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不信任任何人。
因為他自己不值得信任。
林清認為語言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自己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實話。
林清覺得看行為也無法判斷他人的本性。
因為他自己就可以完美地扮演出任何形象。
因此，在林清的思維裏，判斷他人是什麽樣的人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唯一能夠作為參考的，就隻有他自己都有點模糊的自己的本質，來推斷其他人的想法。而結果是，盡管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如何考慮的，最後其行動，往往與林清設想的一致。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林清最終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之所以看起來有所區別，隻是因為沒有任何兩個人所處的環境一模一樣，因此其選擇也必將存在差異。後來，隨著他閱曆逐漸提升，個人和他人交流能力的提高，他意外地了解到，原來即便是一些很重要的選擇，也有些人會做出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選擇。
這時他陷入了一種惶恐和困惑當中，對他來說，別人一旦變成完全無法理解的異常生物，他就不得不在驚恐中度日。因為“別人”什麽都有可能做得出來的話，那麽隻要和“別人”在一起，他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攻擊——即便是他，也沒有連睡覺的時候都保持百分之百的警惕心的信心。
還好，當某些人對這些做出他無法理解的選擇的人給出了統一的評價之後，對他來說，又有了判斷他人的手段。這世界上的人分為兩種，“正常人”，還有“傻x”。
蒼白之炎是傻x，暗黑之森是正常人；白月是傻x，黃金天秤是正常人……將自己周圍所有人都給予評價之後，大致預測他人的行動重新變得可能。
在從小的惡劣環境的推動下，自己養成了分析他人的習慣。能夠徹底地了解別人，就可以輕鬆地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能夠任意操縱他人的行動，這是神的全能。也就是說，正是讓自己生存在這樣環境下的命運，選擇了自己——林清來成為神。林清並沒有對命運說另請高明吧，他對於自己被欽定的感覺，非常滿意。
而現在，他離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隻有一步之遙了。命運將他推動至此，而他，隻需要推開那扇門。在這一瞬間，林清心中沒有絲毫的興奮和激動，倒也沒有多麽悲傷，隻是，他很久以前看過的《紅樓夢》裏的一首詩，難得地突然在他腦中閃過。
他並不是很喜歡《紅樓夢》這本書，看的時候也不過是草草翻過，對於其中深受推崇的詩詞之類的玩意，林清更是半點興趣也欠奉，他自己也不明白，這首詩，怎麽竟然在此刻像剛剛才讀過一樣，如此的記憶猶新。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此刻林清突然發現，這首叫做《好了歌》的玩意很符合他那股子厭世傾向的口味，不過，很顯然，他忽然響起這首詞，並不是因為他中二病發作。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林清輕輕地念了一句，念到一半，眯起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良久，他才歎了口氣，“惟有什麽忘不了？我過去，從來不信這個。”
林清捧著黃金天秤，一步一步地，每一步都像是機器一樣精確地走著，這樣計算起距離來會更加簡單，可以讓他把精力騰出來思考別的事情，隻需要偶爾像現在一樣計算一下，“還有一百五十三步。”就好。
說到這個“捧”字，之所以不用“公主抱”這種說法，主要是因為公主抱一般是針對女孩的，至少也應該是有生命的物體，然而對此刻的林清來說，黃金天秤已經隻是一個死物，用來打開門的，最後一把鑰匙而已。
殷紅的鮮血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汩汩流出，隻是緩緩地，一下一下地泵著，泛起暗紅的波浪後，順著脖子上尚未幹涸的血跡，流淌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偶爾濺起幾滴，落在林清的褲子上，便迅速變成了鐵鏽的褐色，和泥土混在一起，難以覺察。
黃金天秤金黃色的長發散落下來，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出琥珀色的光輝，卻像朝陽一樣璀璨奪目。原本像嶄新的瓷器一樣光潔白皙的皮膚，盡管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光澤，多了鉛灰色之後，從瑩白變成了慘白，卻無損於整體的美感，反而有一種病態的精致。
她的呼吸很輕，而且還在不斷變得更輕；心髒還在跳動，但從脖頸的傷口中可以看到，血液泵的力度越來越小，不過，看這個勢頭，心髒停止跳動之前，它恐怕就已經無血可泵了。
林清凝視著黃金天秤，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輕輕地哼起歌來。
大量的信息從他的腦海中飛馳而過，而他隻從其中挑出幾條他感興趣的截下。
“玩家的軀體是通過技術加工後，被在這個世界具象化出來的玩家本人的靈魂。”
“那麽，這軀體，便不是虛擬出來的數據，而是小黃金本人。”林清歪著頭，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他輕輕念出那幾句話的語調近乎愉悅，“哈哈，有趣……真美啊。”
也許是聽到了林清的讚歎的緣故，黃金天秤的嘴角居然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林清卻立刻驚慌起來，隻覺得脊背發涼，寒毛直豎。然而他卻什麽也沒有做，隻是一邊繼續機械化地向前走著，一邊木木地看著黃金天秤的眼睛緩緩睜開，對著他虛弱，然而卻似乎充滿幸福地笑了笑，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謝謝。”
