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走到一邊接起電話, 宋覃清悅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過來:“新年好。”


    他那邊似乎很安靜, 許沐回道:“新年好,在家了嗎?”


    宋覃沉默了一瞬簡單的“嗯”了一聲。


    不遠處正好響起一串鞭炮聲,宋覃問道:“你在外麵?”


    許沐踢著腳下的石子:“是啊, 在家門口。”


    “哦?一個人?”


    許沐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依舊坐在涼亭裏的何益昭,整個人靠在石柱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隨後緊了緊握在手中的電話說道:“不是, 和…何益昭在一起。”


    電話裏忽然沉默了, 似乎隻有那串鞭炮聲縈繞在耳邊直到一切歸於寂靜,許沐才再次開了口:“他…遇到了點事。”


    宋覃冷淡的“哦”了一聲然後說了句:“早點休息。”便掛了電話。


    許沐走回涼亭拍了拍何益昭的肩膀:“回去吧,別和何阿姨吵了, 大過年的不太好, 有什麽事過完年再說。”


    何益昭點點頭緩緩站起身, 兩人沿著石道往回走,一路上都很安靜,似乎是很久沒有單獨走在一起,原來那麽稀鬆平常的事情, 如今竟然有些尷尬,誰也沒開口說話。


    許沐回到家後,許爸和馬明枝已經回房了,許雅似乎是聽見動靜把房門打開一個門縫,露出一隻眼睛盯著外麵, 許沐正準備回房,看見她還驚了一跳問她:“有事?”


    許雅也沒說話突然又關上門了。


    大年初一往常何阿姨都會起個大早忙活著,今年隔壁似乎特別安靜,許沐不放心白天去繞了一圈,何益昭在房間,房門緊閉,何阿姨無精打采的洗著菜,何叔叔昨天喝了不少酒一直躺在床上。


    雖然家裏氣氛並不算太好,但總歸沒有再吵,可是沒想到傍晚過後,隔壁又傳來了衝撞的聲音,而且這次比前一天鬧得動靜還大!


    那時許家人都圍在沙發前看電視,聽見動靜紛紛圍到門口,隻見何家大門敞著,許沐似乎是第一次看見那個一向溫文爾雅的何叔叔發如此大的火,對著何益昭吼道:“你要今天離開家,以後就別給我回來!”


    何益昭震驚的看著何叔叔,他的身高已經遠遠超過他,立在何叔叔麵前高大的身影已然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他幾近忍耐的低吼道:“你們上一輩子的恩怨為什麽要我們來承擔?你從小讓我肩上擔責,像個男人一樣,我和小飄認識這麽久,就因為幾十年前的事情你們讓我拋棄她,不管她死活,我他媽還是個男人嗎?”


    何阿姨一直站在何叔叔身後哭得滿目通紅,此時聽見他說這話上前兩步揚起手,“啪”得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何益昭臉上,所有人都怔住了。


    何阿姨的巴掌雖然打在何益昭臉上,自己卻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何叔叔忙攬住她的肩扶著她。


    許沐看見何益昭的雙拳漸漸握緊,眼裏充斥著巨大的痛苦和失望,隨後抹了一下臉頭也不回的淹沒在夜色中。


    何阿姨在何益昭離開後失聲痛哭,何叔叔滿目蒼夷。


    許沐趕緊追著何益昭消失的背影跑去,許爸走到隔壁安慰著二老,馬明枝冷冷的站在一旁,許雅朝夜色裏走了幾步,隨後停住腳步看著許沐消失的背影,清淡的眉宇漸漸皺起。


    年初一大街上的出租車並不多,許沐氣喘籲籲跑到路邊的時候,何益昭還在攔車。


    她大步跑過去狠狠拽住何益昭的胳膊:“你瘋了?大過年的你要去哪?你不管你爸媽了?”


    何益昭轉過頭看著許沐,眼中的悲慟讓許沐驚駭,他神情痛苦的說:“她家人知道我們的事了,過年回去給她安排了相親,逼著她結婚,沐沐,你讓我怎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她從家裏逃了出來,現在一個人在外麵,我難道不管她不去找她?”


    夜色包裹著濃霧讓何益昭看上去有些模糊,他眼裏的痛楚似乎透過冰冷的空氣傳到許沐的指尖,何益昭有些激動的盯著許沐,那雙她無比熟悉的黑色眸子裏全是昏暗的糾結:“沐沐,我怕我以後會後悔,人就這一輩子…”


    四目交接之間,許沐看見何益昭瞳孔裏小小的自己,五官全部揪在一起,最終…許沐的指節一點點鬆開,手指從何益昭的袖口滑落,牢牢凝視著他:“你如果覺得對,就去吧…”


    何益昭眼裏滿是動容,他抬手緊緊握住許沐的肩膀鄭重的看著她想要說什麽,許沐搖搖頭:“我懂,我都知道…”她垂下眼簾眼裏都是霧氣:“你不用跟我說什麽,我們之間…誰對誰啊,我會幫你守著何阿姨和何叔叔。”


    何益昭重重喚了聲:“沐沐!”


