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甲瞧著發小風光得意的樣子,不免產生一絲絲的嫉妒。


    當年的窮學生成了進士,以後就是人人要給三分顏麵的大官了。而他這個商賈的兒子別說是碰到對方的衣角了,估計日後都難見到張湯一麵。


    好在張湯並非那種得勢後就忘乎所以的小兒,還是對田家持有較大尊重,甚至在放榜後與阿母一起謝過田家的扶持之恩,表示能帶田甲的兒子去瓊林宴見見世麵。


    田家資助張湯這麽久不就是為了日後能得一番照顧嗎?


    尤其是在洛陽的卜式上榜後,不少商人都蠢蠢欲動地把兒子過繼給沒有經商的遠房親戚,琢磨著讓其像卜式那樣榜上有名,成為家裏的一大依靠。


    田甲知道自己開始讀書科舉是沒大可能了,所以想跟張湯保持良好關係,順便請張湯出麵為兒子擇一法家老師。日後就算科舉不成,也能依靠師門的關係舉孝廉。


    而張湯也明白他就算是發達了也還需要田家幫忙走動關係。


    都說閻王好弄,小鬼難纏。


    跟著晁錯混了幾日,張湯也明白成事不能一味地靠上,還得有下麵的人雲集響應。所以舍一瓊林宴的陪同名額來報田家的知遇之恩也是張湯鞏固人設的手段——而且還不花錢。


    「宋子侯雖名望不顯,但是勝在家裏簡單,沒那麽多雜七雜八的關係,而且還在軍方裏說得上話。」借著幫忙的功夫,田甲同張湯熱了壺小酒,細細分析道:「內史大人為賢弟做的這門親事確實不錯。既不是高門大戶的讓人戒備,但也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惠侯許瘛可是趙景王張耳的老舊部。」


    「而張耳之子張敖不僅尚了魯元長公主,還有一批子孫做到二千石高官的賓客。」


    第108章


    張湯聽著世兄的話,抿了口溫熱的酒水反駁道:「惠侯已逝,趙景王與張敖也是往日雲煙。」


    酸澀的酒水入口,勾著張湯盪出一抹鋒利的苦笑:「作古的情誼還有啥用。若是世人都如田兄這般念舊情,那這天下也沒法家子弟的容身之處。」


    田甲盯著張湯的麵容,抿酒笑道:「賢弟舌俐,吾不及爾。」


    末了,還補充道:「可是人情與否又豈要真情?不過是個話頭。」


    「話頭。」


    「所以我才欣賞世兄,能與世兄推心置腹。」張湯抬手敬了口酒,正色道:「有利者無話可談,無利者有話不談。還請世兄助我,日後必待世侄如親侄,為其謀劃。」


    「善,大善。」田甲笑道:「如此一來,我願為賢弟奔走一二。」


    不過田甲沒想到的是,他這奔走的機會來的這麽措不及防,嚇得田家還以為是滅頂之災。


    ………………


    「讓我下去走走吧!」剛去某家赴完宴會的卜式隻覺得腦子裏塞了團稻草,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似乎隨時都會栽倒在地。


    因為市內對飲酒有著諸多限製,加上長安市令不會放過醉酒的商賈,所以卜式隻能在城門落鎖前到處走走,吹一吹溪邊的清風,聞著麥香解酒,也不知能幾時清醒。


    「公可真是好雅興。」卜式既是富商出身,身邊自然有家僕。隻是這長安城裏多勛貴,他又是個商人,也不好在真正的大爺前充闊,所以陪他赴宴的也隻有些不大年輕的舊仆。


    驟然聽見附近多道陌生的男聲,卜家的僕人都下意識地握緊短刀,生怕又是走極端的落榜學生上來尋仇。


    畢竟在榜單公布後,這種情況屢見不鮮,甚至為此鬧到了長安令那兒,搞得卜式在上榜者裏以不光彩的方式出名。最後還是申培張恢出麵訓斥莫名鬧事的學生,這種情況才稍有製止。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也沒有放過卜式,還在罵他「呂不韋第二」。


    卜家的僕人見來者是位衣冠楚楚之人,放鬆警惕的同時正想上前拱手,卻見對方側身比了個「請」的手勢:「我家主君有請,還請卜公單獨赴宴。」


    「你家主人是……」


    「卜公去了便知。」


    那人瞥了眼一臉緊張的下仆,失笑道:「別這麽緊張,我家主君若是想取卜公的性命也不至於派人到城外。」


    這樣傲慢的自信不僅讓卜家的下仆吃了一驚,更是讓原本平靜的卜式一個激靈地想到什麽,隨即製止了老僕的追問,上前拱手道:「還請公為小子帶路。」


    卜式雖為商賈,但是能在洛陽攢下大筆家業,並且還憑實力中榜就能知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而能用合法手段搞死卜式,搞死一個家資豐厚,即將為官的進士……


    車上的卜式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知道來找他的極有可能是姓劉的大爺,再不濟也是跟宮裏搭得上話的近臣。


    事實證明,卜式的直覺很準,準的讓他還未見人便冷汗漣漣——馬車一路駛進戚裏,悠悠停在昌平長公主的家裏。


    「請下車吧!」


    卜式看清目的地後眼裏滑過一抹失望,但很快便轉失望為驚喜,恭恭敬敬地拜道:「洛陽卜式,見過太子殿下。」


    昌平長公主的待客廳裏,邀請卜式的人放下書簡起身回禮道:「驟然邀請先生過來,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先生諒解。」


    話是這麽說,可是卜式哪敢托大:「太子所邀,必有要事,大丈夫又何須在意妥當不妥當的。」


    「公倒是豁達。」劉瑞對卜式的態度還算滿意,但也還沒放鬆警惕,於是讓人端上清茶,貌似無意道:「同進士出身也是委屈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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