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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市紀委書記鄒同接到了省紀委領導的一個電話。鄒同抓起電話剛要給安在濤打過去。突然又猶豫了一下,旋即放下了電話。


    想了想,鄒同起身大步出了辦公室,吩咐司機開車送他去了市政府機關。鄒同急匆匆地上樓而去,在二樓的樓梯上迎麵遇到了市長助理周軍。


    周軍熱情地打著招呼,“鄒書記!您怎麽過來了……”


    鄒同掃了周軍一眼,也沒有跟周軍握手,隻是淡淡一笑,“嗯,你好周軍同誌。我過來找安書記匯報一下工作……安書記在的吧?”


    “應該是在吧。”周軍笑了笑,“我雖然沒有見到安書記本人,但是我看安書記的車還停在樓下呢,既然車在,那應該是沒有出去。”


    鄒同哦了一聲,向周軍點點頭,然後匆匆上樓而去。


    望著鄒同離去的背影,周軍的嘴角突然輕輕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投射出一抹幸災樂禍的色彩。


    安在濤被人舉報到省紀委的事兒,早已在市裏傳開,作為受到安在濤打壓和冷落的官員,周軍當然恨不能看到安在濤的“倒台”——盡管他心裏也明白。要想靠這種莫須有的、近乎捕風捉影的舉報把安在濤搞倒,那根本就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但對於周軍而言,哪怕是看到安在濤偶爾“出出醜”,心裏也算是能出口惡氣。


    ……


    ……


    安在濤的秘書李平從網上下載了一份中紀委近日發出的關於規範黨政領導幹部家屬經商的通知,又找來了之前的中紀委、省紀委在此方麵的相關規範性紅頭文件,從頭至尾仔細“研究”了幾遍,暗暗揣摩出了其中的“味道”,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安書記何以會這麽安之若素穩坐釣魚台。


    想到這裏,李平捏著這幾份文件就匆匆敲門走進了安在濤的辦公室。安在濤正俯身圍著辦公室裏中間剛剛擺上的一個生態魚缸,用魚食喂著裏麵的幾條熱帶魚,突然見李平進來,就扭頭笑道,“李平,你來得正好,幫我給這魚缸換換水!好家夥,這所謂的生態魚缸裏麵的循環係統我看也不怎麽地,說一個月不用換水,可這才不到半個月,水就這麽渾了……”


    “嗯,老板,我來換水,您不要伸手了。”李平笑著走過去,“我來吧老板,您快別伸手了,在一旁看著就成。”


    安在濤笑笑,“李平。你手裏拿的是什麽文件?”


    李平恭謹地輕輕一笑,將手裏的文件遞了過去,“老板,這是我找來的中紀委和省紀委的幾份文件,我怕您萬一能用得著,就帶了過來。”


    安在濤接過來掃了一眼,嘴角露出意味深長地笑容。他讚許地向俯身去準備給魚缸換水的李平投過一瞥,然後大踏步向自己的辦公桌後麵行去。


    坐下後,然後安在濤順手就將李平拿來的幾份文件放在了案頭上,不過看都沒看一眼。


    李平忙著給魚缸換水,同時清理魚缸的衛生。安在濤則在網上跟燕京的孟菊閑聊,作為過來人,孟菊不厭其煩地囑咐著安在濤要好好照顧即將生產的夏曉雪,該注意一些什麽,不該做什麽,甚至連一日三餐給夏曉雪吃些什麽,孟菊都事無巨細非常關心。


    三女之間的關係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這種狀況的出現,有安在濤居中調停的因素,也與三女在麵對現實後長期在一起相處互相磨合而產生的深厚情感分不開。既然都不能放棄,既然這一生注定要一起生活,又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三個都非一般女子的女子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胸懷”相處在了一起。從一開始的試探磨合,到後來的互相體諒親如姐妹,這個過程耗費了幾年的時間……可想而知,這種複雜的關係的穩固和諧存在,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況且,三女都不僅僅是個體的存在,如今三女之間的關係,還摻雜著三女各自背後的家族利益,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分開都不可能了。


    “菊姐……呃,這個我也不太懂,反正有媽媽在,照顧曉雪的事兒,我也插不上手喲……”安在濤微笑著打了一行字點了發送的按鈕。


    旋即,孟菊發過來一個“嗔怪”的表情,然後又發過一行信息來:“反正你要趁曉雪在房山的機會好好表現……我生孩子的時候,你沒有表現的機會,現在曉雪可是就在你身邊!……”


    “對了,我聽說曉雪的媽媽最近也準備去房山……你知道不?”孟菊打字的速度很快,安在濤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又發過一條信息來。


    “哦,這個我知道了,可能她媽媽也不太放心吧。行了,你也不要擔心了,有兩個老人在,曉雪沒有問題的。無非就是生個孩子,我們這裏的醫院完全可以的!”


