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誌文對於漠北發生的事情非常關注,這並非是因為漠北的問題嚴重的威脅了幽州的利益,而是相對於其他地方相對平穩的戰局,漠北的事情顯得更加的難以預測,說到底,方誌文關注漠北,是因為張角到來帶來的新鮮感,以及好奇心。


    方勇靠在父親身上,好奇的眨著大眼睛聽著大家說些他聽不懂的話,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個丁點大的娃娃居然有這麽好的耐心,不哭不鬧的聽著這些對他來說完全無趣的話題,田豐看著他那咕嚕嚕轉著的大眼睛,總覺得這孩子很喜歡聽這些枯燥的討論。


    “主公,張寶的實力擺在那裏,根本就不可能與張燕公然翻臉,反過來張燕一樣,漠北地域廣闊,實際上太平城到烏蘭城的距離很遠,張燕也很難短時間擊敗張寶,如果張寶舍得,甚至能反過來以遊擊戰拖垮張燕。”


    “致先,張燕的說法是顧念張寶是太平道元老,雙方的百姓又都是太平道信眾,所以不已私念為仵,唯以百姓利益和太平道理想為念,希望用非戰爭的手段來解決雙方的分歧。”


    成公英嘿然一笑,看著賈詡道:“賈大人,這些話也就是說給老百姓聽得,如果張燕能一舉將張寶鏟除,恐怕他早就這麽幹了,說穿了還是實力不足,於是還要給自己的無奈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嗬嗬,致先所言甚是,文和也不必玩笑,漠北二張實力差距導致短時間內雙方都沒有開戰的信心,但是,雙方的分歧也是不可彌合的,而且,會越來越大!”


    田豐說著,笑眯眯的瞄了方誌文一眼,方誌文無辜的聳了聳肩,無聲的咧嘴笑笑,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田豐的話裏是什麽意思,至於為何二張的矛盾會越來來越大這個問題,大家都心領神會笑而不語。


    “好吧,那說說正經的事情,二張會如何發展?我們是否對其進行一些必要的幹涉?”


    賈詡替方誌文將要說的話都說了,方誌文點了點頭看向田豐,田豐撚著山羊胡子慢悠悠的說道:“二張的關係發展,我們進行了推演,覺得有兩種比較大的可能性。其一,張寶與張燕各起爐灶、拆夥分家,從政治上徹底形成兩個獨立的存在,由於雙方地理位置上的距離,給了雙方足夠的安全感,還有黃巾起事的大量元老,這些人也不想刀槍相向,所以,分家是個選擇。”


    “分家?分家之後就相安無事了嗎?張寶能容忍張燕得到了黃巾軍大部分的人口實力?張燕又怎能容忍一個分離勢力慢慢做大,最終來顛覆自己?”


    賈詡有些不大讚同的詰問,沒等田豐開腔,成公英就替田豐回答道:“當然不會,因此二張的明爭暗鬥是少不了的,至於如何爭鬥這個再說。參謀部的推演認為,二張的實力都不足以吞下對方的情況下,選擇暫時隱忍埋頭發展是個不錯的選擇,張寶要忙著並吞周圍的部族發展實力,張燕要想方設法的拉攏張角舊部,這都需要時間。”


    賈詡點了點頭,讚許看著這個西涼老鄉,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李儒也笑眯眯的看著成公英。


    “哦?那致先說說二張如果選擇暫時隱忍,他們之間會如何明爭暗鬥呢?”方誌文接口問道。


    “這並不難猜測,手段是多種多樣的,離間、謠言、脅迫、誘惑,可以選擇的手段多得是,不過從大方麵來說,有兩個可能,一個就是威逼利誘、感情投資,另一個則是改變政策,吸引百姓支持!”


    “改變政策?”方誌文有些驚訝的看向田豐。


    田豐點了點頭道:“根據情報,早年逃亡漠北的竇家一支已經投靠了張寶,有他們輔助,張寶很可能會通過政策變化,來分化和吸引百姓的投效,政策的威力如何,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清楚得很。”


    “如果隻論政策水平的話,劉雁的能力應該是很高的,難道會輸給竇家麽?”


    田豐搖了搖頭:“劉雁的見識確實很廣,設計的政策也是非常嚴謹,但是,主公可曾聽說過‘劣幣驅逐良幣’的說法?”


    “林西學宮的重要理論,聽過!”


    “劣幣驅逐良幣的根子,在於人性!人性這種東西,想要改變是難之又難!劉雁所做作為,就是要改變人性,如果張寶向後倒退,大家覺得誰會爭取更多的民眾支持?”


