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從小飽讀詩書, 是個聰慧的女子,平日裏,阿靈阿遇事不決也會遞信給宮裏的姐姐, 尋求解決之法。為了家族,更為了家裏的傻弟弟,貴妃叫人密切關注著前朝之事,特別是明珠與索額圖的爭端, 叮囑阿靈阿不要摻和進去, 以求明哲保身。


    這回索額圖被革職,不出半日, 貴妃就得到了消息, 其餘後妃的耳目哪有這般靈通?


    惠妃怕是依舊蒙在鼓裏呢。


    說了好些安撫的話,雲琇朝她眨眨眼,笑道:“我也算是沾了你的光,做了那耳聰目明之人, 臣妾多謝貴妃娘娘了。”


    一句話讓貴妃的心緒驟然平複下來。


    她啞然失笑:“什麽沾光?盡會埋汰我……”心裏卻是領了雲琇的好意。


    的確,索額圖的事兒牽扯不到永壽宮, 牽扯不到鈕鈷祿氏, 她遠遠到不了焦頭爛額的地步。且年關將近,惠妃要鬧幺蛾子也不會挑這個時候, 那不是張狂,那是蠢。


    將種種思緒按捺在心底,貴妃扶著宮人的手起了身,嘴邊露出淡淡的笑意, 指了指桌上的賬簿, 溫柔道:“臨近年關, 這些宮務就交由你處理了。皇上一日沒有封筆, 永壽宮就得忙上一日……本宮不僅有小十要照顧,還得布置宮宴家宴,著實分心乏術。此間事了再來找你說話,那時候,胤俄也能出來見人了。”


    雲琇慢吞吞地掃了眼賬簿,眸光幽怨,終究還是點了頭。


    想躲懶竟然躲不成,瞧瞧,若是換了皇貴妃和惠妃,誰能把到手的權力往外推?


    還沒哀怨多久,宜妃娘娘就被最後一句話給吸去了心神。


    等過了年,胤禟便四五個月了,翻身那叫一個輕輕鬆鬆。當下,他就敢把腳丫子往弟弟的嘴裏踢,再過幾月,那還得了。


    小十若是被欺負慘了,可怎麽辦才好?


    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孩童,哪像暖閣裏睡得正香的那個小魔星……


    雲琇差些脫口而出自個的擔憂,轉念一想,貴妃定然不信這話,甚至還會斥責她這個額娘。


    但要攔著兄弟倆見麵,她又舍不得!


    雲琇憂愁地歎了口氣,心想,時候還早著,到那時再看吧。


    小九惹出的禍事不止一件,眼下就有一個亟待解決的事兒——


    皇上每每駕臨翊坤宮,都能碰上胤禟的魔音貫耳,特別是昨晚那張鐵青的臉,她看了都發慌。


    憶起康熙的麵色,雲琇好氣又好笑,才幾月的小娃娃,哭的時機沒一個不準的。他是裝了千裏眼不成?


    雲琇隱隱覺得小九是故意的,可沒法子。暖閣與寢殿挨在一處,擋不住嚎啕的哭聲,她總聽著心疼,怕兒子哭壞了嗓子,總要去瞧上一瞧,哄上一哄,這幾乎成了就寢前的習慣。


    睡前,皇上咬牙切齒地同她說,這樣下去不行,朕得找個人治治他。


    神情再凝重不過,不是說笑的模樣,雲琇隻能順毛哄。不多時,康熙被哄得不知今夕何夕,即刻忘卻了此事!


