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竟是被氣得胸口悶疼?


    聽聞此話, 康熙的臉色霎時變了。斥罵之言再也說不出口,他一擺衣袖,將跪著的大阿哥胤禔晾在原地,鳳眼露出些許焦色, 又有奔湧而出的懊悔。


    雲琇輕吸一口氣, 輕輕喚了聲皇上, 當務之急便是請太醫啊。


    “宜貴妃說得不錯, 是朕糊塗放縱,使得老祖宗為之動氣。”驚怒過後, 他閉了閉眼,急聲問道, “太醫可在?梁九功, 你親自領了他們去!”


    大福晉生產之時,一眾太醫留在裏間待命。那一聲聲慘叫惹得他們心有餘悸,幸而福晉安穩渡過了難關, 宮中迎來了新生的皇孫輩小格格。


    商量過後,他們留了一位精通婦產的太醫坐鎮, 大福晉與小格格皆需調養,著實離不得人。其餘幾個正收拾藥箱準備告退,梁九功便火急火燎地尋了來,一疊聲地說太皇太後鳳體有恙,萬歲爺命他們前去診治。


    太醫們麵上還掛著笑容, 此時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心“呱唧”一聲掉到了穀底,當即涼了一大半。


    太皇太後高壽有福,可人的壽命皆有盡頭。年初偶感風寒, 她的身子便大不如前,即便遷往暢春園休養,日日進食補藥,也不過是治標之法罷了。


    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陳院判顫巍巍地說出這句話,萬歲爺默然良久,終是沒有遷怒院判,但他們依舊吊著懸心。


    隻是近月,太皇太後不知為何恢複了精氣神,太醫們高興之餘,又生出了深深的擔憂,唯恐此乃回光返照,沒一段時日便驟然崩塌,恢複原形,甚至……


    現下,梁九功急急忙忙尋來,話裏話外都是太皇太後不好了。太醫們嘴唇哆嗦著,一個念頭顫顫浮起:


    來了。天要亡我。


    越想越是恐慌,瞧見太皇太後躺在朦朧帳子裏頭,像是半點生息也無,霎那間,他們連遺書的內容都想好了。


    萬歲爺與太後緊緊盯著,宜貴妃同樣在旁;領頭的劉太醫視死如歸,暗暗求神拜佛,而後咬牙搭上了脈,診了片刻,悲戚的神色漸漸淡去。


    裝、裝病?


    不是說胸口悶疼,氣得頭暈目眩麽?


    就在此時,立於床邊的蘇麻喇姑悄悄給他使了個眼色。


    劉太醫何等玲瓏的人物?


    他當即明白了,而後又是一陣狂喜,真是萬幸,不必準備遺書了。


    “回萬歲爺的話,老祖宗乍然之下受了激,肝火異常旺盛,”劉太醫語氣沉重,開始胡編亂造,“……舊時沉屙未去,需好生將養,萬萬不可動氣。除卻心情通暢,當輔之以清心溫和的藥方。”


    說罷報出一串藥材名,等康熙神色凝重地頷首,蘇麻喇姑趕忙說:“勞煩劉太醫,這就隨老奴煎藥去。”


    老祖宗上了年紀,糖水不能再飲,她得好好想想,衝碗微甜的也就罷了。


    待命的宮人霎時忙亂起來。太後終於冷靜了些,顫聲道了句“皇額娘”,坐在榻邊急急問道:“現下可還胸悶?”


    “哀家無事。”不知過了多久,太皇太後蒼老疲憊的嗓音傳來,“老了,不中用了。”


    停了片刻,她歎著氣道:“你替哀家傳句話……讓胤禔媳婦好好調養身體,等小格格能見風了,帶來給哀家瞧瞧。惠妃不疼,哀家疼她!”


    話音落下,雲琇清晰地望見康熙手指一顫,霎那間沉了麵色,又愧又憂地喚了聲:“老祖宗。”


    “行了,行了……誰還沒個頭疼腦熱?哀家無事,去忙你的吧。”


    康熙低聲應了是,轉身之時眼眸深幽,嘴唇抿成一道直線,像是怒極之兆,一旁的梁九功心驚膽戰,深深垂下了頭。


    胤禔還未序齒的時候,前頭幾個哥哥都去了。對於康健活潑的長子,他難免心疼幾分,偏愛幾分,為之取名保清;因害怕保清早夭,忍住不舍把他送至宮外,轉眼便封納喇氏為惠嬪。等到大封後宮,又晉惠嬪為妃,由嬪位之末躍為妃位之首,她稱得上母以子榮。


    他在老大身上傾注的心血,許比不過太子,卻遠超他的幾個弟弟們。隻是近年越發失望起胤禔的“爭”,被惠妃明珠攛掇著,處處想與太子一較高下。


    以往不過小打小鬧,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存了磨練太子的心思,每每觀之應對,更是滿意幾分。


    隨之而來的便是失望,胤礽眼中有著兄長,胤禔可把儲君二弟看在眼裏?


    處置明珠,是為朝堂安寧,也為警告。


    如今看來,有惠妃這樣的額娘在,胤禔尚未醒悟,反倒更糊塗了些!


