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兵騎上戰馬,快路而行,又行將近十裏。此時當空之月已經西落,李牧等軍中將尉找到一處高地,便登高而望,環視四野。隻見四下茫茫,夜色正濃,透過山巒之隙,向極遠之處眺望過去,不過隱約可見燈火聚集與繁星當空,又如夏之螢火時伏時現於林密草高之中。


    遠遠看去,眾人皆可從青輝搖曳的點點燭火之中判斷出那處不知名的秦城也如雲中的楊柳小城一般,不過是連名稱都沒有的矮郭淺池之邊垂小城,大約城中守軍不到千人,居民也不過倍於城中兵士。


    與先前夜行時的盲從而不知前程不同,眾人一下子眼中泛起了一絲絲惡意的光,就像是黑暗中的無數雙惡狼之眼正盯著莽原孤戶家的羊圈,流著口水正準備大趕一番似地。


    “將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如我們趁著月落天未明的空檔,連夜攻城,趁他猝不及防,殺他一個措手不急!”一名騎都尉心中也是暗熟匈奴等遊牧部族的襲城之道,見此戰機,立刻向李牧建議道。


    “對對,如果此時攻城,定能事倍而功半!”既然上了賊船,要麽安心與“賊”同流合汙,要麽被“賊”劫掠――自認為聰明又識時務的五原城尉此時也已不再推諉,反倒是讚同那名騎都尉快馬奪城之說;他已知道現在已是深入敵後,要想生存下來,就是要一個快攻快走的戰法才最是有效,最有消滅敵軍,保全自己。


    李牧透過山穀林間,向秦城方向看去,輕輕一笑,回過頭來,對眾人說道:“隻怕此時攻城,是事半功倍吧。先不說我軍連日行軍,明日為了穿過山澗河穀,又夜翻秦國邊牆,行出百裏有餘,到了此處,已經是人困馬乏,沒有力氣一戰了――我軍皆是騎在馬背上的騎兵,沒有足夠的攻城器械不說,又是輕裝簡行,連軍帳之類的勞力之物都沒有帶上,更不說隨軍工師和製造攻城器械了――這樣的軍隊怎麽連夜攻擊那城門夜閉,又有一丈以上高牆的秦人城郭?


    難得諸位以為我們還真是什麽神兵天降,要憑借著我們一人一馬之力,縱馬一躍,跳上城樓不成?”


    李牧隻說了兩條,就已知眾人知道羞愧,不在多言。


    見眾官急躁地給他獻上考慮欠妥的餿主意、昏點子李牧雖是麵有怒色,口中責難,但他的已是心中了然,更暗知高興――至少現在軍官們知道自己已處於生死存亡之地,為有效命一戰才有生機,他們的士氣鬥誌是起來了,現在要想再發動他們激勵起眾兵卒起奮起一戰之心也就容易多了。


    李牧收起譴責之言,改口說道:“大家的心思,我都明白,可現在我軍處於敵境之中,更是要處處小心,時時警惕,萬萬不可蠻幹胡做,魯莽行事啊!”


    見李牧說起了軟話,而且所言句句皆有大理,眾官已就連聲應諾,個個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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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軍官已經請從了,李牧便向大家說起了自己的想法:“我軍騎兵要想攻下城來,隻有等到朝夕之季,要麽是秦人晨曦開城之初,要麽是他們傍晚閉城之前,先摸以小股人馬到城前數裏之外,埋伏起來,等待時機。而這時機,也就是趁著秦人清早睡意未絕之時,或是日落月出之前,秦人勞碌一日困乏之季,再以我軍騎騎之迅速,在他們神情恍惚之間,便攻入城門,拿下城樓。之後,我們再大隊騎軍蜂擁而入城,方能拿下一城一地。”


    李牧說所的法子,正是在去年燕將樂閑、辛劇等人強收濟東數城之時所用的戰法的基礎之上,發展而來。眾人一聽,試想事有先例,也無冒險行事的嫌疑,也就再次點頭說是,表示讚同了。


    “好,那麽……”李牧再向前方一望,又思考了片刻,然後言道:“那麽我軍兵士,皆縱馬快行,躲入前方山林之中,好生隱密起來――我觀前處距離秦城更進,又有山巒遮擋秦兵視野,正是我大軍歇息,養精蓄銳,再圖秦城的好地方。不如就用這地利之便,如猛虎隱入山林,伺機撲食一般,就藏在此處!”


