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常的時日, 胤祺定然不會不假思索走進胤禛的院子——


    經曆了“慘無人道”的練字教學,五阿哥見到四阿哥,就如老鼠見了貓似的, 隻差縮起脖子,下意識地打個寒噤。


    回想從前,揉揉酸疼的手腕, 胤祺欲哭無淚,明明四哥隻比他大上一兩歲而已, 怎麽就像相差了一個輩分呢?


    他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 也隻得承認,比起四哥,二哥溫柔得不能再溫柔了……


    每每碰見四阿哥, 五阿哥恨不得貼著牆,躡手躡腳地繞道走。


    但今兒大不相同。經曆了富慶與福祿聯手造成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胤祺心裏委屈壞了, 哪還顧得上其他?


    太子遠在毓慶宮,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便隻能找住處相鄰的四哥哭訴。


    胤祺蹬蹬蹬地找上胤禛,嗚嗚咽咽地抹了把臉:“……皇阿瑪是不是不喜歡我?一個天生神力, 一個過目不忘,我除了皇子的身份,哪裏都比不過他們……”


    三言兩語間,悲痛欲絕地講明白了上書房的情形, 胤祺希冀地抬頭望去, 盼著四哥暖心的安慰。


    回應他的, 是一道道稚嫩卻力氣十足的狗叫聲:“汪汪汪!汪汪!”


    胤祺:“……”


    他這才注意到, 胤禛懷裏抱著一隻雪白雪白的京巴犬,剛出生沒多久的模樣,身量嬌小,黑色眼睛葡萄一般水靈靈的。


    它耳邊的鬢毛被紮成了一個蝴蝶結,看上去有些笨拙,卻顯得齊齊整整,絲毫不亂,胤祺看著看著,漸漸忘記了哭訴,轉而目瞪口呆了起來。


    此刻,五阿哥的全副注意力都到了京巴犬身上,驚訝轉為了深深的羨慕:“四哥,哪兒來的狗?”


    還有這蝴蝶結,不會是四哥親手紮的吧?


    “成額娘仔細在貓狗房挑的,七弟最滿意這一隻了。”胤禛抿唇笑,“皇阿瑪也同意我養……”


    皇阿瑪說,他已經過了六歲,住進了阿哥所的小院,將要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男子漢大丈夫當獨立自強,隻是少不了孤單,就算他喜歡六弟,也不能和胤祚天天膩在一塊兒。


    “成嬪會是胤禛的新額娘……從陌生到熟識,總要一步步來,不用勉強自己,皇阿瑪全看你的心意。”溫和的叮囑聲曆曆在目,“朕不過想讓你與七弟多相處相處。”


    胤禛沉默許久,卻是聽進了康熙的話,對改玉牒一事生出的抗拒微弱了下去。


    七阿哥生來患有足疾,從前不常露麵,胤禛是知道的。成嬪照料七阿哥很是上心,卻也沒有忽略四阿哥,幾乎分出了大半時間,事事上心、潤物細無聲的態度令人舒服又不會感到不自在。


    胤禛想,他喜歡鹹福宮的氛圍。


    還有,成額娘常常前往翊坤宮,連帶著他也常去,跟五弟一塊兒,慢慢知道了兩位娘娘關係好,又見了搖床裏的九弟許多回。


    不滿周歲的孩童,睡顏最是無憂無慮了,能使人忘卻許多不高興的事兒!


    唔,雖然九弟一見他就哭,哭得他頭疼……


    時光一晃而過,過了大半個月,加上小孩兒忘性大,胤禛努力不讓自己回想往事,漸漸地走出了傷感。


    還有!現下抱著的這條京巴犬,是成額娘怕他在阿哥所孤單,特意挑選給他做伴的寵物。


    聽胤祺問起,胤禛摸了摸自個係的蝴蝶結,介紹了京巴犬的來曆,隱隱帶著小炫耀:“它叫白雪,好聽不好聽?”


    胤祺越聽越是心動,豔羨的小眼神兒不住地落在白雪身上,隻覺心裏咕嘟咕嘟地冒著酸水。


    他眼巴巴地看著,嘴裏咕噥道:“白雪,還行。回頭我也求求皇阿瑪,在院子裏養一隻。”


    “你要養狗,皇阿瑪不會準許的。”胤禛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終認真地道,“皇阿瑪說,我的字寫得越來越進步了,養了寵物也不會荒廢學業……”


    話裏隱藏的含義,五阿哥竟聽明白了。


    說著,他記起了胤祺進門時的一通哭訴,瞟了弟弟幾眼,嚴肅了一張包子臉:“你都不想讀書了,要有了狗,就是玩物喪誌!”


    “……”胤祺蔫了,眼神呆滯了下來。


    怎麽又扯回讀書了?


    憶起被胤禛支配的恐懼,挪了挪腳尖,中氣不足地強調道:“四哥你不知道,富慶那小子過目不忘,他來做我的伴讀,就是欺負人……”


    “這就是皇阿瑪用心良苦的地方,五弟可不能抱怨。”胤禛不讚同地將白雪抱得更緊了些,惹來撒嬌地一聲“汪”,他眉眼悄悄一彎,一本正經地道:“有過目不忘的伴讀,才是最好的鞭策。”


    五阿哥求安慰不成,受到了更深一層的打擊,差些流下了長串眼淚,腳步虛浮著,難過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當晚,他忍著困意遲遲不敢入睡,生怕一閉眼一睜眼,早晨的太陽就出來了。


    隨後,進上書房的第二天,胤祺頂著個黑眼圈遲到了!


