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


    王麻回家回得靜悄悄的,盡管昨晚他和小久已經說通了,但作為發小,他心裏依舊不平衡。


    他不喜歡寧作。


    王麻讀小學的那段時間家裏狀況很不好,每天入不敷出。他爸夜裏常常喝酒,醉了總要罵許多話,具體說了什麽他記不清,但有幾個關鍵詞他怎麽也忘不掉:城裏人、詭計多端、表裏不一……


    對他來說挨打不是苦,那段記憶才是。因此王麻對寧作有著天然的厭惡,更不放心小久跟他呆在一起。


    狡詐的人最知道怎麽拿捏單純的人,更何況小久還處於單純之下,他現在明顯就是被寧作那精緻的外表迷了雙眼。


    令王麻最煩惱的是小久隻認自己認定的理,這種情況他再怎麽勸說都隻會適得其反。


    於是王麻決定不再摻和,畢竟寧作總歸是要走的。


    少爺不可能丟掉城裏衣食無憂的生活,小久也不比常人,陌生的環境會讓他感到不適。說到底他們誰也拐不走誰。


    等小久從寧作手腳底下蹭下床的時候,地上早就人去「竹蓆」空,他對王麻的心思一概不知,更無法顧到兩個月之後的事。


    天剛擦亮,小久輕輕收好涼蓆,踩著拖鞋去了廚房。


    他一共蒸了兩個雞蛋四個包子,兩肉兩素,他愛吃青菜,寧作愛吃肉,分配得剛剛好。


    吃完收拾好,小久見寧作還沒醒,又呆坐了會兒,回神再看時間就已經是七點。


    他平時六點多就會出門去魚鋪,菜市開門本來就早,為了買到質量最好的菜肉村民也都會趕早去,七點算晚了。


    在魚鋪幹活以來他一次都沒有遲到過,因此也從未體驗過遲到的後果。但他見過別人遲到,就在隔壁攤位。當時那老闆雖然沒有罵人,卻說了句很恐怖的話,小久印象深刻。


    老闆說:「再有下次,我就找別人幹了。」


    那時候「解僱」這個詞還沒在他腦子裏成形,於是這句話翻譯過來,就相當於有人從他手裏搶走了三十塊錢,還要大咧咧跟他說:「你不要,我就給別人了。」


    可這三十塊錢他是要的,而且非常想要。


    實際上寧作並沒有告訴小久他是在哪靠什麽賺錢,但小久是在菜市看到的他,便自動默認對方和他一樣。


    想到他們兩人都即將經歷這種情況,小久有些緊張,他用手指摳了摳大腿,連連往臥室裏瞄,可床上的人腹部均勻起伏,沒有一點要起的跡象。


    昨天那個對工作激情滿滿的寧作仿佛隻是一天體驗卡,轉頭就到期癱死在了床上,他還沒意識到淪為打工人的自己已經被迫失去了懶床的資格。


    秒針每行走一刻度小久臉上的微表情都要變換一下,他細細數著,終於在秒針走了三百下的時候起身進了屋。


    他猶豫片刻,先叫了聲,然後推了推寧作,對方毫無反應。


    他再牽起寧作的手又捏又揉,這次對方有所感覺,但也隻不過是無意識地回握了一下,甚至在握完之後還抽回了手翻過身背對他。


    小久努起嘴,態度變得強硬起來,他傾身向前拽著寧作的胳膊往外拉,嘴上念念有詞,說:「遲到……遲到了,要遲到了。」


    身體被人拽得歪歪扭扭,寧作依舊不捨得花一點力氣,他記憶混亂,迷糊道:「什麽遲到……?」


    小久拽不動他,眼睛都眯了起來:「唔,遲到,錢,沒了。」


    寧作隻聽到「遲到」,仍在說胡話:「……我早放假了,別煩我!」他猛地抽回手,小久沒反應過來摔趴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臉也不知撞到了哪裏。


    他擺著手四處摸,想要找到平麵撐起身子,手掌剛落下沒一秒,他感到後衣領一緊,緊接著就被拎了起來。


    小久睜大了眼睛,愣愣看向寧作,不明所以。


    此時寧作已經坐了起來,剛才還在睡夢中的那雙眼睛,現在睜得不比小久小,隻是兩者意味各不相同。


    沉默良久,他像是忍無可忍一般,咬牙道:「我起來,你把手給我拿開!」


    第十章 歸於煩


    「可是,拿開,我該摔了。」小久臉不紅心不跳,迷茫地看著寧作,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他雙膝跪在床上,有了支點,拎起來耗不了多大力氣。寧作提著衣領顛了顛,伸直手將人移遠些,露出小久因為突然騰空而緊張收在胸前的另一隻手。


    他發泄似的抬手朝小久手背一拍,態度又不那麽認真,響聲介於脆與悶之間,眼裏盡是嫌棄與無語:「這東西是擺設?」


    「唔。」小久頷首,咬了下嘴唇,抬眼,笨拙地對寧作擺出個笑臉,「奧,奧。」


    感到下身一輕,寧作絲毫沒猶豫,利索地翻身下床,小久一隻腳剛點地,他已經逃到了後院,速度前所未有。


    寧作臉皮薄,多少捧涼水都澆不退他臉上的溫度,能讓他冷靜清醒過來的就隻有時間。可時鍾上的尖針一刻不停地行進著,擺放的位置又醒目,小久走出臥室就能看見。


    分針足足垮過了兩個大空隙,出發去菜市簡直刻不容緩。


    他腳步匆匆趕往後院,見寧作還停留在洗臉的階段,直接拿過架子上的毛巾蓋在對方臉上抹了一把,掃到對方身上的睡衣,又拉著人返回臥室,打開了衣櫃。


    寧作剛站穩,下衣擺就徑直從眼前飛過,他的視線裏隻剩一塊稍微透光的布,肚子上涼颼颼的。他下意識抬手去拽,後腦勺上一股拉力卻讓他低了頭,緊接著寧作眼前恢復了短暫的清明,但很快又有一塊布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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