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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鶯坐在車廂裏,掀了簾子往外看。


    道路的兩旁站滿了穿著粗布衣裳的百姓,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或看熱鬧或高揚著手高呼“殿下,太子殿下”,裏外三層的護衛持著劍將百姓攔在大路的外邊。


    八月十七,宜祭祀、出行。而太子的車駕選在這一日,也終於啟程返京。


    幾十輛馬車在道路上浩浩蕩蕩的排成一隊,車隊的後麵還跟著幾千人的護衛。


    徐鶯坐的朱輪華蓋車在既不前麵也不顯後的位置。走在最前麵的是太子以及貼身伺候太子的人的車馬,而她的後邊,則是和她一起侍奉太子的另一位女子,鄖陽江家的小姐江婉玉。


    徐鶯雖然和這位江小姐是一起伺候太子的,院子挨著院子當鄰居也當了三四個月,但交情實在說不上深。


    早在她們剛進去賀宅時,教她們規矩的姑姑就提點過她們“在府中千萬不要亂走,太子若要你們伺候,自然會召你們過去或去你們的院子。去給太子送湯送水的事情也不必做了,太子身邊的人自然會將太子照顧好了。姑娘們若是亂走萬一被當成刺客處置了,一個不好就是丟命還要連累家裏人的事。”


    鑒於姑姑的話,她自來極少出門,太子不召見的話,活動的範圍基本也僅限於她住的那個院子。而這位江小姐也如她一樣,等閑並不輕易出門。


    有時她們偶爾能碰見,也不過是點個頭致意。


    徐鶯雖和這位江小姐不熟,但對她的家世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比起她小民的出身,這位江小姐的家世則要好上許多。


    江家是鄖陽府出了名的富戶鄉紳,家中坐擁幾千畝良田,江小姐在家中是嫡出的長女,其父親在鄖陽有個樂善好施的名頭,常施粥接濟窮人。而比起她這種被知府老爺看上後直接“請”去伺候太子的也不同,這位江小姐則是因其父親江員外買通了關係,親自將女兒送到太子身邊的。


    或許是出身好的原因,這位江小姐不僅容貌驚絕,才情亦是過人,琴棋書畫信手拈來。徐鶯就曾聽梨香打聽道說,太子去江小姐院子時,最喜歡的就是聽這位江小姐彈琴。


    車駕一路到了城門口,然後在鄖陽各地官員的恭送下,一路往西南方向的官道而去。


    從鄖陽到京城,需經五天的陸路取道鎮江,然後從鎮江坐船經京杭運河,經二十多天的水路直接到京城。


    這一路趕得有些緊,然後在第五天臨中午的時候到了鎮江碼頭,然後在當地官員高呼“參見殿下”和“恭送殿下”的聲音中上了掛著金黃“皇”字的大帆樓船。


    樓船有三層,她和江小姐跟太子坐的都是同一艘船,住了船的第二層,兩人各有一間屋子。


    房間布置得十分華麗,簾幔繚繞,桌椅屏風茶具擺設等一應俱全,簡直跟家中的閨房沒有兩樣。


    徐鶯一上船便脫了帷冒,然後伸手錘著自己的手臂和腰。


    坐在馬車上的那五天,對她簡直就是一場折磨。古代的馬路,哪怕是官道,也絕對不像現代的柏油路,坐在汽車上都感覺不到顛。她前世可是連坐汽車都會吐的呀,你能想象坐在馬車上一路上下震蕩像地震,馬車一停下來感覺世界都在轉的感覺嗎,有時候她難受得受不了的時候,都恨不得下車去跟太子說“親,你讓我走路吧。”


    而那路上的灰塵大得,終於讓她明白什麽叫做“一路風塵仆仆”了,那真的是塵土飛揚啊,走一天的路,她的身上都能沾半斤的灰。


    梨香看著徐鶯的樣子,開口道:“姑娘,您若覺得疲乏,不如先洗盆澡。”


    徐鶯不由驚訝道:“這裏有水可以洗澡嗎?”但話一說完她便覺得自己傻透了,太子的船上,怎麽可能會沒水洗澡,有誰敢讓太子二十幾天不洗澡。


    梨香也是笑了一下,道:“自然是有的,奴婢這就去叫幾位姐姐給姑娘打了水來。”說著便轉身出去了。沒一會之後,她又開門進來,身後還跟五六個抬著熱水的宮女。


    梨香讓這些宮女將熱水倒進浴桶裏,然後抓了一把銅錢分給她們每人分了幾個,恭恭敬敬的將她們送出去後,接著關上門,回來拉了一座屏風圍在浴桶外邊隔出一個小小的浴室,這才回來請徐鶯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徐鶯點了點頭,進了屏風裏麵,在梨香的伺候下脫了衣服進了浴桶。


