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春雨如絲的傍晚,蒼涼古道平原的客棧屋簷下,沈明漪的衣裙依然如當初在江南所見時,如雨如詩。


    那時,也是這樣的細雨。


    “明漪,跟我回華山吧。”看著麵前拎著裙角,緩步走下台階的少女,秦莫承道。


    “我們,不是要去恒山麽?”沈明漪微微有些意外。


    “不錯,等我們去恒山看完了武林大會,我帶你到華山去轉轉,山上有很多好玩的呢。”秦莫承道。


    “好啊,隻是我們不去找伏羲琴弦了麽?”沈明漪問。


    秦莫承想了一下,道:“伏羲琴弦當然要找,隻不過我們先回華山請示下師傅下一步的計劃,也好休息些日子,怎樣?”


    沈明漪點頭,反正她現在有家歸不得,也正好可以跟著秦莫承四處轉轉。


    不遠處的屋簷下,雪涯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都不是非要找到伏羲琴不可的人。


    那麽她雪涯還跟在這裏做什麽呢?她沒有那麽多時間跟著他們遊山玩水,她有整個神族的人在等著,有那麽多使命在等待她去完成。


    於是,無月的夜色下,她攔住正要回房的秦莫承。


    “秦莫承,你要回華山?”雪涯質問。


    “雪涯,我現在伏羲琴既然無從下手,我是想回去看看。”秦莫承如實道。


    “哼,你走吧,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的!”雪涯道。


    “雪涯,我答應幫你找伏羲琴,一定會做到的,我隻是想回去看看師傅。”秦莫承立刻道。


    “用不著,你愛去哪便去哪,我走了!”雪涯甩下一句話後,轉身便走。


    “雪涯,等等,我陪你一起還不好麽。”秦莫承追上去,卻見她的身影極快地隱沒在暗夜中。


    茫茫夜色,此時卻隻有他一個人。


    似乎這一刻,他有些知道了尋找伏羲琴的意義。


    遠處,閃出的是依然飄逸瀟灑的身影蕪鳴。


    “你怎麽在這裏?”秦莫承問蕪鳴。


    蕪鳴攤了攤雙手,無奈地道:“唉,本來是兩個美人結伴而行,多好的日子,硬是讓你這小子給氣跑一個。”


    秦莫承更加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身後走來的,是沈明漪的腳步,“雪涯姐姐似乎很著急找那伏羲琴。”


    蕪鳴道:“她是澄夢淵的人,從她亮出那天淵法杖我就知道,尋回伏羲琴是澄夢淵神族的使命。”


    幾人沉默了一刻,沈明漪道:“既然雪涯姐姐著急找伏羲琴,我們快去追她吧。”


    蕪鳴道:“恒山派的武林大會應該會有線索,我想雪涯姑娘雖然不和我們同路,但應該也會去武林大會。”


    秦莫承點頭,“那我們就去武林大會,或許能找到她。”


    幾人商議已定,次日一早便立即動身趕往恒山。這一路沒了冰山雪嶺,隻剩下春意盎然的生機。


    恒山地處華北,距離關外也還不算遠,因此不多時日,這一行人便已來到恒山附近的地界。


    秦莫承抬頭看看天色,夜幕已降,看來今日是趕不到恒山了,不過距離武林大會召開尚有兩日,於是盤算著先找個地方住下,這幾日的趕路他和蕪鳴兩個男子還不覺得怎樣,倒是把沈明漪累得不輕,想到此,於是道:“蕪鳴兄,咱們找個地方投宿吧,我眼皮都打架了。”


    “嗬嗬,好啊。”蕪鳴笑笑道,這一路上,沈明漪一直在為自己的腳程不快而拖了後腿懊惱,此時他自然明白秦莫承的用意。


    雪涯觀望四周,一片夜幕下的寂靜,深處這山野叢林之中,上哪裏去找投宿的地方?


    “你們看!”秦莫承指著林子外遠處的點點星火,道,“那邊似乎有村落。”


    “咱們過去看看。”蕪鳴一步當先,這四人中,就屬他的修行最高,因而凡事需要出頭的地方,蕪鳴都自告奮勇地打頭陣,倒是很有幾分陸雲軒的風範。


    “蕪鳴兄,你小心些!”秦莫承立刻大步跟上,這荒郊野外,就算是有村落,也不得不處處設防。


    那村落中都點點星火看似就在林子之外,走起來卻似乎遠在天邊,沈明漪擦擦額角的汗,道:“這村子好奇怪,怎麽總也走不到呢?”


