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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經大亮,曦光從天空慢慢破開來,將整個皇宮都照亮。


    還未撤離皇宮的士兵抬著屍體走了出去,太監和宮女提著水桶拿著掃把衝洗這宮內的地板,血汙混在水和雪中,連水溝都是紅色的。


    沒有多久,含章宮外便被衝刷一新,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唯有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證明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太子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裳,看了含章宮的周圍一眼,這才走進含章宮內。


    含章宮內點著安神香,太醫已經給皇帝看過了身體,受驚過度,但已經沒有大礙。隻是太子看著看著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父皇,卻覺得他蒼老了許多。臉上長起了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深刻皺紋。


    太子走進去對他行了一個禮,喊了聲:“父皇。”


    皇帝看了他一眼,頓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你四弟,你準備將他如何?”


    太子道:“自然應該審問一番,查清楚皇後此時謀反,是否真的與四弟無關。”


    從前惠王和皇後在朝中大肆動作,壓迫他的時候,他也惱了他們,如今皇後一死,惠王身邊的勢力也土崩瓦解,他又想起了他們從前的好來。皇後這十幾年來侍奉他至賢,惠王亦是他從小抱在膝蓋上長大的兒子。惠王長得最像他,亦是最得他歡心的兒子。


    何況皇後此次會謀反,何不是太子逼迫太過,令皇後和惠王覺得太子登基自己就沒了活路,才會破釜沉舟一搏。皇帝想到出現在皇宮裏的兵馬,太子早已料到皇後會謀反,並做全了準備,但卻並不曾出言告知於他,令他這個父皇陷入危險之境,這已不孝。


    太子自然知道皇帝在想什麽,在心裏也隻是歎了口氣。從來無論他做什麽,皇帝都會認為他是錯的,真要算起來,皇後會有這個下場,歸根到底是他這個皇帝縱容了他們的野心的緣故。


    皇帝歎了口氣,開口道:“他終歸是你四弟,留他一條命,他如今已經威脅不到你了。”皇後謀反,德慶侯府、兵部尚書和武定侯府皆參與其中,惠王身邊已沒有了勢力。


    太子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四弟能不能活下來,自有刑部審問過後才能再行論斷,並非兒臣能夠決定的。”


    皇帝心道,刑部裏麵的還不都是你的人。


    皇帝抬起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兒子,道:“你也是有兒子的人,你總不希望他們看到你兄弟自相殘殺,學了壞榜樣。放過你四弟,隻當替你的兒子們積點德。”


    太子沒有再說話,但也的確被觸動了心弦。他有兒子,且皆不是同母兄弟。皇家的親情單薄,他自知自己也逃不過這個例外,他亦會擔憂,他日他年老時,他的兒子們會自相殘殺。


    皇帝繼續道:“朕會下旨,將你四弟從皇家除族貶為庶人,幽禁於皇陵中。朕亦會下傳位詔書傳位於你,朕會做個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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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心道,這倒是可以商量。無論因為什麽,殘殺兄弟對他的聲名始終有礙,他若留了惠王一名,天下臣民隻會盛讚他的仁善。何況惠王做慣了天之驕子,一朝成為階下囚,並不會比死了好多少。


    太子道:“父皇言重了,父皇正當壯年,何來傳位一說。父皇切莫因為皇後謀反之事便傷了心,兒臣和天下的臣民都盼望著父皇將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這可是太子的真心話。


    如若皇帝此時下詔傳位,他免不了有脅迫皇帝退位之嫌。當年他的祖父太祖皇帝發動午門之變,射殺隱太子,逼迫高祖皇帝退位讓賢登上帝位。雖然太祖在位期間,文治武功,開疆擴土,將大齊治理得國泰民安。但到此時,太祖皇帝迫使高祖皇帝退位之事,仍是史官記載的一個汙點。他並不願意令自己在史上留下這樣的汙點。


    反正如今朝中內外皆控製在他的手中,做不做皇帝也不過是個頭銜的問題。何況皇帝的身體大虧,時日無多,這個時間他等得起。


    而皇帝也是鬆了一口氣,不管太子心裏是怎麽想的,還能做著皇帝,總比做個太上皇要強。


    太子從含章宮出來之後,含章宮內外已經被收拾幹淨,隻是仍還有血腥味撲鼻而來。太子皺了皺眉,其實他並不喜歡殺戮,若不是皇後和惠王逼迫太過,他亦不願為難他們。


    他看著天空照射下來的曦光,明亮亮的,照在人的身上,令人將心胸也開闊起來。


    他吐出一口氣,這終於是他可以做主的天下了。


    他走到宮外的時候,穆英和陳靖就等在門外,見到他出來,上前給他行了個禮,恭敬喊了一聲:“殿下。”


    太子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道:“先去整頓兵馬吧,這幾日幸苦你們了。”說完躍身上馬,回了東宮。


