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孟筠把係統公證的合同寫好, 交易給寄東風,認真道:“放心,我一定會盡量把你帶出去。”


    寄東風點頭:“我明白,遊戲裏賺錢不易,能省一分是一分。”


    謝孟筠:“不,就算沒有金錢關係也會拉你一把, 我看重的是你……”


    寄東風忽然感覺背心一涼。


    “這個人的生活技能。”謝孟筠繼續, “除了音攻外, 我記得你還會機關術來著?”


    寄東風鬆了口氣, 點頭如搗蒜:“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怒海狂潮奇怪的看了寄東風一眼:“東風兄, 你被誇獎高興我能理解,但為什麽會這麽的——”


    風遠書幫詞匯量匱乏的血影教大師兄想出了合適的形容詞:“劫後餘生。”


    寄東風看了看謝孟筠,又瞧了眼不遠處的吳越山青:“可能是在下求生欲比較強烈。”


    二十四人說是聚集在一起,但仔細看,也分成不同的小團體,有原地待命的,也有自由自在布朗運動的, 還有唐堂糖跟路小路那樣, 雙方磁場由於性質接近而處在永恒的相斥狀態。


    沈萬三自從上上次不慎打斷謝孟筠從而慘遭禁言威脅, 上次想套路人又沒成功後, 就小心的保持著和後者的距離, 省的在同一個坑裏摔的顛三倒四翻來覆去,奈何謝孟筠跟吳越山青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聲音就像小貓的爪子,一下下撓的人甚是心癢, 一時間按耐不住,正想湊過去搭茬,就看見謝孟筠縱身而起,輕輕掠到花廳屋頂,仔細查看一番,眉頭微蹙,向吳越山青搖了搖頭,按原路返回。


    沈萬三:“幹嘛呢小姐姐?”


    謝孟筠:“上房揭瓦。”


    沈萬三:“啥???”


    謝孟筠:“我們想試試能不能走屋頂過去。”


    吳越山青補充:“誰也不知道屏風後麵究竟有什麽,可能是傳送陣,機關,道具,或者任務需要的信物,如果能從正上方走到屏風對應的位置,再打破屋頂降落,說不定能避免跟npc接觸。”


    沈萬三想了想,覺得按他們的計劃,說不定真能成功……


    謝孟筠:“不過我上去檢查了一遍,發現不行。”


    沈萬三:“求具體說明。”


    謝孟筠望天:“答案太明顯了不稀得說。”


    沈萬三抹了把汗:“我拿錢買不行嗎!”


    謝孟筠:“房頂上不隔音。”


    沈萬三:“……”


    謝孟筠:“除此之外,花廳上屋瓦的防禦力也高的嚇人。”幽幽歎了口氣,“自從我四十級之後,係統就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好欺負的係統了。”


    沈萬三:“……我覺得不能怪係統老是折騰咱們玩家,真的,從你身上就能看出來,玩家給它帶來的痛苦也不少。”


    謝孟筠瞥他一眼:“從你身上也能看的出來。”


    沈萬三納悶:“我其實沒怎麽折騰過係統——氪金也算嗎?”


    ——難道自己砸的錢,已經多到影響遊戲正常經濟體係的地步了?


    謝孟筠:“別想太多,你是被折騰的那個。”


    沈萬三:“……小姐姐你還記得自己欺負過我們呢?”


    謝孟筠安慰:“別在意。”


    沈萬三:“嗯?”


    謝孟筠:“反正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沈萬三:“=_=”


    寄東風將自己的琴拿出來,認真調試音色,枕書聽雨看的於心不忍,友情提供了自己樂器。


    圍觀群眾看的滿臉黑線——號稱自己對音攻隻知皮毛的稷下學宮大師兄用的琴是地武“朝暮”,至於拍著胸脯表示小爺一定行的寄東風,用的還是白板。


    雲飛揚搓著手:“總覺得對副本的前景感到了一絲寒意……”


    簽到狐微微一笑:“不如貧僧也來幫忙?”


    安安若素唇角微翹:“沒想到狐大師對音攻也有所涉獵。”


    簽到狐:“其實貧僧也不確定。”


    安安若素:“?”


    日出之光:“幾個意思?”


    “不過念經要能算音攻的話,狐大師一定特別擅長。”


    最後還是曾經對戰過的謝孟筠一語道破天機。


    雲飛揚十分樂觀:“沒想到選手裏麵還藏龍臥虎,那就拜托大師了!”


