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的天,黑的特別早。現在還沒到晚飯的時間,外麵的天色就已經漸漸的暗下來了,並且很快就讓諾森德大陸中的一切沉浸到黑暗之中。今天的風稍稍有點大,當快速流動的空氣吹過窗縫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就像鬼哭神嚎一般,讓人的心底有些發毛。


    陳真的房間裏並沒有點燈,他屋裏的光線,也隨著天色一起,漸漸暗的暗淡了下來。不過,即便是在這昏暗的臥室之中,也能看到亮點淡綠色的光芒緩緩的閃爍著……那是陳真的眼睛。


    “半身之軀啊……”


    陳真雙手墊在腦後,躺倒在床上,腦子裏默默的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這玩意既然有這麽大的用處。如果讓克爾蘇加德得到了完整的法杖,難道他就能煉成完全的神軀!?雖然老弗丁沒說,不過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就似乎指著這個問題。”


    陳真的左腳搭在右膝蓋上,兩條腿半屈著交疊在一起,懸空的左腳一晃一晃的在天空中畫著圈……


    “……克爾蘇加德……怪不得在他的寶庫裏居然找不到你埃提耶什的碎片,原來這東西早就被他用了!真是的……浪費感情。”陳真想著想著,他的腳突然停了下來……


    “如果是我擊敗了克爾蘇加德,自然就是我的神器恢複完整。但是……如果克爾蘇加德從我手裏得到了這個東西的話……那麽事情也許就要變得更加複雜了也說不定!聽老弗丁剛才說的意思,如果我的這一半失手被他奪走了,難不成……那家夥就直接變成神了嗎?這也太令人不可思議了吧!”


    陳真想到這裏,突然發現,即便是老弗丁,似乎也有些什麽東西沒有當麵說出來……就在剛才,陳真突然發現老弗丁欲言又止……而此時回想起來,也許老弗丁已經想到了陳真現在才考慮到的問題了呢。


    “……看來,我還得找老弗丁談一談……”陳真的腦袋裏突然蹦出這樣一個念頭,緊接著陳真就爬了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石質建築。最開始,在老弗丁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這個建築就已經存在了,他們隻不過是又翻修了一下,就繼續使用了。而實際上,老弗丁他們正在建造的那個港口,也是在古港口的遺跡上重新蓋起來的,雖然不知道這裏曾經遭受過怎樣的打擊,但是這些建築以及港口,卻說明了諾森德大陸似乎並不像是聯盟與部落官方宣傳的那樣人跡罕至,至少……很久很久以前,這裏還是有人居住過的。


    陳真低頭走在軟綿綿的羊毛地毯上,想著自己心思,並沒有注意到身邊走過的人……直到,牛倌突然擋住了陳真的去路——或者說,牛倌從對麵走過來。隻是……這個堡壘式的石質建築,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備攻入城堡內部的敵人,這裏的過道建設得很窄,大約隻有一人多寬,如果是兩個人並排站著的話,那就會顯得有些擁擠了。


    然而,這個城堡的主人顯然是個人類……這裏的一切都是人類的體型為標準的。但是……如果牛倌這樣的塊頭走在這個走廊裏的話,那麽就很容易把整個過道都塞滿的——他實在是太粗狀了,盡管他的正職是個奶爸。


    “喂!幹什麽去啊?你不吃飯了?”牛倌奇怪的問道,“今天可是……”


    “哦,沒胃口,不想吃。”陳真抬頭一看是牛倌,就笑了笑,然後從牛倌的身邊繞了過去。


    “真奇怪。”牛倌盯著陳真的背影喃喃的說:“喂!我們今天晚上吃蘋果餡餅哦!你要吃的話就過來拿,要不一會不是涼了就是被那幫狼給吃光了。”