    納喇氏,成日想著磋磨兒媳,真真是一個好慈母。


    胤禔,朝事糊塗,家宅也糊塗。隻這回,他們氣著太皇太後,觸及他的底線,他不準備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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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皇太後氣得動怒,身體有恙,惹得皇帝太後心焦不已,整個慈寧宮都忙亂了起來,唯有大阿哥母子被撂在外頭。


    聽著蘇麻喇姑的稟報之語,耳邊一陣嗡鳴聲響起。惠妃不受控製地後退幾步,因著兒子受訓,也因著皇上那句未盡的“受製於婦人”之言,本就慘白的麵容更似刷漆一般,差些軟倒在地上。


    “她不要孫女,哀家要”,老祖宗這是在誅她的心!


    伊爾根覺羅氏生了格格,她一時遏製不住失望,可何時有過這般的想法?


    畢竟是她的親孫女。


    惠妃隻覺一股子慌亂之意直衝天靈蓋,漸漸化為了絕望。對於老祖宗,皇上最是濡慕尊敬,這回怕是不會饒過自己。


    不過無心之言,怎麽就到了這樣的地步?


    皇上視而不見,太後亦是偏心,要罰,也是罰郭絡羅氏那個尖牙嘴利的賤人!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惠妃心裏恨得滴血,卻顧不得想法子報複了。皇上看著像對胤禔失望,乃是眼下最大的危機。


    兒子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命啊!


    “胤禔,什麽叫受製於婦人?本宮這就向皇上求情。”她少見地有些六神無主,下意識地朝兒子望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誰知望進了一雙複雜萬分的通紅的眼,痛苦、慚愧、茫然與自責交織。


    胤禔仍舊跪著,雙拳緊握,啞聲問她:“額娘,側福晉之事……兒子竟不知何時應答過。兒子不願娶……可就算渾噩之中應了您,怎好在今晨提起?福晉的身子重,她受不了這些。”


    惠妃一時驚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動了動唇,深藏的心虛驟然化為烏有,胤禔竟為了伊爾根覺羅氏指責她這個額娘?


    大阿哥頓了頓,顫著聲音繼續問:“二格格也是您的孫女,您為何嫌她至此?”皇長孫,人人都盼著他生皇長孫。想到這兒,他扯了扯嘴角:“太醫說了,早產傷身……福晉不宜再懷,少則調養兩年。勞您盼著了。”


    傷了身子?兩年?


    太子妃就要入門了!


    惠妃的太陽穴抽疼抽疼,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胤禔,”胸口不住起伏著,她從牙根擠出一句話,“你要氣死額娘,氣死堂舅舅……”


    又壓低了聲音,冷冷道:“伊爾根覺羅氏到底施了什麽迷術,你竟還是個癡情中。可笑啊可笑,還真讓她離間成了!”


    聽著這話,胤禔忽覺心灰意冷。


    無人知道福晉難產痛呼之時,他的手腳冰涼,心寒徹骨。額娘說她喜歡這個兒媳,全是假象,若不是宜貴妃一通怒斥,他永遠不會知曉。


    大阿哥動了動唇,眉宇滿是疲憊。


    他累了。


    皇阿瑪這般責罵於他,說他不懂修身齊家,說他受製於婦人,他又何嚐不失落,何嚐不難過?如同心血被否定一般,胤禔漲紅了臉,渾身顫抖,差些流下男兒淚,有了如此評語,他再無法與胤礽相爭了。


    可心底深處,擰緊的閘門終於鬆了一鬆。


    見他沉默,惠妃連連說了三聲好,心間怒不可遏,當即揚起手掌,就要落下。


    “納喇氏!”康熙大步而入,陰沉著臉看她,一時連位分也不喊了,“放肆!你可把朕放在眼裏過?!”


    雲琇跟在後頭,淡淡地望了眼,隨即眼眸一垂,菜市場都沒這麽熱鬧的。


    梁九功縮得如鵪鶉似的,心裏暗暗叫苦,惠妃娘娘哪還有從前端莊賢德的模樣?惹得太皇太後動氣乃是大過,她非但沒有脫簪請罪,反而……反而訓起大阿哥來了!


    如一盆冷水潑下,惠妃僵硬地收回手,理智終於回了神。


    她的舉動,太過不妥了。


    “皇上。”惠妃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急急想要解釋,“臣妾……”


    不等她開口,康熙怒極而笑,沉聲道:“惠妃禦前失儀,貶為惠嬪,禁足延禧不得出。不得插手皇子府事,吃住佛堂為太皇太後祈福!”


    至於何時出來,當由老祖宗定奪。


    語罷,他望向垂首跪著的大阿哥胤禔,揉了揉眉心,停了片刻,道:“即日辭了兵部事務,也別上朝聽政了,關在院裏好好給朕反省。什麽時候磨了性子,什麽時候出來吧。”


    胤禔當即眼眶通紅,磕了個頭就要說話,康熙冷笑擺手:“求情免了。”又頓了頓,似想起了什麽,皇帝的麵色稍緩,道:“每日準你進宮一回……朕的孫女離不得人。”


    緊接著,他看也不看驟然暈厥的惠妃,甩袖離去。


    *****


    惠妃被降為惠嬪,大阿哥禁足反省,諭旨明發之後,不亞於一道驚雷響徹前朝後宮。


    鍾粹宮中,榮妃噙著溫和的笑意,於窗邊剪著花草。


    “娘娘,那熏香果真有些效用。”貼身宮女掀了簾子進來,福了福身,輕笑道,“使人變得易怒狂躁,性情大變,不似從前了。”


    榮妃放下剪子,笑容更深,渾身似浸潤著佛香。


    她慢條斯理地道:“是納喇氏自討苦吃,與本宮又有何關聯?”請牢記:,網址手機版m.電腦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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