    簽到狐看了謝孟筠一眼,眼裏湧動著複雜的情緒:“貧僧盡力而為,隻希望npc沒某人那麽難纏。”


    音攻與其它技能一樣,都有特定的範圍,要想充分發揮作用,玩家必須進入花廳。


    日出之光安慰:“別緊張,一兩次成功不了也沒什麽,就當實戰演/習了。”


    “還是抓緊點時間吧。”邪龍表情哀怨,“你們明天不要上班的嗎?”


    謝孟筠等二十二人:“不上啊。”


    邪龍:“……”


    沈萬三補刀:“我自己就是老板。”


    邪龍:“…………”


    【武林大會】百草:選手不用工作的比例居然高達23/24,我現在對他們現實身份產生了興趣=_=……


    在不上班buff的加成下,選手們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到戰場,在他們商議通關方案的時候,霓裳始終隨著音樂起舞,她體態曼妙柔軟,舉手投足間卻又蘊含著奇異的力量,看見玩家重新整隊,並沒流露出“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意圖,直到他們正式踏入花廳,才飛身而上,輕舒皓腕,劍鋒所過之處,流瀉下急雨般的陣陣清光。


    無需言語,眾位高手齊齊出手,霎時間刀光劍影,棍飛帶飄——


    黑白不分:“臥槽哪個傻逼擋著哥了,你tm防禦多高不怕砍?”


    馬猴燒酒賽高:“說別人之前先反省自己,我技能範圍大,不想死的就往邊上挪挪。”


    邪龍:“他再挪我就要被壓成餅了!”


    冬小碗:“雖說同性之間的安全距離比異性要短,但兄弟你也不能往我腳上踩啊!”


    路小路:“你們近戰黨把路攔的嚴絲合縫,有沒有考慮過咱遠程玩家的立場tat!”


    日出之光:“我剛剛打了誰?”


    風遠書:“誰剛剛打了我?”


    沈萬三:“呃,你們哪位摸了老子的屁股?”


    其他人:“=口=!!!”


    選手之間不能組隊,沒有傷害豁免,加上缺乏指揮,第一次出擊從開始到失敗,時間短的堪比高三學生的課間休息,眨眨眼的功夫就匆忙結束。


    退敗的玩家們冷靜的總結失敗經驗,順便還找出了對沈萬三圖謀不軌的元凶——


    “真是在甩棍子的時候不小心掃到的,不然按策馬江湖的規定,幹壞事的早被強製彈出副本了好嗎!”江湖早知道聲嘶力竭的呐喊著自己的清白,就差割破手指在地上寫個血紅的冤字,“沈兄你千萬信我啊!”


    沈萬三:“我相信。”


    江湖早知道感動:“沈幫主!”


    沈萬三:“不過咱們下次還是盡量分散點——你剛才勁再使大些,我這會就隻能撅著跟你們說話了。”


    路小雙手抱臂,略幽怨:“人多了也是麻煩,如果在竹林外混戰的時候多淘汰幾個就好了。”


    唐堂糖冷淡道:“自相殘殺這種事,什麽時候繼續也不晚。”


    百手門大師姐一身藏青色的勁裝,音色帶著刀鋒般的冷銳。


    在選手們下定決心用實際行動進行裁員之前,日出之光站出來打圓場:“按花廳的麵積,隻要不是一窩蜂的往霓裳那擠,絕對能施展的開,大家重新整隊,盡量避免對彼此的行動造成幹涉。”


    說到團隊指揮,那還得看各大幫派的幫主。


    當然樽不愛說話中酒和雲有他沒他都一樣飛揚必須排除在外=_=。


    沈萬三跟日出之光兩人將玩家們按各自的職業特點劃分好範圍,為了安全起見,額外把安安若素,冬小碗,麥子黃還有唐堂糖安排在寄東風和簽到狐的身邊做保鏢,省的出師未捷buff先跪。


    雲飛揚讚歎:“沒想到你們在排軍布陣上還挺有一手的。”


    日出之光:“其實雲兄應該能想到。”


    雲飛揚:“哎?”


    日出之光:“怎麽說我跟沈幫主,當年也是懸賞過你的人。”


    謝孟筠:“可最後不是沒懸賞成功嗎?”


    日出之光:“……”


    沈萬三:“……我都安靜如雞了還帶誤中流失的呢?!”


