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寫給南乙的嗎?」


    「是的吧,寶石般的雙眼,就是小乙啊。」


    也有觀眾發現了其他的細節,在鏡頭下移動到他懷裏的貝斯,看到琴頭上搖搖晃晃的小掛件。


    「南乙的貝斯上還有個小小的貝斯掛件誒,好可愛。」


    「是南乙之前第一次出場背的午夜漸變!」


    而在貝斯手南乙的右後方,嚴霽垂著頭彈奏鍵盤,略帶失真效果的合成器配合海浪拍打雪岸的聲音,編織出朦朦朧朧、若即若離的迷醉感。


    架子鼓後的遲之陽則從始至終垂著頭,銀白色額發遮擋住眉眼,他的雙手交替敲打著嗵鼓,節奏遲緩,鼓點沉悶,如同心跳。


    [長大後你會發現


    人生是殘酷的刑場


    別害怕,別輕易投降]


    天色越來越晦暗,太陽無可挽留地沉入大海,星星點點的螢光匯聚成更為鮮活的海洋。而副歌仍在繼續。


    秦一隅的演唱,吉他旋律在低沉中逐步走向明亮的色調。而他的演唱則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細膩,咬字很輕,流暢地從胸聲轉到頭聲。一個極其美妙的弱混。


    這是他和南乙當初躺在冰湖之上,在媽媽的見證下,哼唱出來的旋律。


    [黑暗中長存理想主義的火光


    它持續吶喊:我將永遠燃燒——


    希望你也一樣]


    秦一隅唱完,略退一步,稍稍離開立麥,彈奏出略帶感傷的吉他間奏,而就在此時,悠揚的口琴聲忽然出現,像一道柔軟的閃電,帶著光芒刺入混沌的海邊之夢。


    鏡頭對準了南乙,他修長的雙手握住一枚銀色半音階口琴,吹奏著一段旋律,是早已被人遺忘的,異苔樂隊的《閃電》。


    口琴音色空靈,尾音微顫,仿佛是從電吉他中剝離的情緒,實體化成另一種器樂的模樣,飄向紫色的天空、燃燒的天際線。


    在飄揚的口琴中,台下的許多聽眾不自覺落淚,朦朧中仿佛聽懂了什麽,想起了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人,腦海中重演與他們的分別。


    落日的餘暉逐漸消逝之後,橙色的吉他變成另一顆太陽,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握著撥片的左手在琴弦上撥彈,鏡頭緩緩上移,秦一隅明亮地笑著,仿佛從未受過傷。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宇宙誕生於毀滅


    沒有誰的靈魂會被永恆紀念]


    鼓的編排在第二段主歌逐漸豐富,可遲之陽還是沒有抬頭。


    秦一隅對著話筒唱著,臉卻轉了過來,滿含溫情地望向一旁的南乙。


    恰好在同一時刻,南乙也看向他。他看著這個用舅舅的口吻寫下這封信的人,一直忍耐的情緒終於克製不住,眼圈開始泛出淺淺的紅色。


    三麵大屏幕,一左一右的特寫分別對準了吉他手和貝斯手,中間的背景屏幕依舊是書寫著歌詞的信紙。他們仿佛隔著一張信紙遙遙相望。


    [痛楚、回憶、絕望的眷戀


    別受困於血跡斑斑的童年]


    在遲之陽沉痛的鼓點裏,南乙想,自己好像又開始幻聽了。


    與現場任何人都不同,他聽見了兩個人的聲音,隔著時間與空間重疊,同時以第一人稱為他一個人而唱。


    [在漫長而艱深的謎題麵前


    我隻想哄你入眠


    夢裏會再見]


    信紙上寫下這一行,一滴淚水落下來,洇開了「再見」二字,所有的字句在這滴淚水中急速坍縮、被吸走。


    而在即將進入副歌時,秦一隅卻轉過身,背對著盛大人海。所有的器樂暫停,萬籟俱寂之中,黑暗的背景屏幕出現一段真正的舊視頻。


    或許是巧合,又或許是命中注定,舞台之下恆星時刻的樂迷被鏡頭捕捉,出現在左側的屏幕上,他正揮舞著巨大的旗幟,上麵印著——我絕不得過且過,死去也會復活。


    而背景屏幕上,舊影像充盈著影影綽綽的陽光,一個穿著白毛衣和牛仔褲的大男孩兒抱著一把平凡的木吉他,笑起來藏不住冒尖的少年氣和虎牙。


    「柔軟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右側的屏幕則是南乙的特寫,同樣半垂著的臉孔,相似的眉眼、輪廓,尖尖的牙齒,這一切都讓台下上萬人呆愣住。大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


    其他樂器都停下,隻有南乙的貝斯還在演奏,修長的手指撥動琴弦。西裝前襟的口袋裏,是徐翊寫下的小卡片。


    我們合奏了,舅舅。


    他看向台下,不知為何,自己糟糕的視力在這一刻似乎得到短暫地治癒。


    茫茫人海中,他望到了趕來這裏的父母,清楚地看到母親紅了的眼圈,也看見父親含淚沖他微笑,揮舞著手裏外婆抱著他的相片。


    他伸出手,麵對他們倆打下一句手語。


    [別哭。]


    可收回手的瞬間,他卻意外地在母親身邊看見另一張熟悉的臉孔,那是舅舅珍藏在房間裏無數張合影的另一個主角,是他最愛的人,最大的遺憾。


    她聽著這首徐翊曾在第一時間分享給她的歌,想到他在跨年夜發來的最後一條祝她新年快樂的簡訊,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與昔日的戀人再相見,隻是舊日的影像留念,可他還是那麽鮮活,仿佛下一秒就會衝破屏幕,跳下舞台,緊緊地抱住自己。


    而她的身後,這是徐翊曾經的隊友,異苔樂隊的貝斯手、鍵盤手和鼓手,他們的臉上都有了歲月的痕跡,被瑣事磨平了稜角,看上去已經不再像叛逆的地下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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