    雲琇卻有些拿不準,皇上若再次想起這茬,會不會付諸行動……


    待日後,皇上翻了她的牌子,胤禟莫不是交由雲舒照料一晚?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當晚用膳時分,康熙見了她就溫和一笑,頗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朕與琇琇少不得親熱,思來想去,便給胤禟尋了個好去處。隻是一晚而已,有奶娘顧著,你也不用太過憂心……”


    *****


    胤禟才不知道自家額娘嫌棄他欺負人,更不知道老爺子嫌棄他礙了眼。


    九爺近來很是得意,他嚎哭的功力簡直愈發精進了。用震耳欲聾的哭聲警告對額娘心懷不軌的皇阿瑪,已然不知多少回,稱得上屢試不爽的法寶。


    這日,午後暖陽惹得人昏昏欲睡,他鬆鬆握著小手,縮在絨被裏頭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後反應不及,大吃一驚,對上了一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湊近觀察他的大臉。


    這、這不是太子麽!


    胤禟隻吃驚了一瞬,又淡定了下來,太子前來翊坤宮已不是一回兩回,沒什麽好奇怪的。


    他習以為常地打了個哈欠,雙眼皮懶洋洋地睜開又合上,自覺默哀起剛換的開襠褲。


    二哥,咱這回能把它套正不?


    因為躺在熟悉至極的搖床裏,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氣息,九爺並沒有發現周圍環境乍然發生了變化。


    太子望了他半晌,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憐惜,語調輕緩又柔和:“九弟,毓慶宮是孤的住所,你還是第一次來。皇阿瑪不欲讓人打攪他和宜額娘,思來想去,看孤與五弟玩得好,這才吩咐了孤——不過一晚而已,二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雖然他覺著,皇阿瑪是嫌小九頑皮又礙眼,又想起了幾日前他忽悠小五練字的一幕幕,所以扔給他帶,不過這話不能說。


    小太子隱隱有些惆悵,皇阿瑪不會因為這個失望了吧?


    唔,把小九交托於他,算是委以重任。他漸漸堅定了神色,鄭重地重複了一句:“別怕!二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胤禟:“???”


    *****


    宮外,一等伯府。


    “老夫竟與毓慶宮失去了聯係……”索額圖來回踱著步,麵色陰沉似水,在廳堂大發雷霆,“一個月的時間了,胡明胡廣半點沒傳消息來,他們難不成背叛了公府?”


    聖旨明言,明明降了一等爵位,可索額圖還是沒改口。心腹管事候在一旁,麵色愁苦萬分,聞言還是大驚:“胡明胡廣自小是我赫舍裏氏的家生子,對老爺忠心耿耿,何來背叛一說?”


    說著,管事猶豫了一會,小心翼翼地道:“莫不是出自萬歲爺的授意……”


    一句話讓索額圖的臉色鐵青,踱步踱得更快了些,帶著絲絲惶恐。


    議政王會議召開得毫無預兆,革職更是來得毫無預兆。他還沒反應過來,皇上便宣他入宮,劈頭蓋臉地斥了他一頓,按了無數個罪名,最後緩緩問了一句:“你可有異議?”


    有異議,當然有異議!可索額圖不敢說出口。


    皇上大了,早已不是當年受人掣肘的少年人,帝王威勢,容不得臣子半點違逆。且他做不到光明磊落,一顆心緩緩沉到了穀底——六阿哥的奶嬤嬤,劉氏的住處,莫不是被皇上查了出來?


    他派人尋了好幾日,始終不得其法。普天之下,能與公府相抗衡的寥寥無幾,更別提擄走劉氏卻不驚動監視的人……


    索額圖越想越是心驚,暗道不好,幾乎認定了這就是真相,慢慢的,冷汗順著背脊滑落。與此同時,他清晰無比地認識到一點,他栽了。


    劉氏為何暴露,不重要,說什麽也晚了。若皇上要他的一條命,他也沒處說理去!


    想是這麽想,索額圖漸漸冷靜下來,篤定極了,看在已故阿瑪的的份上,看在元後和太子的份上,看在他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他最多傷了筋骨,不會危及性命。


    朝堂還有個明珠興風作浪,也隻有赫舍裏氏才能治一治他!


