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燕州城外截獲的那批走私兵械如今看來是陸庭梧私開礦山所鑄,此刻同樣相似的兵器又出現在了刺殺謝神筠的行動中,種種跡象似乎都指向了陸庭梧就是刺殺主謀。


    但當真是陸庭梧做的嗎?


    刺客同徐州扯上關係的消息一出,首當其衝的就是要為徐州府兵翻案的太子。況春泉原本還在懷疑陸庭梧,但此事一出,卻讓他更懷疑另一個人。


    況春泉唇角微抿,道:「隻怕是栽贓嫁禍。」


    這案子查到現在,誰是最大的得利者?


    謝神筠孤山遇刺一事前後都透著蹊蹺,但若是她故意為之那便說得通了。


    一場刺殺,能拖沈霜野下水,能讓陸庭梧自亂陣腳,還能構陷太子,再把自己幹幹淨淨的摘出去,一石三鳥,再合適不過。


    傅選顧慮到的也是這點,如果這真是謝神筠主導的一齣好戲,那現下這場麵就是專為東宮設的局,此案水太深,稍不留神就會釀成大禍,傅選不敢做決定。


    如今這燙手山芋落到了沈霜野這裏。


    況春泉說:「傅尚書查到這事後沒敢往上報,但禁軍那裏催得急,隻怕是拖不了太久。」


    因著兩州府兵的事聖上已有不悅,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爆出來謝神筠遇刺的事同徐州有關係,隻怕馬上就會被人拿來大作文章。


    沈霜野思緒轉得極快,道:「我若是謝神筠,要栽贓嫁禍,就絕不會用迷藥。」


    栽贓的確是最好用的手段,但——


    迷藥是刺殺案中最大的漏洞,這讓沈霜野始終心存疑慮。


    它更像是個敗筆,無論刺殺案的主謀是陸庭梧還是謝神筠,若真的要把刺殺坐實,何必多此一舉在箭上下毒,即便真要下藥也不會在箭上隻用迷藥。


    這案子太亂了。


    濃雲襲卷天際,逐漸逼近。


    「這案子主謀是誰不重要,」沈霜野落定主意,「重要的是該如何結案。」


    沈霜野緩緩笑起來,冷冰冰的濃雲在他眼中聚集:「不管跟謝神筠有沒有關係,這案子都隻能是她做的。」


    這樁刺殺案,隻要苦主願意讓它沉下去,它就掀不起風浪。


    他要把謝神筠釘死在栽贓嫁禍上。


    最後一縷天光也被黑雲吞噬。


    風雪欲來。


    ——


    數日後吹西北風,兵部大院裏壓頂的濃雲卷到北衙,化作紛揚大雪。


    謝神筠在查俞辛鴻遇刺案。


    北衙在自己的地盤被混進了刺客,不消皇後訓斥,自己便先抬不起頭來,因此都憋著一口氣,把刺客的底細查了個幹淨。


    「這人名叫高峪,長安人士,家住蝶兒巷,爺爺做過太醫署的醫官,但因泄露貴人隱私被逐,因此北司當初審查醫官時沒有讓此人入選,」江沉道。


    北軍獄夜裏掌燈都驅不散黑暗,他們幹的就是緝捕查密的事,獄裏下的都是重罪,但他們最忌諱的不是什麽謀反構陷,而是泄露私隱。


    謝神筠翻過此人生平,道:「高峪在他爺爺那一代就被逐出長安,到他父親時又回來了,他們舉家搬回長安不久高峪就來考北司醫官,」謝神筠點住高峪的名字,「這人是被故意拋出來的。」


    北司遴選醫官,身份審查這一關高峪就過不了,那他就隻能是個用完即扔的棋子。


    他出現在謝神筠眼前,就是來殺人的。


    謝神筠問:「他是怎麽混進來的?」


    江沉道:「問題出在經歷司負責文書選吏的人身上。」


    經歷司是北衙文書案卷管理之所,同樣重要,裏麵的人品級不高,卻有實權,歷來是北衙晉升的踏腳石。


    「經歷司從主官到吏胥二十九人,都已查過,」江沉微微抿唇,這一查問題不小,他隻挑了要緊的說,「經手文書的是冉重,事發當晚就畏罪自盡,但這二十九人裏還有個叫張鄴的,兩月前被調去了神武衛。」


    薄薄一頁紙此刻有千鈞重。


    兩個月,恰恰是謝神筠自慶州歸來的時間,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旁人盯著,早在那時俞辛鴻的死期就已經定好了。


    北衙查刺客卻查到了神武衛,不論真假,這個結論一出都隻會讓人覺得荒謬,遑論涉案人員都已身死,懷疑一個兩月前就已調離北衙的禁衛更不能讓人信服。


    這案子已進退不得。


    「北衙人員調動,都得鄭鑲點頭。」謝神筠擱下了那頁紙,說,「叫鄭鑲來見我。」


    俞辛鴻的死,同鄭鑲脫不了幹係。


    ——


    鄭鑲踏進北衙大院,牆角的薄荷被雪沁出了冷香,他腳步一頓,問:「郡主到了?」


    左右稱是。


    鄭鑲才從獄裏出來,進屋時沒有卸刀。


    謝神筠坐在堂上,額間花鈿嫣紅,鬢邊牡丹綴著金箔流光,艷色裏透著冷。


    她遇刺那日鄭鑲趕到小孤山,卻沒見到謝神筠的麵。都說她受傷頗重,如今卻半點看不出來。


    謝神筠直入正題,道:「數日前北衙混進刺客,致使俞辛鴻遇刺身亡一案已有定論。」


    她指白如冰,擱在桌上時似乎隨時都會被融化。


    「北衙經歷司主事冉重與刺客裏應外合,事發當晚便畏罪自盡,但經歷司既出了紕漏,上到主官下至小吏都該徹查。其中有個叫張鄴的人,在北衙四年,能力平庸,未立寸功,為何在兩月前升做了神武衛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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