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下來的乞顏遊騎原本可以按草原之民的習俗那樣,拋棄自己被困的族人,縱馬狂奔,奔到另的遊牧部落,討得生活。


    草原上的遊牧之民不如中原民眾重視血緣親疏,他們更看重力量,能保護其部落生存的人,即使他是與自己發色膚色不同的外族勇士,隻要真心投來,也會受到部中之人的歡迎――甚至於還有部落讓外族之人做了酋長首領的。


    可是與中原百姓一樣,草原之民雖被中原人罵為“人麵獸心”,不過是因為生活方式上的不同而產生的排斥與間隙,牧人還是如中原人一樣,在他們的生活中還是充滿著人性的光輝。


    尊老愛幼、手足情深,這些人之常情,天倫之道還是閃爍在牧人的身上,融入流淌在他們身體裏的血液之中。


    正是這種世人共有的天性,使這些乞顏遊騎兵做出了萬分痛苦的抉擇。


    他們決定束手就擒、坐以待毖,他們要去他們的親支一起離開這個世界,讓他們的天父騰格裏把他們的靈魂送入天堂,在那裏與他們的親友重新團聚――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草原的男兒麵對生離死別,個個老淚縱橫,卻不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隻是懊惱自己無力保護自己的妻兒父母。


    身後的趙兵,追了上來――乞顏遊騎們皆把雙眼一閉,心中隻念道著自己最親的人的名字,希望他們在趙人的屠殺中死去,這樣才能早點與自己在天國相會,不用忍受趙人的汙辱與奴役。


    趙兵的長劍利刀發出的寒氣,逼向了他們的脖子,卻是遲遲不落下,給他們一個痛快。


    “別,別殺他們,大公子說了,不可妄殺――他們現在已經是束手就擒了,就把他們當成戰俘虜吧!再說殺個毫無鬥誌戰意之人,也算不得勇猛豪俠之輩!”雅兒縱馬趕上,婦人之仁的她想要多救下來個東胡子弟,同時也想看看繚子又會如何對付已經被圍成困獸的營地裏的乞顏部眾。


    乞顏遊騎隻聽到又是那個婉耳女聲用中原話對趙兵嘀咕了些什麽,便被趙兵按在地上,反綁了起來。


    “難道他們要我們看著自己親人被戮,作為對剛才我們射殺他們袍澤的懲罰!該死的趙人,要是給我一把劍,我一定和你們拚了!”已經被反綁住了雙手的乞顏遊騎們無奈地在心中咒罵道。


    稍微勇敢的乞顏勇士,努力地睜開了自己的雙目,準備與自己的親人作最後的道別:“看來是你們先走了……一路走好……要在天國的樂土安心的等我們啊……”


    可是當他們再次睜眼,從土埂高處俯瞰下去的時候,卻看到了出乎他們意料的景象――意料之中的屠殺,被趙將主將詭異的“羞辱”方式所取代了。


    繚子見自己的兵馬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從四麵向乞顏人營地圍了上來,得意得點了下頭,算是對自己具體指揮部隊行動的能力進步的肯定。


    可他卻還沒有領悟到趙括要他上得陣前,來取這唾手可得的戰功,不光是要送他軍功,為他的升遷鋪路,更是要他多多親臨前線,體驗戰場上的實際情況,豐富自己的理論知識。


    現在頗為自己的成績而感到滿意地繚子,有一點飄飄然地表現起自己,耍起了威風來。


    看著驍騎兵與紫山騎士已把乞顏營地圍得死死地,並且步步向前,縮小著包圍圈,繚子先向漸漸向自已靠攏的李同示意點頭,然後自信滿滿地把出鞘之劍舉過頭頂,自視蕭灑地舞得呼呼生風:“上,給我圍起來!”


