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慕容教, 咳, 副教主倒是豁達大度, 易容蠱解方落入阿儀手中, 血影教多年夙願功虧一簣, 你倒是甘心。”


    慕容飛淡淡道:“在下自然是並不甘心的。”


    封玉目光微冷。


    慕容飛微笑道:“可惜我單打獨鬥尚且不是公輸少俠的對手, 又有封少俠在旁虎視眈眈,除了將寶物拱手相讓之外, 還能如何?”


    封玉打量他片刻,忽然上前一步,出指如電,連續點住他胸前要穴。


    慕容飛下意識想要閃開,又強行刹住, 封玉的指力透體而入,他悶哼一聲, 片刻後,啞聲笑道:“好,好, 華山派混元真氣, 果然不同凡響。”


    封玉麵沉如水道:“阿儀容易輕信旁人, 封某卻是不會,慕容世家之人, 性格狡詐,最擅哄騙他人,不點住你的穴道, 我隻怕還會生出無數變故。”


    慕容飛微微沉默,頓了下,才緩緩道:“封兄說我狡詐,在下既然統領江湖邪道,自是不敢辯駁,隻是家母乃太平山莊嫡係,家父位居血影教他化自在殿之主,我雖姓慕容,卻與慕容世家勢不兩立。”


    封玉一霎不霎的看著慕容飛,後者不閃不避,神情坦蕩,片刻後,華山少俠的神情才微有鬆動:


    “副教主便是有甚手段,如今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慕容飛扯了扯嘴角:“那也未必。”


    話音方落,本來旁觀的公輸儀忽然向他輕飄飄的拍出一掌。


    公輸儀的動作非但稱不上迅捷,甚至可以用緩慢來形容。


    玩家那邊,寄東風滿臉不解:“這一掌連我都能躲得過去。”


    枕書聽雨卻搖頭,微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


    謝孟筠遺憾聳肩:“而我必然躲不過去。”


    “滴——”


    池塘裏的水濺在無樂無用齋的屋瓦,窗欞,門沿上,此刻水猶未幹,正不斷往下滴落。


    積水越滴越慢。


    “噠。”


    渾濁的水珠投入小小的泥窪中。


    漣漪散開,折射出碎金一樣的光芒。


    公輸儀的手掌即將掃到慕容飛的前襟。


    就在雙方快要接觸的前一瞬,應該被點中穴道的慕容飛的衣袍向有人往裏吹起那樣卜卜的鼓了起來。


    ——他用真氣在自己身體表麵堆砌了一堵防禦的氣牆。


    慕容飛心思縝密,橫臂當胸,豎掌下切,以攻代守,倘若公輸儀招式用老的話,就會被自己擊中手腕。


    他的右掌順利的切了下去,掌風卻全數打落在空氣裏。


    公輸儀的手緩慢的按在慕容飛的小腹上,慢的千種奇巧都枯萎成了流水裏的落花,他按破了對方的外袍,在慕容飛的衣衫上,留下了一個五指形的空洞。


    慕容飛倒退一步,臉上先是滴血似的紅,然後紅色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慌不擇路的褪去,瞬間由血色變成了雪色。


    血影教副教主低下頭,盡量用手捂住嘴,但鮮血還是從他的指縫裏流了下來。


    公輸儀望了他片刻,冷聲道:“何事未必?”


    ——他這句話自然是回應慕容飛之前的“那也未必”。


    慕容飛苦笑。


    封玉頗有些好奇:“我方才應當點中了慕容兄的穴道才是。”


    慕容飛點頭又搖頭:“江湖中雜學諸多,我身為血影教副教主,學過些屏蔽點穴的武功,又有什麽稀奇?”


    公輸儀望了眼齋外的陽光。


    封玉猜度好友的意思,笑道:“慕容兄既已受傷,不如回血影教養傷,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必非要拚的你死我活。”


    慕容飛歎了口氣,仿佛有點靦腆似的笑了下:“不到最後一步,總是心有掛礙,兩位既然已將在下擊傷,就容我在旁,瞧瞧易容蠱的解方究竟是什麽模樣如何?”


    封玉還未答話,玩家那邊響起了小聲的竊竊私語。


    “你說我們現在撲上去,能不能爆了慕容飛?”


    “我覺得行。”


    “那一起上?”


