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被風拂去,一盞半月透出來,空庭落雪,被銀光照亮,落在江銀廓的肩膀上,她的手中握著信件,早已氣絕多時,屍身冰涼。


    節鎮府司中,驚惶的呼喝聲,穿透了寂靜的雪夜。


    (正文完)


    第29章 番外 聶元景


    聶元景在城外搬屍。


    圍城戰打了半年,他所在的軍隊是攻方,如今節度使下令班師,這城下死了五萬士兵,如今否要留在此地,先化作糞 ,後化作土。


    聶元景去搬動下一具屍體時,他愣住了,那人與敵軍的士兵疊在一起,相互被長槊刺穿,屍體的臉被煙火燻黑,聶元景望著屍體,愣了一下,彎身抹去屍體臉上的黑灰。


    死的不是別人,正是郭三台。


    他的腦子仿佛被攻城錘撞了一下,沉默半晌,他嘆了口氣,伸手去剝他的胄甲。


    共事的士兵見狀,以為他要奪死人財,大罵著握住他的手。


    「聶元景,發死人才不得好死啊!」


    一轉頭,發現是郭三台,火氣更盛。


    「最好的兄弟也不放過?你想錢想瘋了吧?」


    人的成見足以遮天蔽日,就算聶元景加入正規軍,乞活軍的影子依舊深深刻在他的身上。


    他抬頭望對方一眼,沒有爭辯,隻是回答:「這副鎧甲,我想帶給她老婆,人沒了,大火一燒,骨灰拌作一堆,無人收斂,留一副鎧甲,也算是念想。」


    士兵張張口,心知是誤會,這才鬆開手。


    說起郭三台的妻子,士兵也有印象,有一次烤火時,郭三台與眾人閑談,說起自家老婆時,兩眼放光,將他老婆說得如同天仙一般,同僚中有人嫉妒,說了幾句貶損他老婆的話,結果被郭三台打掉了一顆牙。


    士兵問他:「你知道郭三台家住何處?」


    「知道。」


    此時聶元景已經脫下鎧甲,起身間 ,最後望了一眼郭三台被洞穿的屍體。


    「我和他約好,若他死,我去給他老婆送軍餉,若我死,我將軍餉送給他。」


    一行四五萬,歸來兩三千。


    聶元景幸運地活了下來,尋人打聽郭三台住址的方向,輕衣簡裝,走了一個半月,來到他的故鄉。


    進村時,聶元景偶遇幾個路人,攔下詢問郭三台住處,路人的眼中充滿了探究與好奇,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路人打聽:「你是什麽人啊?」


    許是村中閉塞,對外來人心存芥蒂,聶元景想了想,決定胡編。


    「我是郭三台家的親戚。」


    路人笑得意味深長:「郭三台打小長在這裏,每沒聽說過你這個親戚啊?這位相公,是外向來的吧?」


    聶元景麵色不變,」我是娘家的親戚。」


    「哦……」路人點點頭,又努力回憶著,「可郭家媳婦成親的時候 ,也沒見過有親戚來參加婚禮啊。」


    等再轉頭,發現聶元景已經走遠了。


    聶元景按著路人的指點 ,來到一處草廬,他站在門外,望著院中正提著水桶的女人。


    正如郭三台所言,她身材細瘦,生了一雙泉水似的眼睛,右臉上有一記瘢痕,是一道陳年刀傷。


    「你可是駱君?」


    駱君聞聲望向門外,看見一隻陌生的身影,點點頭。


    來之前,聶元景在腦子裏過了無數遍說辭,等真正來到苦主麵前,像是被塞住喉舌,他隻好解下身後的包袱 ,拿出染血的胄甲,遞給駱君。


    駱君望著著一血跡斑斑的盔甲,水桶乍然脫手,半晌紅了眼眶。


    她的丈夫死了,戰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無人看顧他的屍骨。


    聶元景將胄甲遞到她麵前,有些笨拙,「這是三台兄的甲,人不在了,這甲……就留作念想。」


    駱君接過胄甲時,哭聲從齒縫間溢出,散入風中。


    -


    哭過的駱君,沒有忘記給他飯食。


    殘陽將盡 ,駱君點燃油燈,給聶元景端了一碗黍米飯,撒上一層砂糖。


    聶元景提起筷子,大口吞嚼。


    昏光中傳來的抽吸聲。


    開口間,駱君的鼻音濃重:「你從哪裏來?」


    「並州。」聶元景腮幫鼓漲,專心地盯著碗。


    「三百餘裏……若不是同鄉,不會來這麽遠報喪。」駱君喃喃自語,目光瞥向他,「我沒在村裏見過你。」


    聶元景放下碗,左手伸進懷中,摸了半天,掏出一隻布袋,他放在桌前,伸手推到駱君麵前。


    「這是三台兄的軍餉,我倆曾說好,若他戰死,我替他將軍餉交給你,若我戰死,我的軍餉交給他。」


    「你沒有親眷嗎?」


    「沒有,我五歲那年,母親為了尋活路,丟下我跑了,我被一算命的瞎子收留,十歲那年戰亂,瞎子被亂兵殺了,我靠乞食活命,十三歲,兩張大餅買了我的命 ,我便從了軍,哪裏有戰事,便去哪裏尋活路。」


    駱君安靜地聽他說,心知這人是乞活軍。


    光影中,卻又聽他開口。


    「是三台兄將我弄進了正規軍,還教我識了半年字 ,這份恩情我得還。」


    灰藍色的天幕張開,吞併了最後一抹暉光,駱君望著床榻上的胄甲 ,上麵早已是千瘡百孔。


    駱君淡聲說道:「他是怎麽死的?」


    「被長槊刺死在城下。」


    聶元景停止咀嚼,說的言簡意賅,隱去了許多細節,他不想告訴對方自己在屍堆中找到郭三台的樣子 ,身體早已被長槊戳出許多窟窿,腑髒沿著傷口流出來,掛在胄甲外 ,他將那些內髒塞回去,才勉強脫下這副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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