    其他三人沒有說話,因為每人心中都證實了她所言,倘若說出來,隻會加重大家的驚懼。


    “不遠了呢,你看那邊的火光都近了。”秦莫承故作輕鬆的說了一句,依然沒有人響應,因為誰都看出他說的是假話。


    幾乎已走了半夜,才堪堪走出林子的邊緣,前方的村落已可見些稀稀疏疏的房屋。


    “怎麽燈火沒有了?”沈明漪也忍不住道出奇怪之處。雖然此處的村落已能看見了,然而之前見到的點點燈火卻沒有了,隻有借著慘白的月光看到些零落的房屋。


    “不管怎麽樣,已經到了。”秦莫承笑笑,“我前麵走,蕪鳴兄你斷後。”


    “好。”蕪鳴答應著,走在沈明漪的身後。


    三人走得近了,月光清輝下,隱隱可見村口的柵欄,柵欄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麵斑斑駁駁的刻著“梨落村”三個字。


    “好美的名字。”沈明漪不由得讚道,渾然忘卻了此刻這村子的陰森可怖。


    “這村子起碼有幾百年了。”秦莫承皺眉看著那早已被風吹雨打磨得棱角光滑的石碑。


    “為什麽沒有人?”蕪鳴不解,雖然此刻已是深夜,就算人們都睡熟了也會有些雞鳴犬吠,而此刻就連一絲燈火都沒有,整個村子一片死寂。


    “大家小心,我們進去看看。”秦莫承其實心裏也是有些忐忑的,不過在沈明漪麵前,他也隻好給自己壯膽。


    “放心吧放心吧。”蕪鳴道:“我在修仙的時候也算學過一些驅鬼之術,就算有個什麽小的妖魔鬼怪,我也對付得了。”


    秦莫承無奈地笑笑搖頭,這一路走來,蕪鳴所說過的話,他敢擔保沒有一半是真的。


    三人大步踏進村落,正自猶豫是否要敲開一戶人家的房門準備借宿,突然間,村口不遠處的矮樹下的一個人影一下子映入他們眼簾。


    “啊!”沈明漪幾乎驚叫出來,一下子閃到秦莫承身後。


    “那是什麽?”蕪鳴略帶好奇的向那邊看了看,似乎並不驚懼。


    “好像……是個人。”秦莫承試探著道。


    那片矮樹下,似乎躺著個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過去看看。”蕪鳴不愧為修仙之人,許是的確妖魔鬼怪見的多了,因此並不畏懼,於是一行人跟著蕪鳴緩緩走上前,蕪鳴俯下身來,查看地上躺著的那人。


    “他……”沈明漪悄悄從秦莫承身後閃出一半身子,此處這是月光照不到的暗處,因而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從衣著上大約分辨這是個二三十歲的男子。


    “蕪鳴兄,怎樣?”秦莫承也想蹲下來跟他一起查看躺著的這人,不過終究還是不太敢上前,若說平時他膽子也算不小,可是這涉及妖魔鬼怪的事,畢竟還是有所忌憚。


    蕪鳴查看了一會地上的人,然後道:“他還活著,隻是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啊?”沈明漪聽說這人還活著,又受了傷,膽子一下大起來,道:“讓我……讓我看看。”說著取出驚鴻金針,一步步小心地挪到蕪鳴身邊,蹲下來查驗這人的傷勢。


    她是他們當中唯一的醫者,這一點她清楚得很,所以就算害怕,聽說有人受傷,她也會走上前去。


    “怎樣了?”秦莫承亦圍上來,看著沈明漪在那人身上的幾處要穴施了金針,似乎那人已微微有了呼吸。


    忽然間,遠處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和人們的說話聲:


    “看!那有人!”


    “那是誰?”


    “我們過去看看。”


    七八個男女的聲音混雜在一處,向這邊走來。


    秦莫承等人起身,看到對麵而來的人們手裏舉著火把,正走過來。


    “阿布?阿布在這裏!”當前一名年長的大嬸一眼瞥見地上躺著的男子,大叫著跑過來。


    緊跟著她身後的人們也跑上來,查看這名叫阿布的男子的傷勢。看到他身上的金針,意識到已經有人為他治療過了,這一群人這才抬頭,看向已起身的秦莫承等人。


    “你們……你們是?”


    “是你們救了阿布?”


    “你們是在這發現阿布的?”


    麵對這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問話,秦莫承隻好道:“我們路過這裏,想借宿一晚,不料遇到他受了傷。”


    那帶頭大嬸歎道:“唉,又一個受了傷。年輕人,我們是這裏的村民……”


    她話還未說完,隻聽得遠處傳來輕緩的女子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猶如天籟般清婉的聲音緩緩道:“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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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嬸帶同的七八名村民聽到這聲音仿佛是來了救星一般,連忙向著那聲音的方向奔去,叫道:“是凝碧夫人!凝碧夫人來啦,阿布有救了!”