林清的手因為緊張在第一時間握緊，但在黃金天秤微微露出痛苦的表情之後，他又輕柔地緩緩鬆開，臉上的表情像是換臉一樣飛速變化著，最終定格到了他最常用的笑容上。
“……你謝什麽？”
“謝謝你誇我啊……”
也許是因為黃金天秤現在說話每個字都斷斷續續的緣故，她並沒有采用那種很有特色的四字一段的奇怪的說話方式，然而對林清來說，這種變化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不，不客氣。話說，小黃金，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知道啊。林請你，給我喂了對玩家的麻醉藥之後，在脖子上劃了一刀嘛。麻醉藥很有用，一點都不疼哦？”
黃金天秤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在開什麽玩笑，她很努力地想要笑一下，卻並沒有那樣的力量，露出了遺憾的神色。而林清嘴唇數次翕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在說什麽呐？啊？我要殺了你唉？你這算是什麽意思？我要殺你的話你心甘情願，你是想要表達這個意思嗎？你特麽是在逗我嗎！”
林清臉上的笑容徹底無法保持，此刻他臉上的表情——甚至已經不能再說是表情了，從沒有人在任何人的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沒有包含任何感情，卻又分明是在宣泄某種強烈的情緒。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卻仿佛在嘶吼，聲嘶力竭。
黃金天秤再一次做出了巨大的努力，終於勉強露出了可以說是微笑的樣子：“但是，是真的啊。一開始當然也很糾結，不過，看到你因為要殺我，變得那麽痛苦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好心疼。這是必然、不得不發生的事，從決賽開始時就注定了，不是嗎？”
林清咬了口唾沫：“是嗎？一開始我就沒有騙過你啊……”
“那是當然的啊！”黃金天秤驕傲似的說，“你忘了嗎？你說謊，我很容易看穿的。”
“剛開始的時候好像確實有這樣的設定來著……我還以為早就被扔到廢紙簍裏去了。”林清回憶起來，認同地點了點頭之後，突然又變了臉色，怒吼起來，“開什麽玩笑啊！怎麽會願意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去死？！還特麽地是被他殺的？！你不是傻x啊！你很怨恨我對不對？想讓我去死對不對？說出來啊！不要再藏著掖著了！”
黃金天秤再次笑了笑：“不，你要非要這麽說，那我，的確是傻x呢。”
“林清，我們到了。”
林清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的計數已經數到了“0”。
這裏是之前升起的六道光柱在地理位置上的中心點。位於這座城市最大的公園內，一座小湖岸邊的小亭當中。因為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桌椅上布滿了浮塵，亭子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因為沒有人維護長滿了水草，幾隻鳥比人類對危險更加敏感，已經察覺了觸手怪的消失，回到了它們長久棲息的家園，正在空中盤旋鳴叫。
“……啊，確實是到了。”
“真……美……啊……能……跟……你……一……起……”
黃金天秤最後一句話沒能說完，便在夕陽的照耀下靜靜地死去了。
林清臉上已經什麽表情都沒有，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說道：“獻祭。”
“七名servant已被獻祭，聖杯已被召喚。”
伴隨著衝天而起的白色光柱，屬於gm的，那仿佛在嘲笑似的刻薄的聲音在林清耳邊響起。而直到光柱散去後，林清才發現，gm真的就在他麵前。
穿著普通的黑色長褲和白色襯衫，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的一邊，裝模作樣地搖晃著手裏一個金黃色的杯子，帶著嘲諷似的笑容，gm對林清說道：“那麽，你還是想要成為‘超越一切的存在’麽？”
林清表情木然地回應道：“當然了，那還用說？”
“嗬。”gm仰頭，不屑地笑了一聲，把杯子放到了桌上，鬆開手，示意了一下，“那麽好吧，這個，就是聖杯。”
林清伸手過去，卻在握住的前一瞬間愣了一下，停下了動作，看向gm：“請問——”
“可以哦。”沒等林清說話，gm就輕蔑地笑著打斷了他，“我都說了是任何願望，那當然就是任何願望。讓一切重新開始，對吧？沒有問題。對我這種層次的生物來說，時間的概念和空間沒有什麽區別，移動起來自然也很自如。那麽，你這次又要增加什麽條件呢？”
林清眯起眼睛，笑了笑：“你猜錯了，我要問的是，我許願讓你去死，可以嗎？”
“當然了。”gm毫不猶豫地笑著回答道，然後，把臉湊近了林清，和他四目相對，“不過，你確定嗎？你要把這寶貴的許願機會用到這種事上？”
那當然不可能。林清隻不過是突然想起，隨口一說而已。事實上，他想問的的確是gm能不能實現他讓一切重新開始的願望，他之所以那麽說，隻不過是因為看gm那副囂張的樣子有些不爽而已。不過仔細一想，gm有讀心能力，搶他話頭也是很正常的。
在這時，林清突然意識到，gm說過他不喜歡讀心，而且，他的話裏有個字，非常值得注意。“你之前說，‘又’？”林清盯住了gm的眼睛。
“沒錯，‘又’。你以為這是第幾次你拿到聖杯了？”gm的笑容在林清眼裏突然充滿了惡意，“一遍一遍地改變著條件，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然而無論如何，你最後都會殺死黃金天秤，然後，又再一次感到後悔，想要重新開始。”
“在這裏說幾條目前看到確實有效的吧。”
“第一次的願望，讓自己遇到的第一個玩家是蒼白之炎，並因為某些理由跟他綁定在一起。你當時對自己的人性很有信心呢，覺得隻要碰到個好人就會改變你的做法。”
“第二次的願望，讓黃金天秤和你相遇的時間大幅度提前，據說是為了培養感情。”
“第十次的願望，讓你在玩家世界很欣賞的那個‘噬魂’重生，給你們帶來危機感，增強同伴意識。”
“第十三次的願望，在複賽中添加能讓你提前進入玩家世界的機關。從這個願望開始，你就完全失去了目的和邏輯，隻是不斷地增加亂數妄圖碰運氣改變結果而已。”