    吸取失敗教訓的玩家們再次對花廳發起衝鋒。


    路小路袖子輕輕一拂,飄零如花雨的暗器便紛紛揚揚的飛了起來,梨花海棠襯托著霓裳韻致楚楚的舞姿,更顯得美人如玉,劍勢如虹。


    謝孟筠親身領教過路小路的武功,些許日子未見,他修為愈發精進,殺氣被綺豔與溫柔的表象所掩飾,足以取人性命於不動聲色之間。


    花雨飄近霓裳,融入秋水般的劍光之中,閃爍了兩下,原本輕盈的姿態就像沾染了雨水晨露一般,有氣無力的墜落於地。


    路小路微微眯起了眼。


    以他如今的實力,麵對琴聲中起舞的霓裳,單打獨鬥基本能與自尋死路畫等號——剛才那下雖然沒用上“幾樣青”,也花了九成氣力。


    霓裳所跳劍舞氣勢磅礴,極險處甚至有駭浪驚濤之意,暗器飛入其中,濺起的水花很快消失不見,如果配合路小路的玩家不是在場這些人,恐怕連現在的情況都辨不分明,遑論彼此襄助。


    緊隨著花雨而來的,是血紅雪白兩道劍光,血影教大師兄跟曉風殘月幫主一齊躍出,怒海狂潮因為內功特殊的緣故,一旦調動內力,身周便會繚繞著深赤的霧氣,那些霧氣翻滾不定,卻在靠近樽中酒的時候,像被無形隔膜擋住似的悄然滑開。


    【武林大會】百草:據小道消息稱,怒海狂潮已經學會了血影教的鎮派武功《化血神功》。


    【武林大會】百草:至於樽中酒,可能是武當派《太極功》的傳人。


    對於兩人的武功,謝孟筠也聽到過些風聲,比起怒海狂潮,她重點關注樽中酒的招式,果然從中看出陰陽兼濟的意味。


    十大門派在江湖上地位卓絕,怒海狂潮和樽中酒又是其中的傑出弟子,縱然笙篁性情嫻雅恬靜,修養已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也不能不為兩人的武功動心,她於撫琴之際,輕抬臻首,向玩家幽然望去,其眉飛如孤崖,眸光似冷電,竟震的人心頭微顫。


    霓裳嬌笑一聲,兩柄短劍上下旋飛,忽快忽慢,她本就生的眉目宛然,如詩如畫,此時更是美勝神女,姿容豔光炫目,莫可逼視。


    兩名玩家裏的絕頂高手竟被她輕鬆攔下,不管是雄奇怪詭,還是以柔克剛,都連短劍織成的光幕也透不過一絲。


    怒海狂潮兩人大開大盍的硬懟了上去,謝孟筠步下輕錯,人如遊魚般滑入花廳之中,繞開四分之一個圓形,然後提劍縱身,快如閃電的攻向霓裳的側麵。


    謝孟筠輕功高明,內力渾然,身法展動時更勝雲端高鳥,雖然額外繞了一段路,卻與另外兩人同時出手,若非眼前的情況必須玩家彼此配合,還能再快上一息。


    單個玩家隻能被霓裳吊打,但多人合作,總歸為寄東風搶出了進入花廳的機會。


    稷下學宮的弟子血薄防低,稍有不慎就可能重傷,對於競爭對手而言,這本是令人高興的事,但在此時,卻讓其他人頭疼不已。


    安安若素看了寄東風一眼又一眼。


    寄東風:“……有事?”


    安安若素:“千萬保護好你自己,注意別受傷。”


    寄東風:“謝謝關心,我會的!”


    安安若素:“萬一真不小心瀕死了的話,我一定會給你個痛快。”


    寄東風:“……”他看安安若素認真的臉,覺得對方絕對不是單純的恐嚇tat。


    與《馮夷空舞》截然不同的琴音在花廳中響起。


    仿佛在流火時節飽飲下清涼的山泉,泡過三溫暖又做了馬殺雞,謝孟筠感覺自己渾身上下一陣輕鬆,池鷺之上光華大作,有劍芒閃爍吞吐。


    【武林大會】百草:雖然知道流水繞沙洲劍法強,但我總感覺每隔一段時間不見,她就能給人新的驚喜。


    【武林大會】百草:在劍法內功修煉到一定境界的情況下,外放的劍氣可以傷及對手經脈,造成全屬性降低的持續損傷,目前已知能造成類似傷害的,隻有流水繞沙洲一個。


    【武林大會】百草:不過據統計,流水繞沙洲選手也不是次次都能觸發“劍氣入體”的效果。


    【武林大會】百草:啊,剛剛收到了觀眾提問——“是不是所有劍法練到最後都能做到劍氣外放”。


    【武林大會】百草:關於這個問題,《江湖早知道》這邊暫時沒有準確的答案╮( ̄_ ̄)╭。


    【武林大會】百草:不過據我個人推測,跟武器,門派的關係都不大,在所有能找到的資料中,隻有猷縣——一個位處徽州的小地圖——曾經有玩家同樣出現過劍氣入體的症狀。


    【武林大會】百草:他們是在襲擊一個叫公輸儀的npc的府邸時,被對方反殺之後獲得的debuff,當時有人看見流水繞沙洲也出現在那裏,雖然沒證據,但從兩人武功效果的相似性來看,應該是獲得了傳承沒錯。


