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當然不認為自己在發神經病,他回到自己房裏,還能睡的相當好。


    讓莫向晚時刻擔心他會搶兒子,不如讓她擔心身邊多一個“神經病”追求者。起碼“奪子戰爭”傷感情,而他老著麵皮追求她頂多換幾句“腦子有毛病”。


    他不想看到她整天疑神疑鬼,防他似賊,心力交瘁。她已經夠累了,心理壓力需要適當減輕。可這樣一想,他就要反省了,自罵一聲“十三點”。


    但是追求莫向晚,這個念頭一出來,感覺並不壞。莫北關掉空調,打開門窗,涼風習習吹進來。


    前天周末回到家裏,莫太太又忙著塞許許多照片給他看。他看來看去,實心眼裏有一個念頭,照片上的女人,沒有一個比草草漂亮。


    他把念頭說出來:“媽,你的眼色退步了。”


    莫太太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你真把自己當皇帝了吧?還想怎麽挑?”


    莫北安撫母親:“沒,沒,我隻是隨便說說。”


    莫太太不同他隨便說說,講:“我看你是挑花了眼了,有本事像關止那樣同時軋幾個女朋友,我也好放心,說明你還有這方麵愛好。我現在是不管你的了,你愛跟誰玩跟誰玩,但是你怎麽不該玩的時候隨便玩,該玩的時候又不玩了?我還情願你去玩玩。”


    莫皓然在旁聽到,喝止妻子,說她“又瞎扯”。


    莫北知道父親周末時候會寫幾個小時大字,他素來熱衷鑽研柳體,力求方正。


    莫皓然問他:“老江告你的狀,講你不務正業。”


    莫北給父親磨墨,小時候他沒有這樣的習慣,直到父親療養回來,他剪短頭發,回到家裏,破天荒給寫毛筆字的父親磨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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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那時候說:“你有了這番心思,也算吸取教訓。”


    他很能吸取教訓,並且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很好。但如今同莫向晚一比,還存在很大差距。


    莫皓然一直滿意他的浪子回頭,也滿意他目前做的事情。他指著書房正東方的牆上掛的字帖:“你太叔公的好友——書法大師卓漢書留下的這句話時時鞭策我。好幾十年了,經過戰爭又是文革,他們家千辛萬苦保下這幅字。卓家的伯母在亂世裏都能做到的事體,我們如果做不到,那就太講不過去了。”


    這陳年掌故是莫北自小聽熟的。那一家世交真可算得一門忠烈了,父子都犧牲在抗日戰場上,靠婆媳兩人支撐度過艱難歲月。解放後媳婦開了食品廠,做過全國勞動模範。


    一個女人,失去了丈夫,一個人經曆苦難,在社會上還能有立錐之地。女人的韌性也許從來都勝於男人。莫北幾乎要感同身受。


    他抬頭看那幅字,大字風骨錚錚,宣紙已因歲月的痕跡微微泛黃,還有數點斑駁的血跡,如今淡入紙內,都快成碧,襯的隻是那幾個字——“無愧書漢魂”。


    他看一看,心裏一蕩。


    低下頭來,還是對父親笑著說:“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爸,我也不差。”


    莫皓然指指他,隻是搖頭:“你自己小心吧!”


    他晚上親自下廚做了菜,都是父親愛好的本幫菜,他酌量減了調味品的分量,把原本濃油赤醬的菜式改良到清淡適口。


    這一手手藝也是父親落難時練出來。那時家裏連保姆都辭退,他和母親四處奔走,母親當時又犯了病,他把需要擔當的事情都擔當下來,因為環境會迫人。


    莫太太依舊在旁絮叨:“你爸老講古,死腦筋,你要記著,不準犯你爸犯過的錯。別老以為什麽人都可以得罪,他當年就是太把自己當清官了,做什麽舉報,結果被身邊人賣了都不知道。他平時連吃紅燒肉都要吃方的,那有什麽用?保身價才最重要。”


    被莫北搪塞過去:“媽,你嚐嚐這鬆鼠黃魚,番茄醬我沒放多吧?”


    保姆笑說:“莫北一回來我就要退休了。”


    莫太太冷不防被他碰一嘴油,連罵“小赤佬”,罵完再歎氣,對保姆說:“你看看,我這個兒子上得公堂下得廚房,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進洞房。”


    莫北沒有把莫向晚母子的事情同父母交代。


    這些天他想這個問題翻來覆去地想,真的像莫向晚說的,要想出毛病來了。


    莫向晚日防夜防,不過就是防著他來奪兒子。她這一係列舉動,老早讓真相此地無銀三百兩。她這樣態度明確,意識清楚,又在暗地裏拚命對抗。


    她是他遇到過的最倔強的女人。


    莫北想,自己隻好四兩撥千斤了。


    至於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其實也還做不得準。但總是他占便宜的。做莫非的現成爸爸,實則還有點心虛。


    莫北在陽台上抽了根煙,往旁邊的陽台看。這對母子都該入睡了,他守在他們的身邊,生出來的是從未有過的責任感。


    他把香煙摁滅,回到房間裏開了燈,重新把最近的案例資料拿出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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