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風冷笑,“或許你沒有仔細想過,你的父母雙雙離世時與天楚陣亡短短不過數年,後來翎溪得了冰弦,他選擇的是用來救天楚,而不是你的娘親,所以,他覺得對你有愧,我說的對麽?”


    “……不是這樣的!”雪涯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幾個字的時候,連自己心裏也沒有底氣。


    “逸風,你除了妖言惑眾,還會什麽?!”秦莫承大怒。


    “那是什麽樣啊?你們兩個來告訴我?”逸風得意地大笑。


    雪涯茫然凝立半晌,緩緩道:“冰弦每一千年隻能救一位神族,翎溪哥與天楚的感情比與我的娘親更深厚,他願意救誰是他自己的選擇,他選擇了救天楚哥,我沒權利指責他,就算是他覺得對我有所愧疚,也絲毫不會影響我們的兄妹之情。”雪涯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連她自己也覺得為何此刻的頭腦會這般清晰理智,善解人意,似乎隻要是不涉及到秦莫承的事情,她都能夠處理的通情達理。


    秦莫承轉頭看了看雪涯,道:“翎溪對你好,不單單是因為愧疚,你也說過,神魔兩族不能延續後代,倘若當年翎溪救得你的娘親複生,那麽你的生命就會逐漸枯萎,走向死亡。”


    雪涯心中一震,不得不說,很多時候秦莫承的腦子總是比自己更清楚,更敏銳。


    他們說話的時候,逸風隻是輕輕搖頭,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們說了什麽,而隻是專注於幻境中的男女,他輕輕伸出手去,向著蒹葭的臉頰,然而所能夠觸碰到的,也隻是神界無形的清氣。


    “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取回她最後一分散落六界的魂魄麽?”逸風忽然轉頭笑問。


    “是我告訴你人界忘川蒿裏有那半分魔魂時?”秦莫承蹙眉問。


    “不錯,隻不過……”逸風欲言又止。


    “隻不過什麽?”逸風每次說話都隻說一半,這讓秦莫承極其無奈。


    逸風頓了頓,道:“我在忘川蒿裏取回的是蒹葭的最後半分魔魂,而在此之前,我的兄弟曾經幫我在昆侖山巔從一個凡人身上收回了另外的半分魔魂。”


    “你是說傅千秋身上那半分魔魂?!”秦莫承一下子想起,當年在自己與雪涯等人在昆侖之巔圍捕傅千秋時,清漠忽然出現,然後一舉收了傅千秋身上的魔魂,說這是魔尊大人想要的,也是從那時,他們認識了清漠。


    逸風已大笑道:“不錯,清漠幫我收回那半分魔魂,所以我不再計較他胡鬧任性,害的孤刃沒能奪回風弦。”


    忽然,雪涯向前走了幾步,道:“逸風,我想知道,你和那個姑娘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才使得你這般不顧自己的性命,也不顧天下蒼生來奪伏羲琴複活她?”


    逸風冷笑,“縱然你知道了,就會把伏羲琴雙手奉上麽?”


    “我雖然不會讓伏羲琴落在你手中,可或許我會對你另眼相看。”雪涯道。


    “哈哈!”逸風縱聲長笑,“另眼相看?這六界中對我另眼相看的神仙人鬼有的是,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秦莫承凝眉,“我也想知道堂堂魔尊大人究竟和那個女子有著怎樣的經曆。”


    “你們都是閑著沒事幹了麽?”逸風不屑地道。


    “我是一個凡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到人界去,與你們再無相幹,而她有一半魔族血統,可以說有一半是你們自己人。而逸風你的過去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如果連我這個凡人都不能分享的話,這些陳年舊事藏在你心中,會好受麽?”秦莫承冷笑著看向逸風,同時又看看雪涯。


    似乎是被他這最後一句話觸動了一般,逸風默認呆立半晌,然後似乎是別有用意地深深掃過秦莫承和雪涯一眼,一字字沉聲道:“這些過去的事,原本也不是什麽秘密,既然有人想知道,那索性說說好了,也盼你們能認清自己,莫要重蹈我的覆轍。”


    他說這句話的那一刻,雪涯分明從他一向飄逸出塵的神情間看到了即使身為魔尊也難以隱藏的深深落寞。


    那些藏著逸風身後不為人知的秘密究竟是什麽?隻有對著秦莫承這個凡人和對著雪涯這個半神半魔的女子才他才肯說出的過往,又是怎樣?


    縱然縱橫六界萬載,依然逃不過生離死別的絕望與刻骨銘心的思念。他的背後,究竟有著一個怎樣的女子,一份怎樣千萬載難以磨滅的神情?


