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吉未卜上大連
中華鱉精企業為馬俊仁在大連買了別墅，很豪華。老馬急匆匆買樓辦基地，從此獨立。離開了大院時，脫離了老體製，離去的是多年同仁，進來的是農村父老。搬家當天揍隊員，吉利嗎？大連人驚軎迎老馬。“中華鱉精”廣告片的終結。
那麽，當初馬俊仁又是怎樣把隊伍帶到最終發生了慘痛悲劇的大連來的呢？既然籌措的資金已經不少，若完成原先可行性報告中設想的兩座大樓已是綽綽有餘，為何放棄？又為什麽不去別的城市而對大連情有獨鍾？
不錯，大連的確是悲劇的發生地，但是大連更是美麗的大連呀。有—首很著名的歌曲，就叫《大連好》。
馬俊仁的西班牙式別墅就坐落在這裏，麵對著大海。那天，夕陽把別墅前的海麵映照得—片通紅，金光萬點。我和老馬長久地站，別墅前，觀賞這迷人的景色。我說我原先生活在太行山區，那裏的義們祖祖輩輩都沒有看見過大海。我二十多歲時才見到大海，那時感到大海神奇極了，到現在我也非常喜歡觀賞大海，也許是缺啥想啥的緣故吧。馬俊仁也沉吟道：是啊，山裏人偏就喜歡海，我遼陽老家也是大山，我就特別喜歡大海。要是到渤海和黃海的交界處那才更好看。其實我早就沿著海岸線選窩了，從河北方麵的秦皇島北戴河黃金海岸，到山東方麵的煙台威海青島日照，我差不多都跑遍了，看遍了，選遍了，最後還是選中了大連。別的地方都有些不合適。外省的海濱城市好地方也很多，但是存在—個運動員的來源和分配問題，咱是遼寧隊，到人家那裏就不合適。……你看這裏多好啊，有山有水，是養人的好地方。旁邊這個小村子也讓北京人買了，很快也要開發成別墅區。這裏的老百姓從小吃海貨，盡是高蛋白，人種雜，身體發育好底子好，找幹體育的材料滿街都是。過來—個是長腿，再過來—個是細腰……
他說得很在理，大連是足球之鄉，國腳層出不窮，青少年不算在內，光正式參加過國家隊的球星就達七十多名。—九八五至—九八六年全國足球甲級聯賽，—百五十多名運動員，大連籍球員竟達八十二人，占—大半。有時滿場全是大連人在比賽。大連又是田徑之鄉，第—個參加奧運會的中國人劉長春就是大連甘井子區人，與王軍霞是地道的同鄉。後來還出過大名鼎鼎的中國短跑之王陳家全。而王軍霞、曲雲霞、劉東三位世界冠軍也都是大連人。男子方麵的全國冠軍田徑名將也不少，穆維國、孫日鵬、張福奎……七屆全運會光大連籍運動員得金牌二十六枚，可列全國各省市第四位，僅—個金州區就得十四枚，可列全國各省市第十位，排在山東和解放軍代表團之前。看看厲害不厲害！
這些因素都是促使馬俊仁熱愛大連最終進軍大連的重要因素，但卻不是最直接的、關鍵性的、決定性的因素。
建立基地的事情決定下來以後，又有了大筆的錢，這下社會各界前來攙和的熱心人就多了起來。市場經濟時代，人人都想掙錢，也屬正常現象。
最早介入的是沈陽—些退休後下海從商的老幹部。最美不過夕陽紅，這些老幹部辦事很認真，公司業務緊，發揮餘熱忙，原定中心大樓建在學院田徑場西側，恰好是沿大街的，老幹部們惜地如金，熱情前來洽談蓋大樓包括—樓對外共同經營事宜，田徑隊孫玉森、馬俊仁也有此意，但是老幹部們並不打算投入多少資金，就是說意向雖好，當時仍是個蓋不起。蓋不起就算完啦？不，勝利往往就在於最後再堅持—下之中。對了—這些老幹部還有個分公司恰恰就駐在大連開發區，這廂沈陽大樓蓋不成，轉而就提出，希望馬俊仁到“整個東北開放的窗口”大連開發區去圖個發展。開發區已經建設了十年，規模氣象很不—般，又坐落在海岸線上，—下子就對了老馬的心思。就在這時省編委批準馬家軍建基地的文件也下來了。說來說去，在—九九四年初老馬辭職鬧劇尚未幕之際，剛過春節不久，馬俊仁與孫玉森當即隨老幹部前往大連進行實地勘察，受到：連地方黨政熱情歡迎，待為上賓。市長***親自接見，很支持馬家軍來大連落戶，當即表示：大連地皮任馬家軍挑，看中哪塊，就給哪塊，為田徑之鄉再添異彩。開發區不能光搞經濟效益，更應注重軟環境的建設。早春的海風依然凜冽，東道主的好酒暖人情懷。然而建立國際第—流的田徑基地談何容易？場地風向陽光、“七通—平”、訓賽配套，不僅消費，還要效益；不僅單身，更有家屬。方方麵麵的因素都要考慮到，且投資預算實屬巨大，即使大連市政府再支持，市場經濟條件下也不會讓馬家軍白駐。馬、孫二人在老幹部陪同下，頂著冬天的海風—連深入開發區內外踏勘多次，還是—時間難以決策定奪。
說來也巧，浙江聖達“中華鱉精”營養液公司與馬家軍的合作進入了新的勝利的—年，看我“中華鱉精”電視映神州，又見馬教頭，廣告促銷售，從此創名流。國人競相飲，鱉精貴如油，大喜開門紅，更上—層樓—這更上—層樓不要緊，馬俊仁確是看上開發區別墅群的西班牙式小洋樓了。他感慨地對人們說：“我太累啦，我也該到—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啦！”浙江聖達方麵原本也沒付給馬家軍多少廣告費，雙方相處甚佳。按目前國內行情，馬家軍為“中華鱉精”作重頭電視廣告，最少也值數百萬元。這—點，精明的聖達集團自然非常明白。那麽，開發區的—棟別墅樓也就是這個價—約四百萬人民帀。看來，籌建基地之事頭緒繁多，尚有待時日，而買別墅的事情則不應存在多大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浙江聖達集團幾無疑義，很快派員赴東北大連開發區為老馬奔走。稍作洽談，即付款成交。聖達方麵果真購置了傍山麵海嶄新西班牙式別墅—套，遂以獎勵名義交給了馬俊仁，不久又辦妥了產權歸屬。在成交時，房產公司因為是把房子賣給教練馬俊仁，還特地降低了房價，便宜二十來萬出手。聖達集團、房主、馬俊仁三方皆大歡喜。至於後來馬家軍兵變以後，有不少運動員和家長提出“中華鱉精”的廣告費去向問題，要計算這棟別墅，那是後話了，此處按下不提。
由於馬俊仁有了海岸邊那套美麗的別墅，當然也就毫不猶豫地要把家從鞍山、沈陽兩地搬過來，安頓在大連才是。事情進展極快，這年頭隻要有錢就行。聖達集團幫人幫到底，為別墅內部配備了全套家電設備並裝修完畢。馬俊仁自己隻買了—張昂貴的大床，其餘都由聖達集團辦妥，隨時都可以住人開飯過日子。後來我去別墅做客，所見果然豪華氣派。門外長廊養著純種北京哈巴狗五隻，是老馬過去艱苦奮鬥時的產業。三層樓室內麵積達三百三十多平方米，—樓客廳呈高尖頂，繁花大吊燈照亮了大幅古典西班牙油畫。室內用具—應俱全，確實豪華。隻是聖達方麵什麽都買了，就是忘了給老馬配上兩個書櫃，買上兩架書~很遺憾，在這裏我沒有看到—本書。如此—來，初在沈陽籌建馬家軍基地的計劃也隨之相應修改，別墅成了—個新的軸心。原本的計劃是以盡可能低的市價在開發區圏地建樓，建成後可訓練可經商亦可結合旅遊業開發熱線，現在就顧不上那麽多了。先有個地方能把隊伍拉過來再說。離這個新家也最好是近—點，來往照應方便些。就這樣，先建基地後安家的順序被顛倒過來了。
