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由於那場校園驚魂,劉兆承終於大發慈悲,給了葉迦夢寐以求的帶薪假期。


    而且是整整一個星期!


    葉迦望著站在自己病床邊的劉兆承,十分感動:“謝謝部長!您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活菩薩……”


    劉兆承:“……再多說一個字你的假期就少一天。”


    葉迦:!


    他瞬間收聲,做了個給嘴巴上拉鏈的動作。


    劉兆承冷哼一聲,甩了個盒子在病床上。


    葉迦伸手拿了過來,在手裏掂量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麽?”


    “手機。”劉兆承麵無表情地說道。


    葉迦:“部長,你知道我對這種電子產品不太……”


    “沒手機部裏聯係不到你,最近又緊缺人手,別以為不用手機就不用加班了,”劉兆承冷笑一聲:“給你七天時間學會怎麽操作,不然等你上班之後工作量加倍。”


    葉迦:“……”


    不等葉迦回話,劉兆承就一陣風似的匆匆向外走去,臨走時還咣當一聲把病房的門帶上。


    病房內重歸寂靜。


    葉迦長歎一口氣,低頭盯著手裏的手機犯愁。


    滿打滿算,他在遊戲裏待了整整十二年。


    遊戲中,所有玩家的年齡都會凍結在進入遊戲的那一刻。


    隻不過,幾乎沒有人能活著拿到一千萬積分,得到能夠離開遊戲的資格。


    在葉迦進入遊戲之前,大家用的還都是翻蓋式的笨重小靈通,但當他回來之後,人人手裏拿著的就都變成了輕薄的智能機。


    他雖然看上去仍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但是他的靈魂卻早已不同。


    葉迦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因科技而大變樣的城市,隻有手機是他一直跨不過去的坎。


    遊戲裏也是有通訊器的,但是通訊器也意味著有被暴露的風險,而作為積分榜榜首,以及唯一的特殊武器擁有者,葉迦一直處於風口浪尖上,對他來說,人類的威脅比厲鬼更甚,所以這種通訊設備本能的抵觸即使回到現實世界之後也無法完全克服。


    那種時時刻刻能被人找到的感覺,實在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小黑手從他的肩膀上探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葉迦手中的盒子:“這是什麽?”


    “手機。”葉迦回答道。


    小黑手湊近了些,極有興趣地打量著它亮光閃閃的屏幕:“手機是什麽?”


    葉迦微微眯起雙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它。


    突然,他毫無預兆地一抬手,講手中的手機丟給小黑手。


    小黑手一驚,趕緊手忙腳亂地接住,細細的手腕被沉重的手機墜的拉長,看上去格外滑稽。


    “給你五天時間學會怎麽操作。”葉迦微笑著說道:“不然我吃了你。”


    小黑手:“………………”


    我不該隨便說話的,我後悔了。


    而且剛才不是七天嗎!為什麽到它這裏就變成五天了!


    小黑手欲哭無淚,求助無門。


    但是迫於淫威,隻能咽下悔恨,含淚被剝削。


    葉迦神清氣爽地從病床上下來,然後拉開鬼蜮,邁步走了進去。


    一分鍾後,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一間病房之中。


    簾子拉著,從百葉窗的縫隙間能夠看到泛著魚肚白的深藍色天空,太陽即將破開雲層,將黎明帶來人間。


    病床上躺著一個昏睡不醒的女孩,而床邊則飄著她的魂魄。


    在看到葉迦的瞬間,孫佳樂的眼睛亮了起來:“哥哥!”


    她指了指周圍的環境,獻寶似的說道:“這裏都恢複正常啦!”


    的確,原先聚集在病房周圍數量龐大的鬼魂已經消失不見,先前陰森恐怖的氛圍也一掃而空,先前的一切都宛如一場夢境。


    孫佳樂滿臉希冀地問道:“我,我現在能回到我的身體裏去了嗎?”


    “當然。”葉迦摸了摸她的頭:“不過,我還有件事需要確認一下,可以再等一會兒嗎?”