    “機會一半一半吧——我就不信,作為血影教的二把手,慕容飛身上能沒點保命的特殊道具。”


    慕容飛:“……”


    封玉:“……”


    公輸儀目光微動,寒聲道:“汝等休得胡鬧。”


    玩家可以不把npc放在眼裏,但由於係統規則,跟他強行綁定成為利益共同體的謝孟筠肯定不敢蹦躂的太過分,隻能遺憾的放棄擊殺boss的計劃,雙方迅速進入了“你瞅我,我瞅你咋地”的暗流湧動的和平階段。


    公輸儀上前一拱手:“端木先生。”


    他不善言辭,但端木鍾宮也不是非得讓人把話說透才能往下推動流程的人,笑了一笑,就從袖子裏把一本書冊給取了出來。


    寄東風壓低聲音:“要不是保護區不能隨意進出,肯定有人一開始選擇毆打端木鍾宮逼他把東西拿出來。”


    謝孟筠看了寄東風一眼,欲言又止。


    寄東風:“你想說啥?”


    謝孟筠抬頭望天:“內力練到一定程度,聽力會大幅提高,所以你剛才說的話,對麵幾個都能聽見。”


    寄東風:“……”


    端木鍾宮凝視自己手中的書冊,目光裏似有無限悵然,書冊封麵上用篆體寫著“易容蠱解方”五個大字,看上起輕飄飄的沒甚重量,然而二十五名玩家裏的一流高手跋涉而來,此刻隻剩謝孟筠,枕書聽雨,吳越山青,寄東風,唐納德,風遠書和怒海狂潮七人,連npc那邊,也死了兩名血影教的張來,黑字之下,似有血意蔓延。


    封玉似乎鬆了口氣。


    端木鍾宮瞧了陣法外的三人一眼,輕笑道:“武林中長江後浪推前浪,諸位武藝之高,連我這等隱居世外之人,看了也覺自慚形穢。”向慕容飛笑道,“慕容公子練的,可是《天魔大法》?”


    慕容飛先溫溫謙謙的欠了下身,方才回答道:“我幼時體弱,加上天資愚鈍,先父留下的手劄,連一成都未能參透,能在公輸少俠手上撐到現在,全是《天魔大法》的功勞。”


    端木鍾宮道:“在下曾聽說,《天魔大法》對修煉者的資質極是挑剔,就算資質合適,也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慕容飛微笑:“多謝前輩關懷,車到山前必有路,等到煉不下去的時候再擔心,也為時不晚。”


    聽他這般說,端木鍾宮也不再追根究底,轉向封玉道:“封少俠。”


    封玉垂劍抱拳為禮:“端木前輩,燕掌門吩咐晚輩向您問好。”


    ——華山派掌門燕北西與端木兄弟都是同時代的江湖人士,當年都是天之驕子,如今有人登上掌門之位,有人銷聲匿跡,回想起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聽到故人的名字,端木鍾宮目光中露出一絲懷念,笑道:“燕兄有心了,我看封少俠儀表堂堂,資質不凡,居然不是燕兄的入門弟子麽?”


    封玉恭敬道:“家師姓萬,名諱上林下海。”


    “……”


    按常理來說,封玉坦誠師父的名字後,端木鍾宮出於禮貌客氣的角度,也該久仰一二,奈何作為隱居已久,長期得不到谘詢更新的世外高人,他委實沒有半點印象。


    謝孟筠先npc之憂而憂,立刻詢問同行的玩家:“你們知道萬林海是誰不?”


    寄東風代表其餘選手給了答案:“完全沒聽過。”


    謝孟筠歎氣:“要是知道兄還在就好了。”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感謝小姐姐的信任。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雖然我也其實沒聽過“萬林海”是誰=_=。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啊,剛剛收到了來自華山派的線報。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萬林海”是華山派藏書樓的,呃,管理員。


    ——在兔國,圖書管理員是一個自帶特殊buff的神奇職業。


    副本裏。


    公輸儀的目光自封玉身上輕輕掠過。


    端木鍾宮笑道:“尊師能教導出封少俠這樣的徒弟,想來也並非尋常人物,可惜在下退隱江湖已久,怕是無緣得見。”


    封玉道:“世事如棋,豈能盡如人料,端木前輩年輕之時,怕也想不到如今會坐在齋中,看晚輩們為了尊駕的心血拚死搏殺。”


