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的他們依然橫七豎八的, 有的還打起了震耳欲聾的鼾聲, 許沐跨過兩個人直奔殷本木的房中,將門一把推開,扯過殷本木的包就把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在裏麵翻出一包手術用具後轉身就跑下了樓。


    宋覃看見她匆匆下來後,將煙掐滅帶著她又迅速往回開,路上許沐死死攥著那包手術用具拚命大喘著氣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但實際上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甚至快到要衝破而出, 她雖然曾經有機會到臨床那邊交流見習過,但沒有真正意義上拿過手術刀!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車子返回到簡易房那,許沐拿著東西就下了車, 宋覃有些擔憂的跟了進去。


    這時所有人都圍在那名患者床前, 許沐一見這種情況當即吼道:“請你們全部回到自己床上, 不要影響手術!”


    那些工人還有些勾著頭看,宋覃這時緩緩走進來眼神橫掃著張經理,張經理才換完幹衣服,看見宋覃的表情, 嚇得立馬對他們喊道:“都別看了,別看了,回去!不然扣工錢!”


    工人們才都回到自己床鋪上,但還在用眼神偷偷盯著許沐那邊。


    許沐沒再管那麽多,檢查了下傷口, 都清理幹淨了,對李琦投去讚賞的眼神,李琦受到激勵立馬進入到手術準備工作中。


    將持針器、鑷子、剪刀等全部相繼消毒,許沐洗完手消毒帶上手套對張經理說:“拿條毛巾來。”


    然後對那名患者同時也對旁邊的人說:“殷醫生不在,我沒有麻醉經驗,目前也沒有麻醉藥物,所以縫合手術要在非麻的情況下進行。”


    她在說完後,周圍一片死寂,她俯身對那名患者輕聲說了句:“不用擔心,交給我。”


    然後又轉頭對張經理說:“他要忍不了,毛巾給他咬,穩住他身體手術過程中不能讓他亂動。”


    張經理趕忙點點頭。


    宋覃默默的站在門邊看著那道清瘦的身影,剛才在車上明明還有些瑟瑟發抖的樣子,然而此時此刻已經迅速調整過來,沉著冷靜的清除血凝塊和異物,由於簡易房裏光線昏暗,旁邊還有個工人拿著探照燈替他們照明。


    明亮的光線打在許沐本就白皙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眼神卻專注的盯著傷口一眨不眨,宋覃從來沒有看過許沐如此認真的模樣,他還記得她原來連考個試都犯難的人,不過幾年時間,卻將她打磨得如此沉穩冷靜,即使再慌亂仿佛也能很快進入狀態。


    止住血後,許沐吩咐李琦用生理鹽水衝洗傷口,就開始縫合,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在心裏默默說了聲“加油”!便開始下手!


    這並不算一場大手術,但對於缺乏臨床經驗的許沐來說,每一個步驟都不敢大意,在做之前都會反複在腦中比對之前看到的和學習記下的內容。


    病人在縫合的過程中由於疼痛身體不住的顫抖,雖然張經理努力穩住他的身體,但還是給許沐的縫合帶來了一定程度的阻礙!


    沒一會她額上就滲滿了汗水,隔著口罩對李琦說道:“擦汗。”


    簡易房裏衛生條件不是很好,李琦手上一直端著手術托盤不敢放在地下,聽見許沐說話也是手忙腳亂的想找幹淨的地方放下東西。


    這時宋覃幾步走到許沐身旁,拿起紙巾輕輕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汗水,許沐感覺到那雙熟悉的大手拂過她的額際,忽然心頭閃過一抹異樣,手上也跟著輕顫了一下,趕忙微微抬起不敢觸碰到傷口。


    宋覃就站在她旁邊,自然也注意到她這細微的反應,聲音舒緩而低沉的說道:“專心。”


    許沐立即收斂心神繼續進行縫合,而宋覃的眼神卻始終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一絲不苟的模樣,出了神。


    許沐竟然是在眾赤身的男人和宋覃的注視下,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縫合手術,當傷口用紗布包好後,許沐拿掉手套和口罩整個人都很虛脫。


    兩個晚上沒睡,加上精神高度集中過後猛然鬆懈,導致她剛出簡易房忽然一陣眩暈,身子就有些重心不穩,一直在她身後的宋覃立馬接住她,手扶上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扶穩,李琦回過頭來驚叫道:“許醫生你沒事吧?”