    田豐的問題讓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忽然的安靜讓方勇有些不安,他小小的身體用力的朝著父親身上擠了擠,方誌文伸手將他攬住,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小家夥安心的笑了。


    田豐的問題相當沉重,這就是傳說中的道魔之爭,道長一尺,魔高一丈啊!雖然大道迢迢,終是滾滾向前,可是人心詭譎,往往自甘墮落。


    能懶誰會勤快?能自私誰會無私?自己過得好,哪管他人死活?……


    事實上,方誌文自己對這個問題是有深刻理解的,因為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正是一個道德大潰退的年代,人類總是在崩潰和重建中艱難前行,人心也一樣,總是在道德崩潰和重建中成長。


    可是,社會生產力在艱難的蹣跚前行,人心卻無半分進步,甚至有時還在倒退,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如果讓方誌文來回答田豐的問題,方誌文會十分肯定的認為張寶會贏,其實爭取百姓隻有一個簡單的原則,那就是誘之以利!


    張燕辛辛苦苦的弄公平分配,建立一套套嚴密的結構,但是耐不住張寶一個財富效應,隻要一千個人裏麵有一個發財了,有一個出人頭地了,那麽這剩下的九百九十九個人,都會趨之若鶩的去博取第二個發財和出人頭地的機會。


    相比起張燕的管理成本,張寶的成本要低得多,這個算術其實很好算。


    一萬個銅錢分給一千人,一人可以得十個,負責分配的張燕自己也得十個,現在張寶將一千個金幣分給一個人,然後剩下的人每人分五個,不會餓死,自己還吞了四千,最後的結果是大家都跑張寶那裏去了,因為張寶那裏有可能得到更多,而在張燕這邊,得到更多的機會要渺茫的多,這就是人性!


    方誌文苦笑了一下道:“這些個理論在西林學宮吵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張寶如果改弦更張,很可能是會成功的。”


    賈詡等人互相看看,都是破圍感慨的歎了口氣,這就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啊!


    “好吧,元皓已經說了第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二張分家,各過各的,私底下勾心鬥角互相拆台,積蓄實力以圖一朝得意吞並對手,這我們都明白了,再說說第二個可能出現的局麵吧。”


    田豐端起已經冷了的茶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道:“第二個可能性,則是繼續保持這種名義上的統一,私下裏各自為政,這樣做的好處是能夠始終保持一個統一的形象,將來實力足夠的時候,也能比較順利的統一權柄!壞處是,張寶不能改變政策,必須執行由張角定下來的根本政策。”


    賈詡歎了口氣道:“張寶必選前者,如果沒有竇家,或許張寶還會做著扳倒張燕奪回權柄的美夢,但是有竇家在,一定會想明白這兩種做法的得失,替張寶選擇最合理的道路,二張分裂應該再無疑問,現在不能確定的隻是他們選擇什麽形式來分裂罷了。”


    “什麽形式?賈大人以為他們會爆發戰爭?”


    “不,我是說以什麽名義和形式,是獨立成兩個組織,還是分別建國?”


    “建國?這個……可能麽?”


    方誌文笑了笑,對於建國這種事情,他遠沒有在座的幾位那麽激動,在他看來,建國什麽的就是個形式而已,袁術不是也建國麽?那有意義麽?或者是為了在史書上留下一個皇帝的名字?


    方誌文看了看一直都不怎麽出聲的李儒,笑著問道:“文優今日惜字如金啊!”


    “嗬嗬,大人,屬下是不了解情況,所以隻帶著耳朵來聽了!”


    “那麽文優覺得,二張會如何發展?會建國麽?”


    “建不建國有什麽重要呢?高句麗不是也建國麽!如今又何在?”


    李儒的話讓大家都一愣,隨即恍然,立國不過是一種手段,也是根據實際情況而產生需要,平心靜氣的來看待這個事情,張寶有必要立國,立國才能改弦更張,才能順理成章的推行新的政策。


    而張燕也需要立國,以使自己站在同樣的高度上對抗張寶,張寶是主動,而張燕則是被動,但是不管如何,這種局麵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


    在座的人幾乎都能想象到這個結局,大家心思就有些複雜了,或許還有些羨慕和不甘。


    方誌文掃了大家一眼,笑著道:“要不,咱們也立一國?”


    “不可!”


    “萬萬不可啊,主公!”


    “哈哈……”方誌文看著一臉急切的眾人大笑不已:“既然如此,爾等為何麵上都是羨慕嫉妒恨的表情啊!”


    “呃……主公說笑了!”田豐苦笑白了方誌文一眼:“屬下等也是人,難免會有私心雜念,不過卻不會被私心雜念擾亂了理智,吞沒了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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