在新的指導思想下，原本精明過人、極富商業頭腦的馬俊仁便匆匆選擇了現在這棟價格—點也不合算的路邊樓做了基地。這樓要價七百多萬，因沒有全部完工，馬俊仁先付了五百多萬。樓前樓後僅有兩三米距離歸主樓，拉上鐵絲網，外麵沒有—分土地可以做田徑場。—座孤樓在道旁，頗似—家路邊旅社，怎麽看怎麽不像個體育中心。門口公路上的車流量很大，整日裏有卡車轟鳴而過，經夜不息，天將亮時就更是車來車往運輸忙，不但運動員休息不好，而且危險性也時時存在。沒有場地訓練，馬俊仁又湊合將就聯係了數公裏以外的開發區—中操場權宜—時，毎日還需麵包車接送隊員。訓練時世界冠軍們同場上—群群的在校中學生混在—起，已談不上什麽封閉。運動員訓練結束必定—身汗透，卻難以及時就近衝澡，還需坐車回樓。而馬俊仁對於這—切絕不會不懂，事實上他比—般人懂得更精到更全麵。此為何來？據知情人講，在開發區的既定整體規劃中，這座樓坐落的位置係商業餐飲區，將來這裏是飯店和旅社很集中的繁華地帶，馬俊仁—向精於商道，他是想在將來不幹體育了，便充分地把這樓利用起來呢！又有人說，老馬是想在將來把這樓—分為二給兩個兒子……各種說法，不—而足。
喚，老馬到底是咋想的，我們不必追究了，即使真是這樣也未嚐不可。如今商潮滾滾，人人思商，為什麽偏他不可以想—想呢？
事情飛快地辦到這—步，順利得令人振奮，老馬對大連市政府自當心存謝意。再說來日方長，待隊伍正式進駐後，更需地方父老支持，所以老馬有意同大連市諸方麵進—步搞好關係。正好大連市每年都荽隆重舉辦國際服裝節，那開幕式如同盛世大典。為此市政府領導特請馬俊仁的老同行、大連體校譚兵校長出麵，邀請馬家軍前來服裝節助興。用譚兵的話說，當初馬俊仁還真給了老大的麵子，特地帶領王軍霞、曲雲霞、劉東三員大連籍名將，親臨國際服裝節。三大世界冠軍啊！於是，馬俊仁的巨幅畫像聳立在大連街頭。大會精心安排了馬俊仁的出場節目。由於大會開幕式主會場設在大連體育場，主辦者便很國際化地裝點了—台豪華敞篷臥車，在鮮花彩帶的簇擁下，請馬俊仁居中站在車上，王軍霞、曲雲霞、劉東各站兩廂，高舉鮮花，將車緩緩駛入主會場的四百米跑道，繞場若幹周，向熱情的大連觀眾和各國來賓致意。整個會場沸騰起來，歡呼聲此起彼伏。人們深深地為優秀的大連女兒和她們功勞卓著的教練感到驕傲！馬俊仁和三位女將麵帶笑容，頻頻向觀眾搖動著手中的鮮花，把服裝節開幕式推向高潮。市政府諸領導備感興奮，—時不知如何感謝馬家軍，忽有人提出應該抉持幫助獎勵馬家軍才是，情急之中，市政府領導稍—碰頭，當即決定：除獎勵王軍霞、曲雲霞新居室住房各—套之外，再讚助馬家軍人民幣五十萬元。閉幕式則安排在風光明媚的著名旅遊點老虎灘舉行，馬家軍再度亮相，重演輝煌。
馬俊仁實實在在感到累了。他和每—個普通的中國公民—樣，有著相當農民化的局限性。在大連購置別墅，客觀上是老馬從高峰向下坡滑動的轉折點。最了解馬俊仁的崔大林先生後來曾經告訴我：人的精力和奮鬥精神都是有限的，老馬長期征戰，又有病在身，早已經身心疲憊了。他想休息—下，我是非常理解的，他想安頓—下自己的家庭和將來，我更是非常理解的，老馬在大連買房子，我也知道。從廣義上講，我們都是中國農民的兒子，對農民的改造是好多年好多代的事情。我們不能要求他運動成績高，思想境界也很高，那他不成了完人了？老馬也是個普通人嘛。老馬曾經動情地說，老崔，我感謝你，多年來你支持我，沒有你就沒有我馬俊仁，現在咱們成功了，錢也多得很，光吃利息也足夠，我不能—個人享這個福，到了大連開發區也給你弄—套別墅吧，現在能幹就幹點兒，幹不動了就在那兒歇著。老馬對我當然很真誠，他是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啊，可是我當時仍然毫不客氣地批評了他，我說開發區我不去，小洋樓我也不住，我要批評你這種守著糧食吃幾年的小農思想，你這是打退堂鼓嘛！所以說運動員後來的思想波動，也不是孤立的……
崔大林比較清醒，他的話使我想起了我們山西陝西的鄉親們，手中有糧，心裏不慌，小富即安呢。其實甭說農民，中國知識分子當中包括咱自己在內也不乏其類。
到了—九九四年七月份，馬家軍田徑培訓中心的搬遷之舉終成事實。從當時看，要把所有的多項田徑運動小組遷到大連顯然有困難，大連基地沒有場地和設備，除了—座孤樓，什麽都沒有。而馬俊仁的家已經在別墅區安頓妥當，他執意要先把自己的女子中長跑組拉過去，全部人馬計有二十名女兵和新擴充的十名男兵。其實，關鍵在於老馬要把新的賬戶在大連開發區建立起來，把成千上萬的錢轉過去。這個時期，老馬在遼寧體育界已是說—不二，沒有誰可以勸阻，或者壓根兒也不思勸阻，閻福君畢竟還是給硬性調走了嘛！在—般人看來，老馬早已用事實證明了他在長期的奮鬥中是強悍的。可是，從沈陽轉大連，對於身在運動隊的每—個普通體育工作者來說，決不是—件簡單的事。十年前我寫過—篇東西叫《太行山斷裂》，裏邊專談要從山西上黨古城硬性調動—批幹部到—百公裏外的新晉城去安家，遭到長期抵製，—拖就是數年，至今仍未得到善終。此刻，梁園雖好，非久留之地，別人也沒有在大連海邊買別墅住，整個田徑隊，除了老馬還有誰會有積極性呢？沈陽到大連將近四百公裏之遙。沈陽是省會，沈陽有家有老人有孩子沈陽與人們有千絲萬縷根深蒂固的關係，沈陽交通便利經濟發達，是遼東半島乃至整個東北政治經濟文化當然也是體育的中心。—句話我是沈陽人沈陽就是我的家，我愛我家。大連偏遠大連開發區更偏遠，沈陽建設了上百年，大連開發區還是個剛開發的新區。
如果—件工作在多數人那裏行不通，隻有—兩個人要辦，要—意孤行，這事情恐怕就值得懷疑，後果將不難預測。王軍霞、曲雲霞、張林麗、劉麗、張麗榮等—幫老隊員都不想離開沈陽，不想離開這座熱鬧的、充滿榮譽、充滿體育氣息的體育大院兒。搬家的頭天下午和晚上，馬家軍的隊員們—片悲傷，在食堂，在宿舍，隨處可見眼含熱淚，以多種方式依依話別的年輕朋友們。這裏有著國內—流的包括幾乎所有項目的數百名優秀運動員和教練員，—年又—年，大夥兒和睦地熱烈地相處在同—座大院裏，抬頭不見低頭見，而明天，我們就要離友而去……
“走！”老馬斬釕截鐵。
七月二十七日大早，天還沒有亮，馬家軍要出發。從四麵八方湧來了上百名嗅覺靈敏的記者，他們手裏拿著照相機、錄音機、來訪本子。人們也許不曾意識到，這—天將是馬家軍從鼎盛走向衰敗的重大轉折點，人們隻是覺得馬家軍大搬遷是好夢成真，是—件值得記錄在案的大喜事。
幾十輛不同型號的汽車集中在田徑隊大樓前。淩晨五點，突然聽到馬俊仁在樓下怒吼：快—點下來！這幫小崽子你們都他媽的想挨打啦！你們在上麵磨蹭個啥！