“第四十七次的願望，讓你跟沉默的烏龜還有死宅1號實際見麵的時間大幅提前。”
“第五十八次的願望，讓第一個副本boss是風鳴，並把第一個把你拉進副本。”
“第六十三次的願望，讓一個玩家提前穿越到這個世界來。最後選中了湯姆·克魯斯。”
“第七十二次的願望，讓一名玩家魂穿到這個世界來並與你相遇，是蕭逸。”
gm停頓了一下，邪笑起來：“現在是第七十三次願望了。說起來，不是有句話叫‘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嗎？嗯，不說廢話了，你這次，要許下怎樣的願望呢？”
最終章 難以評價的大結局
“呼，呼……原來是在這啊……剛才不小心算錯位置了。”正在林清罕見地出現了猶豫和迷茫，癱坐在座椅上發愣的時候，蒼白之炎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亭子外麵，毫不猶豫地一邊往裏麵走一邊說道，“喂，林清，你在這發什麽呆呢？”
林清從先前的呆愣中猛地一下清醒過來，幾乎完全是下意識地，冷笑了一聲，反駁道：“發呆？嗬，總比你這種一年到頭都腦子空空，根本沒辦法發呆的傻子強得多。”
小蒼眉毛挑了一下，但是沒有去理會林清的近乎辱罵的嘲諷，隻是冷靜地詢問道：“林清，你剛才讓我殺死沉默的烏龜，並且不能動的那個手段，是對寵物的強製命令指令麽？”
林清眨了眨眼睛，很刻意地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居然還記著這種無聊的事嗎？怎麽可能嘛，之前我不是都說過了，三次強製命令的機會我都已經用完了。”
“沒有吧。”蒼白之炎搖了搖頭，看向林清的眼神有幾分同情，“雖然你確實這麽跟我說過，但是仔細考慮的話，第一次是一開始你亂用用掉的，第二次是實驗能否不說話命令時用掉的，第三次，是初賽的時候，你把我從遠處召喚到你麵前的時候用掉的。”
林清嘴角僵硬地上挑了兩下：“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哪裏沒有？”
小蒼用鼻子長出了一口氣，清晰地表達出了他的不屑：“你是這麽說的，但是，第三次，你真的是用強製命令指令把我叫到你麵前的嗎？不如說，強製命令指令有這個功能嗎？”
看著沉默不語的林清，小蒼不屑地笑了笑，聳了聳肩，打了個響指：“強製命令，阿黃，立刻出現在我麵前。”
小蒼的話語停下之後，這裏便沒有任何聲音，林清的表情僵硬，也許勉強可以稱得上在笑；小蒼眼神怪異，可以說他是在冷笑；gm同樣在笑，冷漠而從容，嘲笑著一切。
在一片寂靜中，他們甚至能聽到微風吹拂水麵細小的波浪聲。
兩分鍾後，一條純白色的大狗伸著舌頭從遠處一路跑了過來，蹲在小蒼麵前，舌頭和尾巴都伸得很長，以微妙地很契合的節奏同時搖擺。小蒼伸手撫摸那條大狗的頭，而它也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很享受的樣子，尾巴搖得更歡了。
“……”林清眼睛下意識地瞥向一邊，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了一下，“哼。”
“為了防止你們繼續浪費時間，”gm終於停止了看戲，優哉遊哉地開口，一瞬間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之後，又搖頭晃腦地墨跡了好一段時間，在那兩人徹底失去耐心的前一瞬間，終於開口，“我來回答你們的問題吧。蒼白之炎，你猜對了，林清的確是用強製命令讓你殺掉沉默的烏龜然後無法動彈的。然後，林清，雖然沒有專門說明過，不過你應該想到了吧？三個強製命令用完，五分鍾之後，你們之間就會失去原先的寵物與主人的關係，你的命令，自然也就會同時失效。”
“啊？”林清很明顯地詫異地叫了一聲，但很快點了點頭，“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gm笑了笑:“那麽，林清你先好好考慮著，我跟蒼白之炎說明一下情況。”
兩分鍾後，gm大概把目前的情況都給小蒼解釋了一遍，小蒼若有所思地點頭，目光的焦點落到了那一枚金光閃閃的杯子上，仔細地考慮了一下，皺了皺眉：“原來如此。不過我覺得您的某一個地方的判斷錯誤了。”
gm一挑眉，抿嘴一笑：“哦？願聞其詳。”
“以我對林清的了解，他不是那種非要在某一件事上死強，執迷不悟的人，他更不可能妄想要通過窮舉法找到一種自己不會殺黃金天秤的可能。”小蒼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想起了什麽，“即便不考慮性格上的因素，他也不會沒有注意到這種行為中存在的巨大破綻。”
“通過導入不可控的因素來影響最終結局，比起改變他殺掉黃金天秤這個事實，更大的可能是，他不再會成為冠軍了。與其說他是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倒不如說，他是想不去當冠軍，來逃避痛苦的結局之後要麵臨的此刻的責任。”
gm笑著撓了撓頭：“哎呀呀。你這麽一說倒也很有道理。不過嘛——林清，你真的相信你是被眷顧著的那個，‘主角’嗎？”
“不，我隻是胡說的……”林清下意識地說道，旋即反應過來，苦著臉撇了撇嘴。
gm異樣地笑了一下：“看來蒼白之炎的判斷是正確的呢，不愧是最親密的好友。但是，我相信你是主角哦？因為，這麽多次，無論怎麽樣改變條件，最終，都是以你為中心的，同樣的結局呢。好了，你考慮好了沒有？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開始新一輪的輪回吧。”
“唉？我——”林清茫然而慌亂地準備回答時，蒼白之炎打斷了他。
“林清，你做不到的。”蒼白之炎平靜，聲音低沉，確信般地說道，“你已經逃避了那麽多次了，不是嗎？無論如何，你都做不到的，那麽，不如，直接在這裏，交給我吧。”
“你——”林清看著小蒼，想要說點什麽，卻說不出話來。
蒼白之炎一步一步地向亭子靠近，踏上台階，走到桌前：“你不是想要看我成為英雄嗎？拯救被囚禁的玩家，拯救被你攪亂我們的世界。好啊，我將成為英雄，我將，拯救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在內，所有的一切。好好看著吧。交給我了。”
林清看著蒼白之炎緩慢而堅定地伸向聖杯的手，聽著他不知是嘲諷還是表態的話語，終於勉強恢複了神智，但似乎並沒有打算阻止小蒼的意思，隻是頹然似的說道：“說起來，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沒來得及問。當初我給你第一個任務的時候，那塊肉，是怎麽拿到手的？”
