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擰開門把手,裏麵沒有開燈。一片黑暗裏,他伸手摸到開關,啪嗒一聲,摁下。


    燈光亮起,一片狼藉的房間裏,熟悉而又瘦削的背影靜靜麵對牆壁坐著,他死死盯著麵前的那堵白牆,食指和中指併攏彎曲,一下一下,敲在白色的牆壁上。


    俞景扶著門框,眼前一片眩暈,險些倒下。


    身後的女人卻先一步關掉燈,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


    房間裏的敲擊聲還在繼續,女人哽咽著開口:「你都看見了吧?」


    俞景神情麻木,緩緩抬頭,聲音已經沙啞:「為什麽?」


    「你就是俞景,我兒子口中曾經的愛人。」女人神情悲哀,帶著懇求和不安:「你不要覺得他精神不正常,好嗎?他隻是生病了,他迴避和刻意遺忘從前的事情,但他還記得你。而且他在慢慢變好,他現在能自己生活,言行舉止其實和正常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會好嗎?」俞景想起剛剛看見的一幕,心疼到麻木。此刻就算有人拿著刀在他心口劃上幾筆,他都感受不到疼痛。


    「我不知道。」季書流著淚,長久以來的照顧讓她心力交瘁:「但他陷入幻覺的次數在變少,隻要他敲響牆壁,在聽到你的回應後,就會清醒過來。」


    「咚…咚……」敲擊聲還是繼續,俞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我不回應呢?」


    季書抽了一張紙,擦掉臉上的淚:「他會一直敲。其實他白天看上去很正常,隻是在夜裏,會偶爾不清醒。剛搬來的時候,我告訴他,隔壁住的是你,如果他想,我可以告訴你。」她頓了頓,接著說:」但他拒絕了。一開始,我害怕他發病,所以整天晚上守著他不敢睡。直到那天,我發現你出現在門口後,他平靜下來了。」


    季節看了一眼房門:「從那天開始,我試圖在他陷入幻覺的時候告訴他,你就在旁邊。這很管用,他會盡力控製自己,他通過你的存在,確定自己不在那場大火裏。」


    俞景喃喃:「但我有段時間,都不在家。」


    季書想起什麽,幹掉的眼眶再次泛起淚意:「是,所以他不再相信我的話,他要通過敲擊聲,親耳聽到回答。」


    俞景:「……」


    沉默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無力。


    他起身,往房間走,季書坐在原地沒動,靜靜看著他走進去,關上房門。


    她慶幸又期盼。


    第一次見到俞景的時候,她是喜歡他的。這樣好的孩子,就算是男人,隻要兒子喜歡,她也會喜歡。


    但俞景太優秀,優秀到讓她逐漸明白了兒子的退卻和膽怯。她覺得難過,自己的兒子,何曾有過這樣的畏懼,從來隻有別人配不上他的,沒有他配不上別人。


    她希望俞景知道真相,又害怕陳淮受到刺激病情再次反覆。


    可沒人比她更希望陳淮幸福,而不是在一次次退縮裏自我療傷。


    昏暗的房間裏,一絲微光透過未拉實的簾子照射進來,俞景靠著那點光芒,找到陳淮。


    他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眼眸毫無焦距的落在牆壁上,神情呆滯,曾經那麽警醒的一個人,此刻連他靠近的腳步聲都察覺不到。


    俞景緩緩坐在他麵前,並沒開口喚他,隻伸出手,輕輕敲了敲牆壁。


    陳淮的手在空中頓了頓,落在身體兩側。他抬頭,目光和俞景撞在一起,像是突然從某個場景裏清醒過來,看見麵前的俞景,從地獄來到天堂。


    俞景輕輕環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輕輕拍著他的背:「沒事了。」


    原來他已經這麽瘦,比肉眼看見的還要瘦。


    陳淮安安靜靜的待在他懷裏,床頭櫃上擺放著鍾錶,指針轉動,滴滴答答。他看不見,卻靠著驚人的直覺判斷出它的位置:「一點。」


    俞景鬆開他,手指輕輕碰在他眼睫上。陳淮難受的眨眨眼,卻不肯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撲在他指尖,上下扇動:「嗯,現在是一點,都過去了,都是假的。」他想了想,放下手,輕輕靠過去,唇貼著唇,隻是安撫般觸碰著:「我是誰?」


    陳淮呆坐良久,嗓音沙啞:「俞景。」


    「嗯。」俞景獎勵般用額頭抵著他,蹭了蹭:「答對了。」


    陳淮卻陡然伸手,一把錮住他的腰,把人死死扣進懷裏。他的呼吸落在俞景耳邊,濕熱又急促,像小狗一樣在他脖頸蹭著,急切的尋找自己熟悉的味道。


    然後,一口咬下去。


    俞景繃著身子,任由他的牙齒深深嵌入骨肉,疼痛讓他更加清醒,緩解了那股無處發泄的情緒。


    他扣著陳淮的後腦勺,五指穿梭在他微涼柔軟的發間,安撫著他的暴躁。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淮才鬆口,精疲力盡的倒在他肩上。


    俞景用盡全力把人拖起來,放到一旁的床上。陳淮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俞景替他蓋好被子,俯身親了親他的眼睛。


    客廳裏,季書還坐在那裏,看見他出來,壓低聲音問:「怎麽樣?」


    「睡著了。」俞景輕輕關上門,走過去坐下:「他隻是在夜裏不清醒嗎?」


    「對,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但醫生說如果碰到刺激源,可能會再次發病,甚至比第一次更加嚴重。」季書想起醫生的話,又有些難過:「他的情況隻能靠吃藥自愈,心理師根本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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