    【武林大會】百草:有興趣的玩家也可以去猷縣碰碰運氣,雖說迄今為止那個npc隻露過一次麵,但人品這事誰說的準呢,萬一老天爺就把餡餅空投到你腦袋上了呢?


    公共頻道裏,喋喋不休的解說並不知道自己連蒙帶猜得出的恰好是正確結論,就像陪謝孟筠一起掉過懸崖但不知道那位美人的真實姓名就是“公輸儀”的甜豆腐腦賽高一樣,後者結合自身經曆,對百草的結論豎以鄙視的中指,並馬不停蹄的去論壇上同步開貼——


    《“劍氣入體”技能真相,818遊戲裏不靠譜那些不靠譜的八卦黨》


    不止通訊器彼端的觀眾對謝孟筠的武功技能充滿興趣,npc也是同樣的好奇,證據就是明明是圍觀的局麵,霓裳卻把更多攻擊往可憐的小峨眉的身上傾瀉。


    謝孟筠打boss那麽久,還難得有今天這種憋屈的感受。


    要單單是打不過倒還好說,問題就在於霓裳給她的感覺,卻留了些尚有可為的餘地,似乎隻要努力到極限,便能拚一把,可惜等她開足馬力後,仍舊無法打破那兩柄短劍鑄出的壁壘。


    縱然滴水穿石,也得經曆不知多少載悠悠歲月,才能成功。


    謝孟筠並非一個人在戰鬥,就算選手們各懷心思,也不至於在此時翻臉。十數枚透明的琉璃刺自吳越山青袖底飛出,射到中途,便化作顏色極淡的煙霧,藥王穀暗器發射手法有其獨門之妙,花廳裏氣勁縱橫,那些煙霧卻沒有被瞬間撕碎消散。


    這是藥王穀的加血技能“熏風”,具體加血量由琉璃刺上所淬藥物決定。


    玩家久戰不下,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內傷外傷,吸入煙霧之後,但覺心口煩悶稍減。


    【武林大會】百草:臥槽藥王穀大師兄居然肯奶隊友,曆史性的一刻啊!


    笙篁高踞堂上,身姿幽美的仿佛是一株立於水畔的蘭花,玩家裏,寄東風與她遙遙相對,席地而坐,長琴“朝暮”就橫放在膝頭。


    《馮夷空舞》沛然磅礴,聲律滔滔,大有江海奔騰之意,與之相比,寄東風所奏琴曲卻似雲外青鳥,雨中丁香,超脫飄逸,潺湲成音,雖然氣勢上難以比肩,卻勝在連綿不絕,始終不曾被徹底壓製。


    枕書聽雨眉眼半闔,片刻後篤定道:“《山水清音》。”


    寄東風向他一笑。


    ——《山水清音》是稷下學宮琴道宗師所譜琴曲,山中彈是一音,水邊彈是一音,晨光初露時彈是一音,夕陽將沒時彈又是一音。


    曲中有人生。


    【武林大會】百草:按理說我站在選手們這邊,但現在卻希望npc們給力一點,好讓我看看他們還有什麽壓箱底的技能沒拿出來……請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捂臉】。


    【武林大會】百草:對了,解說我剛剛查到寄東風所彈這把琴的資料——朝暮是稷下學宮前代弟子所遺樂器,有對應琴曲《朝鍾暮角》,不過還沒聽說有人學會。


    笙篁看了寄東風一眼,流露出明顯的鄭重之意。


    對於土生土長的江湖人士來說,對手鄭重是好事,不管輸贏,起碼證明了對方認可了你的實力,拿你當盤菜,但對於本來就是苦苦掙紮的選手們,基本就等於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斷電又遇台式機=_=。


    “我怎麽感覺那小姐姐的琴聲威力更大了?!”邪龍邊吐血邊哀嚎,差點沒握住長棍。


    寄東風彈琴的姿態依舊瀟灑,臉色卻白的嚇人。


    日出之光跟沈萬三到底是大幫派首腦,對人員的安排部署極具先見之明,麥子黃見縫插針的給寄東風補血補藍加防禦,竭盡所能的將他的生命內力都維持在安全值以上。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心經》)”