    *****


    “遲了?”雲琇替胤禟換衣的動作一頓,高高地挑起了眉梢,“是不是奶嬤嬤錯看了時辰,沒叫醒他?”


    如今的九阿哥快半歲的年紀,長得愈發白白嫩嫩,若是換上大紅色的厚衣裳,頭頂豎著一根小啾啾,遠遠望去就像一個憨態可掬的年畫娃娃。


    一雙眼睛琉璃似的剔透,四處顯現著靈動,胤禟眨眨眼,乖乖地順著自家額娘的意,一邊激動地豎著耳朵聽——


    遲到?


    五哥那老實孩子也會遲到?


    不對啊,以他兩輩子的經驗來看,其中定有貓膩!


    “回娘娘的話,奴婢打聽過了,是五阿哥賴床不肯起,頭天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非是奶嬤嬤的緣故。”瑞珠忍住笑,輕聲細語地解釋道。


    瞥見額娘無奈的神色,要不是條件所限,九阿哥當場就要嘎嘎笑出聲來。


    該,叫你把老四引來暖閣,上竄下跳地折騰爺!


    雲琇低頭,輕輕地彈了彈兒子的小腦瓜,笑盈盈地道:“你五哥與額娘保證了要好好讀書,結果第二天就食言了。瑞珠,去向毓慶宮遞句話,請太子爺得了空便好好管束弟弟,隨便他用什麽法子……也不必顧及本宮。”


    遠在上書房的胤祺心裏一涼,左顧右盼了許久,沒發現什麽特殊的端倪,隻得苦大仇深地繼續背書。


    唉,今天他遲到了,丟臉都丟盡了。看在剛入學的份上,師傅雖然沒有說什麽,可他就是覺得緊張,麵上燒得慌。


    有一瞬間,思緒飄到了四哥的京巴犬白雪身上,還有一瞬間,飄到了自家的兩個伴讀那兒,胤祺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然後……他緊閉著眼,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控製不住地磕在了案桌上。


    上書房規定,在正式教學之前,眾位阿哥與伴讀是坐在一塊的。早讀時分,他們朗朗地讀書,也是為了互相督促,促進勤學向善的氛圍。


    以往從沒有人偷懶,除卻自發的上進,隻因康熙對皇子們的要求高著。


    念書要念一百二十遍,達到倒背如流的程度;熟識經義還不夠,得了解經義背後的典故,並能熟練地講解出來。


    有總師傅的監督,皇帝還時常會到場巡視,眾位阿哥哪敢偷懶呢?


    他們怕。


    可,瞌睡蟲是會傳染的。


    隆冬還未過去,初春的腳步靜悄悄的將要來臨,白晝依舊短暫,孩子們正是貪睡的時候。眼看著胤祺率先撐不住了,不知是誰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地趴了下去。


    有一就有二,福祿揉了揉眼睛,心安理得地進入了夢鄉,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富慶迷迷糊糊的,同樣香甜地睡了過去。離得最遠的大阿哥胤禔自詡與這些小屁孩不同,雖然困頓,尚且能夠堅持;隻三阿哥四阿哥坐得與五阿哥最近……


    胤祉堅持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逃過力量強大的沉睡魔咒,唯有胤禛苦苦支撐著,心裏不住地念叨,不行,要是忍不住偷懶了,皇阿瑪就要收回白雪了!


    憑著對京巴犬的在意,年幼的四阿哥扒拉著自己的眼皮,成功地守住了本心。


    上書房還有一個例外——


    太子端坐在胤禛的最右側,正神色嚴肅,專心致誌地背書,瞌睡蟲好似沒有影響到他半分。


    因著太過用心、太過沉浸,胤礽原先沒注意周圍淪陷的弟弟與伴讀們,但沒一會兒,竟有人打起了小呼嚕,呼呼呼呼,還打著節拍,十分有節奏。


    太子:“……”


    嘴角抽搐了幾下,他扭頭望去,而後呆了一呆,入眼一片垂落的腦袋,還有一本本高高樹立的、擋臉的書冊。


    這是怎麽了?


    總師傅隻短暫地離開了片刻……


    還來不及困惑,太子板起了臉,仔細尋找呼嚕聲的來源,很快找到了罪魁禍首,睡得最香最沉的五阿哥胤祺。


    太子殿下無語了半晌,氣不打一處來,心道這還得了,要讓皇阿瑪見了,他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剛想出聲提醒,窗邊忽而出現一片明黃色的衣角,緊接著,顯現出一張無比威嚴的麵龐。


    “萬歲爺,這……老臣……”總師傅驚愕極了,氣得胡子翹了翹,罕見地說不出話來。


    這副場景誰敢相信?


    太子僵硬地轉回身子,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恨不得抽一抽自己的烏鴉嘴。


    叫你多想!


    翊坤宮。


    “大冷天的,皇上叫了胤祺去乾清宮作何?”雲琇“唰”地起了身,“是不是他惹了皇上生氣?”


    “娘娘,不僅五阿哥,從大阿哥往下數,包括太子爺,全都齊了。”瑞珠低聲道,“皇上……說是要阿哥們好好地麵壁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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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雲琇緩和了麵色:“隻是麵壁?”


    “好似有被皇上罰跪的,梁總管不讓傳,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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