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吻就是一道火熱印跡,將莫向晚的腦中陳年往事中僅有的美好經驗勾引出來。


    她分明又回憶起他的溫柔,從容不迫,彬彬有禮。在最親密結合的那一個瞬間,他還是克製而體貼的。


    莫北是怎樣一個人?少女時期的莫向晚從沒有想過,成年以後的莫向晚也沒有想過,與莫北相遇後的莫向晚還是不曾想過。


    但就在這一個吻之後,好像一把鑰匙,慢慢擰開這個魔盒。


    莫向晚會害怕,一念及此,簡直就要麻痹。


    他的唇,把他的體溫留在她的額頭;他的手,把他的體溫留在她的掌心。他這樣滲入到她的生活之中,她是惶恐的。


    可是就在剛才,他明明醉著,吻她一下,又是一下,卻始終沒有再逾越。還給她開門,送她回到她的家。


    “哢嗒”一聲,是門闔上,也似打開。她的眼竟會一熱。有一種親切的溫暖,從遙遠的曆史深處回籠,是她所未曾體驗的。


    莫向晚在莫非的房裏坐了大半夜,看著莫非的臉,竟是百感交集。


    二天一早,莫非老早爬起來,給她擠好牙膏,放好水杯,還倒了洗臉水,才拉她起床。


    莫向晚問:“爸爸送早飯來了?”


    莫非答:“是啊是啊。爸爸買了早飯去南京路拿車子了,叫我們等他一下。”


    莫向晚親一親莫非,莫非拚命躲避母親的吻,嚷:“媽媽,我是大小孩,你不要老是親我。”說完又被母親親了一下。


    莫向晚看著兒子的麵龐,他的鼻子似莫北,耳朵的輪廓也似莫北,眉宇之間的友善和溫潤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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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怎麽沒發現?


    莫向晚洗漱完畢,把莫北送來的艇仔粥吃了一個幹淨。攜著兒子下樓。


    莫北早就等在下麵了,車裏還有另一個小客人於雷。莫向晚隻好往駕駛位旁邊坐。


    兩個孩子一碰頭就交流近況。


    “我今天還要去少年宮,你去不去啊?老師說我有幾個音唱不準,要多練練,不然會丟臉的。”


    莫非問莫北:“我今天可以去哇?”


    莫北說:“我下班後去接你們。”


    於雷歡呼:“莫非,莫叔叔人真好。”


    莫非沒有糾正他的夥伴,他對他最親近的夥伴留著這一份坦蕩,亦是小小襟懷。也或因他並不知道眼前這一位被他拚命認做是爸爸的人,根本就是他的親身父親。


    因此莫向晚突如其來就內疚了,她朝莫北抱歉地笑一笑。莫北看見了,也一笑,是不縈於懷的。


    於雷又對莫非說:“何老師說你很討人歡喜的,老是有人送零食給你吃。”


    莫非煩惱地說:“是她女兒何晶晶老是跟著我,跟人家奶奶討吃的東西,就拿我當衝頭。”


    莫向晚把眉一鎖:“小小孩子,不要老是說什麽‘衝頭’不‘衝頭’的!”


    莫非就湊到莫向晚旁邊講:“有個奶奶老來少年宮活動等他孫子下課的,就是上次我碰到的那個,我就跟老奶奶說了幾句話,何晶晶就在旁邊說要吃這個那個,奶奶就幫我們買了。媽媽,我什麽都沒有要啊!”他說完把手一攤,以示無辜。


    莫北聽了,問:“你有沒有謝謝奶奶?”


    莫非馬上說:“謝啦謝啦!”又對莫向晚說:“媽媽,要麽我下次拿零用錢買一點東西給那個奶奶吃好了,我們不能白占人家便宜的對吧?”


    莫向晚點頭,說:“那是應該的。那位奶奶對你好,你也不可以老是吃人家買吃的東西是不是?下次要是再碰見老奶奶,要好好道一個謝,但是要婉言謝絕人家。”


    莫非問:“什麽叫‘婉言謝絕’?”


    莫向晚又多做了一番解釋,莫北隻是在一邊聽著,並沒有插話。


    把孩子送到學校以後,莫北才開口:“別人或許是好意,你也不用太緊張了。”


    莫向晚說:“如果是好意,那才更加不好意思。平白的無功不受祿,讓孩子知道能用什麽方法吃到白食,並不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她停一停,才說,“陌生人總歸是不了解的。”


    莫北微笑:“你就是太謹慎了。”


    但莫向晚在腹內嘀咕,莫非這種自來熟的性情好是好,可孩子畢竟小,對陌生人毫無防備並不是好事。但以前的莫非並不如此,雖然為人友善,可還有單親家庭出身的孩子的敏感和謹慎。


    莫北遺傳下來的東西,未必樣樣都好。莫向晚看一看身邊的人,莫北正好也在看他。兩人目光一觸,是莫向晚先要躲閃。


    她清晰地聽見他悶悶笑了一聲,一陣意亂,勉定心神,才發覺他們早過了地鐵口。


    莫北說:“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


    “你瞧,你總這樣,對別人的好意這麽緊張。”


    他說完,忽就放下右手,伸過來就握住她的手,迫她手指慢慢張開,他能握得更牢。


    她的掌心都是汗,是坐在他身邊就開始攥著拳憋出來的。被他握住,她才發現原來都出了這麽多汗。


    這樣更不好,是不能被他發現的。她要掙脫,但掙脫不掉。隻能用刻板的聲音講:“注意開車。”


    莫北說:“我一向注意,從沒被開過抄保單。”


    她還在掙著手:“你別——這樣。”


    莫北忽然說:“向晚,你能不能接受我?”


    前方正巧有紅燈,他停下了車,便以轉頭正眼看牢她。


    莫向晚別過頭,心煩意亂說:“接受什麽?我不是已經同意非非叫你爸爸了?”


    “向晚,你知道我指什麽。”


    莫向晚又轉頭過來,說:“莫——”


    他接口:“莫北。”


    她隻得再說:“莫北,如果隻是給予非非一個完整的家庭,硬把我們倆湊在一起,這是不合適的。我們可以用友好的方式來處理這個問題。”


    莫北的眼神前所未有變得犀利,直釘牢她,能釘住她的內心深處。


    他說:“拉倒吧!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


    莫向晚不作聲不表態度,也不知道該怎麽表態度,心跳太亂太快,她的思維混亂,她一向無法在思考尚未透徹時,作出重大決定。


    但莫北又說:“那一定是我表現上有缺漏,沒關係,我可以再接再厲。”


    莫向晚無法應承他用這麽認真的態度,說出這樣的話。他還死死握牢她的手,讓她呼吸都要艱難了。


    她搖下車窗,前方紅燈變作綠燈,又是一個啟程時刻。身邊這個人應該小心駕駛,他就放開了手,果然小心駕駛。


    車上了高速公路,今天公路意外暢通,什麽阻滯都沒有。他把車開一個飛快,風呼呼刮過她的麵龐。


    她又要胡思亂想,在這樣疾風之下,毫無庇蔭的赤條條的一個人站在高速公路的一端,經年累月被風吹至東倒西歪,還要強自不倒。忽而有輛車過來,願意給予誠摯的嗬護,也許,還有愛戀。


    她——該不該就此進了那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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