    李牧把手中長鞭一指,指向前方林木茂盛之處,卻又向是所指更遠,直向秦城――選擇在此處建立城郭的秦人可能隻是看到了依山而建新城有防守之便利,便敵軍無法展開隊列,卻沒有想到山峰也會遮擋他們的視線,讓他們不知正有猛虎伏於山間,正對他們虎視眈眈。


    ***


    “將軍,李將軍……天色已經泛白,為何到了此時還不有所行動?”李牧在半醒半睡之間,卻聽到五原城尉又摸到他身邊向他問道。


    知道五原城尉不過是找個由頭來與他搭話,李牧也不用心做答,敷衍兩句道:“連夜趕路,以至於身寒衣濕,正好就著太陽烤一烤,暖暖身子,順道睡上一覺,解解身心困乏,皆不是兩全其美的事之事?反正待到入夜之前再做打算也不遲……怎麽?都尉著什麽急啊!”


    “不是說好了朝時引兵伏於秦國城門之外的嗎?”城尉見李牧一頭躺在箭壺弓囊之上,而非起身作答,已經明白李牧不打算在晨曦發起進攻,於是再問:“那是傍晚之時,再圖一戰?”


    見城尉沒有說什麽“夜長夢早,當日做打算,免得被秦軍發現我軍動作”之類的鑿鑿之言,卻推讓一步,去問是否是傍晚再戰,李牧便知他是明知故問,指東說西了。於是他也做出懶於做答的樣子,把著雙眼悶聲點頭,同時心中又思量城尉此時前來,是為了何事。


    “那麽將軍,此番謀略晚作不如早做,要不我先帶人摸到前方為我大軍打探一二,也好有個萬全準備。”城尉從李牧的動作中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於是拋出了自己琢磨了半天,才想到的委婉詞匯。


    “你就明說你不想讓你的五原兵士做為主力出戰吧!”李牧可算是知道了城尉這麽積極,主動請纓是為了什麽了――斥侯偵察的活計就教給我們五原兵吧,至於攻城殺敵的大功,我們就讓給你們雁門軍了;自然的傷亡犧牲之事也就歸你們雁門軍,我們隻是在一邊為你們搖旗呐喊,助你們聲威就行了。


    城尉這意思當然還不隻是如此,他的話外之意,一來是希望李牧從了他的意見,至少是影響一下李牧對他們五原兵的運用,不要把他們投放到需要拚死一搏的地方去;這二來才是他真正的意思――他也估計到李牧不會聽他的,他方才之言,不過是拋磚引玉,想從李牧的口中套個話來,了解李牧要把他與他的兵士們放在什麽地方,自己也好有個準備。


    李牧當然清楚城尉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潛詞隱句,也不責怪他對自己的不信認――人家畢竟不是你的直屬部下,又不同雁門兵士一般常年吃喝在一口鍋中的過命兄弟,大戰在即,城尉等五原之兵有所顧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現在城尉能找主動找你說道,也算是開誠布公了。


    “都尉是想問,我當如何用兵?”李牧直言不諱,坦蕩而問。


    “將軍……”被李牧說中了心意,城尉眼光閃爍一下,下意識的避開李牧那一雙一睜開就對他灼灼相對的目光。


    “既然我們是想互將自己的背後交給對方保護的同袍之人,又有什麽不好說得呢。隻要經過了這一戰,我們的血就算是流在了一起,凝在一塊了!”李牧沒有避諱可能出現的傷亡,坦然地對城尉回道。


    “將軍,在下知道將軍之心,隻是我們五原士卒多是雲中國人鄉野子弟,他們沒有經曆過多少戰爭,本是在家裏,就是殺雞宰豬,手中的刀都要抖三抖――我是擔心真到了戰場上……”城都已把心中悶了多時的話全透漏了出來。


    “這個都尉你大可放心。在收河南地的那些大小戰鬥之中,我從旁默默觀看,便已然看出來了――我五原兵士皆是我趙國的勇猛良士,隻是生於安樂之中少了些戰火的錘煉,真要打起仗來,我還是放心他們的――要不然,我也不會死氣巴咧地厚著臉皮向你們五原俾將、還向眾守城都尉手中借來人馬。