    “哦,那我現在去吧……”陳真一愣,然後點點頭,跟著牛倌的身後向飯堂走去。


    ……


    昏暗的燭光跳動著,老弗丁無意識的轉動著手中的羽毛筆。雖然他的麵前正擺放著一份文件,但老弗丁似乎並沒有看進去,他眼神的焦點,似乎落在啊書桌與遠處的地麵之間的虛空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事情。


    “……這倒是挺有意思的,神器主人之爭嗎?也不知道那個變身成烏鴉到處旅行的流浪法師,知道了他曾經的武器被人拆散了,一半煉製成了身軀,一半被用來當做砸核桃的錘子時,他會有什麽反應呢……”


    想到這裏,老弗丁的嘴角不由得稍稍翹起了一個弧度,使得他的臉龐上那剛毅的線條,瞬間就柔和了起來。雖然,在麥迪文成為世界的守護者時,老弗丁甚至都還沒出生,而等到麥迪文成功的擺脫了薩格拉斯的靈魂,作為先知引導著所有人與天災軍團戰鬥的時候,老弗丁才算是認識了這位守護者……半神一般的存在。


    那時候,正是獸人戰爭時期,第二層燃燒軍團入侵之前的事。


    那時候,提裏奧·弗丁還隻是一個普通的聖騎士,而他的名字,也還是“小弗丁”呢……


    實際上,麥迪文也許並不記得他這位小兵了。但是,在老弗丁的記憶中,那個神秘的,能夠變成烏鴉的法師,對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以至於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他站在老國王身邊,一隻烏鴉伴隨著漫天的黑羽,化作人形的那一刻。


    每當想當年的崢嶸歲月,老弗丁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有些拉平了……比什麽美容、拉皮都好用。但是……心中的激情早晚都有消退的時候,而燃燒著的生命,也總有一天會悄無聲息的熄滅掉。


    “……不過……”老弗丁歎了口氣,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那個強大的聖騎士,同樣也是個負責人的男人。


    他死的居然如此不值!


    “嘩啦!!”


    老弗丁的手,不知不覺的就狠狠的攥緊了……而他手中握著的椅子扶手,也在他那巨大的力量中猛然別捏碎了一大塊……碎片、粉末嘩啦啦的掉了一地,將那猩紅的地毯染上了一層灰突突的顏色。


    “咯咯咯。”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就在此時想起。


    “呼……嗬嗬,我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怎麽跟年輕時似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呢?作為一名聖騎士的虔誠與堅定都到哪去了?”老弗丁長長的歎了口氣,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將那泛起了波瀾的情緒強行壓了回去。


    “老弗丁在嗎?我聽你的護衛說,你還在這裏處理公務?”陳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哦,是啊。進來吧,門沒鎖。”老弗丁一邊說,一邊走到旁邊的牆角處,抽出毛巾將手上的灰塵殘片擦掉。


    門吱呀一聲的被推開了,走廊裏通明的燈火照了進來,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影子。陳真探頭進來,看到老弗丁正在用毛巾擦手……而那潔白的毛巾上,甚至還染上了一層血色。在裏麵一些,老弗丁的椅子扶手卻了一塊,看那新鮮的木茬以及地上的殘骸,這都不難看出,老弗丁剛才應該是發脾氣了。


    “怎麽了?手都弄傷了?”陳真也沒見外,先走到旁邊拖了把椅子拉到老弗丁的辦公桌前,伸手從魔包裏摸出一卷繃帶,遞給老弗丁。緊接著又從魔包裏摸出一個大盤子,將它子放到了老弗丁的辦公桌上。


    “謝謝。盤子裏裝的什麽?”老弗丁將毛巾隨手扔到垃圾桶裏,接過陳真的繃帶,一圈圈的將手掌纏上——剛剛那新鮮的木刺,已經劃破了他的皮膚,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不過稍稍動彈一下,就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哦,沒什麽。”陳真哈哈一笑,將盤子上那精致的銀蓋打開……然後就能清楚的看到,那精美的陶瓷盤子上,居然擺著幾隻油汪汪的餡餅……而且那粗製濫造的模樣,根這精致的餐具完全不配套,給人很怪異的感覺——就像去吃西餐,人家吃牛排,陳真卻端來一套煎餅果子,或者雞蛋灌餅之類的。雖然也不能說錯吧,但最少看上去很怪異。