    許沐忍住淚水抬起頭輕輕說了聲:“去吧…”


    何益昭最後深看她一眼鬆開她衝上大街攔車,一直看著何益昭上的那輛車遠去,許沐還站在路邊良久才轉過身,她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但似乎隻要是何益昭決定的事,她已經習慣站在他背後默默的支持他。


    無論是當年他放棄奧數比賽跟籃球隊到外地參賽,還是不聽家裏勸偷偷把師範院校改成科大,許沐永遠是那個第一個支持他的人,即使是現在他急切的奔向另一個女人身邊。


    夜色更濃了,許沐出來急沒有穿外套,冷風透過毛衣鑽了進來,許沐雙手抱著胳膊縮成一團,轉過身的刹那,卻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看見一個熟悉的人,他穿著駝色的大衣,黑色修長的雙腿隨意靠在圍欄邊,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手上的煙已經燃盡,緩緩掐滅眼神從未從許沐身上移開過。


    隔著遙遠的距離,許沐愣愣的看著他,那顆悲涼的心像突然找到救贖,她眼裏的水汽越來越濃,似化不開的霧。


    宋覃緩緩站直身子,朝許沐走來,直到走到近前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敞開大衣包裹住她,溫暖的溫度立馬填滿許沐的心,她有些愣愣的抬起頭:“你怎麽會在這?”


    宋覃的懷裏很暖,倒是眼裏透著冰冷:“來看看我老婆有沒有被人拐走。”


    許沐嗅了嗅鼻子:“然後呢?”


    宋覃低頭掃視了一圈她的小臉,最後得出結論:“差點。”


    而後又昂起下巴有些高傲的說:“看不出來你倒是挺大方的,我以為你會趁這個機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呢。”


    許沐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宋覃將她牢牢按在懷裏挑著眉:“我剛來就看到這一幕,心情還真是五味雜陳。”


    “你挺會卡點的,電話也不打,還這麽晚來?”


    宋覃眸色有些幽暗突然說了句:“我餓了。”


    許沐有些吃驚的看著他:“你不會這麽晚還沒吃飯吧?”


    宋覃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大過年的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去哪吃?”


    於是許沐像領了一個走失大兒童回家一樣,一進門許爸馬明枝都有些發愣,許沐尷尬的說:“內啥,他…來吃個飯…”


    然後宋覃還從後備箱裏拎了一堆節禮,許沐愕然道:“來就來了還買東西多不好意思。”


    宋覃淡淡的說:“又不是買給你的。”


    馬明枝並沒有給宋覃好臉色看,畢竟她記得第一次跟這個小子見麵時,他就把她堵得啞口無言,加上他身上那種與身俱來的氣場,讓馬明枝有種莫名的心虛。


    許爸瞪了她一眼,她隻有幫宋覃去熱飯熱菜,許沐趁這個空檔跑了趟隔壁,何阿姨臉色氣得青紫,何叔叔倒了熱水,又把她扶上床,好好一個大過年的家裏搞成這樣,許沐陪何阿姨待了一會,直到她慢慢合上眼。


    何叔叔平時不會說什麽煽情的話,但是許沐臨走時,他還是叫住許沐塞給她一個大紅包,許沐推辭了一下,何叔叔塞進她手裏:“拿著吧,不管以後怎麽樣,我和你何阿姨都一直把你當自家孩子,也難為你了。”


    許沐沒再說什麽回到自己家中,就看見了如此詭異的一幕,宋覃一個人坐在桌上安然的吃著飯,許爸、馬明枝和許雅跟參觀外星訪客一樣坐在對麵,除了許雅依然麵無表情之外,其他兩人還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家裏出奇的安靜,宋覃也沒感到任何不自然,大衣脫了放在一邊,穿著黑色高領針織衫,整個人淡定從容,自顧自吃得很香,看上去是真餓了。


    許沐嘴角抽了抽,宋覃見她進來抬頭掠了她一眼,對許爸說:“我考慮下。”


    許爸似乎鬆了口氣,許沐用眼神詢問宋覃,他低下頭當沒看見,把碗裏的湯喝完了,馬明枝有些殷勤的問他夠不夠?


    宋覃站起身拉開椅子:“飽了。”


    許爸趕緊招呼他到茶幾那喝茶,許沐突然感覺畫風有點不對啊?


    她就到隔壁繞了一圈,怎麽宋覃的待遇突然跟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一樣?


    於是站在旁邊飄過來飄過去對宋覃擠眉弄眼示意他借一步說話,宋覃跟沒看見一樣,一眼也沒往她那瞟。


    後來許爸實在受不了,轉頭對許沐說道:“你沒事回房躺著去,別在這晃來晃去的,晃得烏鴉頭疼!”


    我真是你親生的…


    烏鴉是許爸養的鸚鵡,為什麽鸚鵡叫烏鴉,因為它長得像烏鴉啊,許爸一度懷疑它是不是鸚鵡和烏鴉雜交出來的…


    許沐含著憤憤的眼神站在牆角給宋覃發了條短信:什麽情況?


    宋覃的手機很快響了,許沐看見他拿出來掃了一眼,然後直接鎖屏放回去了,放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可愛們的炮和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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