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少女心中沉了沉。


    經過這幾年,初見遲殷時對方眼裏滿滿的執拗已經燃燒殆盡,隻剩下一片死寂。


    而現在,遲殷的眼神中分明是前所未有的!


    這絕不是放下心結,而是已有死誌。


    「遲殷!」精靈少女心中警鈴大作,用盡力氣衝著遲殷大喊,「熬過去,我們外麵見!」


    然而遲殷被工作人員帶走,光鏈重新束縛上遲殷的翅膀,他並沒有回頭。


    有之前多次反抗的記錄在,拍賣行對他的警戒程度已經提到了最高,他幾乎是像犯人一般被人提溜著推搡著向前走。


    劇烈的疼痛襲來,遲殷一聲沒吭,隻是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他不是沒聽出精靈少女話中的意思。


    可惜這次他註定沒法回應了。


    龍行踏絳氣 天半語相聞。混沌疑初判若始分。*


    從開天闢地的荒古時期存在至今,龍族的精神力和體力均為魔族之盛,因而被魔界萬族敬仰,是為魔族首領。


    而龍族的下一任繼承人,被尊稱為龍君。


    魔族一向子嗣艱難,龍族更是人丁寥寥,選拔各族的優秀子弟作為「太子伴讀」送往龍窟一同培養已經是慣例。


    遲殷正是在龍君塔修斯150歲生日那天被送往龍窟的。


    那年遲殷才剛滿100歲,對於魅魔一族長達幾千年的生命來說,還完完全全是個剛度過幼年期的少年。


    一開始遲殷在龍窟裏過得也極為艱難,魅魔一族雖然貌美,卻被認為是低賤的存在。


    被送往龍窟的孩子這麽多,所有人卻都默認隻有他心術不正,將來是會貼上龍君纏著人做那檔子事的。


    沒有自保能力的時候美貌就成了一種災難,人人都可以踩他一腳。


    他起初還大聲爭辯,說自己也有療愈的天賦,是想來龍窟好好學習將來可以給龍君治療的。


    「哈哈哈誰信啊!」「區區一個魅魔,學會怎麽在床上伺候就好啦。」「還治療天賦呢,騙鬼呢。」


    遲殷被打得奄奄一息,上課的鈴聲響了,那些人便作鳥獸般散去。他也想進去上課,可卻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眼淚蜿蜒從臉頰落下,遲殷從此學會沉默寡言。


    後來他缺勤的次數太多,龍窟管事的人搖搖頭,把他調去了侍弄花草。


    遲殷一度覺得這一生就這樣了,直到和龍君塔修斯相遇的那天到來。


    「隻看著我,遲殷。」龍族的少年君主把玩著遲殷的頭髮,漫不經心道,「乖乖聽話,我會對你好的。」


    但就算他不說,遲殷也早就自覺把他奉上神壇。


    遲殷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完美適配龍君塔修斯的容器,癡癡地跪在神像前仰望,逆來順受地承受著這位年輕氣盛少君主的喜怒哀樂。


    在塔修斯最寵他的日子裏他甚至獲得了一片龍君的龍鱗,雖然隻是自然脫落的,但靠著這片龍鱗龍窟上下無人再敢欺他。


    隻是很遺憾,龍君對他的寵愛也沒有持續太久,從每天和他黏在一起,到後來一周才來看他一次,最後連一個月都見不了寥寥幾麵。


    直到最後龍君完全不要他了。


    遲殷把塔修斯當作神明太久,因此連這個事實都接受良好。


    過去的幾十年他一直都在塔修斯身邊,遲殷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隻剩下了塔修斯這一個名字,他沒有迷茫太久就很好地說服了自己。


    在漫長漫長被囚禁在籠子裏的日子裏,他隻有把這當成是塔修斯的一個考驗才能夠活下去。


    也許考驗結束,龍君就回來接他。


    思考之間,遲殷已經被帶至了一扇門外。


    魅魔一族極為敏感,此時空氣中陌生男人的氣息讓小魅魔如受驚的兔子一般抬起臉。


    遲殷用力握緊了掌心,魅魔長而尖的指甲紮破皮膚,疼痛換回片刻清醒,遲殷怔愣愣的,連手心滴下血來都沒發現。


    昨日被鞭打今日又被潑了一盆盆冰水,遲殷臉上浮起病態的紅暈。


    高熱下連思維都變得緩慢破碎,腦中的思緒仿佛變成了纏繞在一起的線團,從魅魔一族到龍窟再到人類的拍賣行,他像是無根的浮萍隨風漂泊,隻有這樣的疼痛能帶給他些許熟悉的安全感。


    小魅魔一邊推門一邊任由自己的思緒胡亂想著,薄宴這麽殘暴,不知道會用什麽方法把自己折磨致死。


    死了......死了也好。


    雖然他可能不能再見龍君一麵了,但若是自己被別的人指染,怕是龍君再也不願見他了。


    「薄小公子和拍賣行的幾位大人都在裏麵,請進吧。」


    在侍者憐憫的語氣中遲殷跨入房門,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


    一個年輕男子被一眾人簇擁著坐在主位,銳利五官中傲氣極盛,周身矜貴毫不掩飾,凜冽地撲麵而來。


    四目相對,薄宴眼中滿是遲殷的影子。


    濃烈的情緒在薄宴眸中翻滾,把他外表公子哥的輕浮壓實為某種更深沉的氣質,盡是遲殷看不懂的情感。


    遲殷隻是覺得,他好像一直緊盯著房門,等這一刻已經很久。


    半晌後,男人才開了口,語氣薄涼:「不是想跑麽,這會兒怎麽不跑了。」


    遲殷本能地覺得薄宴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


    硬要說的話,大概之前是那種浮誇隻哇亂叫的大少爺,現在則內斂成了一種風雨欲來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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