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奇蹟發生,電視劇裏那些一叫就能被叫醒的病人都是演的。


    他眼睛又開始酸了,閉上眼睛換了一會,坐下來準備自言自語地和渭爺說上一會話。他看著有規律滴落的掛瓶水,說:「渭爺,我早就想想跟您說來著,害我阿媽的兇手終於被抓住,然後繩之以法了,但那時候我不是不敢來見您了嗎,怕您情緒再激動下就完了,加上我自身也難保,我想日久天長的,總會有機會再和您說上話吧,我總能等得起的。」


    「但我忽略了您等不起,或者說,時間不會等我們。」季野說,「渭爺,沒有在您清醒的時候告訴您那個特別好的消息,是我這個孫輩的失職。等我現在終於有臉麵再站到您麵前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一點。」


    「您要是聽到我說了什麽,就動一下手指好嗎?」季野吸了吸鼻子,「好讓我確定把想說的都傳達到了。」


    說完以後,他真的感覺到掌心的手有一絲抽動,雖然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但他還是感受到了。他喜出望外地低頭繼續叫著渭爺,但是迎接他的卻隻有突然走向平穩的心電圖。


    季野嚇得一動不動,情緒跌宕起伏很大,直到有醫生和護士衝進來,他才起身盡量往門的地方靠。裏麵幾個人對段康寧進行了臨床評估,檢測他的心跳呼吸、瞳孔以及脈搏,季野靠在門框旁邊大氣不敢出。


    最後領頭的醫生搖了搖頭,張嘴說:「確認病人段康寧已死亡,死亡時間2018年12月2日,13時28分。」


    醫生說要去開具死亡證明,季野沒有吵著鬧著讓醫生繼續搶救段康寧,他感受到楚風揚過來摟著他的肩膀,他一下子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擔,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後,對醫生說:「你們辛苦了……」


    渭爺沒有熬過這個冬天,索性他還是在一天之中比較溫暖的時刻離開的。


    -


    季野留下來辦理好了相關的手續,段康寧的遺體也被移入了太平間,醫院會留給家屬安排安葬的時間。


    楚風揚沒有說話,一直在旁邊陪著他,等他終於願意開口說話了,才低頭聽他要說什麽。


    季野說如果段夢沒有來,他就要在上海把所有的後事都辦完才能回去,讓楚風揚別管他了。


    楚風揚當然不答應,說他不放心季野一個人在這裏。


    季野苦笑著說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段夢在這時候從門口沖了進來,她應該是從醫院那裏得知了消息,跑得很匆忙,都沒有認出季野,從他旁邊飛奔略了過去。


    季野趕緊叫住了她,也沒時間寒暄,把死亡證明以及其他的材料都交給了她。


    材料交遞到段夢手上的那一刻,她終於沒忍住,蹲在人來人往的地上邊喘邊哭。段夢的樣子也變了很多,看樣子飽受精神的折磨,季野沒法去責備她什麽,隻有冷冰冰的死亡證明才能讓她從無盡的自欺欺人中走出來。


    和段夢交接完走出醫院的時候,太陽像剛從冷凍庫裏撈出來,照在臉上也沒有一點溫度。


    季野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塊,好不容易縫縫補補,努力去癒合的這些年,又在一天之內輕鬆地被打回原形。


    楚風揚過來,又一次牽住了季野的手,季野無比需要一個支撐點來防止自己跌倒,於是他轉身靠在楚風揚的身上,下巴靠在肩膀上,跟他們以往無數次的擁抱一樣。


    楚風揚的胸膛永遠能安撫不平靜的、如一棵海藻般搖擺的他,就算是冰冷的太陽,在楚風揚身上也能散發好聞的氣息。楚風揚似乎垂下頭吻了一下他的頭髮,他能感受到頭頂溫溫熱熱的,好像所有事情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他想起他被段夢趕出醫院的那天,那會他跑到公園裏沒有和任何人說,他擔心很多,也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覺得沒有人能夠愛他,所有人都在離開他,楚風揚也是。


    而現在他想,那個晚上楚風揚找了那麽久,終於找到了試圖孤立自己的他,他那時候隻顧著發泄,忽視了他其實擁有很多,也並沒有孑然一身過。


    他對楚風揚說了聲謝謝,楚風揚在他耳邊回應:「處理完後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散心。」


    第66章 segreta


    雖然現在的段夢看上去不是能安穩辦好渭爺葬禮的人,不過姑婆說她肯定會接手幫忙,不會放任不管的。


    把段康寧的後事交給姑婆,季野很放心,不過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不出席段康寧的葬禮。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清醒的段康寧所承認過,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參加,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對自己的身世很介意。


    葬禮那天正好是他飛義大利的日子,簽證在前一天加急辦下來了,他又一次急匆匆地提前趕到上海,花了一點時間在葬禮舉辦地後方的一棵樹旁邊,朝著不遠處望了一眼,又在段康寧的墓碑之前放下一束還滴著水的香水百合,靜悄悄地發了一會呆,才掐著時間打車去了機場。


    在車上他又偷偷哭了一會,他很少這樣哭了,引得司機頻頻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說沒事,有點頭暈,老毛病了。


    楚風揚在安檢口等他,他託運完大箱子後,拎著零碎的東西小跑過去,楚風揚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的登機箱子,讓他先把手裏雜七雜八的東西收起來。


    季野在帶領之下渾渾噩噩地過了安檢,又渾渾噩噩地上了飛機。他很少坐飛機,最後靠在窗口看著外邊升起來的地平線,他也沒有和第一次坐飛機那樣激動地一眼不眨地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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