“嗯？”小蒼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當時那家店裏沒人，我直接進去拿了一塊。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
林清眨了眨眼，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聲：“沒什麽……你記得‘絕望遊戲機’嗎？複賽某一個試煉的名字，它的效果是讓參賽者去體驗另外一個同時進行同樣試煉的參賽者在這個世界中經曆過的最艱難的考驗。話說你幹得這麽簡單，居然還是最艱難的考驗麽？”
蒼白之炎歪著頭回憶了一下，笑了一聲：“原來如此。那你知道你最艱難的考驗是什麽？”
“當然。”林清似乎恢複了一些精神，“那應該是我挺小的時候的事了。有一群不懷好意的家夥想要騙我，假裝請我吃飯的樣子，還準備地挺充分，弄得真像那麽回事——”
“不，他們真的就隻是一群好心人想要請你吃飯而已。”小蒼說到這裏，不再看他，繼續去抓杯子，同時說道，“你看，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你總感覺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陰謀。”
林清一反常態地沒有反駁小蒼的批評，而是沉默著，若有所思地看著小蒼刻意放慢地動作。蒼白之炎是在想什麽呢？也許是想要向林清體現自己，也許他心中還是在猶豫。而林清在想什麽呢？從來沒有人知道，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小蒼，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林清突然說出的這句話，在蒼白之炎的手抓到杯柄的前一瞬間，正好說到最後一字。
蒼白之炎手一握，緊緊地抓住了聖杯，舉了起來，回過頭：“什麽交易？”
“……沒什麽。”林清把頭埋了起來，閉上了眼睛，悶悶地說道。
“哦？”gm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驚訝的神情，“怎麽？你不打算用你的稱號技，把聖杯和現在在你手裏攥得那顆石頭交換位置了嗎？這可真是——”
“……過去，我這麽做過嗎？”林清依然埋著頭問道。
gm又笑了笑：“原來如此。當然啦，最近十幾次，你都是這麽幹的。無論如何，這次你終於不是冠軍了。蒼白之炎，恭喜你，最後是你拿到了聖杯，你是冠軍。來，許願吧。”
小蒼點了點頭，突然表現地又緊張了起來，尷尬似的撓了撓頭：“哎呀，我都沒有想好要許什麽願望——”
“開什麽玩笑啊！”林清突然猛地站了起來，雙目圓睜，聲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不是要成為英雄給我看嗎？！那你就趕快啊！”
小蒼看著林清，眼神有點複雜地笑了笑：“沒想到你也有這麽脆弱的一麵……首先考慮一下你的問題吧，讓過去的你獲得此刻的你的記憶——”
“第7次嚐試。”gm打斷了小蒼的話，“結果是過去的他根本不相信所謂‘來自未來的記憶’，不過那一次在‘未來的記憶’的幫助下，他玩的特別大，幾乎徹底毀滅了兩個世界呢。最後他也並不是因為自己殺了黃金天秤而想要重啟。嗯，那是他最有意思的一次呢。”
小蒼點了點頭：“我想也是。就憑我，根本不可能相處你沒有考慮過的規避這種情況的可能。好，我想好了。魔之長老，戴斯長老，請您實現我的願望。”
gm微笑：“你居然還記得我的自稱麽？很不錯啊。說吧，無論什麽願望，我都會幫你實現。”
“請，在保留所有人的記憶的前提下。從一開始，就把這個遊戲變成不會死人的和諧的遊戲吧。”
林清直接掀翻了石桌：“你特麽是在逗我！果然我就不應該相信你！就算不說這根本不能算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的事！你特麽也動動腦子！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怎麽可能會不死人！”
“可以哦。”gm打斷了林清的咆哮，搖頭晃腦地微笑著，“那麽，你的願望是，保留所有人此刻——和死前的一切的前提下，從這個遊戲從來不會死人這一點來推演，將他們改變為此刻的時間點應有的狀態，並複活所有因遊戲死亡的人，是這個意思嗎？”
“……你等一下。”小蒼聽得一臉懵逼，伸手捂臉思考了好一陣之後，點頭，“呃，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陷阱，不過好像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請先再等一下，我還有一句話要對林清說。”
蒼白之炎轉過身來，和林清四目相對：“你說這根本不算解決問題的方法？當然不算。你的問題根本沒有辦法解決，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就是這種人，從過去到現在，你一直都是，無論如何、永遠都是，這種人。”
林清的嘴唇顫動了一下，但是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出什麽反應的方法。
小蒼把臉湊到了離他很近的地方：“但是，未來你是什麽樣的人，你現在還可以決定。”
gm打了個響指。
…………
“你們兩個，這是要接吻麽？”騎士半死不活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眼中充滿了鄙夷。
“你不要，胡說！”黃金天秤漲紅了臉，對騎士怒喝道。
“你們真是有精神啊。”雙色球笑眯眯地站在旁邊，聳了聳肩，“這下複活可真是把我搞蒙了呢。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我們閑著無聊，去看看風鳴那貨的理想國建的怎麽樣如何？”
死宅1號拍著湯姆的肩，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話說你小子真的厲害啊。不過，現在你來殺我啊？殺我啊？做不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未來會變得更好的。”小蒼拍了拍林清的肩膀，轉臉向騎士衝了過去，“你特麽說啥呢！別以為我聽不到啊魂淡！林清，你特麽不給我幫忙解釋一下嗎！”
