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回合過後,雪涯暗中運起禦法澄影的靈力,將秦莫承震得倒退數步。沈明漪似乎也看出對方的強大,連忙上前扶住秦莫承,然後緊張地望向雪涯,一時間,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沈明漪目光一轉,微微垂下頭道:“姐姐,你的武功好厲害,人也好美,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教我一招半式的武功,這樣的話至少我就可以自保,不會成為莫承哥哥的累贅了。”沈明漪說這番話,隻是想將雪涯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就會暫時放棄對秦莫承的攻擊,雖然她此刻已完全不認識雪涯,更不知道她與秦莫承之間的恩怨,但是飛快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對於一個女孩子,誇她長得漂亮武功又好,總沒錯吧。


    雪涯忽然轉頭望向她,卻出其不意地,手中天淵法杖直指她的咽喉,突如其來之下秦莫承出手已來不及,隻見沈明漪驚叫一聲,已跌到在地。雪涯的天淵法杖就抵在她的咽喉,隻要稍稍往前一送,便能夠立刻結果了她的性命。然而那一刻,持著天淵法杖的手卻停留在半空中,她並沒有去看秦莫承,因為她知道此刻從秦莫承眼中流露的一定是帶著厭惡與憎恨的目光。她也不再糾結於正道人士是不是不應該草菅人命,是否作為正道人士對她已沒有意義。她隻是覺得不屑,為了一個凡間女子來動用母親留下來的神器天淵法杖,實在是有辱這上古神兵,於是她隻是冷笑著收手,然後甚至連看也沒看秦莫承一眼,便轉身隨著一道紫色光柱消失。


    直到雪涯的身影消失了半晌,秦莫承依然呆呆地盯著她離去的地方,不動不語。沈明漪亦不敢開口,她從來沒有見過秦莫承這般駭人的目光,確切的說,是帶著難懂的深邃複雜之意的目光。於是她隻是站起身走上前,然後緊緊握住他的手,一句話也不說,直到秦莫承輕輕歎了口氣,還劍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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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漪終於試探著問:“莫承哥哥,剛才那位姑娘,她......是誰?”


    “......”秦莫承猶疑了片刻,然後輕描淡寫地道出兩個字:“仇人。”


    仇人?當他說出口時,自己也震驚了,一刹那間,不由得想起了曾經的蕪鳴和鏡顏。仇人,那是怎樣百感交集的兩個字啊,要用仇人兩個字來表達兩人的關係,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秦莫承搖搖頭,然後甩開混亂的思緒,盡量讓自己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拉著沈明漪繼續往前路而行。


    江南煙雨,映月如鉤,溪邊楊柳,一簫離愁。


    終於,到了江南,到了餘杭,沈明漪從小生活過的地方。秦莫承默默看著那興奮的穿行在小橋流水便的少女,一時間心中有一種感覺,她本就應該生活在這裏,隻有在這裏她的生命才能夠如花般安然盛開。


    那麽,不妨就在這裏住上一段時日吧,沈明漪的毒傷時好時壞地發作,已經千裏迢迢從西北來到江南,不能再舟車勞頓了。望著麵前如花似玉的少女,秦莫承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正好還可以有時間尋找一下她的兄長沈明淵,沈明淵還在餘杭一帶,不過卻不住在侍劍山莊了,那裏對他而言,是個傷心之地。


    “莫承哥哥會陪明漪一起住下來麽?”沈明漪望著秦莫承同樣靜默如這池中碧水般的雙眸,帶著無限期待試探著問。


    秦莫承默然點點頭,其實住在哪裏對他而言已經無所謂了,雖然還是喜歡北方那蒼涼豪邁的感覺,不過若在江南住得久了,也許也會慢慢習慣吧。他現在隻是擔心沈明漪的毒傷,魔界的毒不是人界丹藥能夠醫治,所能求助的也隻有翩o了。可是,翩o已經三年沒有來過人界了,自從三年前在華山一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翩o。想她許是回神界了吧?亦或是在某處仙界遊曆,作為一個璿夢神女,有著許多事情等著她去完成,也許不會再記得一個小小凡人的生死了,想到這裏,秦莫承也不由得心中一陣黯然。不過無論怎樣,翩o為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對於這個美麗而善良的神女,他隻有無限的感激。


    很快在餘杭安定下來,秦莫承也托曾經遊曆江湖時所結交的江南友人在餘杭附近找到了同樣遊曆江湖的沈明淵。對於秦莫承和妹妹的到來,沈明淵幾乎喜極而泣,盡管妹妹不再記得從前的事,不再記得她,但隻要她平平安安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並且,沈明漪很快便認了他這個兄長,看到她對自己表現出如從前般的親近,沈明淵還是十分欣慰的。


