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偏殿,勒貴人拂過雲錦般順滑的幾匹衣料,溫柔笑道:“還是姐姐惦記著我。整理好,送格格那邊去,給伊爾哈做幾身夏衫……”


    大宮女清蘭抱著高高的一摞布匹,不讚同道:“這些布料頗為珍貴,宜妃娘娘說了,都是給主子留做新衣裳的。至於公主那兒,哪用得著您費心?”


    清竹跟著湊趣,附和道:“正是這理。若您不穿,宜主子定然不會歡喜!”


    勒貴人掩嘴一笑,指了指她:“你這嘴啊,真是……”


    主仆幾個說說笑笑,外頭忽然來報,說儲秀宮來了人,是赫舍裏庶妃身旁得臉的宮女。


    “赫舍裏庶妃?”勒貴人笑容一頓,霎時了然,“請她進來吧。”


    ……


    送走來人之後,清竹一邊添茶一邊問:“主子,赫舍裏庶妃昨兒送了西湖龍井,今兒又邀您賞花……所為何意?”


    “說不準。”勒貴人沉吟了一會兒,若有所思,“或許她見姐姐得寵,想要與我交好。”


    小赫舍裏氏十三進宮,如今已有三年,待在庶妃的位置上,仍未進行冊封。


    雖是仁孝皇後的庶妹、太子的姨母,她在後宮行走的底氣卻不是很足。一來沒有正式位分,二來不受皇上寵愛,三來,她最大的依仗——太子,對她不遠不近,從不見親昵。


    即便有赫舍裏家支持,又能如何?


    勒貴人笑道:“我瞧著,她有些急了。久久見不到皇上一麵,冊封又該等到何年何月去?難不成還要索額圖親自上折子,求萬歲爺給她個嬪位當當?”


    雲琇甫一進殿,便聽到妹妹如此促狹的話語。


    撲哧一聲,雲琇的桃花眼笑盈盈的:“你呀,怎麽什麽話都敢說?”


    “她的身份擺在這兒。索尼的孫女,噶布喇之女,是庶妃不錯,享的卻是嬪位份例。”雲琇揚揚下巴,“不出多久,咱們便要前去恭賀了。”


    夢境之中,赫舍裏氏由庶妃直接躍為妃位,打破了四妃的格局,那時候,她才十七歲。


    比四妃年輕太多太多了。


    有太子在,皇上總會抬舉她,急什麽?


    夢裏的赫舍裏氏,哪像現在這麽沉不住氣,又是邀請雲舒賞花,又是來翊坤宮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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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鈕鈷祿貴妃告訴她,這位庶妃有趣的很,嘴邊微笑的弧度,和仁孝皇後,那是一模一樣的!


    心大著呢。


    後宮女人為了爭寵,鬥得烏雞眼似的,手段層出不窮。這不,前些天的乾清宮伴駕,正好挑起了她們敏感的神經,試探的、送禮的、示好的……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與此同時,惡意絕不會少。


    皇貴妃和德妃,怕是恨毒了她,不知會使什麽手段出來。


    雖說她不怕勾心鬥角,更不怕冷箭算計,可次數多了,真是煩不勝煩,隻覺心火都燥熱了幾分。


    想到此處,雲琇冷笑著,又把康熙罵了個狗血噴頭。


    最近皇上三天兩頭找她伴駕,賞賜不要錢地流進翊坤宮。這也罷了,皇上連進後宮的次數都少了很多!


    不知吃錯了什麽藥。


    幸而皇上還有良心,加派了翊坤宮的人手,都是乾清宮信得過的心腹;日常請平安脈的太醫也換成了禦醫,隨叫隨到,方便了許多。


    否則,她連麵聖都不願意了。


    與其聽著甜言蜜語心跳加速,過後還要強自冷靜,不如關閉宮門,上榻做個香甜的好夢。


    真是……煩惱。


    ***


    三月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萬壽節,當今皇上的生辰。


    萬壽節乃普天同慶的日子,宮裏一片喜氣洋洋。內務府早早做了準備,除卻敬賀壽禮,皇上賜宴百官、賞下回禮,都是需要他們費心督辦的大事。


    前朝有百官之宴,後宮自然也有家宴。


    家宴設在乾清宮正殿,規模宏大又不失溫馨,是一年之中,不得寵的妃嬪罕見能夠麵聖的場合。


    有品級的娘娘小主,包括眾位皇子公主全都列位出席,正應了“團圓”兩個字。


    晌午一過,禦膳房便忙碌了起來,惠妃、榮妃派人緊盯著各道程序,或是親自監督,容不得半分差錯。


    待請示康熙之後,乾清宮正殿被有條不紊地布置著。


    不出一個時辰,幾十張案桌按序擺放完畢,眾星拱月地圍著上座,那是皇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位置。


    “都檢查過了?”皇貴妃一身寬大的杏黃色吉服,繡著龍鳳同和祥紋,乍一看,與明黃色幾乎沒有什麽差別。頭上戴了金絲鳳鈿,鑲嵌著一顆碩大的東珠,遠遠望去,華貴之氣盡顯。


    甄嬤嬤輕聲道:“派人驗看了菜品,還有湯汁,絕不會有‘意外’出現。”


    皇貴妃微微一笑,這才滿意。


    接過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忍住苦意一飲而盡,她皺眉緩和了許久,方道:“惠妃榮妃倒是盡責,替本宮省了許多心力,回頭該重賞她們。”


    絕口不提遴選賀禮的事兒,皇貴妃含了一顆蜜餞,忽然問:“你說,劉太醫這藥,真的能止住害喜?”