因為他自己不值得信任。
林清認為語言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自己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實話。
林清覺得看行為也無法判斷他人的本性。
因為他自己就可以完美地扮演出任何形象。
因此，在林清的思維裏，判斷他人是什麽樣的人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唯一能夠作為參考的，就隻有他自己都有點模糊的自己的本質，來推斷其他人的想法。而結果是，盡管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如何考慮的，最後其行動，往往與林清設想的一致。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林清最終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之所以看起來有所區別，隻是因為沒有任何兩個人所處的環境一模一樣，因此其選擇也必將存在差異。後來，隨著他閱曆逐漸提升，個人和他人交流能力的提高，他意外地了解到，原來即便是一些很重要的選擇，也有些人會做出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選擇。
這時他陷入了一種惶恐和困惑當中，對他來說，別人一旦變成完全無法理解的異常生物，他就不得不在驚恐中度日。因為“別人”什麽都有可能做得出來的話，那麽隻要和“別人”在一起，他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攻擊——即便是他，也沒有連睡覺的時候都保持百分之百的警惕心的信心。
還好，當某些人對這些做出他無法理解的選擇的人給出了統一的評價之後，對他來說，又有了判斷他人的手段。這世界上的人分為兩種，“正常人”，還有“傻x”。
蒼白之炎是傻x，暗黑之森是正常人；白月是傻x，黃金天秤是正常人……將自己周圍所有人都給予評價之後，大致預測他人的行動重新變得可能。
在從小的惡劣環境的推動下，自己養成了分析他人的習慣。能夠徹底地了解別人，就可以輕鬆地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能夠任意操縱他人的行動，這是神的全能。也就是說，正是讓自己生存在這樣環境下的命運，選擇了自己——林清來成為神。林清並沒有對命運說另請高明吧，他對於自己被欽定的感覺，非常滿意。
而現在，他離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隻有一步之遙了。命運將他推動至此，而他，隻需要推開那扇門。在這一瞬間，林清心中沒有絲毫的興奮和激動，倒也沒有多麽悲傷，隻是，他很久以前看過的《紅樓夢》裏的一首詩，難得地突然在他腦中閃過。
他並不是很喜歡《紅樓夢》這本書，看的時候也不過是草草翻過，對於其中深受推崇的詩詞之類的玩意，林清更是半點興趣也欠奉，他自己也不明白，這首詩，怎麽竟然在此刻像剛剛才讀過一樣，如此的記憶猶新。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此刻林清突然發現，這首叫做《好了歌》的玩意很符合他那股子厭世傾向的口味，不過，很顯然，他忽然響起這首詞，並不是因為他中二病發作。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林清輕輕地念了一句，念到一半，眯起眼睛，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良久，他才歎了口氣，“惟有什麽忘不了？我過去，從來不信這個。”
林清捧著黃金天秤，一步一步地，每一步都像是機器一樣精確地走著，這樣計算起距離來會更加簡單，可以讓他把精力騰出來思考別的事情，隻需要偶爾像現在一樣計算一下，“還有一百五十三步。”就好。
說到這個“捧”字，之所以不用“公主抱”這種說法，主要是因為公主抱一般是針對女孩的，至少也應該是有生命的物體，然而對此刻的林清來說，黃金天秤已經隻是一個死物，用來打開門的，最後一把鑰匙而已。
殷紅的鮮血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汩汩流出，隻是緩緩地，一下一下地泵著，泛起暗紅的波浪後，順著脖子上尚未幹涸的血跡，流淌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偶爾濺起幾滴，落在林清的褲子上，便迅速變成了鐵鏽的褐色，和泥土混在一起，難以覺察。
黃金天秤金黃色的長發散落下來，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出琥珀色的光輝，卻像朝陽一樣璀璨奪目。原本像嶄新的瓷器一樣光潔白皙的皮膚，盡管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光澤，多了鉛灰色之後，從瑩白變成了慘白，卻無損於整體的美感，反而有一種病態的精致。
她的呼吸很輕，而且還在不斷變得更輕；心髒還在跳動，但從脖頸的傷口中可以看到，血液泵的力度越來越小，不過，看這個勢頭，心髒停止跳動之前，它恐怕就已經無血可泵了。
林清凝視著黃金天秤，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輕輕地哼起歌來。
大量的信息從他的腦海中飛馳而過，而他隻從其中挑出幾條他感興趣的截下。
“玩家的軀體是通過技術加工後，被在這個世界具象化出來的玩家本人的靈魂。”
“那麽，這軀體，便不是虛擬出來的數據，而是小黃金本人。”林清歪著頭，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他輕輕念出那幾句話的語調近乎愉悅，“哈哈，有趣……真美啊。”
也許是聽到了林清的讚歎的緣故，黃金天秤的嘴角居然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林清卻立刻驚慌起來，隻覺得脊背發涼，寒毛直豎。然而他卻什麽也沒有做，隻是一邊繼續機械化地向前走著，一邊木木地看著黃金天秤的眼睛緩緩睜開，對著他虛弱，然而卻似乎充滿幸福地笑了笑，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謝謝。”
