聽完閨女的話,周嬸子的臉騰一下子紅了,指著周靈巧的手指微微顫動:“你咋聽到俺和你爹說的話,你啥時候聽來的!”


    周靈巧麵露嘲諷:“你自己敢說,倒還怕人聽了去。左右一家子人,隔壁屋的話有的是機會聽。你自己要買啥子便買給自己吧,俺沒心思陪你鬧騰!”她說完扭頭徑自離去。


    街上早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此時看這長得還算標致的姑娘說走就走,都以為再沒戲可看了。誰知突然間一聲怒喝,令全場驚住。


    “站住!”周嬸子帶著滿腔怒氣大喝。


    周靈巧停下腳步,卻並未回頭。


    周嬸子氣極,三步並兩步跑來,抓著周靈巧胳膊向自己方向猛轉,一個清脆的巴掌就這般打下去:“不知好歹的東西!就想著你自己,想過俺和你爹,想過你弟弟沒!”


    周靈巧捂著臉嗚咽出聲:“想著你們,想著你們就該把自個賣了不成?那你想過俺沒?”她越說哭得越凶,一張俏臉煞白煞白,眼睛和鼻子卻哭得通紅。這一紅一白的對比,看著瘮人,也令人惋惜。


    這番話於周嬸子而言更似火上澆油,她再度伸手,眼見著又是一掌要打下去,卻被人拑製住手臂。


    阿醜強行按下周嬸子的手,淡淡一笑,在她耳邊低語:“周嬸子,周姐姐已經是薛家的人了,你這般當街教訓,置薛家顏麵何在?”


    周嬸子把手重重一甩:“再如何她也是俺閨女,俺咋不得教訓了,你又插哪門子的手?給俺讓開!”她說得毫不客氣,吊高的三角眼圓瞪,凶得發狠。


    阿醜心中頗有些感慨:古代就是這規矩,家暴這種概念曆來沒有,父母打罵子女乃天經地義,官府都管不得。就算如今把那牆頭草捕快請來也無用。


    說實在話,這對母女她厭惡的很,如今看他們窩裏鬥,除了拍手稱好,她還多了一絲隱憂:這般堂而皇之地吵起來,雙方似乎把顏麵隱私都拋下不顧了。也是,周嬸子這臉皮堪比城牆的物種,哪會在乎隱私顏麵?關鍵在於,爭吵過程中,要是扯出周靈巧的心上人丁舉文。然後再扯出她這個炮灰。那可完了!周家人不要臉。她要呀!


    故而如今她也不再袖手旁觀,否則到時殃及池魚,那就是她幸災樂禍的報應了。


    “我管不著,薛家難道管不著嗎?還是說。讓我請薛二公子過來,看看他心尖上的人被打成什麽模樣?”阿醜繼續低聲細語,像威脅又像忠告,叫人難以辯清。


    周嬸子冷哼一聲,扭頭正要離去,卻聽得阿醜再度低語:“周嬸子,其實呀,說你聰明,你就是小聰明。大智慧遠遠不及。你說你現在不好好待你女兒,到時候過門了,她記了仇,在薛府得了好的也不會給你不是?可惜呀可惜,你閨女早把你記恨上了。到時候你就是窮死,她也不會管了,自做她的人上人去!”


    阿醜這番話可不是白說,她就是在挑撥這兩母女的關係。懷疑的種子一旦在這種小心眼的人心裏埋下,日後生根發芽,就能長成劈山裂石的參天大樹了!這兩母女互相掐得凶,才不會把關注點總放在她身上。


    周嬸子疑惑地瞪一眼阿醜,也不做應答,氣惱地拍手走人。


    “散了吧,都散了啊!”阿醜將看戲的人吆喝散了。


    周靈巧還站在原地,眼淚已經風幹,紅得像核桃的雙眸早就看不出形狀。她直直看著阿醜,許久才蹦出一句話:“你以為你今日幫俺解圍,俺就會感激你不成。阿醜,俺會恨你一輩子!”最後幾個字,她說得發狠,指甲已經嵌入皮肉,映出斑斑血痕。


    阿醜歎息一聲,雙手一攤:“我解圍,可不是幫你,所以沒承望你感激。至於你的恨,哎,何苦呢,放手也是一輩子,掐緊也是一輩子。我倒是勸你,先好好想想往後的日子怎麽過吧!”說來說去,都是周靈巧有個周嬸子這樣的娘,把孩子教成這樣,最後還要賣了,可憐可歎呀!


    “哼,俺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周靈巧攥緊拳頭,從阿醜身邊走過,“今日痛苦,來日俺會百倍報複在你身上,你等著瞧!”


    微風從阿醜身邊拂過,淡香之中帶了一絲血腥氣味,弱得幾乎讓人忽略,卻於回神時敲打在心弦上,久久難以平靜。


    “阿醜,你沒事吧?”佟寧信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


    “我沒事,哎……”她搖搖頭,一聲長歎。


    四月初二,正是周靈巧出閣的日子。


    隨著溫瘧得到控製,知母價格也漸漸回落,人們似乎不再熱衷於疾病和藥價的話題,反而關注起薛家納妾的談資。


    自然,周靈巧目不識丁的農家出身是人們熱議的話題之一。誰都清楚薛臨梓是譙郡第一青樓玉華樓常客,莫非見慣了香軟柔弱的女子,也開始換口味了?