隊員們—個個像受驚的小兔，當時就手忙腳亂了。隊員們後來告訴我：—聽馬導在下邊吼，我們就更著急出汗，洗臉盆，拿筆記本，這個茶缸還要不要？破家值萬貫，哪樣扔了都不行。鋪蓋卷，手提包，運動鞋，晾衣架，啊呀，誰幫我—把！從五樓下—樓，滴裏嘟嚕，忙中出錯，俯衝而下，還沒到樓口，就聽啪啪！可能是王軍霞還是誰，挨了老馬兩大嘴巴！待衝到樓門外，隻聽老馬喊站隊，大夥兒趕緊往—塊兒攏，當著全體記者的麵，老馬劈裏啪啦—頓臭嘴巴子直扇。他怒氣衝天，邊打邊罵：慣壞你們這幫**崽子啦！隊員們想躲想跑，馬導大吼，都他媽給我原地坐下！我們隻好全體坐在地上，這下就不好躲不好跑啦，馬導上來就踢，記者們醒過神來，都—齊上前連拉帶勸，馬導又是—頓臭訓，這才集結完畢。車隊浩浩蕩蕩向大連出發。上了沈大高速公路，過路卡也不交公路管理費，是啊，馬導從來就不交費，點頭就過，因為這—點在鞍山路上還鬧過氣呢。趕下午，總算到了大連開發區。到那兒—看，我的媽呀，到處是施工工地，亂七八糟的，還守著—條大馬路，汽車嗚嗚地跑，樓裏頭空蕩蕩啥都沒有，就是幹床—張，要啥沒啥，我們的心呀，當時就涼到底了……
孩子們爭先恐後向我訴說著。王軍霞在那—天的記中頑皮地寫道：
—九九四年七月二十六日。早晨四點鍾，我們大家就起床了。因為要搬家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些戀戀不舍。望著寧靜的大院，我默默地收拾著剩下的—小點兒行裝。忽然聽到有人急促的喊聲：“快點下樓！馬導生氣了，快點，動作快點！”隻此—聲，大家都徒（陡）然從沉寂中驚醒，—陣騷動，有幾人已經奔下樓去。可是還要搬行李—起帶下去呀，我屋裏四個人都著慌了，因為除我之外，其他三人都不會捆紮行李，當時也隻有我—人的行李打好了，三人—齊向我求援，我隻好—個個幫她們把行李捆紮起來，那麽大的行李，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捆完，肯定下去時已經晚了。我顧不上擦滿頭滿臉的汗水，來到隊伍旁。突然聽到馬導—聲大吼：“下來晚的都到這邊來！”於是下麵的場麵開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馬導第—個衝向我，問了—句什麽話，不由我分說，右手已經打了過來，我機靈—躲，沒打著，卻打在張麗榮身上，隨後又是—腳，踢在我屁股上。於是第二個、第三個……劈裏啪啦—陣亂打。可能瞧我們態度不夠好，又怕我們躲著跑，就命令我們都坐在地上。他氣衝衝地發表了—陣演說。隻—小會兒，我們又嬉笑著說起話來。這場麵我們都習慣了。氣得他直翻白眼兒……
下午，大隊人馬到達大連後，當地歡迎者已經拉出了火紅長幅標語“熱烈歡迎馬家軍進駐大連！”並在基地門口空地上熱熱鬧鬧地舉行了歡迎儀式，大連人不亦樂乎！而省體委方麵的工作人員都當即掉頭返回了沈陽。老馬也不想讓更多的人待在新基地。
從那—天起，也就奠定了後來隊員們造反出走的基礎，悲劇的大幕從這—天拉開了—道可怕的縫。
現實矛盾的複雜性正在於此，僵死不變的舊體製要不得，—下子全不要又使不得；固守城池的舊觀念要不得，—下子脫離這座城又使不得，我們該怎麽辦？而老馬，他不管這些。
渴盼獨立的老馬終於自覺不自覺地脫離了計劃經濟的古老軌道，向自己賴以生存發展的中國體育大體製作了總告別。這個體製曾經像無私的子宮—樣，孕育了無數的中國競技體育精英，使中國競技體育在很短的年代裏獲得了巨大成功，乒乓、女排、馬家軍，無—例外。這體製本是中國體育工作者在某—個時代的老天爺，是天時地利人和三大要素的第—要素，國家需要以全民輸血的方式確保五星紅旗頻頻升起在國際賽場，為這個民族爭光添彩，為我們的現行政治穿上—件件美麗的外衣，國家將用源源不斷的人力物力財力保證運動員成長中所需要的—切。多少年如—日，每年十幾個億的人民幣投入到這個龐大的隊伍中，即便是在最艱難的年代裏，我們也不會不要這個臉麵。馬俊仁，你成功的背後本來就是因為有這無可比擬的—條龍體製為馬家軍輸送了全部隊員，遼寧省體委確保了你每年的基礎經費和成龍配套的工作人員，每—個運動員都從—大群學校教師和基礎教練員手中經過了艱苦而又精心的打磨，而這些集體和個人都是這個體製下全包全養的國家工作人員，慘遭淘汰的選手成千上萬，退役下去的優秀運動員至今沒有找到出路……沒有這個大天時，任何—個中國人都沒有能力在國際賽場打出名堂來，馬俊仁也決不例外。但在當初，老馬卻不以為然。客觀上，或可說他向這個強大的現行體製展開了全麵的挑戰。他有點兒像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訶德……
總之，眼下老馬成了獨自—個人，他踽踽前行。馬家軍成了—支悲壯無比的孤軍，今後的旅途上，必將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這—切，卻被大連各界真誠歡迎的氣氛所掩蓋。鑼鼓響、鞭炮鳴，熱烈歡迎馬俊仁。自古英雄走天下，贏得生前身後名。壯哉馬家軍。査當時大連的報紙，頭版，馬俊仁和王軍霞的大幅照片赫然入目，報道肩題日：《鳳水寶地引來最漂亮的鳳凰》，主題：《馬家軍移師大連開發區》，文章精彩，摘錄如下：
七月二十七日，是大連開發區發展史上值得紀念的日子。舉世聞名的馬家軍在遍尋鳳巢之後，終於慧眼識寶地，把訓練基地建在產生多名世界冠軍的故鄉大連。
在廣島亞運會臨近，馬家軍諸將奮戰正酣之際，教頭馬俊仁率領全體健兒喬遷大連開發區，給我們的拓荒者帶來了興奮和喜悅。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高姿在講話中，希望開發區每—個職工都要以馬家軍為榜樣，勇於拚搏，共同奮鬥，在建立現代化、國際性城區的過程中，與馬家軍—起走向世界，大連開發區因馬家軍的到來，定會出現—馬當先萬馬奔騰的新局麵……
遼寧省、大連市、開發區的領導王光中、崔榮漢、畢錫楨、於桂榮以及省科技實業集團、省老科技工作者聯合會、省科聯房地產股份有限公司及大連分公司的領導參加了進駐歡迎儀式……
—件多麽令人暢快令人振奮的事情啊！
馬俊仁多次表示的人生三大夙願終於得以全部實現。他動情地對記者發表談話：我高興啊！雖說初來乍到，困難確實很多，但是有全國人民支持我，再大的困難也能戰勝！你看哪，沒有訓練場地，開發區—中把場地讓給我，上場地太遠，廠家就送來—輛價值二十八萬元的金杯海獅麵包車，搬家經費不夠，聖達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張國安專程從浙江飛到沈陽，捐贈開辦費三十萬，新潮家具商場的常經理免費給咱提供家具，我老家遼陽千山酒廠給我們送來千山美酒……我們不是來玩的，這裏的氣候、飲食都將對馬家軍隊員的訓練產生積極影響，雖然最近我們有九名女隊員和三名男隊員得了闌尾炎，做了手術，但我們、我馬俊仁絕不辜負人民的願望，—定要打好第十二屆廣島亞運會，為祖國人民爭光！讓馬家軍的曆史翻開新的—頁——老馬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至此，馬家軍的二十名女兵和剛剛擴充的十名男兵全部進駐這個新基地。而早在隊伍進駐此基地的前兩天，王軍霞和曲雲霞的兩對父母親也別離了老村的鄉親們，歡天喜地住了進來，基地進駐了—小群地地道道的農民父老。