    一個“假裝生氣”的表情發了過來,一行字緊跟其後。“什麽叫不過是生一個孩子?你的心態有問題!哼……”


    安在濤苦笑著趕緊給孟菊發了一個“告饒賠罪”的表情過去,正要繼續跟孟菊閑扯幾句,突然聽到門口傳來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鄒同那清朗的聲音,“安書記,這是在忙啥哩?給魚缸換水啊!……嘖嘖,什麽時候還養上魚哩!”


    “鄒書記!我給安書記的魚缸換換水!”李平趕緊回頭來跟鄒同笑著打招呼。


    安在濤嗬嗬一笑,“鄒書記,來,請坐。”


    鄒同笑著坐了下來,安在濤也從辦公桌後麵走出來,坐在了鄒同對麵的沙發上。見兩位領導似是有話要談,李平趕緊撇開手裏的活,暫時放下換了一半水的魚缸,提著半桶髒水走了出去,順便為安在濤關上了門。


    ……


    ……


    “鄒書記,有話就直說嘛……嗬嗬。”安在濤笑著擺了擺手。


    “安書記,我剛才接到省紀委馬副書記的電話,說是省紀委的周書記要跟你談話,時間定在明天上午10點……馬副書記讓我轉告你一聲……”鄒同有些尷尬地說著,臉上的笑容很是勉強。


    這種事情讓他這個市紀委書記來轉達,他當然是很尷尬。


    安在濤一怔,旋即就皺了皺眉。省紀委周書記找他談話並不奇怪,有人舉報。還打著“黨紀國法”的大旗,事關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省裏自然很重視,由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周佳出麵跟安在濤談話也屬於正常。不正常的地方在於,周佳完全可以讓人直接通知安在濤或者市委辦,沒有必要通過市紀委的鄒同。這樣一來,顯然就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安在濤心裏冷笑一聲,心道:難道又要蹦出一個絆腳石來嗎?對於新任的省紀委書記周佳,安在濤並不熟悉,隻知道他之前是臨市的市委書記,一貫作風低調樸實。政績斐然,在民間頗有口碑。


    他為什麽要這樣……安在濤絕不相信這是李大年的授意,憑他和李家的關係,李大年絕對不可能這樣做……難道是……


    安在濤的眉梢驟然一跳。


    鄒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見他有些不高興地樣子,心裏也就暗暗打起了鼓。對於安在濤的這種舉報,根本對安在濤構不成實質性的“傷害”,不要說龍騰集團為什麽進入房山市場市裏的高層領導都心知肚明——完全是為了給安在濤救火!


    如果不是有安在濤在房山,人家財大氣粗的龍騰集團眼中怎麽還能看得上房山——的這點小小的市場份額,根本就不值一提,還不夠給龍騰這隻資本大怪獸塞塞牙縫的。


    更重要的是,龍騰集團控製下的雲隆地產目前所介入的是1500畝政府限價房的建設,按照市裏的要求和標準,這項工程根本就無帳可算,沒有利潤可賺,相信除了安在濤的妻子夏曉雪之外,也沒有另外的開發商肯這樣“無償奉獻”。


    保本的基礎上略有盈利,拋開運轉的費用,雲隆地產根本就是賠本賺吆喝。這一點,市裏的高層領導心裏都是有數的。而正因如此,安在濤才會大張旗鼓地歡迎雲隆地產參與進來,從而絲毫沒有避嫌疑的意思。


    可偏偏有人在這種事情上做起了“文章”……試想,這對安在濤能產生什麽影響?如果這也叫以權謀私,恐怕這天底下就沒有以權謀私了。


    “安書記……”鄒同輕輕道。


    安在濤心神定了定,淡淡一笑道,“哦,我知道了,我明天按時去省裏就是。正好,我還沒有正式拜訪過周書記,這回正好跟領導好好認識一下。”


    ……


    ……


    鄒同走後,安在濤一直在琢磨著省紀委書記周佳的真實用意。再三思量之下,他都覺得,周佳沒有理由跟自己“過不去”。


    周佳本是外地空降來的省委常委,在東山省內根基不深,他不可能在明知省委書記李大年與安在濤關係甚篤的前提下還“打安在濤的秋風”。那麽,他此番這是何用意?想要敲山震虎、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借我這個被舉報的市委書記立威?安在濤心裏冷笑了起來,或許就隻剩下這一種可能了。


    正要出發去美國的房山礦業集團董事長、總經理冷梅也聽到了某些“風聲”。心裏不放心,還是給安在濤打過電話來。


    安在濤見是冷梅的電話就立即接了起來,“小梅。”


    “省紀委的周佳書記要找你談話了?這種捕風捉影的舉報,屁大一點事兒,還驚動了省委常委?這還真當個事兒了?怎麽回事啊!”冷梅跟安在濤當然不會客氣什麽,直接就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跳梁小醜而已,幾乎不用理會……但既然周佳要找我談談,那就談談吧。至於他什麽要找我,我也迷糊著呢。總不成,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吧……”安在濤輕輕一笑,“不管這些了,小梅,你出國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已經跟美國的梁茂才說好了,他會趕去機場接你……有什麽事情,你隨時找他就是!”