    雖說他笑得太早,令下得太晚,可以說是一處小小的缺憾;可這點小缺憾無助於乞顏人可能的突圍行動。


    他們早就被這群好似勁風過草,猶如天襲而來的趙國騎兵的突然出現,被眼前四麵受圍的情況而驚愕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趙騎步步而進,包圍圈漸漸縮小,好像木雞一樣。


    其實乞顏人已經從之前一次次的飛馬傳報中猜測出了今天他們的部落可能又躲不過一戰,又有人要戰死了。


    可是當他們從回來稟報軍情的族人口中得到正向他們緩緩而來的趙軍皆是騎兵,軍力最多有兩、三千騎時,他們懸在心頭的石頭算是落下一半了。


    在他們這些飽受戰火蹂躪摧殘的草原子民的常識裏,要想攻擊一個有所防備的部族營地,進攻方至少要有三倍於守方的兵力,才可能獲得功成。


    把大車放倒,便是簡易的城牆、拒馬,拆開帳篷,也可是做出圍欄,起到阻擋敵方射來的弓箭,減緩騎兵衝擊的作用。


    有了部中的進千部眾,隻要大家齊用努力,把趙軍打退也不是不可能――再說從趙軍的數量上判斷去,他們都認為這不過是一支出來例行巡邏邊境之外的勢力範圍,結果走迷了路的中原騎兵隊。


    那些指揮這種千人騎兵隊的騎都尉的性子,他們是知道的――都是一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安樂主兒。


    “不過也難保是他們的上峰令他們出來打打草穀,向草原上的牧人宣揚中原軍隊武威浩大――說不定他們會衝入我們的營地,斬兩個人頭再肯離開!”有的乞顏人這樣想著。


    又一想自己的部落本就弱小得可憐,怎麽驚得起趙國邊軍這麽折騰。


    他們不等部中的匈奴監軍發話,決定拒敵而戰――部中這麽多的老幼,逃是逃不掉的,興許作出決一死戰的樣子,還能把吃糧當差的趙兵嚇唬走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乞顏部眾們便一麵派出斥侯偵探趙軍行動,希望趙軍放過他們的部落,另一方麵又開始推倒牛車,拆了帳篷,積極備戰。


    而那些平日裏作威作福,對他們大呼小嚇的匈奴監軍卻什麽也不做,隻是急得像熱鍋中的螞蟻一般,在自己的大帳之中走來跺去,一付大難臨頭,命不久已的哭喪表情。


    匈奴監軍們太過悲觀,而乞顏部眾又太過樂觀了點兒……


    正當他們為了生存而埋頭苦幹,建築簡易的防禦工事,把老弱和牛羊送到營地中央以求保全之時,趙國騎兵卻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眼見著趙騎步步逼向自己,稍為機靈一點的乞顏人的腦子裏如此思考著:“不是剛才才有人回來報告說趙軍正在列隊,就算是要攻打我們,也要再過一頓飯的時間嗎?”


    當然,更多的人腦子沒有那麽好使,隻是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防禦的動作――他們的把手中的,惑是身邊能當成武器的生活工具緊緊的攥在手中,卻忘記了自己的背上正背著已經上弦的長弓,腰間還有沒有來得急亮出的刀劍。


    還有明明無風,卻如在瑟瑟寒風中輕輕抖動的身子,更顯示了這些乞顏人心中的不安與恐懼。


    此時,趙國的騎兵們在他們的眼中,就是隻可仰視,不可褻瀆的赤色死神;趙騎那一身赤衣就是已經被死者血水染紅的,而那胸前,正被陽光照射得金亮如星的銀白鎧甲,就是正等著用他們這些生者的血液熏染的部分。


    繚了當然不會放過乞顏人呆站無狀等著挨宰的機會,他立刻下令數百騎騎兵策馬小跑,還不等乞顏人醒悟過來,便已經衝到了營地最個邊兒一圈帳篷處,直逼乞顏人忙活了半天,卻還沒有完成的防禦工事。


    趙騎的鋒芒已如長劍突刺,隻差分毫便可刺穿乞顏營地那一層還沒有武裝完成的“破盔爛甲”。


    不過正是要脅迫某人就範時,要把刀鋒架在脖子上,刀尖兒頂上腰間軟脅一樣,繚子一再把長劍一揮,止住騎兵們的前進。


    隻要揚鞭策馬一躍,便可跳過牛車、圍欄臨時組成的矮牆,可是就在這再進一分便可要命的地方,趙兵的包圍圈不在縮小――趙騎不動了。


    營地上出奇的安靜,靜得即使是一葉枯草落地,都能讓乞顏人們聽到。


    在營地外邊,趙騎們雖然停下了腳步,也沒有拉弓放箭,可是他們手中明晃晃的長劍,還有反射陽光的盔甲,連戰馬呼吸的聲音,都不無不可能給予乞顏部民以巨大的壓迫感。


    明明是陽光明媚,可眾乞顏人卻是感到烏雲壓頂,不寒而栗――繚子令趙騎圍而不打,嚇而不威,使這些被死死圍在自己家中的牧人感到一種像是圈中之羊正等著被人屠宰的恐懼之感。