    光聽封玉的話,對端木鍾宮的行徑似有不滿之意,但看他的表情,卻又純係自然,並無半點譏諷之色。


    端木鍾宮微微一笑:“我若將《易容蠱解方》交給這位公輸少俠,他自然揚名天下,卻難免掩了封少俠的光彩。”


    封玉道:“晚輩已說過,東西交到阿儀手中,比交到我手中更加合適。”


    端木鍾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點:“果然是好朋友。”


    封玉卻否認了:“阿儀不是我朋友。”


    話音方落,公輸儀神色微動,而慕容飛的目光反複在兩人之間遊移,嘴角帶著點怡然自若的笑影。


    封玉一字字道:“阿儀是我兄弟。”


    端木鍾宮哈哈一笑,將《易容蠱解方》隨手擲出,公輸儀沒特地去接,書冊卻正好落在他手上。


    玩家那邊,幸存的選手們看見戰利品被npc拿到手,都像是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謝孟筠看著公輸儀,右手虛虛一握,池鷺劍赫然出現在掌中,她緩緩抽出長劍,劍身修長鋒銳,在日光的映照下,恍若一泓流動的秋水,對風遠書道:“再問你一遍,影暗樓的主事之人,究竟是不是慕容餘?”


    風遠書歎氣:“就算是他,你現在又能如何?”


    與此同時。


    封玉再次向端木鍾宮行了一禮,側首向公輸儀笑道:“事情結了,咱們也走罷!”


    公輸儀望了他一眼,他素來不苟言笑,澡雪清曠,此刻積鬱在眉目間的涼意卻似化開了幾分,頷首道:“事情就快結束了。”


    說著,將《易容蠱解方》遞向封玉。


    封玉下意識去接,可是他的指尖還沒碰到書冊,公輸儀就提前鬆開了手。


    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易容蠱解方》呈直線往下落。


    ——無論看起來有多麽不起眼,這本書裏記載的都是成千上萬江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封玉不敢怠慢,抬臂做了個擒拿抓取的手勢。


    背後忽然帶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細微風聲。


    “小心——”


    在眾目睽睽之下選擇出手偷襲,除了對自身的武功極有自信外,還得旁觀者足夠配合才行。


    在場的玩家裏,綜合實力足以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出聲喝破的偷襲者行為的,隻有謝孟筠跟怒海狂潮兩人,然而怒海狂潮此刻正坐在保護陣法裏,視線受到隔阻,而謝孟筠沒有遠程攻擊手段,無法打斷npc的技能。


    慕容飛的動作比聲音更快,他才抬手便已出掌,才出掌就已擊中封玉的右腰。


    封玉再沒力氣去接書冊,隻能眼看著《易容蠱解方》落入慕容飛的手中。


    謝孟筠看著npc那邊陡然變幻的形勢,雙手抱臂,默默皺起了眉頭。


    【武林大會】百草:我知道現在該到解說出場,幫忙理清副本內跌宕起伏的劇情發展。


    【武林大會】百草:但眼前的情況實在有點超乎我的預想……


    【武林大會】路小路:要是流水繞沙洲在公共頻道裏就好了。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路兄,你到底是有多看不慣人小姐姐←_←?


    【武林大會】路小路:不,我是覺得,現在把她換上來,指不定能鬧清楚到底發生了些啥╮( ̄_ ̄)╭。


    副本裏。


    慕容飛翻了下手中的戰利品,臉上帶起了一絲近乎於溫柔的微笑,他看著因受傷而萎頓在地的華山派少俠,向前緩緩踏出一步。


    公輸儀麵無表情的攔在兩者之間。


    慕容飛看著橫在自己身前,連著劍鞘的長劍“故國”,聳了聳肩,無所謂的退回了原處。


    封玉捂著胸口,不時有難以壓抑的瘀血被咳出來,他生的清俊中帶著三分悒麗,仿佛高崖上的芝蘭,不笑時像朵幽靜的花,笑時像花熱鬧的盛開了一夏。


    此刻蘭花開在了血泊裏。


    他用手肘撐住身軀,往前爬,每挪動一分,就要費上極大的氣力。


    “阿儀,你,你千萬小心,慕容飛的武功,怕是比咱們預料的更加厲害。”


    慕容飛瞧了眼半身浴血的封玉,又瞧了眼麵容漠然的近乎於慘淡的公輸儀,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封少俠還不明白,原來你當真一直信任阿儀……封少俠難道未曾想過,在下能一擊得手,分好不錯的命中足下的腎俞穴,究竟是因為什麽?”