馬家軍就這樣去了大連，是個縣團級。
馬俊仁差不多完全獨立了，他同自己朝夕相處的體院崔大林院長、黨委書記於錫九、田徑隊孫玉森隊長、蘇魁生副隊長、助理教練若幹人、隊醫張琦女士、司機兼工作人員孟慶全以及田徑隊的全體同行、食堂冠軍灶的全體師傅以及其他的許多同仁告別了。在基地重新與他結伴的僅僅是王軍霞的父親王有馥和母親，曲雲霞的父親曲國力和母親，加上前頭介紹過的鞍山外甥媳婦張娟和從金州臨時招來的炊事員孫有巍。看，老馬的獨立仍然不是徹底的呢！剛從泥塘子拱出來，卻又踏上了沼澤地。
這支孤軍還能打世界冠軍嗎？
—九九四年夏季，大連市再次舉辦隆重的國際服裝節，馬俊仁就近從開發區出發，仍是王軍霞、曲雲霞相伴，隻是缺了劉東，再度擁抱鮮花和陽光，再次攜手拉開了大連國際服裝節姹紫嫣紅的大帷幕。天藍藍，海藍藍，風習習，人精神，衣豔麗。
倒是“中華鱉精”與馬家軍愉快合作，其最終結局如何，—直受到國人的關注。—九九五年春我在東北采訪期間也順便作了—點兒了解，此處插進來報告給諸讀者。
“中華鱉精”的廣告以馬俊仁以及王軍霞等人為主體，屬明星廣告類，電視觀眾俱已熟知其內容。隻是這群明星與文藝大腕相比，時間上就很不從容，因此拍攝廣告鏡頭時基本上以雜亂的體育場為背景，匆忙間完成幾句很直露的台詞而已，從創意到攝製都很不精致，用光和剪輯也極不講究，算是最簡略的製作，當時也不曾有哪—位影視高手給指導—下。老馬扯著沙啞的嗓子直不隆嗵就是—句：我們常喝中華鱉精！好！—不幸落入三流廣告的俗套。對於這則廣告，觀眾當中多有微詞，大皺眉頭。乃至到—九九四年三月間，時有批評公開見諸報端。比較突出的是《彭城晚報》報道，以醒目的《中華鱉精廣告有損馬家軍形象》為題，引起讀者注意，各地多有轉載。該報稱：
南京理工大學等高等院校最近組織—次“明星廣告”調查評選活動，對象為南京大學生。大學生們對既是商業行為又是文化現象的“明星廣告”評頭論足，其中—些看法頗讓人玩味。獲“喜愛票”最多的是葛優、馮鞏的“雙匯牌火腿腸”廣告，大學生們認為這條廣告在俊男美女充斥的廣告中獨樹—幟……
崇拜馬家軍的人們大概想不到：馬家軍為聖達牌“中華鱉精”所作的廣告被公認為明星廣告中最差的—個。大學生們—致認為該廣告落入了大吹大擂的俗套，因而顯得很假，同時也損害了馬家軍的形象。—位被調查者寫道：“眾所周知，馬家軍的成功靠的是艱苦的努力，廣告卻把成績歸因於—種滋補品，不切實際。與馬家軍的冷遇相反，同是體育明星的劉易斯作的“畫王”彩電廣告則幾乎獲得大學生們的—致好評……
糟糕，馬家軍拋頭露麵的商業廣告被大學生們評為“最差”—檔！，很令人傷感。於是，便有熱心人把這則報道剪下來，很負責任很懇切地寫了—封信，鄭重寄給了馬家軍的主管領導崔大林先生。來信人單位係徐州鐵路第—中學，看語氣和字體可能是—位前輩教師。他投書給崔大林，是很有眼力的選擇，可以發揮作用：
……我是馬家軍的崇拜者，因為她給中華民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殊榮，為振興中華體育事業開創了光明前途，應受到吾人的崇敬和愛戴。
馬家軍子弟兵，靠的是千錘百煉艱苦卓絕的拚搏精神，百折不撓的毅力；生活上靠的是科學飲食搭配，科學利用時閩。而不是靠什麽靈丹妙藥來補充恢複所謂的“能不累嗎？”大軍領導（指馬）在熒屏上蹺著大拇指為中華鱉精叫“好”，收取有限廣告費或物資，卻忽略了威震全球的聲望，太不合算了。出於對大軍的愛護，剪寄報紙—頁，請看眾望所歸，便知此類叫好舉措是否算作“錯舉”呢？應否適可而止呢？……
馬家軍的崇拜者楊再新上
1994年4月10日
楊先生的這封信果真發揮了作用。或許崔大林同時還聽到了不少類似的包括省內外上層人士的諸多反映，或許大林本人也有相通的看法，總之楊先生這封信促成了—次轉機。崔大林沒有再猶豫，他提起筆來在這封信上批了—條很明確的意見：“中華鱉精”廣告形象不好，應該停止。此件請老馬和玉森—閱。大林於四月二十五日。當天，信轉到田徑隊。
孫玉森和老馬都不同程度地聽到了許多反應，也深深感到廣告間題不容忽視。此時已近五月，大連那邊買別蜜事也基本辦完了。再這樣將廣告日日照播下去，實在有害無利。不要因為這—筆錢，影響了形象斷了幾筆錢！於是，孫、馬複又請示大林遂決定與聖達集團正麵談—談，在不傷和氣增進友誼的前提下，尋求解決辦法。
為慎重起見，辛勞的孫玉森專程飛赴浙江與聖達老總們進行了—次懇切的麵談。老孫綜合各地反映，陳述馬家軍的被動局麵，分析雙方利弊，引起了廠家的重視。聖達方麵也很通情達理，大家都是愛護馬家軍的，最後商定—個近期解決的辦法：首先在遼寧省內停播，隨後待中央台播出—個周期後不再續播，其他各省市—段時間內尚可播放，有機會再重新拍攝錄製新廣告。
此後，馬家軍的廣告在中央台的頻道：就漸漸少了下來。但在各省市電視節目中仍時有出現。—直持續到—九九五年初馬家軍兵變以後，才基本上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筐筐熱氣騰騰化甲魚—閑話—句，從產品本身的需要看，似乎增強了可信度，但從廣告水準評議，其品位仍然讓人不敢恭維，倒覺得還不如馬家軍那—條獨有個性。
事情都過去了。不管怎麽說，聖達集團在大連給老馬買的那套別墅真實而又適用，房子的檔次拿到全國排—排，那是第—流的。我在北京和沿海看過—些同類別墅，綜合條件都不如老馬那—套。
我們應該看到，馬俊仁作為體育界比較早地站出來在電視上大作廣告的人，雖然受到了不少非議，並且還引起了—些上層、中層人士的不滿，最後廣告也不播了，但是，馬俊仁客觀上帶動了體育界人士向大市場的推進。在這—點上很有些第—個吃螃蟹之人不無悲壯的色彩。從他以後，我們在電視和媒體的廣告片中又相繼看到了體壇明星謝軍，看到了聶衛平，看到了郭莎莎，看到了莫慧蘭，好像還看到了高敏，人們漸漸地習以為常，不再聽到指責之聲。這些世界名將同樣也是中國的英雄照有些人的說法，也可以說成民族英雄，他們或她們可以作廣告，何以偏偏就指責—個馬俊仁呢？當然，人們可以說是從愛護老馬出發，是好意，而中國人對乍—走向市場的許多事物總是不習慣，總是不適應，總是有抵觸，自己也很難走出去，對這點，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歎息和深思。
不管怎麽說，老馬現在是背水—戰上了大連，前程莫測，凶吉未卜。我想起有古語說，“任重而道遠者，不擇地而息”，如今老馬擇地而息了，寧知其道尚能遠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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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鱉精企業為馬俊仁在大連買了別墅，很豪華。老馬急匆匆買樓辦基地，從此獨立。離開了大院時，脫離了老體製，離去的是多年同仁，進來的是農村父老。搬家當天揍隊員，吉利嗎？大連人驚軎迎老馬。“中華鱉精”廣告片的終結。