林清的手因為緊張在第一時間握緊，但在黃金天秤微微露出痛苦的表情之後，他又輕柔地緩緩鬆開，臉上的表情像是換臉一樣飛速變化著，最終定格到了他最常用的笑容上。
“……你謝什麽？”
“謝謝你誇我啊……”
也許是因為黃金天秤現在說話每個字都斷斷續續的緣故，她並沒有采用那種很有特色的四字一段的奇怪的說話方式，然而對林清來說，這種變化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不，不客氣。話說，小黃金，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知道啊。林請你，給我喂了對玩家的麻醉藥之後，在脖子上劃了一刀嘛。麻醉藥很有用，一點都不疼哦？”
黃金天秤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在開什麽玩笑，她很努力地想要笑一下，卻並沒有那樣的力量，露出了遺憾的神色。而林清嘴唇數次翕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在說什麽呐？啊？我要殺了你唉？你這算是什麽意思？我要殺你的話你心甘情願，你是想要表達這個意思嗎？你特麽是在逗我嗎！”
林清臉上的笑容徹底無法保持，此刻他臉上的表情——甚至已經不能再說是表情了，從沒有人在任何人的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沒有包含任何感情，卻又分明是在宣泄某種強烈的情緒。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卻仿佛在嘶吼，聲嘶力竭。
黃金天秤再一次做出了巨大的努力，終於勉強露出了可以說是微笑的樣子：“但是，是真的啊。一開始當然也很糾結，不過，看到你因為要殺我，變得那麽痛苦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好心疼。這是必然、不得不發生的事，從決賽開始時就注定了，不是嗎？”
林清咬了口唾沫：“是嗎？一開始我就沒有騙過你啊……”
“那是當然的啊！”黃金天秤驕傲似的說，“你忘了嗎？你說謊，我很容易看穿的。”
“剛開始的時候好像確實有這樣的設定來著……我還以為早就被扔到廢紙簍裏去了。”林清回憶起來，認同地點了點頭之後，突然又變了臉色，怒吼起來，“開什麽玩笑啊！怎麽會願意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去死？！還特麽地是被他殺的？！你不是傻x啊！你很怨恨我對不對？想讓我去死對不對？說出來啊！不要再藏著掖著了！”
黃金天秤再次笑了笑：“不，你要非要這麽說，那我，的確是傻x呢。”
“林清，我們到了。”
林清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的計數已經數到了“0”。
這裏是之前升起的六道光柱在地理位置上的中心點。位於這座城市最大的公園內，一座小湖岸邊的小亭當中。因為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桌椅上布滿了浮塵，亭子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因為沒有人維護長滿了水草，幾隻鳥比人類對危險更加敏感，已經察覺了觸手怪的消失，回到了它們長久棲息的家園，正在空中盤旋鳴叫。
“……啊，確實是到了。”
“真……美……啊……能……跟……你……一……起……”
黃金天秤最後一句話沒能說完，便在夕陽的照耀下靜靜地死去了。
林清臉上已經什麽表情都沒有，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說道：“獻祭。”
“七名servant已被獻祭，聖杯已被召喚。”
伴隨著衝天而起的白色光柱，屬於gm的，那仿佛在嘲笑似的刻薄的聲音在林清耳邊響起。而直到光柱散去後，林清才發現，gm真的就在他麵前。
穿著普通的黑色長褲和白色襯衫，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的一邊，裝模作樣地搖晃著手裏一個金黃色的杯子，帶著嘲諷似的笑容，gm對林清說道：“那麽，你還是想要成為‘超越一切的存在’麽？”
林清表情木然地回應道：“當然了，那還用說？”
“嗬。”gm仰頭，不屑地笑了一聲，把杯子放到了桌上，鬆開手，示意了一下，“那麽好吧，這個，就是聖杯。”
林清伸手過去，卻在握住的前一瞬間愣了一下，停下了動作，看向gm：“請問——”
“可以哦。”沒等林清說話，gm就輕蔑地笑著打斷了他，“我都說了是任何願望，那當然就是任何願望。讓一切重新開始，對吧？沒有問題。對我這種層次的生物來說，時間的概念和空間沒有什麽區別，移動起來自然也很自如。那麽，你這次又要增加什麽條件呢？”
林清眯起眼睛，笑了笑：“你猜錯了，我要問的是，我許願讓你去死，可以嗎？”
“當然了。”gm毫不猶豫地笑著回答道，然後，把臉湊近了林清，和他四目相對，“不過，你確定嗎？你要把這寶貴的許願機會用到這種事上？”
那當然不可能。林清隻不過是突然想起，隨口一說而已。事實上，他想問的的確是gm能不能實現他讓一切重新開始的願望，他之所以那麽說，隻不過是因為看gm那副囂張的樣子有些不爽而已。不過仔細一想，gm有讀心能力，搶他話頭也是很正常的。
在這時，林清突然意識到，gm說過他不喜歡讀心，而且，他的話裏有個字，非常值得注意。“你之前說，‘又’？”林清盯住了gm的眼睛。
“沒錯，‘又’。你以為這是第幾次你拿到聖杯了？”gm的笑容在林清眼裏突然充滿了惡意，“一遍一遍地改變著條件，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然而無論如何，你最後都會殺死黃金天秤，然後，又再一次感到後悔，想要重新開始。”
“在這裏說幾條目前看到確實有效的吧。”
“第一次的願望，讓自己遇到的第一個玩家是蒼白之炎，並因為某些理由跟他綁定在一起。你當時對自己的人性很有信心呢，覺得隻要碰到個好人就會改變你的做法。”
“第二次的願望，讓黃金天秤和你相遇的時間大幅度提前，據說是為了培養感情。”
“第十次的願望，讓你在玩家世界很欣賞的那個‘噬魂’重生，給你們帶來危機感，增強同伴意識。”
“第十三次的願望，在複賽中添加能讓你提前進入玩家世界的機關。從這個願望開始，你就完全失去了目的和邏輯，隻是不斷地增加亂數妄圖碰運氣改變結果而已。”
“第四十七次的願望，讓你跟沉默的烏龜還有死宅1號實際見麵的時間大幅提前。”
