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管刀的去向, 俞小遠把頭埋回蔣鳴的肩膀,雙手攀上他的脖子, 緊緊摟著他,像在尋求一絲缺失的安全感。


    大手撫上他的後腦, 輕輕揉了揉,「聽見我和紀深說的話了?」


    俞小遠喉嚨裏發出句含糊的聲響, 抵著他的肩膀點了點頭。


    如果能不說,蔣鳴是真的不想再提起過去那些事情,可眼下俞小遠的狀態,他看著也覺得心疼,「是一定想要知道嗎?」


    俞小遠抬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但蔣鳴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答案。


    下一秒蔣鳴將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家裏的燈始終沒有打開,蔣鳴抱著他穿過昏暗的客廳,直接出了家門。


    走出樓道,晚風夾雜著夏天特有的潮濕和悶熱席捲而來,昏黃的路燈從頭頂一盞一盞掠過。


    蔣鳴拉開副駕駛的門,把人放進去,剛要站直,懷裏人卻仍然抱著他不肯放手。


    蔣鳴隻好就著傾身的姿勢湊到他耳邊,低聲哄著,「很快就告訴你,好嗎?先讓我去開車。」


    又好言哄了幾句,親了親他的耳朵,俞小遠才遲疑著將手鬆開。


    很快引擎啟動,駕駛座的人踏下油門,車開了出去。


    俞小遠頭靠在窗戶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繁華街景。


    生活了這麽多年,這座城市對他來說依然陌生。


    他叫不出很多街道的名字,沒有去過市郊熱鬧的動物園和遊樂場,也不知道醫院在城市的哪個方向。


    他像是一片沒有根係的藻類,渾渾噩噩地飄蕩在這座城市的水底。


    窗外的街景越來越冷清,之後連建築也開始稀疏,待他發現時,車已出了城,就這麽一路開上了高速。


    俞小遠回身去看蔣鳴,目光充滿了疑問。


    感受到他投來的目光,蔣鳴淡淡說道,「靠一會兒吧,還要一段時間才到。」


    俞小遠:「不回醫院嗎?」


    蔣鳴大手落在他頭頂,輕揉了下,「先去另一個地方。」


    車在高速上穩穩開著,窗外掠過的是千篇一律的田野風景,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蒼茫沉靜。


    俞小遠坐得有些困,歪著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困了就睡,到了會叫你。」


    他好像是第二次聽見這句話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的呢?


    好像是在去雲盧的路上吧。


    雲盧真是一個太美好的地方,美好到連回憶都讓他覺得不真實。


    這輩子還有機會再去一次嗎。


    俞小遠就這麽想著想著,睡了過去。


    好像睡了很久,他在顛簸中甦醒過來。


    睜眼看去,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碎石,車好像正開在一條盤山路上。


    道路兩邊路燈照不穿的地方是層層疊疊的樹木,隱在山間夜色中的樹林明明什麽也看不清,可俞小遠就是覺得眼前的景色透著一股莫名的熟悉。


    那種熟悉的感覺終於在車輛開過一片觀景台,從車窗能毫無遮擋地看到山下城市燈光脈絡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不會看錯的,這裏就是雲盧。


    他們又回到了雲盧。


    啞光的黑色大g在山路上盤旋,蜿蜒的水泥路麵散落著零星的梧桐樹葉,被車過的氣流卷到半空,又飄搖著落地。


    一路開上山頂,車又停在那顆蓊鬱蔥蘢的榕樹下。


    蔣鳴關了車燈,將頂棚打開,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一股腦湧了進來,他們仿佛置身曠野。


    「還記得這裏嗎?」他偏頭去看俞小遠。


    「怎麽會不記得。」俞小遠快速答道,「你帶我在這裏看過日出。」


    蔣鳴垂眸淡淡勾了下唇,「上次和你說我也是第一次看日出,是騙你的。」


    俞小遠看向蔣鳴。


    「很早之前,我母親就帶我來這裏看過日出,回想起來,還是在我第一次比賽失利的時候。」


    「後來每當我陷入低穀,她都會要我陪她一起來這裏,」蔣鳴指向車前的空地,「就坐在這片草坪上,看著遠處的天際從沉黑一片到光輝漫天。」


    不知是回憶起了什麽,蔣鳴說話的聲線都變得柔軟,「她總說是她想看,可我知道,她是為了讓我看。」


    俞小遠在記憶中搜尋一番,發現認識蔣鳴到現在,他的母親好像從來沒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現過,也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不禁問道,「她不在央城嗎?」


    蔣鳴眼神似乎黯了黯,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他,「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我當初退役的原因?」


    在俞小遠的記憶中,蔣鳴的退役十分突然。


    他既不是職業生涯遭遇了什麽滑鐵盧,比賽節節敗退,導致不得不失意退出,也不是在巔峰期某場精彩絕倫的比賽後,發表了什麽感人肺腑的退役演說,激流勇退,華麗退場。


    他隻是在非常平凡的某一天,突然毫無預兆地在報紙上發布了一條退役聲明,甚至連原因都沒有寫明,之後就那麽銷聲匿跡人間蒸發了。


    他的退役相對於他在職業生涯中交出的濃墨重彩的完美成績單來說,太過寡淡,也太過蒼白。


    以至於後來拳壇有人再提到他,都會惋惜地用曇花一現來形容。


    「私心有點不想和你說,」蔣鳴低頭自嘲般笑了下,「就像你會有不想告訴我的過去一樣,我也會……不太想讓你看到過往中也曾不堪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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