    ——練武之人,大多有著特定的罩門,封玉的罩門就是腎俞穴,在策馬江湖中,這種規則對於玩家不適用,卻依舊影響著npc。


    封玉仍舊不信慕容飛的話:“令尊當年橫行江湖之時,在各個門派都安插了眼線,我華山派,想來也沒能逃過……”


    公輸儀忽然開口,打斷了封玉:“是我說的。”


    封玉像是被人點了啞穴似的,瞬間消了音。


    公輸儀轉過身,看著地上的友人,目光如冰雪:“你的罩門,是我親口告知的慕容飛。”


    保護陣法內,端木鍾宮有趣一笑,慢悠悠的端起茶盞,仰頭喝了半碗茶。


    副本內的人,副本外的人,數不清的眼睛在看著封玉,也有數不清的耳朵在等他問一句“為什麽”。


    而封玉卻安靜下來,連咳血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慕容飛捏著《易容蠱解方》的一角,當扇子扇風,笑吟吟道:“阿儀不跟你的故友解釋一二?”


    公輸儀搖頭:“事已至此,解釋也是無用。”頓了下,“封玉不是我的朋友。”


    話音方落,本已安靜下來的封玉,仿佛被人在腰上狠狠打了一拳似的,顫抖著噴出一口血。


    公輸儀:“也不是我的兄弟,我也從未答允過與他為友。”


    他的聲音很平緩,往日聽見隻覺安心,此刻卻像是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來,從頭淋到了腳。


    封玉慢慢板正自己的身體,不去看別人,隻擺出打坐的姿勢來,努力調息。


    保護陣法裏,目光總是不能準確聚焦的子書枯魚摸出一把琴,仔細的橫放在膝上,手指按在弦上,撥動。


    “一點露珠凝冷,波影。”


    他沒用技能,抵著頭,單純的撫琴而歌。


    “滿池塘,綠莖紅豔兩相亂。”


    (寄東風小聲道:“應該說‘綠莖紅豔兩不見’才更加應景。”)


    “腸斷,水風涼。”


    子書枯魚唱的曲牌名為《荷葉杯》,聲雖短,韻卻長,此刻被他不徐不疾的唱出來,三分淒涼之外,竟足足有著七分的無可奈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慕容飛風度極佳的等著子書枯魚唱完,然後:“端木前輩,既然東西已經到手,晚輩與阿儀就先走一步。”


    “公輸少俠是你朋友?”


    “是我朋友,更是我的兄弟。”


    端木鍾宮看了他一眼,笑的意味深長:“上一個拿他當兄弟的人此刻還在地上躺著,慕容副教主如此信重,不怕重蹈前車之鑒麽?”


    慕容飛微笑:“阿儀與我乃是舊相識,情分原本就與旁人不同。”


    端木鍾宮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移動,一笑:“原來如此。”


    慕容飛點頭:“正是如此。”


    本來全神貫注的盯著npc那邊的選手們,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收回,扭頭看向謝孟筠。


    謝孟筠:“……都瞅著我幹嗎?”


    唐納德代表其他人道:“聽不懂,很懵逼,不明白,求解釋。”


    謝孟筠:“……所以說,你們瞧我幹嗎?”


    湍湪淵源仰著臉,眼裏洋溢著旺盛的好奇心與求知欲:“你就不能用分析我的勁頭,來分析一下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謝孟筠冷酷道:“不能——本來我覺得自己冠軍十拿九穩了才有閑心跟你們叨叨,現在東西被慕容飛拿走了,我很氣,你們用自己的腦子想。”


    湍湪淵源幹脆:“我沒腦子,別人長頭是為了思考,我是為了顯得高。”


    寄東風補充:“還有顯得帥。”


    “……”


    謝孟筠表情複雜。


    她以為自己的節操早就在跟甲方來回拉鋸的時候被丟到了太平洋,結果在遊戲裏被同行者上了一課——什麽才叫為達成目標不擇手段=_=。


    “缺乏有力證據,說不太準,非要我猜的話,嗯,公輸儀的老家就在黃山腳,從地理位置上,很容易和太平山莊建立關聯,再加上慕容飛說是他的舊相識——我猜當年李小姐離家的時候,因為某種原因帶走了公輸儀,而且從公輸儀被稱為‘兄弟’而不是‘小叔’,我覺得李小姐很有可能將他收為了義子。”


    解說們痛哭流涕。


    【武林大會】百草:小姐姐說的就是我想說的!


