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沒有在家待兩天, 因為學校那邊打電話過來, 社聯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忙,她隻能匆匆和許爸告別趕回南城,許爸把許沐送到車站, 蘇市的夏天似乎要比南城涼快一些,傍晚的微風徐徐,吹起許沐的直發。


    兩人在公交站台閑聊,感慨這裏這麽多年都沒怎麽變,仿佛時間在這座城市變得慢了下來, 許爸似乎還很擔心許雅, 又囑咐了一下許沐記得幫妹妹打聽,許沐應下了。


    許爸看著遠處開來的公交車把手上的袋子交給許沐:“幸虧有你在,姑娘大了比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要管用, 何阿姨那邊多陪陪她, 自己回去也要注意休息。”


    許沐點點頭接過袋子上了公交, 在窗邊找了個位置坐下,許爸站在下麵露出淺淺的笑容看著她,公交車緩緩駛離站台,越來越遠, 許沐扭頭看著許爸孤單的身影依然立在原地,被斜陽拉得長長的,鼻尖漸漸溢出一抹酸澀,時光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或許隻有真的看見他們頭上的銀絲,越來越老花的雙眼, 和蹣跚的步子,才不得不承認父母真的老了…


    從蘇市到南城的一路上,像是許沐走過最漫長的路,人總會在無助迷茫的時候回到家中,好像家永遠是個可以避風的港灣,為她帶來答案。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會思考明天的人,但似乎頭一次她那麽認認真真的去思考未來,和所有的可能性。


    回到南城她直接去了學校,孫誌明留下的爛攤子不少,從人員清理到各社團熟悉她幾乎用了一周的時間,這一周裏她除了投身到社聯的工作中,還有三件事值得一提。


    她回來後就讓小丫幫她問問有什麽地方可以打工的,晚上或者周末都行,小丫很快幫她問到一家蛋糕店,離學校半個小時車程,許沐在小丫的陪同下去麵試了一番,便確定下周入職。


    之後又通過社聯裏的人脈關係,打聽到心理學專業的師姐,她親自約那個師姐見了一麵,把許雅的情況和她溝通了一下,那個學姐說可能還要讓許雅親自來南城一趟,根據具體情況製定醫療方案。


    許沐把這件事告訴許爸,許爸說等下個月一放暑假就和馬明枝帶她過來。


    而第三件值得一提的事是,她回來後沒有聯係宋覃,一來是學校和醫院之間往返占用了她全部的時間和精力,二來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麽,她忽然很怕麵對宋覃,麵對不得不麵對的抉擇!


    一直到周六,許沐和何益昭從醫院出來,兩人麵色都很凝重的樣子,何阿姨一期化療後,整個人暴瘦,也完全吃不下東西,醫生說如果繼續這樣,第二期化療可能根本無法進行。


    許沐皺著眉說:“我明天正好沒課,你也休息,要麽我們白天帶她去附近轉轉吧,畢竟天天困在這個冰冷冷的醫院,再正常的人難免心情都會不好,更何況她這樣的病人。”


    何益昭點點頭突然說道:“沐沐,別動!”


    許沐腳步猛然停下一臉愕然的看著何益昭:“啊?”


    何益昭慢慢的拉著許沐的胳膊一點點往自己這裏移,許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似乎耳邊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嚇得她頓時渾身僵硬,沒一會她就感覺到有什麽很大的東西一直停在她頭頂處,而何益昭的視線很明顯也在看著她頭頂,頓時讓許沐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心髒也跟著劇烈跳動。


    忽然她感覺到何益昭拉著她的胳膊稍稍用了點力,下一秒何益昭把她的身體迅速一拽轉過身去,將許沐護在胸前按住她的頭,許沐餘光看見什麽東西一飛而過,何益昭當即鬆開她。


    許沐後怕的摸了摸頭:“臥槽,什麽東西?”


    “螞蜂。”


    許沐臉色一陣煞白,天知道小時候她吃冷飲,被隻蜜蜂追了一路追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隻蜜蜂最後惱羞成怒了在許沐右半邊臉蟄了一下,害得她右邊臉腫得老高,至今對於蜜蜂螞蜂一類的東西都有著深深的恐懼感!


    何益昭見她那樣不禁笑道:“我家現在還有你腫著臉的照片,下次帶給你。”


    許沐黑著臉往前走:“不需要,燒了謝謝。”


    何益昭幾步跟上她:“燒了幹嘛?你做頭像多好,那麽美。”


    說完自己就先笑出了聲,許沐還記得那時候她臉腫了好幾天,許爸有意逗她說以後嫁不出去了,她就天天跑到何益昭麵前問他美不美,何益昭每次看著她那張不忍直視的臉憋著笑說:“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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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沐停下腳步抬起拳頭就捶在了何益昭的胳膊上:“美你個頭!”


    何益昭也不惱,噙著笑意看向街對麵然後愣了一下,許沐順著視線望去,看見宋覃的車子停在不遠處,車窗半落下,他目光沉沉的盯著他們,不知道看了多久。


    許沐微怔,對何益昭說:“我不和你一起吃了。”


    何益昭“嗯”了一聲:“去吧,我晚上在這。”


    許沐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走到對麵上了宋覃的車,車子很快開走拐過街角消失不見,何益昭還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腦中浮現出那張腫著的小臉,眼裏是淚委屈巴巴的說:“阿昭哥哥,我爸爸說我以後嫁不出去了,那我嫁給你好不好?”