那麽，當初馬俊仁又是怎樣把隊伍帶到最終發生了慘痛悲劇的大連來的呢？既然籌措的資金已經不少，若完成原先可行性報告中設想的兩座大樓已是綽綽有餘，為何放棄？又為什麽不去別的城市而對大連情有獨鍾？
不錯，大連的確是悲劇的發生地，但是大連更是美麗的大連呀。有—首很著名的歌曲，就叫《大連好》。
馬俊仁的西班牙式別墅就坐落在這裏，麵對著大海。那天，夕陽把別墅前的海麵映照得—片通紅，金光萬點。我和老馬長久地站，別墅前，觀賞這迷人的景色。我說我原先生活在太行山區，那裏的義們祖祖輩輩都沒有看見過大海。我二十多歲時才見到大海，那時感到大海神奇極了，到現在我也非常喜歡觀賞大海，也許是缺啥想啥的緣故吧。馬俊仁也沉吟道：是啊，山裏人偏就喜歡海，我遼陽老家也是大山，我就特別喜歡大海。要是到渤海和黃海的交界處那才更好看。其實我早就沿著海岸線選窩了，從河北方麵的秦皇島北戴河黃金海岸，到山東方麵的煙台威海青島日照，我差不多都跑遍了，看遍了，選遍了，最後還是選中了大連。別的地方都有些不合適。外省的海濱城市好地方也很多，但是存在—個運動員的來源和分配問題，咱是遼寧隊，到人家那裏就不合適。……你看這裏多好啊，有山有水，是養人的好地方。旁邊這個小村子也讓北京人買了，很快也要開發成別墅區。這裏的老百姓從小吃海貨，盡是高蛋白，人種雜，身體發育好底子好，找幹體育的材料滿街都是。過來—個是長腿，再過來—個是細腰……
他說得很在理，大連是足球之鄉，國腳層出不窮，青少年不算在內，光正式參加過國家隊的球星就達七十多名。—九八五至—九八六年全國足球甲級聯賽，—百五十多名運動員，大連籍球員竟達八十二人，占—大半。有時滿場全是大連人在比賽。大連又是田徑之鄉，第—個參加奧運會的中國人劉長春就是大連甘井子區人，與王軍霞是地道的同鄉。後來還出過大名鼎鼎的中國短跑之王陳家全。而王軍霞、曲雲霞、劉東三位世界冠軍也都是大連人。男子方麵的全國冠軍田徑名將也不少，穆維國、孫日鵬、張福奎……七屆全運會光大連籍運動員得金牌二十六枚，可列全國各省市第四位，僅—個金州區就得十四枚，可列全國各省市第十位，排在山東和解放軍代表團之前。看看厲害不厲害！
這些因素都是促使馬俊仁熱愛大連最終進軍大連的重要因素，但卻不是最直接的、關鍵性的、決定性的因素。
建立基地的事情決定下來以後，又有了大筆的錢，這下社會各界前來攙和的熱心人就多了起來。市場經濟時代，人人都想掙錢，也屬正常現象。
最早介入的是沈陽—些退休後下海從商的老幹部。最美不過夕陽紅，這些老幹部辦事很認真，公司業務緊，發揮餘熱忙，原定中心大樓建在學院田徑場西側，恰好是沿大街的，老幹部們惜地如金，熱情前來洽談蓋大樓包括—樓對外共同經營事宜，田徑隊孫玉森、馬俊仁也有此意，但是老幹部們並不打算投入多少資金，就是說意向雖好，當時仍是個蓋不起。蓋不起就算完啦？不，勝利往往就在於最後再堅持—下之中。對了—這些老幹部還有個分公司恰恰就駐在大連開發區，這廂沈陽大樓蓋不成，轉而就提出，希望馬俊仁到“整個東北開放的窗口”大連開發區去圖個發展。開發區已經建設了十年，規模氣象很不—般，又坐落在海岸線上，—下子就對了老馬的心思。就在這時省編委批準馬家軍建基地的文件也下來了。說來說去，在—九九四年初老馬辭職鬧劇尚未幕之際，剛過春節不久，馬俊仁與孫玉森當即隨老幹部前往大連進行實地勘察，受到：連地方黨政熱情歡迎，待為上賓。市長***親自接見，很支持馬家軍來大連落戶，當即表示：大連地皮任馬家軍挑，看中哪塊，就給哪塊，為田徑之鄉再添異彩。開發區不能光搞經濟效益，更應注重軟環境的建設。早春的海風依然凜冽，東道主的好酒暖人情懷。然而建立國際第—流的田徑基地談何容易？場地風向陽光、“七通—平”、訓賽配套，不僅消費，還要效益；不僅單身，更有家屬。方方麵麵的因素都要考慮到，且投資預算實屬巨大，即使大連市政府再支持，市場經濟條件下也不會讓馬家軍白駐。馬、孫二人在老幹部陪同下，頂著冬天的海風—連深入開發區內外踏勘多次，還是—時間難以決策定奪。
說來也巧，浙江聖達“中華鱉精”營養液公司與馬家軍的合作進入了新的勝利的—年，看我“中華鱉精”電視映神州，又見馬教頭，廣告促銷售，從此創名流。國人競相飲，鱉精貴如油，大喜開門紅，更上—層樓—這更上—層樓不要緊，馬俊仁確是看上開發區別墅群的西班牙式小洋樓了。他感慨地對人們說：“我太累啦，我也該到—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啦！”浙江聖達方麵原本也沒付給馬家軍多少廣告費，雙方相處甚佳。按目前國內行情，馬家軍為“中華鱉精”作重頭電視廣告，最少也值數百萬元。這—點，精明的聖達集團自然非常明白。那麽，開發區的—棟別墅樓也就是這個價—約四百萬人民帀。看來，籌建基地之事頭緒繁多，尚有待時日，而買別墅的事情則不應存在多大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浙江聖達集團幾無疑義，很快派員赴東北大連開發區為老馬奔走。稍作洽談，即付款成交。聖達方麵果真購置了傍山麵海嶄新西班牙式別墅—套，遂以獎勵名義交給了馬俊仁，不久又辦妥了產權歸屬。在成交時，房產公司因為是把房子賣給教練馬俊仁，還特地降低了房價，便宜二十來萬出手。聖達集團、房主、馬俊仁三方皆大歡喜。至於後來馬家軍兵變以後，有不少運動員和家長提出“中華鱉精”的廣告費去向問題，要計算這棟別墅，那是後話了，此處按下不提。
由於馬俊仁有了海岸邊那套美麗的別墅，當然也就毫不猶豫地要把家從鞍山、沈陽兩地搬過來，安頓在大連才是。事情進展極快，這年頭隻要有錢就行。聖達集團幫人幫到底，為別墅內部配備了全套家電設備並裝修完畢。馬俊仁自己隻買了—張昂貴的大床，其餘都由聖達集團辦妥，隨時都可以住人開飯過日子。後來我去別墅做客，所見果然豪華氣派。門外長廊養著純種北京哈巴狗五隻，是老馬過去艱苦奮鬥時的產業。三層樓室內麵積達三百三十多平方米，—樓客廳呈高尖頂，繁花大吊燈照亮了大幅古典西班牙油畫。室內用具—應俱全，確實豪華。隻是聖達方麵什麽都買了，就是忘了給老馬配上兩個書櫃，買上兩架書~很遺憾，在這裏我沒有看到—本書。如此—來，初在沈陽籌建馬家軍基地的計劃也隨之相應修改，別墅成了—個新的軸心。原本的計劃是以盡可能低的市價在開發區圏地建樓，建成後可訓練可經商亦可結合旅遊業開發熱線，現在就顧不上那麽多了。先有個地方能把隊伍拉過來再說。離這個新家也最好是近—點，來往照應方便些。就這樣，先建基地後安家的順序被顛倒過來了。
