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到醫療室這邊的時候,鄭哲已經躺在了病床上插上了氧氣,那種便攜式的氧氣枕,他的上衣也已被剪開,各種儀器也已接好,薑離在一旁靠著牆蹲在地上,不住地抽噎著,秦斌的右手已經包好,在她身旁不知如何安慰她。


    冷光燈下,戴著口罩和乳膠手套的男性軍人正在忙碌著,“靜推腎上腺素一毫克,把吸附管給我,蘇打水準備,生理鹽水準備。”


    另一個女性軍人趕緊把吸附管遞給了他,接過來後男性軍人對她說,“我用鑷子把傷口撐開,你往裏麵灌注蘇打水,明白嗎?”


    女性軍人點了點頭,從身旁的手推車上拿起一瓶無菌蘇打水就擰開了蓋子。


    看著醫生忙碌的樣子張愛玲的心也揪在了一塊,蹲下來問薑離和秦斌兩人,“梨子,秦斌,鄭哲怎麽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你的手沒事吧?”


    薑離一把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肩膀上繼續抽噎著,秦斌歎了口氣說,“我的手沒事,倒是鄭哲的情況有點麻煩。”


    聽到麻煩兩字張愛玲心頭一痛,眼眶瞬間就紅了,顫抖著聲音問:“什麽麻煩,你倒是一句話說完啊!”


    “您別激動,我們出去說。”秦斌連忙扶住了張愛玲,急聲說:“隻是有點小麻煩而已,沒有生命危險。”


    “真的?你別騙我。”


    “真的真的真的。”秦斌一連說了三個真的,把張愛玲和薑離從地上扶了起來,“我不騙您,咱們出去說,別影響了醫生做手術。”


    張愛玲點了點頭,抱著薑離就往醫務室外麵走去,秦斌在後麵拉上了醫務室的門,又歎了口氣。


    “秦斌,你說說,鄭哲情況到底怎麽樣。”張愛玲靠著牆問,一手不停地撫摸著懷裏薑離的背。


    “他的情況是有點不太樂觀。”


    “你不是說沒事的嗎,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沒有騙您。”秦斌連忙解釋,“您聽我說完,鄭哲的傷勢比較重,這裏的醫治條件比較差,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張愛玲深吸了一口氣,“說清楚,他到底怎麽了。”


    “他的肺部被胃酸腐蝕了一個貫穿傷。”秦斌看著她說,“是右肺,不過情況還算好,因為惡鰩胃酸的特殊作用,傷口沒有引發大出血,但是周圍的組織也因為這種作用而全部壞死。


    傷口還造成了他的呼吸問題,我剛才聽醫生說先在這裏進行簡單處理,後麵要去醫院做手術。”


    “那就趕緊去醫院啊!還待在這裏幹嘛?”張愛玲有點激動地問。


    “車子已經準備好了,等裏麵醫生處理完,我們就立馬去醫院。”


    張愛玲點了點頭,秦斌看她和薑離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又說,“您和薑離先休息一下,進去看看。”


    見張愛玲沒有回答,他推開門就走進了醫務室,又順手關上了門,他不想讓張愛玲和薑離知道鄭哲的真實情況,真實情況對她們來說有點殘忍。


    醫務室裏軍人們還在忙碌著,負責處理傷口的軍人時不時地要著各種器械和工具,在忙碌了有半個小時後,軍人才摘下口罩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著另一個軍人說:“安排車子,我們立馬去最近的醫院,讓他們院領導在門口等著,征用一間手術室。”


    軍人點了點頭,摘下口罩就往秦斌這邊走來,他是要出醫務室外麵去。


    秦斌趕忙閃到一邊給他讓開路,在他出去後走到處理傷口的軍人前問:“同誌,鄭哲的情況怎麽樣?”


    “還算穩定,我們給他傷口做了處理,用紗布堵住了右下半部肺葉上的洞口,這樣他的呼吸問題能緩解一下。”軍人解釋,他的乳膠手套上滿是血汙,“對了,你手上的傷口怎麽樣?”他又問了秦斌一句。


    “還好,除了剛開始時有強烈的痛感外,現在已經感受不到了,應該是胃酸直接殺死了神經細胞。”


    “你和我們一起去醫院吧,也做個檢查,我從來沒見過有生物的體內存在這麽強烈的酸,王水也沒它強烈。”


    秦斌想了想:“好吧,能帶上薑離嗎?鄭哲是她的愛人,對鄭哲來說,她是他唯一的一個親人。”


    軍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轉頭對著另外幾個軍人說:“把人抬到擔架上,我們準備出發。”


    “是。”幾個軍人回了一聲就把鄭哲抬到了擔架上,又抬著擔架往醫務室外麵走去。


    經過麵前的時候,秦斌才看清了鄭哲現在的樣子,他臉色很白,氧氣麵罩下的嘴唇也毫無血色,臉上和額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即使給他打了麻醉藥,也依然咬緊著牙關,麵皮下的肌肉紋理清晰可見。