    【武林大會】路小路:你,走,開。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草啊,那麽多觀眾看著呢,咱能要點臉不?


    【武林大會】江湖早知道:這明明是我想說的!


    【武林大會】路小路:真想給你們一人來一把幾樣青=_=。


    副本裏。


    這下看謝孟筠的不止玩家,連慕容飛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我猜對了多少?”


    慕容飛艱難道:“全,中。”


    選手們:“……”


    ——大家都是一樣的做任務,憑什麽你偷偷看了官方攻略?


    慕容飛看了謝孟筠一會,誠懇道:“來血影教吧,我覺得以你的天賦,不去邪道發揮餘熱可惜了。”


    端木鍾宮:“其實稷下學宮更適合你,我們需要的就是姑娘這種腦子好使的新鮮血液。”


    謝孟筠搖頭:“我一顆紅心全係在峨眉派上。”


    唐納德:“咳咳。”


    謝孟筠:“……當然還有太平山莊。”


    或許是被人揭露了謎底,或許是圖窮匕見,有競爭力的對手眼見著翻不出什麽水花,慕容飛索性把公輸儀的背景履曆從頭到尾介紹了一遍。


    謝孟筠猜的完全沒錯——應該說準確的就像曾經瞄過一眼策劃們設計的背景材料那樣——公輸儀年幼登山的時候,不慎受傷,恰好被出門在外的李小姐遇見,直接提溜回了家裏。


    公輸儀根骨絕佳,論基礎屬性,比天生開掛自帶消費者光環的玩家們還要強上三分,太平山莊莊主看第一眼就喜出望外,看第二眼覺得自己後繼有人,看第三眼的時候才冷靜下來對方還是個不太懂事的萌正太,就算要繼續山莊絕學在武林上大放異彩,也得等成年之後再說。


    或許是考慮到雙方年齡差距過大,自己垂垂老矣,再怎麽燃燒園丁的熱血,也教不了對方幾年,太平山莊主人與公輸儀雖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山莊外的人,也就無從得知公輸儀的身份。


    謝孟筠歎氣:“真可惜。”


    慕容飛不解:“有什麽可惜的,要不是外祖防患於未然,阿儀的來曆早被人調查的清清楚楚,哪還有機會做一支奇兵。”


    謝孟筠十分遺憾:“可李莊主當年要是收徒了,那按師徒如父子的關係,你現在就得喊他舅。”


    慕容飛扭頭:“……哥,有人當麵欺負你弟啊!”


    公輸儀沒有接話,他輕輕負著雙手,一向寧定無波的目光,此刻卻深邃的令人一眼望不到盡頭。


    慕容飛聳聳肩,也不強求,繼續述說往事。


    李小姐與慕容不容相知相愛後,因慕容世家的逼迫,自此在中原正道再無立足之地,隻能趁夜遠遁,太平山莊主人意識到平靜下潛藏危險,在女兒離家之時,讓她將公輸儀一道帶走。


    慕容不容與李小姐新婚燕爾,濃情蜜意,可惜膝下沒有子嗣,就將公輸儀收作義子。


    “後來家父身中劇毒,無力護持我長大成人,教中弟子也不知究竟是敵是友,未免被人一網打盡,就將阿儀送回中原,也方便我兄弟二人裏應外合,互相扶持。”慕容飛笑道,“諸位細想,在我懂事之時,《化血神功》就隻剩殘篇,想要從這些隻言片語中逆推出《天魔大法》,何其困難?所以……”


    謝孟筠若有所悟:“所以推導《天魔大法》的人其實是公輸儀?”


    慕容飛點頭:“阿儀不但推導,自己還在修煉,要不然沒經過實踐檢驗,他也不敢拿給我用呐!”


    端木鍾宮:“我倒是未曾看出,原來公輸少俠也修煉過《天魔大法》。”


    慕容飛:“因為……”


    謝孟筠:“《秋水訣》。”


    慕容飛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和顏悅色道:“咱們打個商量,姑娘你下次能不搶話嗎?”