    水緩緩的漫過胸口,溫熱的水淌在身上,仿佛身上的每個細胞都舒張了開來,徐鶯頓時舒出一口氣。


    梨香往熱水裏還倒了一些可以緩解疲勞的精油,精油裏帶著花香,馥鬱的花香雜在氤氳的熱氣裏,直撲入鼻子,好聞得很。


    泡著舒服的澡,聞著香噴噴的花香,梨香坐在浴桶裏差點都不想起來。最後還是梨香怕她泡久了會泡皺皮膚,開口道:“姑娘,該起了,泡久了皮膚容易皺。”


    徐鶯隻好帶著十分舍不得的心情起來穿衣。


    徐鶯想著自己的頭發也是髒兮兮的,幹脆讓梨香伺候她連頭發也洗了,然後便披散了頭發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窗戶開了一條縫,讓海風吹進來晾頭發。


    梨香站在徐鶯身後拿著梳子幫她通頭發,一邊通一邊道:“姑娘的頭發長得真好,又黑又柔順,跟黑色的絲綢一樣。”


    徐鶯對現在自己身上的這頭頭發也是挺滿意的,想前世她的那頭頭發,真的是又枯又黃,她不知用了多少方法,什麽吃何首烏啊,用茶油洗頭啊,她連用啤酒洗頭都試過,可就是不見效,讓她頂著一個雞毛頭,被人一直嘲笑了十幾年。


    頭發晾了一半,外麵突然有人來敲門,問:“徐姑娘在嗎?”聽聲音像是江小姐身邊的丫鬟侍書。


    與梨香是知縣夫人給她的丫鬟不同,侍書卻是從小伺候江小姐的貼身丫鬟。徐鶯極少有機會碰見她,倒是以前住在賀宅時,梨香因為常要出去提膳或要熱水什麽的,常跟侍書碰到一起,偶爾還能說上幾句話。


    梨香回來跟她道:“這位侍書看著可愛嬌憨,內裏卻是一位伶俐人,到哪裏都‘哥哥’‘姐姐’的叫,又愛送人一些小玩意,連得主子賞的幾塊蜜餞都要拿到別處跟人分,難怪無論去哪裏,別人都愛給她幾分麵子。由丫鬟可觀主子,想來那位江姑娘也是位極聰明的人。”


    梨香說這些話時,意在讓徐鶯小心些江婉玉,免得被她奪了寵去。奈何徐鶯點著頭“哦,哦,哦”的聽完了,其他一點表示也沒有,極為讓梨香恨鐵不成鋼。


    梨香三兩下的將徐鶯的頭發梳成了一個髻,簡單插了根銀簪,扶了她到前麵的小榻上坐下,然後才去開了門。


    門外一身柳黃色衣裳的江婉玉站在中央,侍書站在她的身旁,看樣子主仆兩人都已經梳洗過了。


    看見梨香開門,江婉玉淺淺的笑了笑,問道:“徐妹妹在嗎?”


    梨香笑道:“在的,江姑娘快請進來。”說著請了她進門。


    江婉玉點了點頭,然後抬腳進門。徐鶯起身給她行禮,喊了一聲“江姐姐。”江婉玉給她回了禮,然後徐鶯引了她一起在小榻上坐下。


    徐鶯實在有些不明白江婉玉是來找她幹嘛的,她們兩人實在說不上有什麽交情,當初住在一個府中,兩人說的話都不超過十句。


    不等她有太多疑惑的機會,江婉玉坐下之後,便淺淺的笑了笑,道:“我一個人在屋子裏無聊,所以想找妹妹說說話。”


    江婉玉要比徐鶯年長一歲,今年十六。其實要論起模樣來,江婉玉還要略勝了徐鶯一籌。鬢挽烏雲,眉彎新月,淺笑間波光瀲灩。徐鶯雖也姿容出眾,但到底不如江婉玉來得那樣意態天然,令人望之便覺驚豔。


    徐鶯之前一直有些不明白,太子最寵的為何不是江婉玉這個無論容貌還是才情都最出眾的姑娘,反而是她這個在四人中不算顯眼的人。她連“太子為了保護心愛的女子不遭人嫉恨所以拿她當擋箭牌啊”“太子怕美色誤國所以故意不寵她啦”之類的理由都腦補過,但最終堅定的認為,這絕對是穿越女的金手指。


    徐鶯也淺淺笑了笑,道:“我也正覺無聊呢,還好姐姐來了。”說著看見桌子上放了有一碟醃製的果子,便將碟子移到她麵前,道:“姐姐吃點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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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婉玉撿了一個咬了一口,然後便將它放到了另外的空碟子裏,用手帕擦了擦手,接著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迷茫的道:“這次遠離故土,跟著太子回京,在京城無親無故的,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如何,未來如何,我心裏總有些慌慌的,迷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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