    何益昭的眸色閃過一絲恍惚,漸漸收回視線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許沐上了車後,係上安全帶問道:“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沒告訴我聲?”


    宋覃隻是側頭看了許沐一眼,便又轉向前方,唇跡沒有絲毫弧度,甚至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冷硬,許沐低頭拿出手機看見上麵是宋覃發來的一條短信,時間是二十分鍾前,內容是:我在醫院樓下。


    她拿起手機說:“我剛才沒看到。”


    宋覃也隻是“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車子並沒有開回家,而是直接開去了一家叫“風雅苑”的飯店,這個飯店的地方極其隱蔽,在環陵山上,穿過一片竹林才能看見,饒是許沐之前走過環山路也不知道這半道上居然有家飯店。


    車子停在飯店門口,許沐下車盯著飯店的門頭,也是用竹子做的,特別有古風的韻味,宋覃把車子鎖上回頭看了眼許沐,許沐幾步走到他旁邊,習慣性的把手伸過去,幾乎每次到陌生環境宋覃總會牽著許沐的手,似乎知道她對於陌生環境的不適應一般,然而這次宋覃隻是淡淡的轉過身將手插進褲子口袋率先踏入飯店內。


    許沐看著他淡漠的背影,收回手跟了上去。


    一進風雅苑便有穿著旗袍的服務員上前問道:“幾位?”


    “三位,紫竹間。”宋覃簡短的回道。


    許沐有些詫異,不知道還有一位是誰?


    然而當許沐抬眼望去時,才發現這個竹門裏麵果然別有洞天,一個三層竹樓,建得古色古香,中間是個荷花池,處處點著綠色的射燈,即使夜晚也映得荷花池碧綠一片,中間是個小拱橋,穿過幾個石墩子踏上拱橋才能走到竹樓麵前。


    許沐低頭看了看石墩下麵的水池,還能看見紅色的魚在腳下不停暢遊,她小心翼翼的踩著其中一個石墩,剛準備邁到第二石墩時,宋覃停下腳步朝她伸出手,她愣了一下,還是把手交給了他,他便轉過視線牽著許沐直到上了拱橋才鬆開她。


    進了竹樓後,服務員很快把他們領到紫竹間門口,門一打開,許沐就看見裏麵已經坐了一個人,是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沒見過。


    宋覃進去後和那個男人簡單打了聲招呼,向許沐介紹他是曾教授,於是三人落座,包間裏麵也有很多竹製品,連她們喝茶的水杯都是竹筒的形狀,桌子靠窗,正好可以看見窗外一汪碧綠的池水,風景很好,包間隔音效果也不錯,散發著清香,很幽靜的感覺。


    席間,宋覃和那位曾教授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曾教授似乎對英國那邊學校的情況很了解,和宋覃聊了聊ucl的課程設置,還有一些院校和老師方麵的內容,大多時候宋覃隻是安靜的聽著,偶爾問一兩個問題。


    從他們的交談中許沐得知,ucl的建築學院叫bartlett,目前是英國最好的建築學院之一,想要被錄取的難度很高,不過以宋覃的成績即使過去排名也會靠前,而且那邊分為兩種課程,一種是taught課程,授課式的,另一種是research課程,研究型的,申請研究型的課程比較難,需要在專業領域內有一定的研究成果,不過宋覃恰好有這方麵的基礎,所以對他來說難度也不算太大。


    曾教授在說話時,還有些淡淡的自豪:“作品集和材料上個月寄過去,那邊就有不少人向我打聽你的情況了。”


    宋覃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並沒有多大的反應,曾教授接著說道:“都想見識見識你這匹黑馬。”


    宋覃若有所思的看著茶杯沒有說話,曾教授倒是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對了,你上次讓我打聽的醫學院,我問了下情況,那邊的醫科對學生要求很高,級別上都是aaa的,排名靠後的也得有aab才行,不過那邊讀醫,學費很貴,特別後麵兩年,保守估計要差不多三萬英鎊一年,ucl就有聖喬治醫學院,應該說專業性還是很強的。”


    許沐本來低頭吃菜,聽到這忽然抬頭看了眼宋覃,宋覃隻是應了一聲:“知道了。”


    後麵的飯許沐一直吃的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熬到飯局結束,宋覃將曾教授送到包間門口,又和他說了幾句話,不知道宋覃具體說了什麽,許沐似乎聽見曾教授聲音有些大說了句:“胡鬧!”而且明顯有些生氣的語氣。


    許沐站起身想朝外麵看看,宋覃已經從外麵關上了門,又過了幾分鍾宋覃才折返回包間,將門帶上,然後走到許沐對麵坐下,目光沉靜的注視著她,良久,忽然說道:“你爸把錢打給我了。”


    許沐看著宋覃,黑色的短袖襯衫讓他看上去似乎與身俱來一股清貴的氣息,又帶著幾分疏離的味道冷靜的盯著許沐一閃而過的慌亂:“說吧,想對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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