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沒了, 且不說此地距河陽燭龍廟有多遠,就是你連夜趕生去,也隻能見到一片平地。」男人道,「自你降雨之事過後,當地百姓把所有燭龍廟全拆了,甚至夷為平地,如今惘川五山與你毫無幹係。「


    羅寧的墓,就建在廟的後麵。


    不得不說,人的憤怒有多大,所做的事情就能夠有多絕情。


    不過到底是燭武怒火殃及百姓在先。


    燭武沉默地坐在院子中,手還保持著放在乞巧果上的動作。


    男人走了有幾個時辰了,紅日初升雞鳴報曉,直至晨霧散去,燭武才一把將桌上的果籃推到了地上。


    他發狠地用腳底碾著尚存綠意的青果,果漿濺了一地。


    燭武麵色陰鷙,表情淡漠,額上青筋幾乎快要跳出皮肉。


    他眼底的黑影與紅絲,嚇得院中的小鳥慌忙逃離,不敢前來偷食。


    滿地狼藉,一塌糊塗。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選擇錯了。


    是不是他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不然為什麽,他的生活,也是如此的一地狼藉,一塌糊塗……


    「砰!」


    重物墜地的聲音自牆角響起,燭武走過去一看,眉頭驟然皺起。


    一具幹屍。


    從牆上掉下來,是個小孩,身上還有殘存的溫度。


    也是生了福澤飽滿的麵相,死狀同之前見過的一樣。


    小孩兒手上還抓著熱氣蒸騰的烤地瓜,隻是如今摔到了地上,散成了一灘爛泥。


    燭武抱著小孩,跳到牆頭,去望隔壁院子的情況。


    他隻一轉頭,便幾乎嚇得摔回去。


    小孩兒的父母站在牆下,雙手扒著牆壁,像是在抓什麽東西。


    院落中地瓜爐仍然在冒著青煙,香味傳了好遠。


    燭武能想像得出來——孩子吃著地瓜,在煙氣中玩耍,借著牆邊的梯子爬上了院牆,梯子倒在一旁,驚動了爹娘。他們聞聲趕來,接孩子下來,卻直接被吸幹了精魄,連呼救都來不及。


    最令人吃驚的是,僅僅是一牆之隔,燭武聽了一夜的晚風,也沒有察覺到隔壁的動靜,甚至連一絲妖氣都未曾感知。


    燭武忙跑回屋子,翻出了男人臨走前留下的幾張靈符。


    福緣村一共有七十戶人家,普通家庭一家也有□□口人,大一點的家庭,人更多。


    這些靈符是趨邪保命的,不過十幾張,一人一張必然不足,若是自己畫符,每家在四周牆壁上貼符,或許能起點作用。


    說幹就幹。


    燭武現在沒辦法寫靈符,隻能用那邪魔外道的路子寫陰符,以毒攻毒,用自己強大的妖力震懾住其他蠢蠢欲動的妖物。


    足足用了一天的時間,流失了不少精氣,燭武臉色都有些泛白了。


    燭武把隔壁死人的消息告訴了村民們,囑咐各位不要出門,每家每戶分了合適的符,並一點一點教他們貼。


    燭武忙活了兩三天,總算是忙完了。


    前些日子每天都要死人,自燭武分符以來,連著四五日都是風平浪靜,村民們紛紛出來感很他,但是都被勸了回去。


    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異變就發生了。


    小雨浙淅瀝瀝地落在大地上,燭武清晨趁著雨不大,去渡口抓魚,回來時鬥笠被風吹跑,淋了一身的雨。


    燭武回到家,忙把魚簍放下,抬眼,卻見石桌上放了一個精緻的玉瓶。瓶口用符緊封,立在桌麵上,左右晃動,好像裏麵有什麽東西想要跑出來一樣。


    燭武將它置於手中仔細觀察,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瓶子裏麵的東西,似乎也許……可能與他同源。


    大門被轟的一聲踢倒,燭武皺眉望去,來人竟是一眾神官。為首者是承業將軍,白澤立於其左,崑崙山君陸吾立於其右,身後的村民一臉的憤熱與恐懼,被一排天兵天將攔在了門外。


    「果然是你,燭龍。」玄銘抱著劍,淡漠地看著院落中央捧著瓶子的燭武,「你竟然沒死,所以又出來興風作浪了嗎。」


    不是問句,是肯定的陳述。雖是驚訝的言語,卻不帶一絲意料之外的語氣,仿佛已經認定了燭武活著為禍人間這件事是一個事實。


    燭武頓了一下,轉身便跑。


    玄銘伸手掐訣,一道青色的劍芒抽中了他的背,燭武自半空墜落到地上。


    若是幾日前,他還尚有逃跑的能力,但是製符與奔波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這一擊不輕不重,卻幾乎將他抽到吐血。


    白澤被燭武的脆弱驚到了,望向玄銘,似是在懷疑他用力生猛。


    玄銘也沒想到燭武沒有躲過這擊,隻是嘲諷道:「許久不見,神龍大人竟然變得如此弱不禁風。」


    「卑鄙……」燭武雙手撐地,坐在地上,他說的,自是玄銘眾人將男人排擠出幹屍案一事。


    「過獎,比不上你作惡多端為禍人間。」玄銘道。


    燭武扶著石桌起身恨聲道:「我自與人間,與天庭仙台相安無事,何時作惡?何時生禍你隻會汙衊構陷,終無咎錯判,你們當真毫不知情嗎……」


    「福緣村一千一百二十一人,如今活下來的,隻有門外這一十五人。」玄銘不輕不重道。


    「怎麽會死這麽多……應該沒事了才對啊,怎兒會……」


    「對啊,怎麽會剩下呢?應該死光了,對吧?」玄銘冷笑道,「燭武啊,你可真是死性不改,死去的人,家裏都貼上了你繪的陰符。你就是借這東西,吸走了人身上的精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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