    逸風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悠然退開兩步,定定仰望著那巨大無形的幻境中,那個女子巧笑倩兮的容顏,然後,緩緩道出往事。


    萬載之前,魔界的風,依然冷冽,魔界的天空,依然是變幻莫測的紫色,魔界的河,依然流淌在璀璨的星空。


    一切與如今別無二致,隻是那時,他還不是魔尊。


    逸風,隻是一個尋常的魔,隻是一個不強不弱,不聲不響,無愛無恨的尋常小魔。他所修煉的,是術靈澄影,一個擁有絕頂攻擊卻體質偏弱的族係。


    與其他神魔兩族的術靈澄影打手一樣,每次大戰時,無論是對抗神界,抑或是圍攻仙界,他隻需要和其他的術靈澄影同伴們遠遠地站在隊伍的後方,將自己最淩厲的法術攻向敵人便足夠了,在前方念守皓天與璿夢的保護下,不需要擔心自己會受到任何傷害。


    於是,日子也平靜如水,在千篇一律的修煉與戰爭中度過。


    直到那一日,與神界一場大戰,魔族小勝一籌,魔界的將士們清理戰場完畢,三三兩兩地或坐或站休息。魔族的性格不同於神族,大多數魔不喜歡三五成群地談天說笑,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獨來獨往,縱使聚在一處,也大多沉默無言。


    此刻,逸風正獨自一人站在魔界那萬載不衰的參天古木下,深紫色的枝葉映襯著他白衣飄飄的身影,很有幾分玉樹臨風的瀟灑。


    忽然,遠方一個騎著烈焰雄獅的身影疾奔而來,讓他眼前一亮。烈焰雄獅是神魔兩族極難駕馭的坐騎,它們性情暴躁難馴,也隻有皓天一族才有可能降服它們。待到那騎著獅子奔來的身影近了,他才看清那穩穩坐在獅背上的,竟是一名紅衣少女,她通身火紅的衣裙的魔界蒼勁的風中飄揚,不同於神族那些氣質婉約的女子,她的眉目間是一種英姿颯爽的驚豔。


    那少女騎著烈焰雄獅從逸風身旁奔過去了,擦肩而過的刹那,她隱隱回頭一瞥,那一刹那,他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麽震了一下。很多時候,心動隻是一瞬間的事。


    那少女似乎是有什麽戰報,因為他看著她馬不停蹄地奔向前方不遠處的魔族首領。此刻,他才注意到她手中拿著的七尺餘長的大刀,通體緋紅,很有幾分天楚的純陽離火刃的氣勢,隻是那時,他還不知道天楚。他唯一知道的是,那樣霸氣的長刀,是淩戰皓天的獨門兵器,這麽說,這個少女是一位淩戰皓天?想到此,逸風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淩戰皓天這個擁有最淩厲霸道攻擊純打手派係通常來說隻有男人來修煉的,而眼前這位少女,竟然是淩戰皓天。


    逸風看著她做完了傳遞戰報的任務,信步走到自己身後這棵深紫色的參天古木旁,將坐騎烈焰雄獅的韁繩係在樹幹上,並不再抬頭看他一眼。


    “姑娘……”逸風想要和她說話,卻又不知怎樣開口。


    那少女抬起頭,火紅色的衣裙映襯著勝雪的容顏,說不出的俏麗。


    “我叫逸風,請問姑娘芳名?”逸風首先報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蒹葭。”那少女想來也是大方豪爽之人,爽朗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蒹葭……”逸風沉吟著,這個名字不是很符合魔族名字的特征,首先這兩個字逸風就不是很懂。


    “那是一種人界的草木。”紅衣少女蒹葭解釋道:“一種初生的蘆葦,人們常用它來寄托一種相思。”


    “寄托一種相思……”逸風抬眸,望著眼前的紅衣少女,對那個自己從未到過的人界有了無限的向往。


    隻是那時,他還不知蒹葭為何物,亦不知蒹葭為何人,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心。


    此後的日子,他時而會約蒹葭一同四處遊玩,一同並肩作戰。逸風發現,蒹葭不愧為巾幗英雄、女中豪傑,似她這樣修為的淩戰皓天便是縱觀魔界也沒有幾個,更不是自己這個小小術靈澄影可以比擬的。或許是由於身為淩戰皓天派係的原因,蒹葭不似澄影派的女子般有著溫婉嫻雅的性情,她所表現出的,是一種女子難有的豪爽與大方,不扭捏,不矯情,知書達理,善解人意。


    逸風常常會找蒹葭去觀賞六界的美景,隻因那是,他是一個人,而蒹葭也是一個人。


    “你有去過人界麽?”望著這個修為比自己低微的小兄弟,蒹葭笑問。


    逸風茫然搖了搖頭。


    “走,我帶你去人界看看,那裏有很多更獨特的風景呢。”蒹葭興致勃勃。


    “好,我要看看蒹葭那種草木。”逸風信誓旦旦。


    於是,蒹葭施展法力,帶領他來到他還從未去過的人界。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沒有了時間與空間的飛渡中,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前方那一抹耀眼的紅,紅的熱烈,紅的驚豔,紅的讓他以為天地間隻剩下了這一種顏色。


    唯留前世的風,今世的塵。


    “這就是人界了?”當她的身影停住腳步時,他驚喜萬分,對於一個從未來過這裏的魔而言,這無疑是新奇的,神秘的,美不勝收的。那時的他,還會歡喜,還會激動,還會發自內心的笑。


    蒹葭亦笑著點頭,然後指著遠方河畔那一片白色的蘆葦,“你那,那就是蒹葭,傳說這裏的人們常以這種草木來傳遞情愫,表達相思之情。”


    逸風凝眸遠望,那一片蒼茫的白色蘆葦輕輕在風中搖曳,四周氤氳著亦真亦幻的朦朧水氣,這景象,猶似仙境,“原來,隻是一個如此美好的傳說,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樣,都這樣美。”


    蒹葭一笑,她的笑很好看,很迷人,不似其他女子羞澀臉紅,而是一種坦坦蕩蕩發自內心的笑,比六界的任何一種美景都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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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呆呆地望著她,不由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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