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鄉長公主看著皇帝捂著額頭,明明沒有唉聲嘆氣但渾身散發著煩躁的氣息:「他們那時跑得太快,您和父皇忙著收拾劉濞也沒空去管。」


    「是啊!」劉瑞嘆道:「他們要是跑得慢一點,或是像烏傷翁主所說的都僚一樣硬氣一點,朕也不愁沒有理由收拾他們。」


    「太學府建好後,讓東海王和值得拉攏的貴族子女前去聽課,餘者讓主父偃慢慢處理。」對於這個搞政敵很有一手的貪官,劉瑞也是物盡其用:「想必他從當年的教訓裏學到了不少,應該明白什麽錢能貪,什麽錢不能貪。」


    其實不僅是主父偃,同樣犯錯的寧成也因當年的事被壓了官職,由張湯負責看著他。


    「等東甌上層的第二代都培養起來後,第一代也可以讓位了。」劉瑞轉著圓潤的珠串,緩緩道:「烏傷翁主在會稽郡南部的安撫措施弄得不錯,就是不知是否適用於……其它地方。」


    信鄉長公主隻是喝茶,沒有去接如此敏感的話題。


    都僚鬧了那麽一遭後,烏傷翁主在會稽郡搞溫和的切割政策,開始吸收願意成為漢人的東甌人並給予一定的好處。


    當然,這麽搞得前提是烏傷翁主非常清楚自己的基本盤在哪兒,會稽郡郡守是聖父還是儒家公羊學的小吏。


    針對東甌人,劉瑞的態度是有能力者可以為官為將,但是底層小吏與低級軍官絕不能讓歸化的第一代外族擔任。


    這麽做的理由有二:一是怕歸化的外族掌控基層後搞獨立運動;二是怕底層漢人,尤其是小地主階級與工農階級的核心利益被人分掉,從而導致底層漢人對關中的支持度驟降,同時點燃歸化外族與漢人的矛盾。


    不是所有人都有公孫弘和主父偃的運氣,能夠得一名師教導並步步高升。漢家的底層父母們勒緊褲腰地供孩子進學就是為了爭個百石,乃至鬥石的小吏之位。而且不僅是工農的父母費盡心思地送孩子上官學,那些已是小吏的父母也怕孩子階級掉落,更怕上頭突降個貴族的旁係子弟或無法認領的外室子搶他們的位子。


    沒辦法,上頭的老爺們越生越多,可不就瞧上以前瞧不上的小吏之位。


    背景差距倒是其次,更絕望的是資源與眼界的差距。


    別看大家一直嘲諷官二代是虎父犬子的典型。可現實是官二代們隻要腦子不蠢,老子捨得往死裏逼,拿師資與見識碾壓跌跌撞撞的底層黔首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也是儒家在起步之初遭人恨的主要原因——禮下庶人後知識便不再被貴族壟斷,官二代的優勢在科舉製與降爵受封下被逐步瓦解,自然拚不過往死裏卷的底層。


    劉瑞此時還在敲開貴族們的知識壟斷,手段盡出地讓好的師資傾向底層。


    效果都沒見著一分的情況下再給底層漢人增加外來競爭者?


    別說是劉瑞還沒瘋到那步,關中的老臣……包括隱居的太皇太後和薄太後也不會允許劉瑞去砸統治的基本盤。


    故在會稽郡那兒,很多優待沒有明說,但隻要是生活於此的人都很明白誰有補貼,怎麽做才能拿補貼,怎麽選才能讓子孫後代們過得更好。


    於是乎,在烏傷翁主治理一年後,會稽郡南部出現了十分有趣的現象。


    出任縣令的許錢揉著腦袋道:「這是第幾對了?」


    「今日的第十對。」秦漢時為了製止騙婚與同姓結婚的行徑,要求黔首成婚前必須得去裏正乃至官府報備,然後把女方的戶口遷移到男方家。


    和現代一代,結婚人數也是作為官吏政績所為人重視。


    劉瑞往會稽郡遷人時就特別要求多遷一些單身人口以促進融合。


    不得不說,阿三哥的法子還是有用。


    當年為了吞併錫金,愣是拉了幾十萬人去錫金定居。


    現在看來,這個方法真是簡單粗暴的緊——印度人隻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把本土的錫金人趕下政治舞台,令錫金包括首相在內的二十一個內閣成員裏有十五個是印度人。


    如此,錫金國王也名存實亡,然後在內閣提出的併入投票裏被強行廢除。


    許錢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漢甌新人過來登記。裏頭不僅有年輕人,更有老年人與不合主流的老夫少妻,老妻少夫。


    登記的小吏是個中年男子,瞧著和他兒子差不多大的東甌少年陪著一徐娘半老的寡婦過來登記時微微一愣,隨即表情扭曲道:「你們確定要成為夫妻?」


    「確定。」寡婦還沒說話,年輕的東甌男子便斬釘截鐵道:「我會對她好的。」


    登記的小吏:「……」


    「你要是有困難的話可以直說……不必這麽勉強。」看不下去的小吏艱難道:「官府還是會為你做主的。」


    「可我不需要官府為我做主阿!」年輕的東甌男子一臉詫異道:「我們是真愛,女人就要過了三十才好看。」


    登記的小吏:「……」你特麽看我信嗎?


    不耐煩的寡婦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您給那些老夫少妻登記時也沒問這麽多啊!為何到我就問個不停。」


    「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啊!不都是大漢的子民嗎?」


    登記的小吏無言以對,哆嗦著給他們辦了手續,將男子的戶口遷入女方家後目送其離去。


    「怪哉!怪哉!」登記的小吏在對方離去後晃著腦袋喃喃自語道:「陰盛陽衰,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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