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本末倒置之過’”荀子一臉嚴肅,也不知是因為夜色來襲,還是這位老先生真的生氣了;總之,在趙括眼中,平時也算是慈眉善目的荀子老師麵色陰沉地對身為學生的他重重地說道。


    荀子緩緩站起身來,慢步登到一突兀而出的山石之上,然後以這塊岩石為他的講學之壇,教訓起趙括來:“大公子先說匈奴人為趙國朝廷大患,不除之,不足以安邦治國。這便是為了實現我們先前所說的帝道所不得不做的殺戮與犧牲。


    老夫雖不是兵家出身,但兵家之書,也曾涉獵過數卷。自然是知道大公子也是為這情勢所迫,做了惡事,卻是為了行善道。這點,為師的也沒有什麽可說,隻有佩服大公子的鴻鵠高誌,老夫隻有以這老殘之軀,盡其薄力助君。


    可是,大公子談到對匈奴用兵,不說如何派兵布陣,卻說……”


    “卻說糧草輜重之事?”趙括聽到一半,立刻由著自家受不得委屈的性子,開始了自己的辯解:“老師不是為將之人,不知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其實在兩方主將能力想當之時,那方主將能讓自家土兵吃飽穿暖,有力氣奮勇一戰,便最有可能成為勝利的一方。就說現在的冀中之投,我料定樂氏兄弟之間日較量,定是後勤更有保障的我軍樂乘獲勝……”


    “是啊,老夫當然知道大公子所說的道理是何。這就如現在,我吃飽了飯,才有精神與君討論是一個理。可是,老夫是說:大公子光把心思用在如何運送糧秣之事,卻忘記了這糧秣是從何而來?難道這入人口的糧食,是可以如無源的雨水一般,自動從天上落下來不成?”荀子把兩手一拍,然後攤開,做出向趙括伸手要糧的樣子。


    顯然,荀子一語,便擊中了趙括的軟肋要害,使他如遇到蛇的青娃一般,隻是呆呆地站立著,默然無語。


    “我先前多是出於守相本職所想,製造工具,多為用於攻伐殺戮的凶惡之器或是輔助戰爭的後勤器械。自以為在這兩方麵皆是小有成就,卻不想,為一時的成功迷了心竅,隻顧在一邊沾沾自喜,到最後盡然忘了這糧秣根本之事……”趙括再回過頭來細細一想,居然在這清新的涼風之中,冒出滿頭大汗,自感大謬。


    荀子看他弟子似有悔意,也不顧及自家現在的身份不過是趙括的幕府內臣,半是教訓半是解憂道:“《左傳》上說:國之大事,唯戎與祀。


    大公子出自武士名將之門,行事多為家風職責所累,做什麽事,自然皆是圍繞征戎之事――這本是國之大事之一,沒有什麽可非議的。隻是我這兩天看馬服君府中之書,其中的《商君書》數卷。看完之後,略有心得:這《商君書》洋洋灑灑之言,歸結起來,就是‘耕戰’二字。


    可為師近日觀大公子言行,好像隻是看到了這‘戰’字,而沒有發現這‘戰’字的基礎――便是‘耕’字!”


    荀子雖是個儒士,卻與那些視耕種農事為鄙賤的儒家眾人不同,他因為主張“民本主義”而與法家一樣視農業為國家根本所在――難怪他在教書育人上的最大成就,便是教出了李斯這位法家實幹家和韓非這位法家的理論家;當然,不知他現在能不能教出趙括這個和他一樣的“雜家”。


    “老師,這‘耕’字學生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我趙國土地,不比秦國關中,更不要說魏韓兩國在中原腹地的膏腴之土。拿我紫山這一縣之地來說,一戶食邑,百畝之地之所產隻有五、六百石;就算是野野農夫盡了一年之心力,我身為封君減免他們的稅付,也不過是求了個溫飽而已。


    同樣,我趙國各地,也是大多如此:求生存,求富足,故我趙人多有從事工商之業者,這也是地貧民饑所致――再說我趙人是殷商遺族,這行商坐賈、巫醫百工之道,本就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雖然心中已是意識到由於自家考慮不周,才有了荀子所說的“本末倒置之過”,可趙括還是不肯全然認錯,於是搬出地利和傳統搪塞荀子。


    學生好勝,先生直扭。於是兩人又你來我往,東後西扯起來。


    好在荀子是溫文爾雅的大度之師,趙括也不是無理聲高的誑言之徒,這師徒二人的有關農事的論戰雖然激烈,卻也算是良性,沒有傷到二人的感情。


    可是要來兩人再這麽繼續下去,恐怕是荀子要說趙括為“朽木糞牆”之流,不足以教,而趙括要言荀子食古不化,不足以言了……


    就在一老一少爭得臉色發潮,耳根發赤之時,母親柔聲和語地加入了他們的討論。


    “這農事,當然是百業之道,工商之源。沒有粟麥桑麻的生產,商人又出售何物,百工生產的工具又賣給何人?你這小子,明明就是知錯了,卻還死撐著不向先生低頭認錯,卻還如作戰用計般,左衝又突,給先生玩什麽虛虛實實,惹荀卿老師生氣――你那還有當學生的樣子,那裏還是虛心求學之人!”母親也不護短,立刻指出趙括為了掩飾小過,而不敬老師便是鑄成大過。


    母親的話自不荀子生硬的說理,更不說先前兩人毫無中心的議論;趙括聽完母親一言,好隻認栽,向荀子拱手認錯,又將兩支拇指豎向斑駁星空,行揖讓之禮,表示馴服。


    這時荀子也從先前的激動中,恢複過來,也不如趙括記較什麽,對母親拱手回禮道:“我也知農為本,而士人為幹,工商為支葉――四者缺一不可之理,可是還如大公子說了些無大用的妄言,也是不對。”


    這時,荀子忽然頓了下來,支支唔唔地,做欲言又止狀。


    “先生還有什麽在教訓我家小兒的,旦說無妨――我這括兒,做事也算機敏,就是性子不好,急於事功,又爭強好勝,正要先生來磨礪他一下!”母親狠了立身邊,拱手認錯的趙括,卻引來了身後幼子趙牧等人的輕聲嬉笑。


    “其實老夫是想借著農耕之事,向大公子求個不情之請……可是一時被這安適的美食清風所擾,忘了在別家君王封君麵前,需要旁征博引才可說出心中所想,而是到了大公子則是要直言不諱…..到了最後,卻發展成了我們兩人的論戰――大公子真非常人所能比啊。”荀子原來是想求趙括的幫助,不過是借著“農本之說”當個引子。


    “原來荀子老師是要求我助他――人說儒生‘迂腐’之事,我今天算是看到了……”趙括這才明白過來,荀子繞了老大個彎子,不過是為礙於他師長的身份,而真儒的自傲,不便說出他的求請。


    想到這裏,趙括不免在心中暗笑;不過荀子最後那句“非常人所能比”,還是讓他聽得很不自在――不知荀子是在誇他,還是在臭他。


    “先生有事,就向我家小兒說去,隻要當能做到,我定要讓他為先生辦到!”母親向荀子保證道。


    “老夫所求之事,有其二;這其一,還是與農事有關!”――繞來繞去,荀子還把話繞回了田間地頭生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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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斯的戰爭書號:1081(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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