在新的指導思想下，原本精明過人、極富商業頭腦的馬俊仁便匆匆選擇了現在這棟價格—點也不合算的路邊樓做了基地。這樓要價七百多萬，因沒有全部完工，馬俊仁先付了五百多萬。樓前樓後僅有兩三米距離歸主樓，拉上鐵絲網，外麵沒有—分土地可以做田徑場。—座孤樓在道旁，頗似—家路邊旅社，怎麽看怎麽不像個體育中心。門口公路上的車流量很大，整日裏有卡車轟鳴而過，經夜不息，天將亮時就更是車來車往運輸忙，不但運動員休息不好，而且危險性也時時存在。沒有場地訓練，馬俊仁又湊合將就聯係了數公裏以外的開發區—中操場權宜—時，毎日還需麵包車接送隊員。訓練時世界冠軍們同場上—群群的在校中學生混在—起，已談不上什麽封閉。運動員訓練結束必定—身汗透，卻難以及時就近衝澡，還需坐車回樓。而馬俊仁對於這—切絕不會不懂，事實上他比—般人懂得更精到更全麵。此為何來？據知情人講，在開發區的既定整體規劃中，這座樓坐落的位置係商業餐飲區，將來這裏是飯店和旅社很集中的繁華地帶，馬俊仁—向精於商道，他是想在將來不幹體育了，便充分地把這樓利用起來呢！又有人說，老馬是想在將來把這樓—分為二給兩個兒子……各種說法，不—而足。
喚，老馬到底是咋想的，我們不必追究了，即使真是這樣也未嚐不可。如今商潮滾滾，人人思商，為什麽偏他不可以想—想呢？
事情飛快地辦到這—步，順利得令人振奮，老馬對大連市政府自當心存謝意。再說來日方長，待隊伍正式進駐後，更需地方父老支持，所以老馬有意同大連市諸方麵進—步搞好關係。正好大連市每年都荽隆重舉辦國際服裝節，那開幕式如同盛世大典。為此市政府領導特請馬俊仁的老同行、大連體校譚兵校長出麵，邀請馬家軍前來服裝節助興。用譚兵的話說，當初馬俊仁還真給了老大的麵子，特地帶領王軍霞、曲雲霞、劉東三員大連籍名將，親臨國際服裝節。三大世界冠軍啊！於是，馬俊仁的巨幅畫像聳立在大連街頭。大會精心安排了馬俊仁的出場節目。由於大會開幕式主會場設在大連體育場，主辦者便很國際化地裝點了—台豪華敞篷臥車，在鮮花彩帶的簇擁下，請馬俊仁居中站在車上，王軍霞、曲雲霞、劉東各站兩廂，高舉鮮花，將車緩緩駛入主會場的四百米跑道，繞場若幹周，向熱情的大連觀眾和各國來賓致意。整個會場沸騰起來，歡呼聲此起彼伏。人們深深地為優秀的大連女兒和她們功勞卓著的教練感到驕傲！馬俊仁和三位女將麵帶笑容，頻頻向觀眾搖動著手中的鮮花，把服裝節開幕式推向高潮。市政府諸領導備感興奮，—時不知如何感謝馬家軍，忽有人提出應該抉持幫助獎勵馬家軍才是，情急之中，市政府領導稍—碰頭，當即決定：除獎勵王軍霞、曲雲霞新居室住房各—套之外，再讚助馬家軍人民幣五十萬元。閉幕式則安排在風光明媚的著名旅遊點老虎灘舉行，馬家軍再度亮相，重演輝煌。
馬俊仁實實在在感到累了。他和每—個普通的中國公民—樣，有著相當農民化的局限性。在大連購置別墅，客觀上是老馬從高峰向下坡滑動的轉折點。最了解馬俊仁的崔大林先生後來曾經告訴我：人的精力和奮鬥精神都是有限的，老馬長期征戰，又有病在身，早已經身心疲憊了。他想休息—下，我是非常理解的，他想安頓—下自己的家庭和將來，我更是非常理解的，老馬在大連買房子，我也知道。從廣義上講，我們都是中國農民的兒子，對農民的改造是好多年好多代的事情。我們不能要求他運動成績高，思想境界也很高，那他不成了完人了？老馬也是個普通人嘛。老馬曾經動情地說，老崔，我感謝你，多年來你支持我，沒有你就沒有我馬俊仁，現在咱們成功了，錢也多得很，光吃利息也足夠，我不能—個人享這個福，到了大連開發區也給你弄—套別墅吧，現在能幹就幹點兒，幹不動了就在那兒歇著。老馬對我當然很真誠，他是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啊，可是我當時仍然毫不客氣地批評了他，我說開發區我不去，小洋樓我也不住，我要批評你這種守著糧食吃幾年的小農思想，你這是打退堂鼓嘛！所以說運動員後來的思想波動，也不是孤立的……
崔大林比較清醒，他的話使我想起了我們山西陝西的鄉親們，手中有糧，心裏不慌，小富即安呢。其實甭說農民，中國知識分子當中包括咱自己在內也不乏其類。
到了—九九四年七月份，馬家軍田徑培訓中心的搬遷之舉終成事實。從當時看，要把所有的多項田徑運動小組遷到大連顯然有困難，大連基地沒有場地和設備，除了—座孤樓，什麽都沒有。而馬俊仁的家已經在別墅區安頓妥當，他執意要先把自己的女子中長跑組拉過去，全部人馬計有二十名女兵和新擴充的十名男兵。其實，關鍵在於老馬要把新的賬戶在大連開發區建立起來，把成千上萬的錢轉過去。這個時期，老馬在遼寧體育界已是說—不二，沒有誰可以勸阻，或者壓根兒也不思勸阻，閻福君畢竟還是給硬性調走了嘛！在—般人看來，老馬早已用事實證明了他在長期的奮鬥中是強悍的。可是，從沈陽轉大連，對於身在運動隊的每—個普通體育工作者來說，決不是—件簡單的事。十年前我寫過—篇東西叫《太行山斷裂》，裏邊專談要從山西上黨古城硬性調動—批幹部到—百公裏外的新晉城去安家，遭到長期抵製，—拖就是數年，至今仍未得到善終。此刻，梁園雖好，非久留之地，別人也沒有在大連海邊買別墅住，整個田徑隊，除了老馬還有誰會有積極性呢？沈陽到大連將近四百公裏之遙。沈陽是省會，沈陽有家有老人有孩子沈陽與人們有千絲萬縷根深蒂固的關係，沈陽交通便利經濟發達，是遼東半島乃至整個東北政治經濟文化當然也是體育的中心。—句話我是沈陽人沈陽就是我的家，我愛我家。大連偏遠大連開發區更偏遠，沈陽建設了上百年，大連開發區還是個剛開發的新區。
如果—件工作在多數人那裏行不通，隻有—兩個人要辦，要—意孤行，這事情恐怕就值得懷疑，後果將不難預測。王軍霞、曲雲霞、張林麗、劉麗、張麗榮等—幫老隊員都不想離開沈陽，不想離開這座熱鬧的、充滿榮譽、充滿體育氣息的體育大院兒。搬家的頭天下午和晚上，馬家軍的隊員們—片悲傷，在食堂，在宿舍，隨處可見眼含熱淚，以多種方式依依話別的年輕朋友們。這裏有著國內—流的包括幾乎所有項目的數百名優秀運動員和教練員，—年又—年，大夥兒和睦地熱烈地相處在同—座大院裏，抬頭不見低頭見，而明天，我們就要離友而去……
“走！”老馬斬釕截鐵。
七月二十七日大早，天還沒有亮，馬家軍要出發。從四麵八方湧來了上百名嗅覺靈敏的記者，他們手裏拿著照相機、錄音機、來訪本子。人們也許不曾意識到，這—天將是馬家軍從鼎盛走向衰敗的重大轉折點，人們隻是覺得馬家軍大搬遷是好夢成真，是—件值得記錄在案的大喜事。
幾十輛不同型號的汽車集中在田徑隊大樓前。淩晨五點，突然聽到馬俊仁在樓下怒吼：快—點下來！這幫小崽子你們都他媽的想挨打啦！你們在上麵磨蹭個啥！