    其實對於過去的事和過去的人,沈明漪幾乎全無印象,隻不過秦莫承既然說那是她的哥哥,那麽她就當他是哥哥吧,這茫茫人海中,她能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就隻有秦莫承。自己喜歡他麽?沈明漪不知道,隻是醒來後聽華山那群熱心腸的兄弟姐妹們言中之意,似乎自己與秦莫承之間有著難解的情緣,於是乎在潛意識中便把他當成了最親近的人,而事實上,真的愛他麽?從前的自己又是怎樣愛他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江南的夏末,有著別樣的風情,漫山遍野的紫薇花開出了少女般燦爛的年華與生機盎然,秦莫承與沈明漪已在餘杭安穩地住下了。沈明淵在自己住所之旁的位置租了間清靜雅致的樓台,讓秦莫承和沈明漪居住。多少個陽光溫暖百花盛開的午後,沈明漪站在上層樓閣的的亭台,眺望城郊溪邊的花海,以及那清風過後,片片飄零的繽紛落英。


    而秦莫承除了日常的練武和偶爾與三五友人會麵外,大多數的時間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小橋流水旁,靜靜地看花開花落,經常一站就是大半天,不動不語。他和沈明漪,已經是旁人眼中的夫妻了吧,隻是差了那一個儀式而已,可是為什麽時常會感覺到心中的孤單與落寞?哪怕是這個如花的少女陪伴在身邊時也是如此。如今的他,不愛誰,不恨誰,隻想懷念,懷念很多事,比如遠在北方磅礴恢弘的華山;山中如親人般的師長兄弟,還有那漠北天外的昆侖;從昆侖山而來的那個一襲白衫瀟灑溫暖的年輕男子;以及那關外長白天池的飛雪,和那默默踏雪而來的神界女子。


    沈明漪看得出,秦莫承不開心,可是她卻不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麽而不開心,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秦莫承並不承認自己不開心,日子隻是尋常的過,沒遇到什麽天上掉下來的驚喜為什麽要開心得像個傻子?沈明漪也說不清,隻是覺得眼前的男子,少了些什麽,少了些灑脫靈動的銳氣?還是少了些原本該屬於他的好奇心與興致?


    原本,他該有這些麽?沈明漪錯愕,自從她醒來後,所認識的秦莫承難道不就是這個樣子麽?為什麽她會覺得秦莫承少了些什麽呢?還是她原本殘缺不全的記憶碎片中的秦莫承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想不通,她隻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對自己很重要,可是究竟有多重要,卻再也想不起來。那種明明有一絲感受卻一點也不記得的感覺真的很難過。


    “莫承哥哥,我想去西湖劃船。”


    “莫承哥哥,晚上你早點回來陪我坐在屋頂看星星好不好?”


    “莫承哥哥,我新學了幾樣小菜,一會做給你嚐嚐。”


    “莫承哥哥,你心裏有沒有明漪呢?......”


    她總是拉著秦莫承做這做那,企圖找回從前的一絲感覺,她隱隱覺得,有一種自己非常想要的東西卻不屬於自己的那種看不到抓不著的不安,這種感覺是來自秦莫承麽?她想不通,於是她隻能更多的時間陪在秦莫承身邊,似乎隻有這樣,才會多一絲絲安全感。


    對於她的要求,秦莫承總是不厭其煩的去滿足,從來不曾拒絕。現在的他,有一種看不到出路的感覺,似乎人生就是這樣了,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瀟灑自在,那些過去的日子,真的就一去不複返了,那些離開的人,曾經心心念念強迫自己要去忘記的,總有一天真的就這麽忘了。現在的他,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連那些往日的夢想也變得無力,難過卻無從釋放的感覺讓他有時候覺得,一切就這樣吧,在哪裏做什麽會有什麽區別麽?況且,那個曾經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小姐如今願為他洗手作羹湯,珍惜眼前人,就當成一種無奈的珍惜吧。


    隻是他不知道,在那無邊浩渺的江南翠色煙霧裏,時而會有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就那樣靜靜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靜靜地望著他,確切的說,是望著他們,望著他們夫妻般的生活。


    雪涯,其實她依然在,隻是他不知道而已。一路跟隨他們來到江南,雪涯發現自己很喜歡看他們神仙眷侶的樣子,因為看到他們在一起的幸福,至少自己的心會痛,會有感覺,不會像獨自一人時過著麻木無所適從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學會這種自虐的方式,似乎讓自己傷心,成了她唯一讓日子過下去的方式。可是看得越久,就會越不甘心,有時候想來,有什麽可不甘心的呢,就算眼前的那個男子不和沈明漪在一起,終究也不屬於她雪涯,因為人仙殊途。


    可是,心裏總像有一件事情沒做完的感覺,就好像是怎麽也回不到起點,倘若秦莫承回頭,如從前一般對她說上一兩句話,一兩句尋常朋友之間該說的話,然後就大家好聚好散,他過他的神仙眷侶日子,她繼續找她的伏羲琴弦,那才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可是如今,她不甘心就這樣回神界。


    心中很明確地想要一個結果,想要一個結束的理由,然而雪涯知道,這樣的結果在秦莫承身上隻怕是得不到了,那麽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此刻她唯一想到的人是三年多不曾見過麵的陸雲軒。放下尊嚴放下驕傲去求陸雲軒麽?她並不懼怕去低三下四的求陸雲軒,原本在神界的她,作為一個卑微末等小神而言,就不存在什麽驕傲和尊嚴,而今隻不過是把早在很久以前便被擊碎的自尊再打擊一次而已。想到此,她毅然轉身,向著昆侖山的方向。


    什麽時候自己變成了這樣?她也不知道,或許隻是太在意那個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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