    “鐺鐺~~蘋果餡餅,嘿嘿,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那蘋果可真的不錯呢,是餅幹他們特意跑到荊棘穀去訂購的,品質一流。”陳真一邊說,一邊笑嘻嘻的直接用手拎起一張油膩的餡餅,然後塞進口中咬上一口……


    頓時,蘋果餡料那香甜的味道,就隨著那嫋嫋婷婷的白色哈氣飄散出來,漸漸的飄滿了整個房間。雖然外麵那金黃色的麵餅已經冷下來了,但是裏麵那半流質的餡料還帶著很高的溫度,在這寒冷的天氣之中,不光是那份熱熱乎乎的暖意,也讓咬著餡餅的人,感到了暖洋洋的幸福感。


    看著陳真一邊吃,一邊“嘶哈”的吐著熱氣,老弗丁不知怎麽的,突然感到一陣溫馨。然後,他也學著陳真的樣子,直接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拎起一張熱乎乎的餡餅,一起塞進口中……


    頓時,那濃鬱的香甜滋味,就從餡料之間滲進了他的心裏。


    有時候,幸福就是這麽簡單……


    看著那個傻笑的冒險者,不知怎麽的,即便是他的兒子小弗丁倒在麵前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的他,此時卻感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濕潤了。其實,人活一世,如果能有人不計任何利益,沒有任何目的的關心自己,也算是沒白活著一輩子吧!


    身份再高又怎麽樣?又再多錢有怎麽樣?人活一世不過短短幾十年而已,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那些認真關心你的親人、朋友,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陳真看著老弗丁臉上的表情漸漸的緩和下來了,心中這才放下了一塊大石。有時候,像老弗丁這樣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並且不表現出來的硬漢,一旦其心中的憤怒、悲傷等極端的情緒壓抑不住的時候,那個人也就完了。


    所以,在看到老弗丁情緒波動的那一瞬間,陳真乖巧的什麽也沒說,就連他來這裏的目的都放下了下來,用那盤學自老弗丁的蘋果餡餅端了出來,分散老弗丁的注意力——實際上,這盤東西是陳真留給自己的夜宵……


    看著老弗丁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陳真這才毫不在意的問道:“這是怎麽了?看文件看得頭痛了?還是你的哪個小弟不聽話了?什麽事都別憋在心裏,跟我所說,心情也能好一點——隨讓俺倆是兄弟呢?我不幫你誰幫你?”


    看著陳真那嬉皮笑臉的表情,聽著他油腔滑調的話,不知道為什麽,老弗丁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輕鬆了不少,笑罵道:“好啊,你小子來占我便宜?你是不是在心裏說你是當哥的?”


    “嘿嘿,都被看透了啊?下回換兩句。”陳真混不在意的吸著手指上的油膩。剛才,當他剛進來的時候,還真嚇了一大跳呢……陰冷的表情,暴虐的眼神……還有地上的木屑,手上的鮮血,怎麽看都不像是平時的老弗丁。知道這時,看到老弗丁還能笑得出來,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哎,別提了,想起來一些不開心的事而已。”老弗丁歎了口氣,狀似輕鬆的說……但是,究竟是什麽一樣的“不開心的事”,才能讓老弗丁如此失態呢?陳真的腦子可快得很,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問題的結症所在:


    老弗丁的兒子……


    在這個問題上,陳真也沒什麽可勸解他的,隻能跟著老弗丁一起歎氣,然後暗暗的為他擔心而已。


    “怎麽樣?這餡餅不錯吧?餅幹她們做的,雖然形狀不太好看,不過味道倒是不錯,頗有你當年的神韻。”


