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嘴角噙著一絲縱容的笑,淩厲的眉眼軟作了春水,仿佛在等著我乖乖撲進她的懷裏。


    像從前那樣。


    「從前啊……」我低聲念著,有些出神地瞧著遠方的山巒。


    江南多山,山月無知,浮花空落。


    見她眼中浮出疑惑神色,我認真地搖搖頭:「我已經記不得了,」想了想,又耐心地建議,「要麽,你也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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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來,當初中秋穿越小劇場原本構思是在師姐捅完花花之後,所以看完這章再翻回去應該會有不一樣的體會……沒錯師姐她有罪!(吼叫)


    第八十二章


    我說的那番話師姐有沒有聽進去,我不知道,但根據我對她的了解,聽不進去是正常,聽得進去她若還能保持平靜那指不定是在心裏琢磨我的死法。但回頭想想,我其實也沒有說什麽,若是給一個旁觀者來看,可總結是連斷情也沒有斷清楚的,可事實是我已經在心裏斷了很久,從在山間茅屋醒過來的那一刻起,太久了。


    君卿曾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人間愛恨離別常在,交替出現,每個人的結局各自不同,凡人在世卻總有執念,並沒有看清一切又能瀟灑放手的氣度。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的故事很特別,實際上大家的故事都無甚差別。


    我也是一樣的,感情也都是一樣的,就像形狀各異的茶壺,裝水總是很快很輕鬆,而倒出來總是一點一點,那麽痛苦。我冷靜地剖開自己的心,明白這是一個必經的過程,我數著日子一日一日過去,也清楚地感受著那些不論如何想要追一個緣由的執念也一日一日地委頓,如今終於隻剩薄薄一層。


    喜悅與憂愁隻是頃刻,總有酒醒夢斷的時候。


    轉身離開時,我看她最後一眼,藤花陰影裏的身影無言佇立,她的確再沒有對我說什麽。


    老僕出現在小徑的拐角,一言不發引我踏上另一條路,隻是直到走進西園也沒有再看到小白。倒也沒有太擔心,正好與君先生許久未見,他定有許多事情要親自向我過問。


    一道清流蜿蜒,匯入石橋下的荷塘。我立在橋邊柳樹下,遙遙望向對岸小樓,片刻,低低喚了一聲:「柳二。」


    地上多了一條頎長的影子,在飄蕩的樹影裏巋然不動。


    對岸半開的軒窗下,鬚髮花白的君先生手握一本書冊,正眯著眼細細審讀。我靜靜望了良久,口中道:「我與先生有事要談,別讓任何人進來,發現可疑的,直接殺了便是。」


    柳二低應一聲,身影復又消失。


    我緩緩踏過石橋,額前長發被風吹起,擦過眼睫,君先生抬頭望過來,目光淡然平靜,我對他彎眉一笑,他卻隻是輕輕放下書卷。


    金爐鼎中,沉香裊裊。


    君先生端看了會兒竹窗上一盆綠植,轉身在軟榻上坐下,臉上瞧不出喜怒:「先跟我說說,你和蘇家老三的婚事,是怎麽一回事?」


    我立在他身前,如一個乖巧聽訓的弟子,微微笑道:「您聽到的是怎麽回事,便是怎麽回事。」


    君先生不言語,側頭望向窗外,良久,嘆一口氣:「阿卿走後,已許久沒人陪我下棋了。」


    我道:「先生若不嫌棄我棋藝拙劣,那花花就陪您下一局。」


    君先生默了會兒,從容起身:「也好,讓我瞧瞧你這些日子長進了多少。」


    我斟了一壺茶,又將棋盤擺好,茶香混著沉香漂浮在屋中。君先生低頭飲茶,並不動作,我看了看他,當先取過一子,點在盤中。


    落子無聲,如閑花落地。


    君先生執起一顆白子,挨著黑子落下,道:「年初,你師父來過信,說你已脫離了雲麓,她年事已高,力有不逮,總有顧不到你的時候,叫我多多照拂你一二。」


    我笑一笑:「師父疼我,這話說得客氣了,我不僅脫離了雲麓,還接掌了魔教,此後生死由命,幹不得雲麓半分,我倒是希望師父將我徹底棄了,雲麓百年根基,不必因我惹上非議。」


    君先生麵色不變,再落一子,搖頭道:「雖說人各有命,緣來則去,可經過的到底是經過,又豈是一個『棄』字能放下的。」


    喉頭忽地有些發哽,眼中漫上一層水霧,卻仍笑著道:「緣來則去,緣聚則散,先生,我已經選了自己的路,回不了頭了。」


    黑子在正中落下,白子已趨往南方。


    君先生抬頭看我,神情平和,眼中本藏著的一點漠然也消弭殆盡,嘆一口氣,道:「花花可還有興致聽我講個故事?」


    我抹了抹眼角,笑道:「怎麽沒有,您不是一向知道,我最喜歡聽故事了麽。」


    簷下風鈴聲忽遠忽近,午後的陽光漸轉淡薄。


    君先生望了望棋盤形勢,在中南落下一顆白子。我平靜地看著,心中卻微微一沉。


    「我年輕那會兒,也有過一段輕狂日子,那時候看多了江湖上的沽名釣譽之輩,難免心生不忿,憋著股氣想拚出個實實在在的名頭來,好叫那些偽君子自慚形穢,可是這江湖啊,風雲變幻隻在朝夕之間,我過了很久才明白,所謂上士無爭,下士好爭,我們這些赤條條空有一身本事的,往往卻是越爭,越是什麽也得不到。「


    我默默看著棋盤,繼續點下一子。


    君先生頓了頓,跟著應下一子:「想通這些,我心灰意冷,甚至想過不如同我師父那個糟老頭子一樣,遁入深山青燈古佛了此一生罷了。可不曾想,許是老天垂簾,那一年,讓我碰上了青雲觀長清道長,其時他身中魔教鬼門曇之毒,命在旦夕,可一眾岐黃世家卻都遠遠觀望,束手無策,我以為是多厲害的毒,上前一看,才發現不是沒有法子,隻是那法子太過兇險,當真去試,也隻有不到一半的勝算,那些人個個頭上都頂著世家的名號,才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可我不同,我全身上下隻有一條命,既已打算隱居深山,那便是同早早死去沒什麽兩樣,況且,橫在眼前的到底是一條性命,隻猶豫稍許,我便決定,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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