    許沐整個人跟被電打的一樣,立即強打起精神和宋覃拉開距離:“沒事…”


    宋覃對於她跟躲瘟疫一樣的行徑皺了皺眉。


    大雨雖然停了,但夜晚的山裏比白天低十幾度,溫差很大,許沐僅穿了件短袖出來,宋覃在扶她的時候發現她膀子冰冷的。


    便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遞給她:“穿上。”


    許沐抱著胳膊說:“不用。”


    宋覃側頭眯起眼看著她,這麽多年這倔脾氣倒是一點沒變,他忽而意味深長的笑著:“怎麽?連我衣服都不敢碰?怕對我舊情重燃?”


    許沐倏地側頭瞪著他,又謹慎的看了眼已經走到車門那的李琦,快速接過宋覃的外套罩在身上上了車。


    雖然路程不算遠,宋覃還是將暖氣打開了,許沐似乎是一上車靠在椅背上就沉沉的睡了過去,一點知覺都沒有。


    車子停下後,李琦叫了聲:“許醫生,到了,許醫生?”


    許沐已經睡得死沉死沉,宋覃側頭看了她一眼轉頭對李琦擺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低聲對她說:“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琦有些為難的看了看許沐,但宋覃的聲音並不是商量,而是帶著不容置喙的口吻說道:“她太累了,讓她睡會,我在這看著。”


    宋覃的氣場過於強大,讓李琦無法反駁,加上她覺得宋覃雖然冷淡,不過看上去挺正直的,不像是那種登徒子,便應聲先回去了。


    李琦走後,宋覃側頭看著許沐睡得酣甜的模樣,她睡覺倒還是習慣蜷著身體,跟個小嬰兒一樣,和剛才手術時的樣子倒是判若兩人,他凝神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


    便也放下椅背就這樣和她並肩躺下了…


    許沐這一覺可謂睡得是昏天暗地,醒來的時候居然天還黑著,不過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她匆忙起來洗了把澡衝下樓,發現大家都聚在餐桌上吃飯。


    殷本木看見她跑下來把身邊的椅子一抽:“醒了啊,真會掐點,來吃飯。”


    許沐走到他旁邊坐下環顧了下四周,醫療隊的都在,不過事務所那邊倒是好幾個人都不在,殷本木似笑非笑的問:“找誰呢?”


    許沐收回視線問李琦:“我昨晚怎麽回房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李琦有些麵色古怪的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先上樓了,宋總說你太累了,讓你再睡會。”


    頓時醫療隊的其他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眼殷本木,畢竟許醫生之前和殷醫生同房,這突然又和宋總孤男寡女待在一個車上…


    不過殷本木跟壓根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吃著,胃口十分好的樣子。


    還順帶跟許沐說道:“中午我起來回房看見包裏東西翻得一地還以為遭小偷呢,我說你下次找東西能不能斯文點,萬一我有什麽不可見人的東西給你抖出來多不好!”


    許沐冷笑一聲:“你不會跑這鬼地方出差還帶私人用品吧。”


    對麵的葉穎立馬抬頭問道:“什麽私人用品啊?”


    許沐和殷本木同時抬頭眨巴著眼無言以對,旁邊的林易濤尷尬的咳嗽一聲:“那個,葉護士啊幫我夾個雞翅。”


    “雞翅在你那邊。”


    “哦,哦,嗬嗬嗬…”


    許沐忽然放下筷子:“對了,那個傷者…”


    “我去看過了。”殷本木知道她要問什麽於是接道。


    隨後側頭笑咪咪的盯著她:“你可以啊,不愧是我師妹,這師兄還沒傳授給你臨床經驗,你先自學成才了。”


    許沐不理會他的調侃:“傷口怎麽樣?”


    “傷口基本沒問題,你的判斷是準確的,幸虧你昨晚對他進行了一期縫合,不然拖到今天我來做的話,肯定就是二期縫合了,對傷口愈合也會有很大的影響,就是那個打結的手法不易紮緊,下次師兄多教你幾招,但是比我第一次縫合時要強,我剛才給他拿了點抗生素過去,不過…”


    殷本木咂了下嘴:“就這點破藥頂不了什麽用,我們得盡快想想其他辦法,不然這後麵肯定會出問題。”


    殷本木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不過他說的這話倒是沒毛病,許沐昨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


    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劉工對著才從樓梯上下來的gary問道:“賈西怎麽樣了?”