    這種命懸一絲,卻因為趙軍遲遲不動,而有尚抱有一絲生還幻想的巨大壓迫感,似乎正在摧毀這些不止一次經曆生死之事的乞顏人最後的一絲勇氣――坦然麵對死亡的勇氣。


    “我說,你們是那裏的邊民?怎麽以前沒有見過你們?”繚子明知這裏是乞顏部落的營地,而乞顏部那裏是降服於趙國的邊民牧人,而是匈奴人的降部,可是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問道。


    顯然,這些久居於草原深處的東胡人的中原語言不比那些真正的外族邊民。


    他們雖然大約聽懂了這位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趾高氣揚的趙國都尉在說什麽,可是一樣子不能理解這些語話的全部意思。


    “怎麽?聽不明白?誰會胡語,快給他們譯譯!”繚子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把長劍指向他離他最近的幾個乞顏部民。


    其實他要的就是這種語言不清,相互不能理解對方真正意圖的效果。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好裝作被乞顏人唬弄了一般,把乞顏人好好的欺負一番,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草原上真正的強者,隻有依附與誰才能生存得下去。


    他身邊兵士中正好有會點東胡話的,於是請纓上前,連蒙帶猜地把繚子的話大聲譯了一遍給乞顏人聽。


    “繚先生,他們說他們是東胡乞顏部的,是這兩月才逐水草放牧,來到這裏的。”


    “他們說他們不知道這裏是我們趙國的土地……”


    繚子一邊兵士吃力地譯著走到他們跟前的一名乞顏男子的話,一邊在中暗笑這些胡人也不笨,還知道趙國與東胡素來沒有多少過節,知道蔽重就輕的報家門兒。


    “我家都尉,是奉我家將軍之命,巡視邊境的……既然今兒看到你們了,那自然就不能放過!”繚子這話出口,立刻嚇得那答話的乞顏人身子一顫,一付魂不附體的樣子。


    “你小子明明就懂點中原語言,還要費我口舌,讓人給你再說一遍!”說著,繚子把長劍一收,揚起馬鞭,故作逮到了把柄要行凶打人的樣子。


    “小的……小的也隻能聽懂一些,一些啊,大,大人!”不知是害怕,還是真的隻會一點中原話,那乞顏男子一麵抱頭求饒,一麵解釋道――那語調怪異,說不出是什麽腔兒,還真還是趕鴨子上架的樣兒。


    “這種人是最好唬的了!”繚子按趙括的意思,繼續著他的惡作劇――樂此不疲的他似乎把“玩物喪誌,玩人喪德”的古訓,當成了耳邊風――再說他本師成鬼穀子的縱橫學一派,自然也不用守他的新師荀子的儒家道義。


    “我趙國與你們東胡一向交好,人員生意往來頻繁……你們是遊牧之民,又是東胡子民,自然是我趙國的友邦之民。可是到了我趙國的土地上,自然就要按我趙國的規矩辦事,守我趙國的法度咯!”繚子一邊說著,一邊就給以為可以逃出升天的乞顏人下了個絆子。


    “那是,那是……一切都聽官爺的!”乞顏男子點頭哈腰道。


    他身後的數名同族也看著他發來的暗示,對繚子低頭順眉地連連送著諂媚之笑。


    看到眾胡人一付好狗奴才的樣子,繚子半是作戲半是正意地得意大笑起來。


    自然地,眾乞顏人也隻有在一邊兒陪笑求生的份兒了。


    “那好……我們就把這兩月的稅付收了吧……”剛才笑過,繚子又把臉一板,學著邯鄲城中向商人們收“例錢”的流氓口氣,惡聲惡氣把手一攤,真把這些乞顏人當成趙國邊民,要收起稅來。


    “什麽?”回話的乞顏男子還沒有回過神來,又像是沒有聽明白繚子在說什麽。


    “收稅錢,人頭稅……我看你們這個部落人丁也不怎麽興旺,也就千把人的樣子――不怎麽好過啊!”繚子又做出假仁假義的樣子,一看就讓人以為他就是傳說中的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老虎”。