    這段時日,她吃得多,吐得也多,折騰得人瘦了一圈。


    可今兒家宴,萬萬不能在眾人麵前出醜,皇貴妃沒法,隻得詢問劉太醫,得了這麽一副藥來。


    甄嬤嬤一愣,在心裏歎了口氣,麵上笑道:“劉太醫的醫術如何,娘娘自有論斷,哪用得著老奴評價呢?”


    這樣違逆本性的藥物,功效足夠,卻終究會傷身。


    是藥三分毒……隻是娘娘聽不進勸,她也沒法子,隻能默默地擔憂。


    皇貴妃滿意一笑,理了理發鬢,隨即似想到了什麽,眸中華光一閃而過:“袁貴人裝扮好了沒有?”


    “回娘娘的話,應當快了。那件桃紅的吉服褂披上身,原先的三分相似,竟提高到了五分……”說起這個,甄嬤嬤露出真切的笑意,“單看背影,真是像極了!”


    皇貴妃淡淡勾起唇角,猜測晚宴之時宜妃會有的反應,心裏便一陣暢快。


    暢快過後,酸澀襲來,她閉了閉眼,喃喃道:“本宮最終還是學了惠妃,做以往最為不屑的邀寵之事。”


    惠妃姿色隻能算清秀,隨著大阿哥漸漸大了,皇上每每駕臨延禧宮,她偶爾會讓顏色上佳的小常在、小答應前去伺候。


    一想到極力打壓的袁貴人即將獲寵,皇貴妃緊攥著手,抑住眼底深深的陰霾,“尚且便宜她一回……等日後……”


    ***


    天色漸暗,燈火通明,乾清宮家宴徐徐拉開了帷幕。


    按照順序,先是妃嬪們陸陸續續地進殿,而後是聚在一處的皇子公主,最後,皇上將請老祖宗和皇太後一道入座。


    每逢節日,宮中出席,需著吉服,方顯隆重。


    雲琇托著肚子,與鈕鈷祿貴妃相攜而來。


    兩人的吉服皆為深色,一個鴉青,一個赭色,意外的和諧,遠遠望去,像是交融在一起。


    貴妃瞅她一眼,稀奇道:“如此低調,可不像你。去年穿了桃紅,我還想著,今年不會是鵝黃罷?”


    雲琇淺笑:“有什麽稀奇的?懷著孕呢,出風頭不是什麽好事。我願把驚豔眾人的殊榮,讓給眾位妹妹。”


    “……”貴妃無語,啐了她一口,“越來越不正經了。可別帶壞了小五!”


    雲琇唇角微翹,眨眨眼,頗有無辜的味道。


    鴉青色的衣裳,平日她極少上身。這樣的深色,若是氣勢不夠,難以壓服;若是年輕女子穿戴,又會顯得太過成熟。


    雲琇卻不然。


    豔色依舊,氣韻十足,多了幾分莊重;莊重之中,夾雜著絲絲貴氣,映襯得明豔麵龐帶上了幾分雍容。


    貴妃打趣完畢,就用欣賞的目光看她,“……那些穿紅戴綠的,難說比得過你。”


    私下裏,兩人很有些交情。


    都是出身滿洲大族,都是直言直語的性子,年紀也相仿,最重要的是,貴妃不怎麽在意皇上的寵愛。


    後宮寂寞,此話不是虛言。有空打打葉子牌,談談後宮軼聞,一來二去的,雲琇與貴妃便漸漸熟悉了起來,少了一分拘束,多了一分隨意。


    聞言,雲琇抿唇一笑,正欲說些什麽,身後傳來一道溫婉細潤的嗓音:“貴妃姐姐,宜妃姐姐。”


    德妃身著靛青色海崖紋吉服,扶著宮人款步而來,朝貴妃行了福禮、雲琇行了平禮。


    見禮之後,德妃微微含笑,目光落在了雲琇的吉服上,像是要誇獎:“宜妃姐姐這一身……”


    說到一半,許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話語生生戛然而止。


    雲琇心知肚明,德妃這是怕了,怕她再次發難。


    她忍住笑,追問道:“這一身如何?”


    德妃笑容微微一僵,原本的話語咽了下去,隻一瞬間,很快就恢複了自然。


    恰在此時,皇貴妃的儀駕停在乾清門前,此起彼伏的請安之聲響起,倒給德妃解了圍。


    “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免禮。”皇貴妃擺擺手,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貴妃一行人身上,意為不明地笑了笑,轉身淡淡地道:“還不跟上?”


    鮮妍豔麗的袁貴人,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容貌倒是其次,觀之言行、舉止,與一個人……很是相似。


    周圍驀然一靜。


    貴妃蹙起了眉,德妃一愣,隨即帶著笑,似有似無地盯著雲琇,低低道了一聲:“這……宜妃姐姐,她可是袁貴人?這樣的裝扮,竟像極了你。”


    雲琇收回視線,瞥她一眼,絲毫不見怒色,似笑非笑道:


    “像不像還沒個定論,那麽激動做什麽?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袁貴人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說罷,她恍然:“是我想岔了。一個姓烏雅,一個姓袁,就算是親姐妹,也沒有兩個姓的。貴妃姐姐,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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