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來他最近有些忙碌,二來他也有點想避著沈明恆,所以一時半會兒還是挖不了牆角,隻能可惜地看著宋景年圍著沈明恆團團轉,做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宋景年也實在是怕了,他深深體會到沈明恆的膽大妄為,在邊境這種處處險境的地方更加不敢讓這人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但就算是這樣千防萬防,居然還是讓沈明恆找到了偷跑出去的機會。


    宋景年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秦離洲的帳篷裏。


    時夜色低沉,白日裏他們剛打退來犯的北狄,軍營內對這種小勝已經麻木,隻餘下疲憊與萎靡。越來越少的糧食瞞不過軍中將士,秦離洲再有本事,也很難阻止軍心動搖,宋景年有憂國憂民之心,自然忍不住為此憂愁。


    見沈明恆睡下以後,他專程來與秦離洲討論北狄下一步的動向。


    宋景年認為北狄吃了一場敗仗,想來短時間內會安分許多,為今之計宜休養生息,待到補給送到,一切危難自然迎刃而解。秦離洲則堅持北狄短期內必會有行動,他們不可不防,最好可以主動出擊。


    兩人各有各的理由,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宋景年氣急,怒道:「將軍不信殿下?五日已過其三,莫非將軍連兩日都等不及嗎?」


    秦離洲也不知道宋景年怎麽就對沈明恆這麽死心塌地,但畢竟是自己看上的軍師,他訕訕地笑了笑:「不是不信,那個,軍機不可延誤……」


    「報!」


    傳信的小兵打斷了他們的僵持,小兵滿臉喜色,迫不及待道:「稟將軍,先鋒軍突襲北狄大營,大勝而歸,敵將耶勒巴已死,敵軍群龍無首,趁亂逃逸者不計其數。」


    「什麽?」宋景年與秦離洲同時驚呼。


    兩人掀開軍帳,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兩軍的營地隔了些距離,但他們卻仿佛能看到那一線赤紅的火光,其中伴隨著穿行而過的黑色人影,將場麵渲染得壯闊如史詩。


    擒賊先擒王的戰術能夠在兵法上擁有獨特地位,便是因為將領一旦出事,對軍隊的士氣足以稱得上是毀滅性的打擊,散沙的數量再多,那也不足為懼。


    誰都知道這個戰術好用,卻不是什麽人都能用,否則「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事跡也不會如此受推崇,否則秦離洲也不至於在邊境守這麽久。


    秦離洲一時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怒,「誰讓先鋒軍私自行動的?本將軍沒有下令,他們竟敢違背軍令?」


    「啊?」傳信小兵嘴角的笑都沒來得及收回,就這麽僵在臉上。


    沒有戰事的夜晚,燕丘大軍除了軍營內的巡邏軍,還會有一支斥候先鋒小隊,化整為零,既監視敵軍動向,必要的時候也成為第一道攻勢。


    他們不是作為防線存在,他們在的地方,隻會是前線。


    這是秦將軍的帶兵習慣,這麽多年來,將士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是以小兵收到消息時並不覺得怪異。


    縱然先鋒軍有些情況可以便宜行事,但夜襲敵軍大營顯然不包括在這「有些情況」之內。


    軍令如山,私自行動是大罪,小兵麵色遲疑,猶豫著要怎麽求情。


    宋景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窒息感,他猶抱有一絲期望:「不知領兵的是哪位將領?」


    小兵又愣了一下,羞愧道:「屬下不知。」


    這確是他的失職,但戰友同袍闖進敵人的軍營,囂張地殺死了主將後全身而退,這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千百年來都會被人傳頌稱讚,他哪裏還顧得上這麽多。


    再說了,誰能想到這居然不是秦將軍下的命令選的人啊!


    秦離洲顯然不能理解宋景年的緊張,他見對方臉色鐵青像是要窒息的模樣,以為宋景年是在為他手下的兵不聽他的軍令而生氣,一時間十分感動。


    秦離洲勸慰道:「先生莫急,待先鋒軍回來便知是誰了。」


    他也很好奇,他軍中居然有這種人才?天哪,他一定要大力嘉獎,委以重任!


    遠處傳來戰馬嘶鳴,馬蹄聲簌簌,兵器與盔甲碰撞,冷鐵相接的聲音都好似一曲輕快樂章。


    戰馬在軍中也是稀缺物資,但先鋒軍剛從敵軍大營劫掠歸來,人人都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更有甚者手上還牽了幾匹。


    春風得意馬蹄疾,士兵們昂首挺胸,說不出的驕傲與得意。


    軍營裏眾將士不知何時都起來了,還未來得及穿戴整齊就站在帳篷門口翹首遠眺,看著大勝回來的同僚,臉色因激動而漲得通紅。即使那又是一場生死邊緣的輾轉掙紮,也恨不得以身代之。


    周遭靜謐,火把照不亮遠處的夜色,天地間唯有一汪皎潔月光。


    人群越來越近,為首的將領意氣風發提槍策馬而來,未著甲冑,紅衣獵獵,他還不到加冠的年紀,隻簡單束髮,又因為方才激烈的戰事微微淩亂,倒平添幾分肆意風流。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秦離洲期待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他震驚地張大了嘴,「你,你你……」


    他不小心咬到了舌頭,血腥味瀰漫,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將軍也不用費心思選人了,孤看這三千人就很不錯。」沈明恆將長槍隨手一擲,秦離洲條件反射接住,他猶不能回神:「殿下,你怎麽會……」


    後麵的話他想了半天不知該如何描述,隻木愣愣地雙手托著長槍。堂堂大將軍,此刻像是沈明恆身邊捧甲牽馬的小兵,絲毫不見其指揮作戰時說一不二的氣勢與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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