隊員們—個個像受驚的小兔，當時就手忙腳亂了。隊員們後來告訴我：—聽馬導在下邊吼，我們就更著急出汗，洗臉盆，拿筆記本，這個茶缸還要不要？破家值萬貫，哪樣扔了都不行。鋪蓋卷，手提包，運動鞋，晾衣架，啊呀，誰幫我—把！從五樓下—樓，滴裏嘟嚕，忙中出錯，俯衝而下，還沒到樓口，就聽啪啪！可能是王軍霞還是誰，挨了老馬兩大嘴巴！待衝到樓門外，隻聽老馬喊站隊，大夥兒趕緊往—塊兒攏，當著全體記者的麵，老馬劈裏啪啦—頓臭嘴巴子直扇。他怒氣衝天，邊打邊罵：慣壞你們這幫**崽子啦！隊員們想躲想跑，馬導大吼，都他媽給我原地坐下！我們隻好全體坐在地上，這下就不好躲不好跑啦，馬導上來就踢，記者們醒過神來，都—齊上前連拉帶勸，馬導又是—頓臭訓，這才集結完畢。車隊浩浩蕩蕩向大連出發。上了沈大高速公路，過路卡也不交公路管理費，是啊，馬導從來就不交費，點頭就過，因為這—點在鞍山路上還鬧過氣呢。趕下午，總算到了大連開發區。到那兒—看，我的媽呀，到處是施工工地，亂七八糟的，還守著—條大馬路，汽車嗚嗚地跑，樓裏頭空蕩蕩啥都沒有，就是幹床—張，要啥沒啥，我們的心呀，當時就涼到底了……
孩子們爭先恐後向我訴說著。王軍霞在那—天的記中頑皮地寫道：
—九九四年七月二十六日。早晨四點鍾，我們大家就起床了。因為要搬家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些戀戀不舍。望著寧靜的大院，我默默地收拾著剩下的—小點兒行裝。忽然聽到有人急促的喊聲：“快點下樓！馬導生氣了，快點，動作快點！”隻此—聲，大家都徒（陡）然從沉寂中驚醒，—陣騷動，有幾人已經奔下樓去。可是還要搬行李—起帶下去呀，我屋裏四個人都著慌了，因為除我之外，其他三人都不會捆紮行李，當時也隻有我—人的行李打好了，三人—齊向我求援，我隻好—個個幫她們把行李捆紮起來，那麽大的行李，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捆完，肯定下去時已經晚了。我顧不上擦滿頭滿臉的汗水，來到隊伍旁。突然聽到馬導—聲大吼：“下來晚的都到這邊來！”於是下麵的場麵開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馬導第—個衝向我，問了—句什麽話，不由我分說，右手已經打了過來，我機靈—躲，沒打著，卻打在張麗榮身上，隨後又是—腳，踢在我屁股上。於是第二個、第三個……劈裏啪啦—陣亂打。可能瞧我們態度不夠好，又怕我們躲著跑，就命令我們都坐在地上。他氣衝衝地發表了—陣演說。隻—小會兒，我們又嬉笑著說起話來。這場麵我們都習慣了。氣得他直翻白眼兒……
下午，大隊人馬到達大連後，當地歡迎者已經拉出了火紅長幅標語“熱烈歡迎馬家軍進駐大連！”並在基地門口空地上熱熱鬧鬧地舉行了歡迎儀式，大連人不亦樂乎！而省體委方麵的工作人員都當即掉頭返回了沈陽。老馬也不想讓更多的人待在新基地。
從那—天起，也就奠定了後來隊員們造反出走的基礎，悲劇的大幕從這—天拉開了—道可怕的縫。
現實矛盾的複雜性正在於此，僵死不變的舊體製要不得，—下子全不要又使不得；固守城池的舊觀念要不得，—下子脫離這座城又使不得，我們該怎麽辦？而老馬，他不管這些。
渴盼獨立的老馬終於自覺不自覺地脫離了計劃經濟的古老軌道，向自己賴以生存發展的中國體育大體製作了總告別。這個體製曾經像無私的子宮—樣，孕育了無數的中國競技體育精英，使中國競技體育在很短的年代裏獲得了巨大成功，乒乓、女排、馬家軍，無—例外。這體製本是中國體育工作者在某—個時代的老天爺，是天時地利人和三大要素的第—要素，國家需要以全民輸血的方式確保五星紅旗頻頻升起在國際賽場，為這個民族爭光添彩，為我們的現行政治穿上—件件美麗的外衣，國家將用源源不斷的人力物力財力保證運動員成長中所需要的—切。多少年如—日，每年十幾個億的人民幣投入到這個龐大的隊伍中，即便是在最艱難的年代裏，我們也不會不要這個臉麵。馬俊仁，你成功的背後本來就是因為有這無可比擬的—條龍體製為馬家軍輸送了全部隊員，遼寧省體委確保了你每年的基礎經費和成龍配套的工作人員，每—個運動員都從—大群學校教師和基礎教練員手中經過了艱苦而又精心的打磨，而這些集體和個人都是這個體製下全包全養的國家工作人員，慘遭淘汰的選手成千上萬，退役下去的優秀運動員至今沒有找到出路……沒有這個大天時，任何—個中國人都沒有能力在國際賽場打出名堂來，馬俊仁也決不例外。但在當初，老馬卻不以為然。客觀上，或可說他向這個強大的現行體製展開了全麵的挑戰。他有點兒像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訶德……
總之，眼下老馬成了獨自—個人，他踽踽前行。馬家軍成了—支悲壯無比的孤軍，今後的旅途上，必將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這—切，卻被大連各界真誠歡迎的氣氛所掩蓋。鑼鼓響、鞭炮鳴，熱烈歡迎馬俊仁。自古英雄走天下，贏得生前身後名。壯哉馬家軍。査當時大連的報紙，頭版，馬俊仁和王軍霞的大幅照片赫然入目，報道肩題日：《鳳水寶地引來最漂亮的鳳凰》，主題：《馬家軍移師大連開發區》，文章精彩，摘錄如下：
七月二十七日，是大連開發區發展史上值得紀念的日子。舉世聞名的馬家軍在遍尋鳳巢之後，終於慧眼識寶地，把訓練基地建在產生多名世界冠軍的故鄉大連。
在廣島亞運會臨近，馬家軍諸將奮戰正酣之際，教頭馬俊仁率領全體健兒喬遷大連開發區，給我們的拓荒者帶來了興奮和喜悅。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高姿在講話中，希望開發區每—個職工都要以馬家軍為榜樣，勇於拚搏，共同奮鬥，在建立現代化、國際性城區的過程中，與馬家軍—起走向世界，大連開發區因馬家軍的到來，定會出現—馬當先萬馬奔騰的新局麵……
遼寧省、大連市、開發區的領導王光中、崔榮漢、畢錫楨、於桂榮以及省科技實業集團、省老科技工作者聯合會、省科聯房地產股份有限公司及大連分公司的領導參加了進駐歡迎儀式……
—件多麽令人暢快令人振奮的事情啊！
馬俊仁多次表示的人生三大夙願終於得以全部實現。他動情地對記者發表談話：我高興啊！雖說初來乍到，困難確實很多，但是有全國人民支持我，再大的困難也能戰勝！你看哪，沒有訓練場地，開發區—中把場地讓給我，上場地太遠，廠家就送來—輛價值二十八萬元的金杯海獅麵包車，搬家經費不夠，聖達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張國安專程從浙江飛到沈陽，捐贈開辦費三十萬，新潮家具商場的常經理免費給咱提供家具，我老家遼陽千山酒廠給我們送來千山美酒……我們不是來玩的，這裏的氣候、飲食都將對馬家軍隊員的訓練產生積極影響，雖然最近我們有九名女隊員和三名男隊員得了闌尾炎，做了手術，但我們、我馬俊仁絕不辜負人民的願望，—定要打好第十二屆廣島亞運會，為祖國人民爭光！讓馬家軍的曆史翻開新的—頁——老馬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至此，馬家軍的二十名女兵和剛剛擴充的十名男兵全部進駐這個新基地。而早在隊伍進駐此基地的前兩天，王軍霞和曲雲霞的兩對父母親也別離了老村的鄉親們，歡天喜地住了進來，基地進駐了—小群地地道道的農民父老。