    秦莫承等人向那邊望去,隻見被那七八名村民簇擁著的,是個年輕高挑的女子,一身雲袖羅裙,與這些穿粗布衣服的村民大不相同。她走得近了,秦莫承等人才看清她的容貌,也不算是特別美豔,隻是眉目間帶著讓人親近的柔婉,別有一番風情。


    但見這凝碧夫人走近,俯下身來,查看阿布的傷勢,片刻,她站起身來,不知是用了什麽物事,數到青綠色光芒從手中而出,緩緩流入阿布的身體,隻見阿布微微醒轉,看了眾人一眼然後重又睡去。


    秦莫承幾人看著她施法,幾乎驚呆了。她身後的村民卻並不奇怪,似乎早已見識過一般,隻是悄悄退在一旁,並不打擾,看到阿布醒轉時,麵露欣喜和感激之色。


    凝碧夫人做完這一切,然後輕輕將阿布身上還帶著的金針一根根拔下,微微笑著向秦莫承幾人問道:“不知剛才是哪一位高人為他施了針?”她的聲音依然婉轉動聽,自有一種高貴氣質。


    “我……是我,我,做錯了麽?”沈明漪忐忑地站出,看到凝碧剛才使的這一手功夫,沈明漪知道自己的醫術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凝碧依然溫柔地笑著,從袖中取出絲帕將金針包好,雙手遞還給沈明漪,然後道:“不,這位姑娘你做得很好,若是再晚一些,他就沒命了,是你及時用金針為他續命,才救了他。”


    “真的嗎?……”沈明漪眼中現出驚喜。


    “真的。”凝碧夫人先微微笑著向沈明漪點頭,然後又向先前那大嬸道:“阿布的傷已經無礙了,我先告辭。”


    “謝謝夫人又救了我們一條人命啊!”那些村民連忙行禮,畢恭畢敬地目送著凝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秦莫承看著那凝碧夫人舉手之間便救人一命,然後又離開,來去匆匆,不由得驚異。


    先前那大嬸走上前,道:“既然三位是來借宿,那麽不妨先到我家休息,我家就在村東頭,幾步路就到了,站在外麵太不安全了。”


    眾人沒有異議,於是秦莫承等人與其他幾個村民一起來到那大嬸家,身後自由村裏健壯的小夥子將受傷的阿布背起。


    果然不到片刻,就來到了那大嬸的家,大嬸家裏還算寬敞,並沒有別人,隻見她手腳麻利的打掃了幾張椅子,請了秦莫承三人坐下,她自己與同來的幾名村民則或坐或站在床邊。


    待大家都坐定,那大嬸道:“家裏簡陋,幾位客人不要嫌棄。外子走得早,兒子又在外,平素就我這老太婆一個人住。”


    大家寒暄了一陣,秦莫承才道出剛才一直想說的話:“大娘,我看剛才那位大哥所受的傷,似乎是被野獸咬傷。”雖然他剛才借著月光隻看了一眼,但一下子便已看出阿布身上的傷口的奇特之處。


    那大嬸歎了口氣,道:“唉,妖魔,妖魔傷人啊,方才我叫你們趕緊進屋來,就是外麵不安全啊,一到深夜,我們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連燈燭都不敢點,可還是時常有村民被妖怪咬死咬傷。”


    “這裏有妖怪麽?”秦莫承吃驚。


    那大嬸歎道:“我們這梨落村被妖怪所擾已經有些年頭啦,這村子裏死傷的人越來越多,眼看就要成為一片荒塚了,唉。”


    “難道沒有什麽辦法麽?”沈明漪忙問,以前隻聽陸雲軒說過昆侖山附近妖魔傷人,但從未親眼所見,而今親見有人傷於妖怪手下,不由得心中震驚。


    那大嬸搖頭道:“我們也想過離開這裏,但附近一帶的村落城鎮,都時常有妖怪傷人的事發生,我們真不知道該躲到哪裏去啊。多虧了剛才那位凝碧夫人和她的夫君雲邪相公,他夫妻二人聯手除妖,醫治傷者,這才救了我們無數人的命,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傷在妖怪手下。”


    “凝碧夫人本領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剛才那位大哥治好了。”提起凝碧夫人,沈明漪不由得由衷敬佩。


    “她不是尋常人吧?”一直沒有開口的蕪鳴忽然說了一句。


    那大嬸似乎微微吃驚,然後道:“這位大俠真是慧眼啊,雲邪相公和凝碧夫人的確不是尋常人,單是斬妖除魔這份本領尋常人哪裏有得,而且,我年輕時候他們便時而會出現在這村子裏與妖物對抗,一晃快二十年過去,他們的樣貌沒有絲毫變化,我卻已成了老太婆啦。這些年來,他們夫妻二人真是我們村的活菩薩啊。”


    “為什麽隻見到了凝碧夫人,沒有見到她夫君?”秦莫承不由得對這一對神秘的夫婦產生了興趣。


    那大嬸道:“雲邪相公和凝碧夫人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偶爾分開時,那必是雲邪相公到較遠的地方除妖去了,又不放心我們村子,隻好讓凝碧夫人照顧一陣,唉,他們二人的大恩大德我們幾世也報答不完啊。”


    一直聽著他們說話的蕪鳴忽然道:“如果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不曉得我們能否助一臂之力。”


    那大嬸道:“幾位客人好心腸,隻是我們實在不敢再連累外人啊,還望客人今夜住一晚,明日便啟程,多耽擱一分便是一分危險啊。”


    秦莫承和蕪鳴相互對望了一眼,點點頭,他們心中所想的均是,等忙完了在恒山比武大會尋找線索的事,定要想辦法為這村子排憂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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