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果然將伊頌帶回了宮裏, 將她改名換姓,圈在了自己的身邊。


    寧景帝想,他這輩子都沒有再那般深愛過一個人。


    愛到……甚至能夠容忍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屬於自己。


    可是為什麽,伊頌永遠對他的示好視而不見?


    他向她訴說著脈脈情意,她卻隻是冷眼望著他。


    用生硬的語氣,說:「在我們烏金國,男子隻會擁有一個妻子。你說你愛我在我看來,簡直噁心極了。」


    寧景帝不能理解。


    他愛伊頌,但他是皇帝。


    自古以來,皇帝擁有三宮六院,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而且這後宮裏的女人,多是為了平衡朝堂上的政權才納了進來。


    「我的一整顆心都給了你,」寧景帝皺眉,「這還不夠嗎?」


    女人妖艷的眉眼露出嘲弄的神色,冷淡地道:「我嫌髒。」


    寧景帝貴為天子,從來沒有對誰這般卑躬屈膝過。


    可他的忍讓卻換來對方的厭惡與嘲諷,那句嫌髒,狠狠刺痛了寧景帝的心。


    憤怒湧上了頭腦,他雙目赤紅著將那曾經皎潔無瑕的月亮,徹底地染髒。


    那之後,無論寧景帝再如何百般討好,伊頌再也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唯一的一次,是關於那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


    很多時候,女人留給寧景帝的,都是一道倔強而沉默的背影。


    她望著北方,那是烏金國的方向。


    寧景帝坐在一旁,猜測著,那時的她是在想些什麽呢?


    是懷念舊國的故土,還是懷念……那個親手將她交到自己手中的丈夫?


    寧景帝不知道。


    他隻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中,沒有一點他的位置。


    女人傷了身體,卻不肯喝藥,任由自己一日復一日,如同一朵花日漸走向凋零衰敗。


    寧景帝清楚地知道,那是伊頌,對他的報復。


    她想用死亡,來徹底擺脫他。


    烏金國有傳言,客死異鄉的遊子,魂魄終會飄回烏金國內。


    於是伊頌死後,寧景帝便發瘋一般地,在全國尋找術士。


    他想要囚住她的魂魄。


    他想要再看一眼她的麵容。


    他有什麽錯,他隻是太愛她了而已。


    難道愛一個人,也是種不可饒恕的罪孽嗎?


    這麽多年來,隻有藉由這些丹藥,寧景帝才能在迷迷糊糊的神思裏,重新見到那朝思暮想的容顏。


    身體在漸漸虛弱下去,寧景帝全然不理。


    他所有的感情都投聚在了一人的身上,伴隨著那人死去,這顆心好像也跟著慢慢喪失了跳動的動力。


    什麽皇子,什麽公主,他都不在乎。


    寧景帝閉著眼想,如果死後,還能夠和伊頌再次相聚,那該是件多麽值得慶幸的事。


    神思慢慢地沉了下去,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渾濁的眼淚。


    -


    殿試結束後,宋窈姿等人正式有了官職,將要入朝為官。


    上朝的第一天,宋太傅親自為宋窈姿整理好了行頭。


    朱紅色的官服穿在宋窈姿的身上,襯得她眉眼間都多了幾分朝氣。


    宋太傅一直站在門邊,看著她一步步地走向入宮的馬車。


    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在眼簾,宋太傅才猛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厲害,仿佛下一刻就會一口氣喘不過來了。


    家僕連忙上前扶著他,勸他回去休息。


    宋太傅擺了擺手,「無礙。」


    「我還有一件事得做,準備些禮物,去順安公主府。」


    尤聽的公主府已經落成,殿試之後便搬了進去,離太傅府不算遠。


    除了這些女舉子們,寧景帝竟然還給這場科考中充當副監考的賀長思和尤聽,另找了官職來做。


    眾人都能看得出來,寧景帝是想要推這位公主殿下,將女子為官的政策徹底地發揚起來。


    沒有哪個皇帝是沒有野心的。


    先帝開創了女子可以讀書應考的律令,寧景帝看出了這政策的可行之處。


    他便想找個適當的機會,大肆推揚。


    除了科考,他還準備開創女子武舉之事。


    而現在,當朝出了第一個女狀元,正是最合適的時機。


    百年以後,他定然能夠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尤聽這段時間變得很忙。


    得處理朝中的一些事情,還得和定西郡主商議女子武舉的細節。


    隻是這麽幾天,就已經讓她累得回公主府後,就隻想直接躺下休息。


    尤聽突然覺得,那萬人之上的皇椅也沒有那麽好坐。


    也不知道賀止戈這群人,搶得頭破血流是為了什麽。


    她大致能夠猜到寧景帝的心思,對方這麽心急地想要推她上位。


    恐怕是因為他的時間,不多了。


    除了她能猜到,賀止戈等人應該都能猜到。


    尤聽垂著眸,輕輕吹了一口麵前的清茶。


    看著徐徐而散的雲霧,她想,也許這皇城的巨變,會比她想像得更快一些來臨。


    正想著,青粟忽然跑進來:「殿下,有人求見!」


    尤聽疲倦地揉了揉頭,「不見,找藉口打發掉。」


    「可是,」青粟為難地說,「那人是宋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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