    孫佳樂有些疑惑,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嗯,好的。”


    葉迦來到床邊,掀開被角,隻見小女孩纖細的腳踝上,那漆黑的五指掌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下去,很顯然,應該假以時日就能恢複到最開始的狀態。


    他陷入深思。


    在先前校園門口,有戰鬥科的隊員為他跟進事件狀況,除了孫佳樂是陷入昏迷之外,其他的幾個小孩都是被“魘住”了,而那些受害者的狀態才更符合吸食者的狩獵方式——打上標記,然後讓被標記者吸引身邊的鬼怪,通過削弱他們的精神來吸食他們的生命力,這個方法在遊戲中的時候顯然殺傷力更大,在現實生活中就隻能吸引一下周圍的孤魂野鬼了,所以才會表現出來“被魘住”一般的症狀。


    那又是什麽讓孫佳樂如此不同呢?


    正在這時,葉迦肩膀上的小黑手突然湊了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聲嘀咕道:“這個小孩的脖子上,有一點殘餘的陰氣誒,但是我分辨不出來究竟是好是壞……”


    葉迦微微一愣,抬眸向著小黑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探手過去,將她脖頸間戴著的一個小墜子拉了出來。


    那是個玉墜子,青翠欲滴,但是表麵上卻布滿了蜘蛛網般細密的紋路,好像下一秒就會碎掉一般。


    孫佳樂在他的身後驚叫一聲:


    “啊!這是,這是我媽媽留下的……”


    葉迦一怔。


    他仿佛驟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將那個墜子拿在手中,向其中稍微注入一點力量。


    空氣中泛起一陣隱隱的波動。


    下一秒,一個麵容蒼白的女子緩緩地出現在他的麵前,她身穿著手術服,浸染鮮血的衣擺向下一滴一滴地滲著血。


    她麵容已經變得模糊,隻能依稀看到曾經的輪廓,表情僵硬而呆滯,似乎已經在漫長的時光中將意識消磨殆盡。


    而在她的懷裏,抱著一個隱隱綽綽的,輪廓模糊的黑影。


    那個黑影已經比先前要暗淡的多,並且似乎在不斷地消失。


    這赫然就是先前葉迦在剛到這個醫院時,在走廊中看到的那個女子。


    葉迦的視線落在那團黑影的小腿上。


    一個漆黑五指的掌痕若隱若現。


    孫佳樂如遭雷擊般愣住了,她似乎不敢自己的雙眼,隻敢訥訥地發出細弱的呼喊:


    “……媽媽?”


    葉迦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現在知道原因了。


    他到達的時候,病房周圍的陰氣早已聚集,走廊上本不該還剩下那麽多鬼魂在□□。他本以為那些鬼魂們是在向著病房的方向靠近,但是實際上卻是在追著這個女子懷抱中的虛影——不知為何,她居然能夠分擔一部分孫佳樂身上標記帶來的詛咒,然後本能地將聚集來的鬼魂帶離女兒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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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魂是執念,大部分是為了仇恨,痛苦,與不甘而留下。


    而這縷附著在玉墜上的殘魂,卻是為了守護。


    這陰氣太過微弱,也太少惡意,即使是同為鬼魂的小黑手,也無法在剛才被森森陰魂籠罩的病房內覺察到它的存在。


    孫佳樂茫茫然地瞪大雙眼,她跌跌撞撞地走進,伸出手又縮回,驚慌地,期待地,又小心翼翼地喊道:“媽媽,是,是你嗎?”


    女子沒有應答。


    她的目光茫然地望向遠方,猶如行屍走肉般靜默而呆滯地站在病房中央。


    眼淚無法控製地迸出,孫佳樂壓著自己的哭腔,哆嗦著抬手拉住女人的衣擺:“媽媽……你不認識我了嗎?”