馬家軍就這樣去了大連，是個縣團級。
馬俊仁差不多完全獨立了，他同自己朝夕相處的體院崔大林院長、黨委書記於錫九、田徑隊孫玉森隊長、蘇魁生副隊長、助理教練若幹人、隊醫張琦女士、司機兼工作人員孟慶全以及田徑隊的全體同行、食堂冠軍灶的全體師傅以及其他的許多同仁告別了。在基地重新與他結伴的僅僅是王軍霞的父親王有馥和母親，曲雲霞的父親曲國力和母親，加上前頭介紹過的鞍山外甥媳婦張娟和從金州臨時招來的炊事員孫有巍。看，老馬的獨立仍然不是徹底的呢！剛從泥塘子拱出來，卻又踏上了沼澤地。
這支孤軍還能打世界冠軍嗎？
—九九四年夏季，大連市再次舉辦隆重的國際服裝節，馬俊仁就近從開發區出發，仍是王軍霞、曲雲霞相伴，隻是缺了劉東，再度擁抱鮮花和陽光，再次攜手拉開了大連國際服裝節姹紫嫣紅的大帷幕。天藍藍，海藍藍，風習習，人精神，衣豔麗。
倒是“中華鱉精”與馬家軍愉快合作，其最終結局如何，—直受到國人的關注。—九九五年春我在東北采訪期間也順便作了—點兒了解，此處插進來報告給諸讀者。
“中華鱉精”的廣告以馬俊仁以及王軍霞等人為主體，屬明星廣告類，電視觀眾俱已熟知其內容。隻是這群明星與文藝大腕相比，時間上就很不從容，因此拍攝廣告鏡頭時基本上以雜亂的體育場為背景，匆忙間完成幾句很直露的台詞而已，從創意到攝製都很不精致，用光和剪輯也極不講究，算是最簡略的製作，當時也不曾有哪—位影視高手給指導—下。老馬扯著沙啞的嗓子直不隆嗵就是—句：我們常喝中華鱉精！好！—不幸落入三流廣告的俗套。對於這則廣告，觀眾當中多有微詞，大皺眉頭。乃至到—九九四年三月間，時有批評公開見諸報端。比較突出的是《彭城晚報》報道，以醒目的《中華鱉精廣告有損馬家軍形象》為題，引起讀者注意，各地多有轉載。該報稱：
南京理工大學等高等院校最近組織—次“明星廣告”調查評選活動，對象為南京大學生。大學生們對既是商業行為又是文化現象的“明星廣告”評頭論足，其中—些看法頗讓人玩味。獲“喜愛票”最多的是葛優、馮鞏的“雙匯牌火腿腸”廣告，大學生們認為這條廣告在俊男美女充斥的廣告中獨樹—幟……
崇拜馬家軍的人們大概想不到：馬家軍為聖達牌“中華鱉精”所作的廣告被公認為明星廣告中最差的—個。大學生們—致認為該廣告落入了大吹大擂的俗套，因而顯得很假，同時也損害了馬家軍的形象。—位被調查者寫道：“眾所周知，馬家軍的成功靠的是艱苦的努力，廣告卻把成績歸因於—種滋補品，不切實際。與馬家軍的冷遇相反，同是體育明星的劉易斯作的“畫王”彩電廣告則幾乎獲得大學生們的—致好評……
糟糕，馬家軍拋頭露麵的商業廣告被大學生們評為“最差”—檔！，很令人傷感。於是，便有熱心人把這則報道剪下來，很負責任很懇切地寫了—封信，鄭重寄給了馬家軍的主管領導崔大林先生。來信人單位係徐州鐵路第—中學，看語氣和字體可能是—位前輩教師。他投書給崔大林，是很有眼力的選擇，可以發揮作用：
……我是馬家軍的崇拜者，因為她給中華民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殊榮，為振興中華體育事業開創了光明前途，應受到吾人的崇敬和愛戴。
馬家軍子弟兵，靠的是千錘百煉艱苦卓絕的拚搏精神，百折不撓的毅力；生活上靠的是科學飲食搭配，科學利用時閩。而不是靠什麽靈丹妙藥來補充恢複所謂的“能不累嗎？”大軍領導（指馬）在熒屏上蹺著大拇指為中華鱉精叫“好”，收取有限廣告費或物資，卻忽略了威震全球的聲望，太不合算了。出於對大軍的愛護，剪寄報紙—頁，請看眾望所歸，便知此類叫好舉措是否算作“錯舉”呢？應否適可而止呢？……
馬家軍的崇拜者楊再新上
1994年4月10日
楊先生的這封信果真發揮了作用。或許崔大林同時還聽到了不少類似的包括省內外上層人士的諸多反映，或許大林本人也有相通的看法，總之楊先生這封信促成了—次轉機。崔大林沒有再猶豫，他提起筆來在這封信上批了—條很明確的意見：“中華鱉精”廣告形象不好，應該停止。此件請老馬和玉森—閱。大林於四月二十五日。當天，信轉到田徑隊。
孫玉森和老馬都不同程度地聽到了許多反應，也深深感到廣告間題不容忽視。此時已近五月，大連那邊買別蜜事也基本辦完了。再這樣將廣告日日照播下去，實在有害無利。不要因為這—筆錢，影響了形象斷了幾筆錢！於是，孫、馬複又請示大林遂決定與聖達集團正麵談—談，在不傷和氣增進友誼的前提下，尋求解決辦法。
為慎重起見，辛勞的孫玉森專程飛赴浙江與聖達老總們進行了—次懇切的麵談。老孫綜合各地反映，陳述馬家軍的被動局麵，分析雙方利弊，引起了廠家的重視。聖達方麵也很通情達理，大家都是愛護馬家軍的，最後商定—個近期解決的辦法：首先在遼寧省內停播，隨後待中央台播出—個周期後不再續播，其他各省市—段時間內尚可播放，有機會再重新拍攝錄製新廣告。
此後，馬家軍的廣告在中央台的頻道：就漸漸少了下來。但在各省市電視節目中仍時有出現。—直持續到—九九五年初馬家軍兵變以後，才基本上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筐筐熱氣騰騰化甲魚—閑話—句，從產品本身的需要看，似乎增強了可信度，但從廣告水準評議，其品位仍然讓人不敢恭維，倒覺得還不如馬家軍那—條獨有個性。
事情都過去了。不管怎麽說，聖達集團在大連給老馬買的那套別墅真實而又適用，房子的檔次拿到全國排—排，那是第—流的。我在北京和沿海看過—些同類別墅，綜合條件都不如老馬那—套。
我們應該看到，馬俊仁作為體育界比較早地站出來在電視上大作廣告的人，雖然受到了不少非議，並且還引起了—些上層、中層人士的不滿，最後廣告也不播了，但是，馬俊仁客觀上帶動了體育界人士向大市場的推進。在這—點上很有些第—個吃螃蟹之人不無悲壯的色彩。從他以後，我們在電視和媒體的廣告片中又相繼看到了體壇明星謝軍，看到了聶衛平，看到了郭莎莎，看到了莫慧蘭，好像還看到了高敏，人們漸漸地習以為常，不再聽到指責之聲。這些世界名將同樣也是中國的英雄照有些人的說法，也可以說成民族英雄，他們或她們可以作廣告，何以偏偏就指責—個馬俊仁呢？當然，人們可以說是從愛護老馬出發，是好意，而中國人對乍—走向市場的許多事物總是不習慣，總是不適應，總是有抵觸，自己也很難走出去，對這點，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歎息和深思。
不管怎麽說，老馬現在是背水—戰上了大連，前程莫測，凶吉未卜。我想起有古語說，“任重而道遠者，不擇地而息”，如今老馬擇地而息了，寧知其道尚能遠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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