“第五十八次的願望，讓第一個副本boss是風鳴，並把第一個把你拉進副本。”
“第六十三次的願望，讓一個玩家提前穿越到這個世界來。最後選中了湯姆·克魯斯。”
“第七十二次的願望，讓一名玩家魂穿到這個世界來並與你相遇，是蕭逸。”
gm停頓了一下，邪笑起來：“現在是第七十三次願望了。說起來，不是有句話叫‘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嗎？嗯，不說廢話了，你這次，要許下怎樣的願望呢？”
最終章 難以評價的大結局
“呼，呼……原來是在這啊……剛才不小心算錯位置了。”正在林清罕見地出現了猶豫和迷茫，癱坐在座椅上發愣的時候，蒼白之炎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亭子外麵，毫不猶豫地一邊往裏麵走一邊說道，“喂，林清，你在這發什麽呆呢？”
林清從先前的呆愣中猛地一下清醒過來，幾乎完全是下意識地，冷笑了一聲，反駁道：“發呆？嗬，總比你這種一年到頭都腦子空空，根本沒辦法發呆的傻子強得多。”
小蒼眉毛挑了一下，但是沒有去理會林清的近乎辱罵的嘲諷，隻是冷靜地詢問道：“林清，你剛才讓我殺死沉默的烏龜，並且不能動的那個手段，是對寵物的強製命令指令麽？”
林清眨了眨眼睛，很刻意地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居然還記著這種無聊的事嗎？怎麽可能嘛，之前我不是都說過了，三次強製命令的機會我都已經用完了。”
“沒有吧。”蒼白之炎搖了搖頭，看向林清的眼神有幾分同情，“雖然你確實這麽跟我說過，但是仔細考慮的話，第一次是一開始你亂用用掉的，第二次是實驗能否不說話命令時用掉的，第三次，是初賽的時候，你把我從遠處召喚到你麵前的時候用掉的。”
林清嘴角僵硬地上挑了兩下：“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哪裏沒有？”
小蒼用鼻子長出了一口氣，清晰地表達出了他的不屑：“你是這麽說的，但是，第三次，你真的是用強製命令指令把我叫到你麵前的嗎？不如說，強製命令指令有這個功能嗎？”
看著沉默不語的林清，小蒼不屑地笑了笑，聳了聳肩，打了個響指：“強製命令，阿黃，立刻出現在我麵前。”
小蒼的話語停下之後，這裏便沒有任何聲音，林清的表情僵硬，也許勉強可以稱得上在笑；小蒼眼神怪異，可以說他是在冷笑；gm同樣在笑，冷漠而從容，嘲笑著一切。
在一片寂靜中，他們甚至能聽到微風吹拂水麵細小的波浪聲。
兩分鍾後，一條純白色的大狗伸著舌頭從遠處一路跑了過來，蹲在小蒼麵前，舌頭和尾巴都伸得很長，以微妙地很契合的節奏同時搖擺。小蒼伸手撫摸那條大狗的頭，而它也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很享受的樣子，尾巴搖得更歡了。
“……”林清眼睛下意識地瞥向一邊，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了一下，“哼。”
“為了防止你們繼續浪費時間，”gm終於停止了看戲，優哉遊哉地開口，一瞬間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之後，又搖頭晃腦地墨跡了好一段時間，在那兩人徹底失去耐心的前一瞬間，終於開口，“我來回答你們的問題吧。蒼白之炎，你猜對了，林清的確是用強製命令讓你殺掉沉默的烏龜然後無法動彈的。然後，林清，雖然沒有專門說明過，不過你應該想到了吧？三個強製命令用完，五分鍾之後，你們之間就會失去原先的寵物與主人的關係，你的命令，自然也就會同時失效。”
“啊？”林清很明顯地詫異地叫了一聲，但很快點了點頭，“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gm笑了笑:“那麽，林清你先好好考慮著，我跟蒼白之炎說明一下情況。”
兩分鍾後，gm大概把目前的情況都給小蒼解釋了一遍，小蒼若有所思地點頭，目光的焦點落到了那一枚金光閃閃的杯子上，仔細地考慮了一下，皺了皺眉：“原來如此。不過我覺得您的某一個地方的判斷錯誤了。”
gm一挑眉，抿嘴一笑：“哦？願聞其詳。”
“以我對林清的了解，他不是那種非要在某一件事上死強，執迷不悟的人，他更不可能妄想要通過窮舉法找到一種自己不會殺黃金天秤的可能。”小蒼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想起了什麽，“即便不考慮性格上的因素，他也不會沒有注意到這種行為中存在的巨大破綻。”
“通過導入不可控的因素來影響最終結局，比起改變他殺掉黃金天秤這個事實，更大的可能是，他不再會成為冠軍了。與其說他是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倒不如說，他是想不去當冠軍，來逃避痛苦的結局之後要麵臨的此刻的責任。”
gm笑著撓了撓頭：“哎呀呀。你這麽一說倒也很有道理。不過嘛——林清，你真的相信你是被眷顧著的那個，‘主角’嗎？”
“不，我隻是胡說的……”林清下意識地說道，旋即反應過來，苦著臉撇了撇嘴。
gm異樣地笑了一下：“看來蒼白之炎的判斷是正確的呢，不愧是最親密的好友。但是，我相信你是主角哦？因為，這麽多次，無論怎麽樣改變條件，最終，都是以你為中心的，同樣的結局呢。好了，你考慮好了沒有？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開始新一輪的輪回吧。”
“唉？我——”林清茫然而慌亂地準備回答時，蒼白之炎打斷了他。
“林清，你做不到的。”蒼白之炎平靜，聲音低沉，確信般地說道，“你已經逃避了那麽多次了，不是嗎？無論如何，你都做不到的，那麽，不如，直接在這裏，交給我吧。”
“你——”林清看著小蒼，想要說點什麽，卻說不出話來。
蒼白之炎一步一步地向亭子靠近，踏上台階，走到桌前：“你不是想要看我成為英雄嗎？拯救被囚禁的玩家，拯救被你攪亂我們的世界。好啊，我將成為英雄，我將，拯救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在內，所有的一切。好好看著吧。交給我了。”
林清看著蒼白之炎緩慢而堅定地伸向聖杯的手，聽著他不知是嘲諷還是表態的話語，終於勉強恢複了神智，但似乎並沒有打算阻止小蒼的意思，隻是頹然似的說道：“說起來，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沒來得及問。當初我給你第一個任務的時候，那塊肉，是怎麽拿到手的？”
