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霖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年幼的精靈王子阿多尼斯怎麽脫離精靈族獨自生活,出生在死氣沉沉的吸血鬼家族的赫爾墨斯怎麽殫精竭慮地在其他序列間拚出一條路,海衛在親緣淡薄的人魚族群中怎麽從一個長大成人,以及塔納托斯怎麽在數萬亡靈中存活並位居首列。


    庭霖奇怪道:「狼人和龍族呢?」


    「留一點神秘感。」菲埃勒斯牽住庭霖的手,認真端詳著那枚白潤的戒指:「不錯,正好合適。」


    不知道是不是簽訂完契約的原因,菲埃勒斯行事更加肆無忌憚,目光深沉地從庭霖耳垂、脖頸、手腕手指,一路流連到腳踝:「一個戒指有點少,正好我的骨頭放著也沒用,有時間再做幾個耳釘、飾鏈什麽的送你。」


    「有時間買塊墓地把自己葬了吧。」


    菲埃勒斯撤去幻覺,帶著庭霖走過一片密密的叢林,繞過一顆參天大樹後豁然開朗。


    秘境內的亡靈已全部湧出,自亞科斯學院向正向梅爾斯大陸擴散,奔向自己的故鄉或者埋骨地,夜幕再次恢復了清淨,一輪圓月高懸於天空之上,大海波濤起伏,浮光月影,深海人魚飄渺悠長的歌聲斷斷續續地飄來,身側,菲埃勒斯的身後沒有影子。


    「赫爾墨斯一直想和你一起看海,但到現在也沒看成,倒讓我捷足先登。」菲埃勒斯遙望著遠方海天交接處的朦朧界線,「簽訂契約後,我可以以亡靈形態隨時出現在你身邊。」


    菲埃勒斯回眸一笑:「墓地就先不必了,我的屍骸目前隻能拿出來一小部分,大多要留在亡靈秘境內壓陣,等日後把那個神弄死了,我再去買。」


    夜空憑空閃過一道霹靂,庭霖墨發飛揚,衣衫在夜晚紅得宛若幹涸的血跡,隨意瞥了眼拿道意料之中的閃電,道:「祂好像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我隻答應了不自殺,又沒答應不殺祂。」菲埃勒斯無所畏懼,掰過庭霖下巴直視著一雙星眸,若有所思道:「況且……祂好像誤導了我一件事。」


    「祂說,這個世界隻有我一個人類,又用模糊不清的神諭暗示我這個世界會有魔鬼,而且『魔鬼』會對我不利……」菲埃勒斯緩緩回憶,「庭霖同學,你還記得亞科斯學院與你有關的流言都是怎麽說的嗎?」


    庭霖同樣陷入了沉思:「當然記得,流言紛傳,說我是【獵魔】,我以為是你幹的。」


    「嗯……確實與我有關,我也確實懷疑過你是【獵魔】。」菲埃勒斯眨眨眼,略有些心虛,「但源頭不在我。」


    「我知道,這不是重點,」庭霖抬眸,鴉羽般的長睫下寒光微閃,「重點是,在我來到亞科斯學院的第一時間,同樣有人鄭重地告訴我,我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人類。」


    「而且由於這個錯誤的信息,在同赫爾墨斯從圖書館筆記中的魔法陣出來之後,我開始懷疑你是【獵魔】。」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凝。


    半晌,菲埃勒斯抬手,將半遮住庭霖臉龐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提出了那個困擾梅爾斯大陸眾序列多年的問題:「【獵魔】,真的存在嗎?」


    無情道對天下所有生物一視同仁,庭霖也難得對這種疑似虛構的種族產生了興趣,忽然想到西幻世界與修真界的不同:「在我們那裏,都是人變的,但在梅爾斯大陸,天生,天生的東西就註定有好有壞,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信奉魔鬼?」


    這話太過驚世駭俗,天邊陡然閃過十數道閃電,撕裂夜色照亮了庭霖異常專注的神情。菲埃勒斯對天邊像是要把他倆活活劈死的神怒充耳未聞,意識到庭霖並沒有在開玩笑後,挑眉道;「庭霖同學,你這話在梅爾斯大陸被人聽見了,是要被綁起來用火燒的。」


    「不過,要是被我聽見了,我會心花怒放,並且向你提出契約申請。」菲埃勒斯漸漸正經起來,「近些年我也想過這種問題,信仰究竟為什麽存在,為什麽信仰的是神,而不是其他什麽東西。」


    「但所有人都告訴我,沒有為什麽,就像人要吃飯,要喝水那樣,人天生就要有信仰。」


    「但這麽一類比就更奇怪了,吃飯可以吃麵包、吃果實,喝水可以和純水、喝果汁,為什麽信仰卻隻能信仰那個教堂裏看上去沒什麽用都沒有的石塊?」


    庭霖思考片刻,「在東方,很多人都沒有信仰,隻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拜神,我覺得本應是這樣,信仰也該有自由。」


    「但是,」庭霖掙脫菲埃勒斯的手,旋轉了兩圈無名指上的骨戒,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剛剛簽訂了一個貌似非常重要的契約:「亡靈契約是什麽意思?」


    「簽訂了亡靈契約,代表了你與那位亡靈靈魂相接、心意相通,不能背叛,不會棄之而去。」菲埃勒斯捏住庭霖手腕,在指尖落下一個輕吻:「代表你我是靈魂伴侶。」


    「哦,我明白了,就像拜把子那樣,對吧?」庭霖恍然大悟。


    菲埃勒斯一頭霧水,並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但下一秒,庭霖遲疑地叫道:「你的年齡比我大,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你……哥哥?」


    東方人清越的聲音迴響在耳畔,猶如【歌者】的強效迷幻,菲埃勒斯瞬間忘了自己的疑惑,表情空白地點了點頭,機械道:「是。」


    「那就好。」庭霖放心地拍拍菲埃勒斯的肩膀,拉過他的手,在亡靈的手心一筆一劃地寫下四個字:「庭霖,霜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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