    你說,我李牧就是再怎麽蠢,再怎麽是隻用逞一時的匹夫之勇鳥人,也不會傻到把一群羊往如虎似狼的秦國軍隊麵前送吧――對我五原兵士,我還是的那麽一點自信的!”李牧半是給城尉打氣,半是給自己增添信心地如說著――其實李牧之言,也不全都是為了求得城都的諒解與支持的虛偽應酬之言,他的確是看好五原兵士的單兵素質。李牧的確也沒有看走眼,後世因為中原王朝勢力的擴張,中原國家在經營後來被叫做涼州的新疆土之時,便多用五原地方上出生的兵卒,當五原兒郎們得到李牧口中所說“戰火的錘煉”之後,也湧現出了無數名將義士。


    “將軍說得在理,隻是當下,我五原兵士還是少了那麽一份曆練,真到了戰時,隻怕不能與將軍部下一同進退,反而耽誤了將這用兵。在下的意思是,把我們放在後邊壓陣助威就行了……”城尉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最後要求;話一說完,他便打拱作輯,像是向李牧求饒,其實他是頭一埋,眼一閉,等著李牧笑話他怯戰少勇――與李牧“不要臉地威逼利誘”才強借來兵馬一樣,城尉這回也把老臉一丟,誓言要保全他五原子弟兵了。


    “哈哈哈,都尉這話說錯了吧,人心中有畏懼,就要練膽,才能驅除畏懼之心,就如你家的孩子不識字,你就不教他識字一樣可笑吧。”出乎城尉所料,李牧沒有用嘲笑之言,激他知恥而進的老套手法,卻是說了個不怎麽好笑的笑話。


    “將軍……”城尉本來準備好的諸如“勇者俠士輩是天縱之材,就算不是天生已是後天經年累月才能練就”之類的應對之詞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李牧也看出來了城尉的心思,害怕他的兄弟們推到最前線,用他們的死體堆上成城牆;大家皆是行武從戎之人,李牧也不想與城尉再完什麽神秘莫測的權術之策,便向城尉說出了他對五原兵士們的使用計劃。


    “都尉是不放心吧,我就給你交給底吧――正如昨日所言,我將先用小股人馬趁著現在這天明未亮之時,摸到那秦國城門前麵的樹林中埋伏起來,然後再緩慢調度大軍。等到傍晚之前,先是那先埋伏好的兵馬衝開城門――這時候就是咱們五原兵的用處了。你隻屑率他們一道衝入被我軍先行之兵攻破的城門,我也不要你們繼續進攻,與秦人巷戰,隻要留在原地守與先入城者守好城門,不讓秦軍反衝就成了。”李牧向城尉布置道。


    “那之後呢……?”城尉點了點頭,覺得李牧的按排還算妥當,分給他們的任務並不像他想像地那麽重,甚至是輕鬆得有點讓人不敢相信。


    隻是聽完李牧這一番安排部署,城尉的心兒反而有一點兒懸起來的感覺了,心咚咚地跳著,頭上也感到麻麻的,於是不放心的他又向李牧問了一句――人心隔肚皮,城尉生怕一不留神就給李牧把他與弟兄們給賣了。


    “當然是給我把門把好了,隻等我引大軍衝殺入成!”李牧雖是笑著對城尉說話,眼中卻露出了一絲凶光。


    “將軍想要做什麽……是說攻入城中之後!”城尉看著李牧這眼神,心中更虛了。


    “屠城!”李牧斬釘截鐵地回了一句,“屠城”兩個凶殘無道的滴血之詞,從他口中出來,卻是輕描淡寫;隻是李牧那眼神稍稍晃動了一下,還是顯出了說出此凶險之詞的他的內心中的一絲掙紮。


    “屠……”城尉這回還真把舌頭給咬了。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從李牧口中吐出了“屠城”這個詞匯。


    雖說在這個時代,屠殺之事雖是屢見不鮮,可是屠城則不一樣了,因為屠城往往是針對破城之後的城中百姓而言的屠戮。在逐步走向文明的中原社會之中,在世人的眼中、列國輿論之中,犯下這種不仁大事之人,往往都會被認為是暴虐無道,為當世之人所唾棄,處在千夫所指之勢。


    像秦之名將白起,斬魏韓之軍不下數十萬,而被世人認為是英雄之舉,有蓋世武功;可是白起一屠趙之光狼、又屠狼皋,則被認為是不仁不義之事――因為他是對已經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老弱婦孺動手,說話不好聽的,那是被武人不恥,為文人不屑之事,更是惹得血流成河,屍堆成山,史留罵名的萬惡之事。