    “還是不舒服,說不想吃飯。”


    賈西是事務所的一名外籍建造師,昨天開party的時候下來了一趟,一直咳嗽,沒一會就上去了,梁文博昨天晚上還替他看了下,給他開了點咳嗽藥,但顯然並沒有什麽效果。


    此時聽聞,梁文博說再上去看看他。


    大約十幾分鍾後,梁文博從樓梯處下來匆匆對許沐說:“許醫生,麻煩你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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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沐正好吃的差不多了,丟下筷子走到樓梯拐角處聽見梁文博對她說:“我剛才測了下賈西的體溫,是正常的,但是肺部出現輕微的濕羅音,不過他胸壁特別厚,我聽了幾次不太確定,現在無法確診是肺炎,你昨天看到的那個x光機還能用嗎?”


    許沐蹙了下眉:“我昨天沒找到外接電源,所以試不起來。”


    許沐回身掃了眼對林易濤說:“能聯係張經理,問他商務車現在能不能用了嗎?”


    林易濤立馬掏出手機打電話聯係了一下,很快掛了電話對許沐搖了搖頭。


    這時劉工走過來問:“怎麽了嗎?”


    許沐轉過身問他:“請問宋總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個不太確定。”


    “是這樣的,我們現在需要一輛車把村裏的那台x光機運回來給賈西拍片,所以能幫我們詢問一下他嗎?”


    劉工了解到情況後立馬進行了確認,隨後告訴他們宋總已經讓小楊開車往回趕了。


    大家聽到後都鬆了口氣,時間不早了,許沐讓他們先回房休息,留下來到時候車子也坐不下那麽多人,留一個男人搬東西就行。


    殷本木一聽搬東西,打著哈欠就說累了,然後一溜煙上了樓,許沐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牙咬咬的,不知道是誰當著何益昭的麵說什麽髒活累活一定搶在前麵,簡直就是欠抽的家夥!但是眾人還拿這位爺一點辦法都沒有。


    最後梁文博留下了,畢竟他和許沐要坐診,大約等了一個小時小楊開著車子回來了,三人去了一趟衛生所,晚上的衛生所真尼瑪跟鬼片現場一樣一樣的,饒是梁文博這樣的大男人都有些心裏發毛,更別說許沐了。


    幾人進了衛生所,梁文博照著手電,許沐蹲下身研究了一番,然後用手機把每個地方拍個照以免回去的時候安裝錯,之後就開始摸索著拆卸。


    梁文博倒是有些吃驚的說:“許醫生,你還會幹這個啊?”


    許沐一邊研究一邊說:“我有大型醫療設備證,之前學過這些,然後醫院有段時間就讓我負責設備保養,我看那些工程師們拆卸過,這個比我們院的機器簡單多了,我試試看吧。”


    許沐把帶來的拆卸工具放在一邊,蜷在地上搗鼓了半天,等把機器運回洋樓已經半夜了。


    但問題來了,把東西放在院子怕淋雨,放在客廳顯然不現實,估計所有人看見這玩意都得跑多遠,畢竟好好的人沒人願意被x線照一照,這可不是好玩的。


    於是乎三人一商量,得,還是搬到閣樓那間閑置的房間吧,不影響別人。


    等把所有拆卸下來的東西搬上去後,三人都是大汗淋漓,許沐讓他們先回去休息,反正她白天睡夠了,先研究下怎麽裝好,等確定沒問題了再叫梁文博。


    於是梁文博就先回房洗澡了,許沐大概又搗鼓了幾十分鍾,機器才被她組裝起來,然後有些緊張的連上電源,等了幾秒,忽然機器有了反應,她大喜,調節了電壓表刻度和限速器,又放入x線膠片,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後,她打算先空拍一張試試看,確定沒問題再喊賈西上來。


    她先把閣樓的門打開,然後深吸一口氣,迅速按下開關,之後拔腿就跑,剛衝出閣樓的門就一個勁的往前衝,卻猛然撞進一個男人的懷裏,與此同時身後閣樓間發出機器曝光順利的“嘟嘟”聲!


    作者有話要說:  致敬用健康和生命在工作的影像科醫生們。


    肥章,周末一更勿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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