    “嗯,就是糖稍微少點,火候再小點就好了……不過,已經做的很好吃了,再努努力就超越我了。”老弗丁笑嘻嘻的跟陳真說道。


    跟在陳真他們這些冒險者時間長了,總能學個兩句俏皮話,此時突然說出來,雖然沒把陳真逗樂,但也讓陳真吃了一驚……老弗丁可是第一個學著他們口氣說話的原住民呢!而且這句話說得還恰到好處,這可真是難得啊。


    “行了吧,餡餅也快吃完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老弗丁很沒形象的將最後一個餡餅扔進嘴裏,然後一邊吧嗒著嘴,一邊用那油膩的手指在他的褲子上用力的蹭了兩下,然後重新坐回了那個壞掉一個扶手的椅子上,又端起了那些文件,就著昏暗的燭光,吃力的看了起來。


    “喂……不是吧,吃完了你就趕我走!?”陳真誇張的說道,“不過我也沒什麽事,就是過來送夜宵而已,那,既然你吃完了,我就先走了啊?拜拜?”這種時候,陳真顯然不想再打擾老弗丁了,所以就將自己的疑問壓了下來,扭頭就要走——反正在離開之前再問問就行了,何苦在老弗丁心情不好的時候煩人家?


    “還沒問完你就要走啊?我還沒那麽脆弱……是不是跟神器有關?”老弗丁笑問道。


    “呃……”已經走到門邊上的陳真身子一僵,尷尬的回過頭來苦笑道:“還真讓你猜對了……”


    “哼,我還不知道你?你會這麽好心的過來給我送夜宵?……那明明是一人份的,餅幹她們做的那份早就給我送過來了!就放在你身後的,桌子上,我都還沒動呢!”老弗丁看著陳真那麽尷尬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


    “哇靠!不是吧你!我好心好意的來陪陪你,你居然都知道了還蹭我的餡餅吃!太壞了你!”陳真氣鼓鼓的將老弗丁的那盤餡餅抱在懷裏,噔噔噔的走了回來,一屁股重新坐到他剛才的位置上,隨後一指老弗丁的椅子,裝模作樣的命令道:


    “鬧,逃課米啊包特以特!”陳真順嘴就溜出來一句鳥語。


    “啊?”老弗丁聽的一愣。


    “……沒什麽,我們家鄉的方言,嘿嘿……我是說: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了吧?”陳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好在老弗丁根本就沒聽懂,也不算露餡。


    “哦。”老弗丁點點頭,去旁邊衝了兩杯咖啡,然後走回來這才拉開了話匣子……


    其實,陳真的問題很簡單。


    1.如果他手中的那半截被大巫妖克爾蘇加德得到了,克爾蘇加德能否再進一步。


    2.得到半神之軀之後的克爾蘇加德,究竟強到什麽地步。


    “第一個問題很簡單,我現在就能告訴你……不可能。”老弗丁搖搖頭,“你有個誤區……這是你們這些冒險者不熟悉曆史的原因。半神之軀,隻不過是軀體而已,就算克爾蘇加德得到了一具神軀,他也成不了神!成神沒有那麽簡單的……但是,第二個問題來了。得到半神之軀後,他的實力肯定會上升一大截。隻是……”


    說到這裏,老弗丁抬頭看了陳真一眼,繼續道:“隻是,他的實力究竟能上升到什麽程度,那是要跟他掌握半神之軀的時間有關的。時間越長、越契合,他的實力增長的也就越多……你明白我什麽意思了吧?”


    “明白了,謝謝。”陳真冷靜的說。


    老弗丁看著陳真那冷靜的樣子,不禁感歎了一聲……果然是冒險者啊,光憑這股衝勁,就不是普通的原住民能夠相提並論的了。


    就在老弗丁心裏感歎著的時候,陳真端起他的餡餅飛快的跑掉了……


    隻有他的聲音,從走廊裏傳了過來,並且越來越遠。


    “這個就當你耍我的利息啦……哈哈哈哈……”


    看著那晃動著的大門,老弗丁不由得歎了口氣:“冒險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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