    “對,我說的屠,是屠城中之軍,又沒有說屠城中之民!”李牧進一步向城尉解釋道。


    所謂屠城,其實多數時候是因為城中守軍抵抗激勵,發生了大規模的巷戰;而在巷戰之中,攻城方的兵卒往往不能辯明守方軍民(其實戰國之時,各國常備之軍少之又少,發生戰事,往往是組織城中國人為兵,隻要有中有了兵械,即是是身無片甲,便被認為是兵),在殺紅眼之時往往見兵就殺,見就砍,即是是守方放棄了武器,依然會繼續殺戮一陣才會罷手――如果當職指揮官一時控製不好局麵,就會成為慣性的屠城。


    當然,就以白起的屠城說來,以他白起的本事,自然不會控製不住他手下的軍隊,他的屠城可是另有目的。


    除了因為白起攻打趙城之時,趙國守軍抵抗強烈導致,他的兵士死傷慘重,等到他攻破城郭之時,需要報複性殺些趙人,來平息軍中之怒外,更有更深之意――他的屠城之道充滿著更多的理性思考,皆是為了達到他的軍事目的,甚至是秦國君王的戰略目的。


    對於在天下四處征戰,不時需要跨越國境,甚至是借他國之道作戰的秦軍來說,後勤補給是很大的問題,因糧於敵,自然是少減輕自己後勤輜重壓力的重要方式。可是隨著這種戰術的多次運用,被秦人攻擊的各國,也學會了堅壁清野的戰法來與之對抗。為了以戰養戰,秦軍隻好用屠城的法子,從敵方的城池之中獲得補給――順便還要以通過這種完全釋放兵卒獸性的方式,提高遠征在外的將士的士氣。


    “次番我軍皆是騎兵,又是輕騎簡重而進,如果不在此秦國小城之中獲取一點補給,我們隻怕是要餓肚子了――要是我軍這麽一仗不打地,肚子咕咕做響到又這麽跑回去,那不是讓天下人看我們的笑話嗎?


    咱們不過是學著人家秦國的大殺神白起那樣,殺了城中秦軍,好從他們的糧倉庫房之中弄點吃食,然後再把不能帶走的全燒了――把這一城百姓拋給秦軍,讓他們的一張張活口,消耗秦國的軍糧去。”李牧很顯然是學到了白起以屠城禦軍之術的精華所在。


    “屠城,非殺光其民……將軍真是……”城尉口中想說李牧大仁大義,饒過城中之民,可是又知李牧所舉,也是要做殺人屠城事,實在與“仁義”兩字太不相符,而且比起白起屠城以養戰來,李牧的“屠城”,還要再消耗使敵方消耗更多的糧秣輜重於敵方百姓,這未免太過陰毒了一點――秦人不分糧救民,就會失了一地民心,如果分糧又會加重後勤壓力,更分散兵力護衛糧道。自然的,用來對付李牧騎軍的兵力也就更少了。一個一石三鳥之計,一個兩難的選擇便在李牧這“屠城”之說之間,輪廓浮現。


    這回城尉算是知道了為什麽要讓他的五原兵守信城門,而親自引著更有作戰經驗的雁門騎兵屠盡城中秦兵了。城尉從李牧“屠軍而不屠民”的思路想去,便可以想像到這次的屠城可是一個技術活計。要想肅清潛藏在民居之中的殘留秦兵,根除遭受被這些偷襲的隱患,還要分出軍民,盡量少殺無辜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然不是他們這些沒有打過兩場大仗,見了血都有點暈的五原青頭兵們所做得下來的事情。


    “你要記得了,待我部攻入城後,秦軍必然全力抵擋,於是……”李牧再向城尉下令道。


    “將軍是要我們五原兵趁著秦人全力抵抗雁門軍時,攻擊此城城郭,把全城軍民團團圍困在城中!”城尉不笨,把兩臂一伸,做出雙臂相擁的樣子。


    “對,我正是此意!”李牧見城尉與他心意已通,便點了點頭,報之以示好的一笑。


    “將軍,在下明白了!”不知怎麽的,城尉再看李牧之笑,此時雖是朝陽初上,大地回暖,卻怎麽也感不到一絲溫暖,禮節性地向李牧拱手之時,居然打了個寒顫。


    “好好好……反正現在太陽也出來了,你已把我叫醒了――正好,就著這一份精神頭,我立刻按排人馬埋伏到秦城之前!嗬嗬,你倒是好了,倒可以在這兒曬著暖陽睡大覺了――勞苦之人還是我李牧……”李牧也不含糊,在調笑之間,解決了城尉心中之慮,又說出心中謀略,並開始作手依心中所計,實施“屠城之計”。(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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