“嗯？”小蒼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當時那家店裏沒人，我直接進去拿了一塊。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
林清眨了眨眼，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聲：“沒什麽……你記得‘絕望遊戲機’嗎？複賽某一個試煉的名字，它的效果是讓參賽者去體驗另外一個同時進行同樣試煉的參賽者在這個世界中經曆過的最艱難的考驗。話說你幹得這麽簡單，居然還是最艱難的考驗麽？”
蒼白之炎歪著頭回憶了一下，笑了一聲：“原來如此。那你知道你最艱難的考驗是什麽？”
“當然。”林清似乎恢複了一些精神，“那應該是我挺小的時候的事了。有一群不懷好意的家夥想要騙我，假裝請我吃飯的樣子，還準備地挺充分，弄得真像那麽回事——”
“不，他們真的就隻是一群好心人想要請你吃飯而已。”小蒼說到這裏，不再看他，繼續去抓杯子，同時說道，“你看，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你總感覺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陰謀。”
林清一反常態地沒有反駁小蒼的批評，而是沉默著，若有所思地看著小蒼刻意放慢地動作。蒼白之炎是在想什麽呢？也許是想要向林清體現自己，也許他心中還是在猶豫。而林清在想什麽呢？從來沒有人知道，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小蒼，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林清突然說出的這句話，在蒼白之炎的手抓到杯柄的前一瞬間，正好說到最後一字。
蒼白之炎手一握，緊緊地抓住了聖杯，舉了起來，回過頭：“什麽交易？”
“……沒什麽。”林清把頭埋了起來，閉上了眼睛，悶悶地說道。
“哦？”gm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驚訝的神情，“怎麽？你不打算用你的稱號技，把聖杯和現在在你手裏攥得那顆石頭交換位置了嗎？這可真是——”
“……過去，我這麽做過嗎？”林清依然埋著頭問道。
gm又笑了笑：“原來如此。當然啦，最近十幾次，你都是這麽幹的。無論如何，這次你終於不是冠軍了。蒼白之炎，恭喜你，最後是你拿到了聖杯，你是冠軍。來，許願吧。”
小蒼點了點頭，突然表現地又緊張了起來，尷尬似的撓了撓頭：“哎呀，我都沒有想好要許什麽願望——”
“開什麽玩笑啊！”林清突然猛地站了起來，雙目圓睜，聲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不是要成為英雄給我看嗎？！那你就趕快啊！”
小蒼看著林清，眼神有點複雜地笑了笑：“沒想到你也有這麽脆弱的一麵……首先考慮一下你的問題吧，讓過去的你獲得此刻的你的記憶——”
“第7次嚐試。”gm打斷了小蒼的話，“結果是過去的他根本不相信所謂‘來自未來的記憶’，不過那一次在‘未來的記憶’的幫助下，他玩的特別大，幾乎徹底毀滅了兩個世界呢。最後他也並不是因為自己殺了黃金天秤而想要重啟。嗯，那是他最有意思的一次呢。”
小蒼點了點頭：“我想也是。就憑我，根本不可能相處你沒有考慮過的規避這種情況的可能。好，我想好了。魔之長老，戴斯長老，請您實現我的願望。”
gm微笑：“你居然還記得我的自稱麽？很不錯啊。說吧，無論什麽願望，我都會幫你實現。”
“請，在保留所有人的記憶的前提下。從一開始，就把這個遊戲變成不會死人的和諧的遊戲吧。”
林清直接掀翻了石桌：“你特麽是在逗我！果然我就不應該相信你！就算不說這根本不能算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的事！你特麽也動動腦子！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怎麽可能會不死人！”
“可以哦。”gm打斷了林清的咆哮，搖頭晃腦地微笑著，“那麽，你的願望是，保留所有人此刻——和死前的一切的前提下，從這個遊戲從來不會死人這一點來推演，將他們改變為此刻的時間點應有的狀態，並複活所有因遊戲死亡的人，是這個意思嗎？”
“……你等一下。”小蒼聽得一臉懵逼，伸手捂臉思考了好一陣之後，點頭，“呃，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陷阱，不過好像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請先再等一下，我還有一句話要對林清說。”
蒼白之炎轉過身來，和林清四目相對：“你說這根本不算解決問題的方法？當然不算。你的問題根本沒有辦法解決，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就是這種人，從過去到現在，你一直都是，無論如何、永遠都是，這種人。”
林清的嘴唇顫動了一下，但是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出什麽反應的方法。
小蒼把臉湊到了離他很近的地方：“但是，未來你是什麽樣的人，你現在還可以決定。”
gm打了個響指。
…………
“你們兩個，這是要接吻麽？”騎士半死不活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眼中充滿了鄙夷。
“你不要，胡說！”黃金天秤漲紅了臉，對騎士怒喝道。
“你們真是有精神啊。”雙色球笑眯眯地站在旁邊，聳了聳肩，“這下複活可真是把我搞蒙了呢。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我們閑著無聊，去看看風鳴那貨的理想國建的怎麽樣如何？”
死宅1號拍著湯姆的肩，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話說你小子真的厲害啊。不過，現在你來殺我啊？殺我啊？做不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未來會變得更好的。”小蒼拍了拍林清的肩膀，轉臉向騎士衝了過去，“你特麽說啥呢！別以為我聽不到啊魂淡！林清，你特麽不給我幫忙解釋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