    跟在擔架後麵,秦斌也走出了醫務室,到外麵後給張愛玲說了一聲,就帶著薑離一起跟著鄭哲上了車子。


    出了山洞,司機就將車子開得飛快,路邊的景物飛一樣地劃過。


    車子是一輛皮卡車,軍隊的牌照,軍人給車廂上加了一個罩子。因為之前沒有對出現這種實驗事故有足夠的預警,所以飼養基地這裏是沒有專業的救護車的,現在也隻能用皮卡車將鄭哲送到最近的醫院。


    鄭哲身上蓋著的白布被鮮血浸濕了一大塊,之前處理傷口的時候軍人割掉了已經被腐蝕作用破壞掉的壞死組織。傷口沒有縫合起來,就如同軍人說的,隻是用紗布填塞著,鮮血在鄭哲的胸口開了一朵暗紅色的花,白布紅花,甚至有點妖豔。


    薑離握著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忽然鄭哲發生了抽搐。


    軍人單膝跪在他的頭部用手指撐開了他的眼皮,光線的原因讓他看不清鄭哲瞳孔的樣子,抬頭向秦斌和薑離問:“兩位誰帶了手機,打開閃光燈讓我用一下。”


    “我有我有。”秦斌說著就掏出手機打開了閃光燈,遞給了軍人。


    軍人用手機照向了鄭哲的眼睛,看了一眼又看向了他的胳膊,就大聲吼:“瞳孔收縮,休克抽搐,體內疑似有大出血,靜脈擴張,創傷性氣胸,呼吸停止。按住四肢,撬開他的嘴,不要讓他咬了舌頭。”薑離抿住了嘴唇使勁按著鄭哲的胳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掉在了蓋在鄭哲身上的白布上。


    軍人吼完把手機還給了秦斌,翻開鄭哲的嘴唇,用手用力扣著他的上下牙,使勁想掰開,胳膊用了幾次力都沒有效果,急得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視角掃到秦斌的腰帶,連忙說:“借你的腰帶用一下。”


    “哦哦。”秦斌應了一聲,從腰上解下了腰帶遞給了軍人。


    軍人接過來,把腰帶上的金屬扣墊在了鄭哲的上下門牙之間,使勁掰了一下,上下牙床被掰開了一縫隙,“幫我掰住,我找東西墊一下。”


    秦斌見沒人回答,便自己上手掰住了鄭哲的上下顎。


    軍人掃視了一下,視線又轉回了腰帶上,把腰帶折了兩下就塞到了鄭哲的嘴裏,調整了一下位置,讓腰帶剛好處於上下後磨牙之間,“好了,可以鬆開了。”


    秦斌聞聲鬆開了手,鄭哲的牙齒在他手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牙痕。


    “現在我要做一個簡易單向閥門導流裝置,你把醫藥箱給我。”軍人指著秦斌身邊的醫藥箱說,這是剛剛另一個軍人帶上來的。


    秦斌趕忙把醫藥箱遞給了軍人,軍人接過來後打開箱子取出了一瓶生理鹽水和一截很長的橡皮管,沒兩下就做好了一個插著兩根管子的單向閥門導流裝置,一長一短。


    把瓶子放在一邊,軍人掀開了蓋在鄭哲身上的白布,又從醫藥箱取出一瓶酒精和一把柳葉刀,簡單地消毒後用刀子在鄭哲的第二肋之間開了個口子,把長管子從切口間塞了進去,一手按死了鄭哲胸口上的洞口。


    氣泡從瓶子裏生理鹽水的底部冒了出來,鄭哲的胸部明顯一鬆,他又有了呼吸。


    軍人用手肘敲了兩下駕駛室後麵的鐵皮,車子開得更快了,沒多久就到了最近的醫院。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在了醫院門口,輪胎在水泥地上留下了漆黑的刹車印。軍人從車子上跳下來,跑到門口向醫院領導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鄭哲就被推了進去,手術室門口上的牌子亮起了紅燈。


    薑離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等著手術結束,長時間的哭泣讓她的眼睛變得紅腫,秦斌安慰了她一聲,跟著一個軍人就走了。


    這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彷徨、無助,各種各樣的情緒纏繞上了她的心頭。她坐在長椅上呆呆地想著,想著和鄭哲的相識,和他的相知、相戀,想著他抱著自己睡覺的樣子,想著和他在民政局領證時的樣子,想著他在商場裏向自己求婚時的樣子。


    忽然她又哭了起來,邊哭邊喊著,語無倫次,“鄭哲你要給我好好的,我們還沒辦婚禮呢,我們還沒生孩子呢……”


    ……


    “你好好的好不好,我什麽都聽你的,我再也不這麽情緒化了,孩子名字就聽你的,男孩就叫鄭錕,女孩就叫鄭謹,好不好,你趕緊好起來……”


    沒有人回答她,空蕩蕩的走廊裏隻有她一個人,還有她的哭泣和自語。


    風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吹了進來,吹亂了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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