    諸事果真不出他所料,皇上沒有要他性命的意思。隻是,心裕、法保受了他的牽連,被冠以“憊懶”的罪名,同樣被革了職,家族元氣大傷。


    對於下毒一事,索額圖不後悔。那個“祚”字令人太過心驚,將一國儲君置於何地?


    現如今東窗事發,皇上對他半點也不留情,毓慶宮的太子爺又該如何自處?


    一想到此處,索額圖心間火急火燎的,立即想辦法同毓慶宮的親信聯係。


    革了職後,他沒了侍讀的名頭,無法自由出入宮廷,但不要緊。他早已在太子爺身邊留下了後手……


    忽略了心底隱隱的不安,索額圖選擇性地忘記,毓慶宮已很久沒有遞話出來了。


    見聯係的那頭沒有半分動靜,叱吒風雲許久的索相終於慌了。


    索額圖向來以太子的長輩自居,怨不得他大發雷霆。沒了毓慶宮的耳目,他要如何為太子爺謀劃,如何在勢弱之時贏過對手,打壓大阿哥,躲過明珠那老匹夫的算計?


    而後,管家的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是啊,若皇上不許太子爺同他往來,自然會封鎖渠道,莫說毓慶宮的消息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來。


    索額圖負著手,長歎一聲:“皇上竟半點也不顧及太子爺的感受……”


    “你去尋郭絡羅氏的人,別有片刻耽擱!”他的語氣帶了些強硬的味道,“為老夫向翊坤宮遞個話,為今之計,隻有宜妃能夠周旋一二了。”


    *****


    平嬪近來吃不好也睡不好,蓋因皇上已經許久沒有踏足儲秀宮了。


    之前她不受寵,可一個月總能分得兩三回恩澤。現在倒好,成日期盼著聖駕來臨,卻隻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這與狀告宜妃獨寵,從而被罰抄寫佛經不無關聯。


    平嬪心下苦澀,又氣又恨,想了好幾個讓皇上回心轉意的辦法,卻因自持身份,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像不入流的小常在、小答應那般付諸行動。


    沒過多久,有風聲傳來,叔父竟被革職降爵了!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平嬪跌坐在了榻上,麵色大變,心亂如麻。


    內務府被大肆清洗過後,仁孝皇後的舊人不剩幾個,平嬪能夠依仗的,唯有索額圖布在宮中的少許眼線。叔父是她最大的靠山,如今靠山倒了,她真真稱得上如履薄冰,孤立無援……


    她緊緊咬著唇,幾乎咬出了血跡,下意識地想到了毓慶宮的太子,眼眸亮了一亮,又黯淡了下去。


    叔父有難,焉知太子爺有沒有難?沒了外家的支持,太子爺的處境,同她是一模一樣的。


    摸不準太子能否接受她的親近,思慮再三,平嬪咬了咬牙,準備再繡一幅扇麵試上一試。


    才剛拿出針線,誰知當晚,皇上竟把九阿哥托給了太子!


    平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皇上莫不是昏了頭?


    太子爺學業繁忙,哪有時間照料庶弟?如此荒唐的提議,宜妃竟也不加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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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嬪胸口不住地起伏,忍不住想要進諫,甚至為叔父求求情……可理智終究阻止了她。


    她也顧不得什麽身份不身份了,做了從前最為不恥之事——用重金從乾清宮的小太監手裏得知了聖駕的行蹤。


    雖隻是個大概,也足夠了。


    這日天氣嚴寒,卻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康熙起了興致,下朝之後前去禦花園賞梅。


    一抹素白的身影映入眼簾,他頓了頓,抬眼望去,平嬪嫋嫋婷婷地同他請安,眼眸含著絲絲情意,說不出的溫婉清麗。


    明明是冬日,她卻穿了特質的薄紗,在陽光下光華流轉,耀目極了。


    眼見平嬪露出驚喜的神色,康熙蹙起眉心,冷聲道:“怎麽,天冷了,你也凍壞了腦子不成?穿不好衣裳就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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