    一時間,諸如這第九房小妾能否長期得寵,是新鮮勁過後就放在一旁不理睬了,還是一路披荊斬棘笑到最後;薛臨梓雖有一方正妻卻多年無子,周靈巧能否為薛家添丁;周靈巧日後若是發達了,能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提攜娘家;……


    種種議論話題不絕於耳,八卦精神自古不缺!


    此時阿醜站在鄉間小道上,看著花轎離去,不免也感慨幾句:“這般嫁過去,一切看她造化了!”


    徐奶奶搖頭:“這種情況,就跟送兒子上戰場是一樣的。若是活下來了,靠著軍功能混一官半職,也就連帶著祖宗有光。這樣嫁過去,若能生個男丁,倒也算後半輩子無憂了。”


    阿醜輕笑:“哪那麽容易,懷得上不定生的下來,生下來不定養的大。反倒一些不能生的,要是把別人的兒子認到自己名下,也算是本事。”


    “你這丫頭年紀雖小,倒想得清楚!”徐奶奶點了點阿醜的太陽穴。


    阿醜一吐舌頭:“想得清楚有什麽用,要我選,我寧可上戰場,也比這種仰人鼻息來得實在!”


    “說起來,周嬸子也舍得,看她那模樣,”徐奶奶一指周家門口打扮得喜慶就跟喜娘似的周嬸子,搖頭咋舌,“比自己嫁了還高興!”


    “哭嫁哭嫁,新娘是要哭的,哪裏高興得起來!周嬸子收了那麽些聘禮,能不高興嗎?她哪裏是嫁女兒,分明是賣女兒,還賣了個好價錢!”阿醜挪揄。


    徐奶奶搖頭歎息:“這麽大個人,還看錢這麽重,我都替周丫頭可惜。”


    “可不是嘛,最可惜攤上個這樣的娘,”阿醜附和,隨即話鋒一轉,“日後,怕是有得鬧了!”


    吹吹打打的喜樂漸行漸遠。


    阿醜的生活似乎又歸於平靜,每日不過下田澆水除草,黃昏時教孩子們認幾個字。春日的時光便這樣流走,初夏在一片蛙聲中到來。


    這日清晨,阿醜來到村西小河邊采荷葉煮粥。荷葉粥清暑利濕,升發清陽,降血壓,降血脂,給奶奶吃再好不過。采下幾片新鮮荷葉,隻見丁大娘端了一盆衣服來洗,嘴裏還念念有詞。


    “災禍……災禍,災禍……”丁大娘一邊念叨,雙目直直看向前方,連腳步也走得七拐八彎的。


    阿醜打量一番她的神棍模樣,暗自拍拍心口:該不會又要發病,整些沒頭尾的事情出來吧?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盡快閃人為妙!


    誰曾想剛挪動腳步,就被這不知是人是鬼的嚇了半死!


    “別動!”丁大娘一聲厲喝,放了木盆就躥到阿醜麵前,雙眼圓瞪著,繞著阿醜慢慢走了一圈。


    阿醜實在摸不著頭腦,隻求快點脫身:“丁大娘,奶奶還等著我回去,我先走了。”客氣禮貌地說完,她就想繞過丁大娘離開。


    誰知丁大娘倒纏上她了,硬是攔在她身前:“災禍,災禍……”念叨個沒完。


    阿醜麵紗下微微蹙眉:為何她一直念叨“災禍”二字?難不成非要我解了她的災禍,她才肯放我走?


    “什麽,什麽災禍呀?”阿醜疑惑地問。


    丁大娘陡然激動起來:“災禍,到處都是災禍!”


    阿醜咬著牙搖頭:真是不能用常理揣度丁大娘,還當自己是預言家嗎?


    於是她趁著丁大娘激動的時候,趕緊繞開就要走。


    還沒走到一半,又聽見丁大娘在後麵叫喊:“一定有災禍!”


    被這無厘頭鬧得煩躁,阿醜加快腳步離去——你要是有這本事,幹嘛不預言前陣子的大旱,叫大家多多儲水?真是荒謬至極!


    四月十一,阿醜去譙郡城趕集買些米麵。甫進城,便發現今日城門口熱鬧得很,人們都圍在這不知看什麽熱鬧。再轉頭,便瞥見牆頭草捕頭在城門口貼什麽告示。


    阿醜望一眼身邊的佟寧信:“瞧這陣仗,怕是又發生什麽大事了!”


    佟寧信撓撓頭:“看樣子是,希望是好事!”


    正說著,牆頭草已經貼好告示,鳴鑼朗聲道:“百濟藥鋪假藥害人,已經查封,大家周知!”


    ps:


    感謝33不是小妖打賞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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