    “嗯,我知道了。梁茂才剛才已經給我打過電話過來了……你不要擔心我了,我們一行十幾個人,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再說那邊也有我們公司的辦事處,我們去也不過是考察一下美國的市場……倒是你這回要小心一些,雖然咱們不怕什麽,但小心些總是好的……現在的人都陰險得緊,我怕你一時不小心就中了人家的圈套!”


    安在濤突然笑了,“我現在可是如履薄冰,謹慎著呢。坐在我現在這個位子上,不謹慎也不成。要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瞄著這個位置,恨不能我被搞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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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安在濤帶車向省裏趕去。一路上,黃韜把車開得飛快,而安在濤則安坐在後麵沉吟不語。見領導在思考問題,作為司機和秘書,黃韜、李平隻能也保持著恭謹的沉默,連呼吸聲都壓製著起來。


    到了省委機關大院,安在濤下車前看了看表,見離跟周佳約定的十點鍾還差一刻鍾。他推門下了車,吩咐黃韜和李平就在車裏等候,不要離開,然後自己就大步向省委機關辦公大樓後麵的米黃色常委小樓走去。


    在門口,通過警衛電話跟周佳的秘書譚亞寧通了通電話。不多時,一個30出頭的高個子男子就匆匆下了樓向安在濤微笑著走過來主動伸出手道,“是房山的安書記吧?我就是譚亞寧!周書記正在辦公室裏等你呢。”


    “你好,譚秘書,我是房山的安在濤。”安在濤也微笑著上前去跟譚亞寧握手寒暄,然後兩人一起穿過幾層“關卡”向位於三樓的省紀委書記周佳的辦公室走去。


    路上,譚亞寧不住地打量著安在濤,對於安在濤這個年輕有為政績斐然的市委書記,他是聞名已久了,但一直沒有機會見麵。不過,這當麵一見,安在濤竟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年輕,譚亞寧心裏不由吃了一驚。


    譚亞寧本來以為安在濤會利用這上樓的時間和機會,向他“打探”一下消息——一般而言,很多地市級幹部晉見省委領導,都會試圖從領導秘書那裏事先得到一些有價值的信息。甚至……但安在濤卻神色平靜,一路行來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他的這種矜持,讓譚亞寧心裏微微有些不爽。作為一個省委常委的秘書,雖然他的級別隻是副處級,但下麵的地級市的主官誰見了他都很客氣,明顯有三分敬意。但從安在濤這裏,他沒有看到一絲半點的“尊重”。


    在譚亞寧的邏輯裏,不尊重他這個秘書就相當於不尊重周佳這個省委常委……一旦上綱上線,這個問題就嚴重了。


    一念及此,譚亞寧的態度就變得有些冷淡了下來。但安在濤卻顯然沒有注意到他一個秘書的“臉色變化”,猶自步伐加快向周佳的辦公室走去。


    譚亞寧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掃了一眼安在濤的背影暗暗冷哼一聲,心道你拽個槌子!這回被人舉報已經引起了周書記和其他省委領導的高度重視……就怕你要吃不了兜著走!


    看著安在濤已經快要走到周佳辦公室門口,譚亞寧趕緊定了定神,追了過去。


    敲開周佳的門,譚亞寧恭謹地走進去道,“周書記,房山的市委書記安在濤來了,您是……”


    周佳正在看報紙,聽說安在濤來了,竟然嗬嗬笑著起身來向門口的安在濤招了招手,朗聲道,“在濤同誌,來,請進!”


    周佳是一個作風低調的省委領導,給外界的印象很是平和,但作為秘書,譚亞寧心裏卻非常清楚,周佳其實是一個架子挺大的領導,非常講究等級。周佳能主動起身來向安在濤打招呼,這讓譚亞寧陡然吃了一驚。


    周佳此次召見安在濤,不是例行公事的組織誡勉談話嗎?怎麽……譚亞寧遲疑著站在一旁望著安在濤跟周佳握手寒暄,心裏剛才對安在濤產生的某種些許的“不爽”早已自行消散了。


    ……


    ……


    周佳的真實用意終於在談話進行了半個小時之後非常“藝術”地流露出來,安在濤恍然大悟又如釋重負。


    至於所謂的舉報,周佳隻是在一開始的時候簡單一提,囑咐安在濤以房山市委的名義寫一個書麵的說明上報給省紀委,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原來,周佳之所以借機以談話的名義把安在濤招到省裏來,是想要暗示安在濤幫他這個省委常委領導解決一點實際困難。安在濤沒有想到,周佳的侄女研究生周燕燕畢業後想要進燕京的龍騰集團總部工作,但現在的龍騰集團是名聲顯赫實力一流的跨國大財團,薪酬福利很高,門檻當然也很高,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打聽到龍騰老板夏曉雪的丈夫在房山幹市委書記,而她的叔叔又是省委常委,所以周燕燕就再三懇求當領導的叔叔幫忙說句話通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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