    張桂早已領著東宮的侍衛將東宮外麵處理幹淨,隻餘留些許的血腥氣。而進了東宮,便連血腥氣也沒了,梅花暗放,香氣盈來,紅牆綠瓦與他昨晚離開時並沒有什麽兩樣。這說明東宮裏麵並不曾遭受到什麽,這令太子放心起來,腳步亦是輕快了許多。


    聚在正院的人已經散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仿佛昨晚緊張的時刻並沒有發生,東宮的氣氛一如往常那樣寂靜安詳。


    太子先去了太子妃的正院,然後才去了徐鶯的院子。徐鶯如往常一樣就站在門口迎接他,笑盈盈的模樣,仿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四皇孫調皮的跑來跑去,三郡主追著他跑,雪球跟在三郡主的後邊,翹起尾巴喵喵叫,好像是在給她喊加油。


    看到太子進來,四皇孫撲到他身上,喊了一聲:“爹爹。”然後便掛到他的脖子上不肯下來,三郡主扯著他的袖子,不滿道:“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太子一手一個將他們抱了進來,屋子裏融融的暖氣鋪麵而來。


    太子心裏暖暖的,如同這鋪麵而來的暖氣一般。


    三天之後,皇後郭氏謀反的罪行昭告天下,皇帝下旨,廢其後位,稱之為郭庶人。惠王因牽扯其中,奪親王爵,從宗室除名,與惠王妃等家眷一同被幽禁於皇陵之中。


    參與謀反的德慶候府,武定侯府,兵部尚書張疇,及惠王妃的娘家唐國公府等,奪爵的奪爵,抄家的抄家,下獄的下獄。在武定侯府被奪爵抄家的第二日,嫁入武定侯府的壽昌公主吞金自裁。


    新昌公主的夫家汝南侯府並未參與謀反之事,逃過一劫,但新昌公主聽聞父兄噩耗之後,則猝然病倒。


    這樁郭庶人謀逆案一直被清算到了臘月,直到將近年關才清算完畢,被牽涉其中落罪者不下萬人,午門前的斷頭台被血染紅了地板。一時之間,京中人人自危,不到半月,出嫁的郭氏女接連病亡,就連嫁入景陽長公主府的何二奶奶何郭氏亦沒有逃脫這樣的命運。


    景陽長公主府白幡掛起的時候,景陽長公主看著自己的二兒媳婦,終是歎了一口氣,這天已經變了。


    她雖然提前看清楚了形勢疏遠了郭後,亦沒有牽扯進郭後謀反之中,但當日她得罪東宮的地方也是不少,以後景陽長公主府的日子不會像如今這樣好過。


    而在皇帝下旨廢後幽禁惠王的同一日,皇帝亦下了另外一道旨意:“自今以後軍國事務,無論大小悉數委任太子處決,然後奏聞皇帝。”


    太子雖然沒有還沒登基,但已經完完全全掌握了大齊的軍政大權。任誰都知道,皇帝成了一個空架子,太子才是大齊當家做主的那個人。百官看太子,已不再敢將他當成一個太子,而是一個隱皇帝。


    皇帝將軍政大權和朝廷事務交予太子之後,皇帝空閑下來,越加沉迷於丹藥之中去了。


    而對謀反之人清算完畢之後,接下來就該是太子對自己人的封賞了。


    對魏國公府、楚國公府、穆英、陳靖、朱挺等人的封賞自不必說,柳嬪的父親柳侍郎在此事中立下大功,兵部尚書張疇落罪被砍之後,柳侍郎升任兵部尚書。


    而在郭後謀反之事上,原先被太子扔進金吾衛曆練的徐鴒也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功勞——在太子與皇後對峙之時,徐鴒領著金吾衛的一部分兵馬解救了被皇後囚禁於關雎宮內的蕭貴妃佟淑妃等後宮妃嬪,因此被升為正四品的金吾衛指揮僉事。


    兒子升官,徐田氏顯得很高興,一整個年關都顯得紅光滿麵。就是徐鸞也是高興的,自己的兄弟官職高了,自己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特別是在她即將嫁人之際。唯有徐鶯有些擔心,徐鴒不足十五之齡就做了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太子對他會不會太揠苗助長了。


    她多少還是能想得明白的,金吾衛有多少的能人啊,最後解救後宮妃嬪的事卻能落在徐鴒的頭上,不過是金吾衛的人看在太子的麵子上,讓給他的。他年紀太輕,功勞又不大名副其實,徐鶯怕他壓不住人,反而要害了他。


    太子卻對她道:“你放心吧,你這個弟弟是個穩得住的,必定能坐得住這個位置。你就這一個能依仗的弟弟,難道我還能害了他不成。”


    徐鶯沒再說話,總之外麵的事她不懂,她還是看太子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而等太子忙完這些事的時候,轉眼便到了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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