    “那,那樣收多少啊,官爺,還是向我們的頭人說說吧……”這個乞顏男子半是心喜半是悲地回應道。


    他喜的是以為這支趙人兵馬是如過去一樣,到國境之外“打草穀、撈外水”的軍隊――隻不過用了收稅這個好聽的名頭罷了,以為趙兵們雖然已經知道他們是匈奴人的降部,但是因為看重勒索部中財物,所以會威脅他們的生命。


    可是悲的是他們的部落在遭受匈奴人壓榨之後,又要再被趙人洗劫一番。


    可是他們也隻有逆來順受,默默忍受著――要是抗起“稅”來,被趙兵這麽一搜,搜出部中的匈奴監軍來――那這一層讓雙方好過的薄紗可就被徹底銜開了。


    “我算算……”繚子掐著手指作著心算,最後向東胡男子令道:“反正我們要大半年才能來這地方一次,就收你們半個的稅付吧。部中牛羊,我們可要拉走一半!”


    繚子的要要求很是無理――現在正是生畜繁殖的季節,如果此事牽走牧人的牲口,那就無意於剜了他們的心頭之肉。


    當然,繚子就是要搞得乞顏人哀號連天,哭爹喊娘的,這戲才能做得真,讓那些潛伏在乞顏部中的匈奴眼線看了去。


    不然,他怎麽能瞞天過海地救下這一支東胡部落的百姓,讓他們免被匈奴人扣上通敵的罪名,加以報複呢。


    “這,這怎麽使得啊,我的大官老爺!”乞顏男子算是看清了繚子,知道這些趙人今個兒就算是不要了他們的老命,也要剝他們一成皮下來,這事兒才能了去。


    “怎麽,舍不得嗎?”繚子吹著他那幾根用來裝點門麵的黃毛胡須,怒目一睜,又要拔劍嚇人了。


    “舍……舍得……小的,小的這就去給我們頭人說說……讓他給大爺按派……”說這話時,那乞顏人八成已是心中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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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乞顏部民總算是含著眼淚把部中牛羊分出一半,就要交割給繚子這邊。


    當然,這個過程都被躲在帳篷中的匈奴監軍給看了去。


    他們這些家夥可不是在盡忠於職守,不過是想看看帳外吵吵嚷嚷,又是牛羊叫,又是婦人哭,還夾雜著奶娃兒嚎的是怎麽會事,會不會是趙軍攻進來了。


    讓他們這些貪生爬死之輩心安地是,似乎趙軍的目標之是這些東胡賤民的牛羊。


    於是幾個胡兒暗遞眼色,皆是喜上眉梢:“這一劫,哥幾個算是躲過去了!”


    當然了,喜過之後,他們又顯出了一絲愁容,隻是這愁容苦臉不是為了正被趙軍洗劫的乞顏人露――趙人這時劫走一半牛羊,今年獻給左賢王,還有大單於的那些牛羊,豈不是湊不夠數了,那可是要吃大當戶、出日這些王庭官吏的鞭子的。


    “隻怕是躲過了殺身之禍,又來皮肉之苦啊!”


    “依我看啊,多逼一下那些東胡人,讓他們隻留下明天的種畜就行了……”一個匈奴人出主意道。


    “可是餓死了人,他們反了,那又怎麽辦?”匈奴人中也不乏高瞻遠矚,而不是飲鳩止渴的“智者”


    “反正單於的意思就是整死所有的東胡人,你們怕什麽!他們要是反了,正好找個由頭派兵馬滅了這支小部落!”更回高明的匈奴人回答“智者”的提問道。


    “哈,好主意!”


    人無近憂必有遠慮,那匈奴人也是人嘛――當遠慮、近憂都解決了,他們自然也好開懷一笑。


    當然,因為趙軍還在營地之外,他們笑得還不能太過放肆、張狂。


    比起心懷仁義,而扮作惡顏的趙國兵士來,他們這些不管東胡降部子民生死的匈奴監軍,可真算得上是人麵獸心,披著人皮的狼了――實際上,他們身上穿的也是一張狼皮。


    一層薄薄的人的血肉,僅僅隻是起到間隔狼皮與狼心的作用。(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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