    策馬江湖裏不允許同一個處理器上加載不同的內功心法,特殊情況除外,比如《秋水訣》,以玩家的視角來看,練到三十級之後就能修習第二內功。


    寄東風不知道這個時刻舉手提問是否適合,但他真的憋不住好奇心:“《秋水訣》聽起來如此牛逼,怎麽慕容副教主你就沒學上一點?”


    玩家的問題勾起了慕容飛的傷心事,但這也並非什麽不可說的秘辛,慕容飛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始給對方解釋——


    謝孟筠:“對他們來說,《秋水訣》有點挑資質,所以李小姐就沒能傳承下來家族絕學,而慕容副教主繼承了來自母係百分之五十的操作係統,換句話說,就是他們的環境無法兼容《秋水訣》的安裝包,硬要修煉的話,極有可能出發走火入魔這種需要格式化硬盤的大殺器。”


    “……”


    在好言好語的提醒之後,謝孟筠確實沒搶話——她直接斷絕了慕容飛開口的機會=_=。


    血影教副教主抬頭凝視著天花板,目光憂傷而迷茫,一半在哀悼自己逝去的解釋機會,另一半在思考剛才謝孟筠言語中的深意。


    “東西到手,阿儀的來曆你們也弄清楚了,在下這就告辭。”慕容飛迅速調整好心態,向在場之人拱了拱手。


    他步履輕快的走到門口,將要邁過門檻時,猶疑的回頭看了一眼——公輸儀沒有跟上來。


    “阿儀?”


    公輸儀終於有了動作——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連鞘的長劍。


    古樸的劍身上刻著“故國”二字。


    慕容飛麵色微變,語速極快:“阿儀,你今日立下如此大功,血影教副教主的位子,由你擔當,再合適不過,今後咱們兄弟聯手,中原人道何人可堪一敵?父親當年立下的基業,不管丟失了多少,都能一磚一瓦的再次……”


    公輸儀修長白皙的手微微顫抖,故國從他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發出淒涼的哀鳴。


    一種奇特的,帶著絲絲縷縷血痕的白色煙氣從他周身穴道上逸出。


    慕容飛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而原本心無旁騖,打坐調息的封玉此刻,猛的跳了起來,可他的傷勢實在太重,根本無法動彈,躍到一半就重重跌落下來,幾乎再難動一下手指。


    端木鍾宮長長歎了一聲,目光裏流露出明顯的惋惜之情:“公輸少俠居然廢了自己一身武功——你這又是何必?”


    公輸儀轉向端木鍾宮,他的動作慢且從容,臉上居然露出一點天真的笑影:


    “我欠了慕容夫婦的恩義,卻不能下定決心,誓死以報,後來欠了封玉的情誼,也難以誠相待,做一名摯友。”


    端木鍾宮看著手中的茶盞:“我記得少俠說過,你從未答應過做封少俠的朋友。”


    公輸儀平靜道:“不能以誠相待,自然不配為友。”


    這句話讓謝孟筠猛的想起,初見時,在峨眉山崖下,森寒刺骨的潭水中靜靜沐浴,連一點塵埃都無法忍受的,新雪般的少年。


    公輸儀失去的仿佛不是一身武功,而是桎梏他太久的枷鎖。


    外頭的日光被風吹的軟了倦了,光暈鍍在屋瓦上,像歲月疲乏的背影。


    端木鍾宮看著盞中的殘茶。


    人未走,殘茶已涼。


    公輸儀向慕容飛溫和一笑:“你能長大成人,父親母親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感到十分欣慰,隻是今後的日子,你怕是得一個人走了——血影教也不需要一個廢人做副教主。”


    慕容飛一步步走向公輸儀,伸出手,似乎想去抓住什麽——卻抓了個空。


    公輸儀的目光越過他,越過屋內的傀儡人,看向屋外劃破天際的飛鳥,聲音悠遠而縹緲:“在江湖行走,多的是豁出性命也無法抵消的恩怨,我如今能夠以自己一身武藝相償還,已算的上十分幸運。”


    慕容飛開口:“你……”


    聲音戛然而止。


    他想問什麽?


    他是該痛哭,還是該質問?


    看著公輸儀寧定的目光,慕容飛將所有的話咽下——事到如今,的確是什麽也不必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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