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還未起, 嵇令頤見他?懶怠,隻覺得他?大概是最近為她?鞍前馬後也是累著了,便轉身回去幫他?拾起鞓帶。


    才剛遞上,趙忱臨沒去接那鞓帶,而是忽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嵇令頤猝不及防,慌亂間扒住床沿才穩住身子,一抬頭就是他?微涼的目光,兩?人對視幾息,他?不說話,也不鬆手?。


    「怎麽了?」她?莫名?其妙。


    趙忱臨半晌才開口,說的卻?是廢話:「你今日還要去藺清晝那兒?」


    她?點點頭,藺清晝好不容易不再站在太子那端,新上任的馮葦又是他?的門生,她?自然要多去幾次。


    又是一段沉默,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又冷不丁換了個?話題:「怎麽這?幾日裝扮得如此上心?」


    嵇令頤摸不著頭腦,懵懵地「啊?」了一聲。


    「前日抹了口脂,昨日寒意?料峭還穿了一身嫩黃雲霧綃,今日……」他?另一隻手?伸過來抽出她?髮髻間的簪子,在指間轉了轉後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穩穩簪了回去,「……怎麽想起用八寶攢珠釵了?像一隻穿花蝴蝶似的。」


    流蘇微盪,嵇令頤跟著去摸頭上的簪子,他?拂開她?的手?,隻淡淡說了句再摸就要歪了。


    她?問:「不好看嗎?」


    趙忱臨斂了眉眼?,摸了下她?的臉頰,輕聲說:「好看,很好看。」


    他?說的話聽起來都在真心誇獎,可臉上無風無浪,看起來又不像是那回事。


    嵇令頤有些疑惑,可她?還有約,隻把鞓帶放在被衾旁,轉身就要走。


    「磕噠」一聲。


    梅開二度。


    她?皺著眉轉過身,果然,趙忱臨屈膝坐起,膝蓋將被衾拱出一個?弧度,那鞓帶又滑落地上。


    他?的眼?神落在地上,復又抬起頭平靜看向她?,語氣毫無起伏,說道:


    「掉了。」


    這?回確定了,他?大概又是哪根筋搭錯了。


    嵇令頤耐著性子:「你有什麽事?」


    他?起身下榻,鬆鬆散散披了一件錦袍,趿拉著屐行至桌前,就著昨夜的涼茶寥寥慢飲了兩?口,隔夜的澀苦味在喉間瀰漫開來。


    他?說:「這?麽急著去見他?,連早膳都來不及用?」


    嵇令頤心裏掛念著事,不知道這?人為何拐彎抹角就是不說重點,總在說一些雞毛蒜皮的芝麻小事,可是他?這?段時間算是頭號功臣,她?對他?的容忍度頗高。


    她?好脾氣地解釋道:「藺清晝說那坑蒙拐騙的道士中有個?異邦人,好像有兩?分本事,我想去見見。他?成日飲酒作樂,遲了又逮不住,早膳在路上隨意?用點就行。」


    「哦。」他?笑了笑,將茶盞擱在桌上,手?勢重了些,冷茶潑灑了一小攤出來,「我以為你會?與藺相?一同品嚐果仁蒸餅和甜乳茶。」


    嵇令頤一怔,隨即有些惱怒:「你派人監視我?」


    他?神情越發平淡,透出隱約詭異的靜,溫聲細語:「隻是尋常護衛,你若是不高興,我叫他?們離遠點就是了。」


    嵇令頤噎了噎,他?這?樣好說話,倒顯得她?小題大做作天作地,一時感覺自己一拳頭砸在軟棉花中,隻能泄了語氣。


    她?再解釋:「我先前給?的方子畢竟是毒,本來跟聞人嗣說的是見機行事,誰知道藺清晝主動服藥做戲做全套,他?那段日子羸弱體虛,到頭來解了毒卻?還有些不適,總歸是我造的孽,我總要去看看,是不是?」


    「你為什麽不幫我看看?」他?驀地打斷了她?,在桌邊圓凳坐下,伸出手?腕攤在桌上,「我也有些不適。」


    嵇令頤滿頭問號,心裏雖有八成把握這?人是在無理取鬧,可他?一副今兒要是不順了他?的心她?就別想出這?個?門的意?思,她?還是上前為他?平了個?脈。


    脈率齊整,不浮不沉,提刀再砍兩?船人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她?收回手?,木著臉道:「恕妾身才疏學淺,無能為力,若是主公?有需要,可以問問有多年經驗的聞人嗣,他?定有辦法治好主公?。」


    他?眈眈與她?對視,明明是一副清雋驕矜的氣質,細品之下,卻?一度有股若有若無的於幽暗沼澤深埋腐爛屍塊的偏執脾性。


    隻是一直在學著如何偽裝成一個?正常人而已。


    拆下一切偽裝,深不見底的是早已變質的迷戀,他?忽然想通了些什麽,放過了她?,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手?道:「今日早些回來吧,我有事與你說。」


    一語畢,再不作妖,他?起身去穿衣整冠,嵇令頤呆坐一瞬,嘟嘟囔囔地離去了。


    藺清晝早早在簷下企首鶴立,遙見她?下了馬車款步前來,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他?迎上前,可她?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他?的靠近無知無覺。


    藺清晝見她?眉心微蹙好像在想些什麽,咳嗽了一聲,本不算突兀,嵇令頤卻?反應極大地一個?激靈,好似被下了一大跳。


    他?一怔,問道:「想什麽這?麽出神。」


    嵇令頤總不能說大清早被趙忱臨一通折騰,現在還在思索他?究竟要與自己說些什麽,便搖了搖頭。


    藺清晝向來知分寸,見她?不願說也不逼問,溫笑著問:「今日來遲了,吃過早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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