    葉迦無聲地歎了口氣。


    殘魂的意識停留的時間本就更短,更別說是沒有惡意的殘魂,更何況,剛才她還分擔了很大一部分孫佳樂身上的詛咒,現在恐怕已經四分五裂,瀕臨消失了。


    他走上前,正準備說些什麽,但意外的是,眼前的女子突然動了動。


    她的眼珠艱難地向下移動了一下,仿佛在掙紮著從破碎的魂體掙脫。


    她的目光改變了,就好像是認出了眼前的人一樣,變得柔和而慈愛,還帶著一絲即將別離的悲傷。


    女人困難地,一點一點地抬起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臉頰:


    “別……哭……”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好……看……了……”


    噴薄的悲傷終於無法被壓製,孫佳樂牢牢地攥住女人的衣角,喘不過氣地哽咽著,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就像是第一次離開母親的嬰孩。


    女子抬起眼,求助地向著站在小女孩身後的葉迦看去。


    葉迦沉默地點點頭。


    他快步走上前來,將手放在孫佳樂的肩膀上,然後向後輕輕一拉。


    小女孩的魂靈飄飄蕩蕩的升起,然後緩緩地落回到了病床之上,和床上的那個空空蕩蕩的軀殼慢慢重疊。


    她睡去了。


    眼前女人的魂靈仿佛終於支撐不住了,四分五裂的紋路在她的魂體上快速地蔓延著。


    她抬眼看向葉迦,緩慢地微微一笑,五官的輪廓仿佛恢複了些許生前的溫柔和美麗。


    她向葉迦鞠了一躬:


    “……謝謝。”


    沒有等到直起身,她的身形就消散了。


    病房內隻剩下一片平和的靜默。


    太陽穿透雲層,驅散黑暗,晨曦柔和的金光穿透百葉窗的縫隙,靜靜地灑了進來,陽光溫柔地撫過病床上小女孩散落的長發,帶來一絲暖意。


    新的一天開始了。


    孫佳樂睜開雙眼,一時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有些艱難地爬了起來,才意識到自己躺在病床上。


    這是……怎麽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


    模糊的視線裏,她看到病房的門被推開,滿臉胡渣,表情焦急的男人衝了進來:“樂樂!你醒了——!”


    男人的步伐一頓,有些手足無措:“你怎麽哭了……”


    哭了?我沒有哭呀。


    孫佳樂有些疑惑。


    她抬手一摸臉頰,卻摸到了一片冰涼潮濕,淚水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她的眼眶裏湧出,大顆大顆地落在床上。


    男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流淚的小女孩圈在懷裏,柔聲哄到: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告訴爸爸好不好?”


    孫佳樂把臉埋在爸爸的肩窩,用力搖了搖頭,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哽咽:“沒有……”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剛才開始很冷,很害怕……但是……”


    她抬起臉,露出一個帶著淚水的微笑:


    “我,我夢到媽媽來看我了。”


    沒人注意到,在病房的床頭,放著一個還沒有開封的果凍。


    是醫院特供的種類,但是上麵的標簽卻來自於一家醫院。


    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就像是一個禮物。


    滿眼猩紅的鬼蜮中,森白的骸骨層層堆積成王座的模樣,在漫天的血色中反射著森冷的光。


    “王……”


    一隻滿身長滿膿瘡,體型龐大的厲鬼緩緩地從血泥中攀爬出來:“您還記得那個名叫超自然管理局的人類組織嗎?”


    頭頂一片死寂。


    厲鬼小心翼翼地抬眼向上方看了一眼。


    男人麵無表情地坐在骸骨堆成的寶座之上,蒼白的手指稍稍彎曲,輕柔地搭在寶座上的骷髏頭骨之上,看上去詭譎而肅殺,那雙猩紅的眼眸微垂著,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厲鬼下意識地身體微微一抖,趕忙垂下眼,結結巴巴地繼續匯報道:


    “有,有我們安排進裏麵的手下說,說在裏麵的報告中看到了您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


    那搭在頭骨上的慘白指尖微微一動,幅度輕的幾乎完全無法分辨。


    “哪裏?”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好似從平原上拂過的一陣微風。


    但是眼前的厲鬼卻抖的越發厲害,它盡可能地縮小自己的身形,似乎這樣對方就能不注意到自己似的:


    “m,m市。”


    它壯著單子繼續問道:“您需不需要我派人去探查一下消息的真實……”


    它顫抖的聲音被出乎意料地打斷。


    “不。”男人的瞳色沉澱著成暗沉的紅,猶如半凝的鮮血。


    他用慘白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掌下那猙獰的骸骨,嗓音中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我親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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