    ——要說防禦還得看少林,雖說入圍副本的人數不多,但素質足夠□□,在笙篁發力後,二十四個選手中有二十三個都在忙著適應調整,剩下那位不動如山的,就是結跏趺坐,念誦不絕的簽到狐。


    少林大師兄輕敲木魚,分明木石之音,但聽久了,總感覺跟少林寺那口大鍾似的,悠遠高邈。


    “……狐兄,我感覺你身上散發著佛光。”


    邪龍看著簽到狐閃亮程度遠超以往的腦殼,說的十分認真。


    簽到狐:“……”


    ——要不是戰況晉級騰不出手,少林大師兄很想把木魚往邪龍腦袋上扔。


    江湖早知道:“這是‘禪意’buff吧?佛法高深的少林弟子誦經的時候才會觸發,主要效果是美膚柔光,順便還能大幅提高對負麵效果的抗性。”


    簽到狐:“……”


    少林大師兄默默調息,以免在被敵方琴聲震出內傷之前,先被友軍氣到吐血。


    安安若素輕笑了一聲:“還好有知道兄,不然大家對彼此的技能都缺乏了解,配合起來也有滋沒味的。”


    沈萬三:“是啊,知道兄可千萬保重自己,不要太早被淘汰,否則後麵上不了論壇接收不了解說,再沒人介紹背景知識,豈非無聊至極?”


    江湖早知道渾不在意:“淘汰又怎麽了,往好處想,說不定你比我退場的還要早呢。”


    沈萬三:“……”


    因為選手數量眾多,大家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圍在npc身邊,除了負責守衛寄東風的人手外,其他人覺得還能扛就往前湊,不行了就退回來歇歇,從始至終堅持奮鬥在一線的隻有四個人:


    怒海狂潮,謝孟筠,樽中酒跟暮雪時節。


    作為被重點照顧的對象,謝孟筠整個人似乎已然融入到花廳裏閃爍的劍光之中,身法沒有片刻歇止,旁人隻能看見群青色的衣衫間或一閃,像是被暴雨模糊了輪廓的海燕。


    弦聲響動,似驚濤拍岸,卷動千尺巨浪,謝孟筠視線之中,唯有清光熠熠,無止無休,不知所來,未見歸途。


    琴與劍似已融為一體,耳畔湧動著裂金變徵之音,曲調愈促,攻勢愈急,謝孟筠隻覺霓裳手中短劍上似乎純然是琴聲凝結而成,帶著特殊的魔力,她的心跳也為劍舞所影響,漸漸偏離了原有的節奏。


    謝孟筠的臉色忽紅忽白,目光亮的懾人,胸口仿佛燃著一團難以熄滅的火焰——笙篁琴彈的極好,就算對音樂不甚了解的人,也能充分感受到曲調中的沉鬱激昂之意,她被樂曲所懾,已分不清是人在操縱劍,還是劍在操縱人。


    受感染的不止謝孟筠一個。


    【武林大會】百草:我光看著都暈屏幕,他們這滿場亂飛的就不覺得累嗎tat?!


    怒海狂潮身周繚繞的血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濃鬱,與樽中酒,暮雪時節,謝孟筠三人不同,作為邪派玩家,他天然就比名門正派的弟子更容易受外界所影響,要不是內功深厚,隻怕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寄東風微微皺眉,用力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琴弦之上,一瞬之間,《山水清音》蓋過了《馮夷空舞》。


    寄東風的行為就像一個信號,在他之後,謝孟筠四人也接二連三的吐出了瘀血,瘀血離體之後,血條降低,內息反而更加流暢起來。


    【武林大會】百草:寄東風吐,寄東風吐,寄東風吐完怒海狂潮吐,怒海狂潮吐,怒海狂潮吐,怒海狂潮吐完流水繞沙洲吐……呃,我是不是有點破壞氣氛?


    副本中的選手無法看到公共頻道裏的發言,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更加風趣幽默的解說逃過一劫=_=。


    方才寄東風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臨時提高了自己的音樂效果,但顯然不能長期保持,其他人必須抓緊時機,琢磨出通關方法。


    路小路手中扣著暗器,都說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對手,這句話放在他跟唐堂糖身上,真是準確的連縫也沒有,兩人都是暗器類的大行家,而二十五強的準入資格,又證明了在遊戲裏除了彼此之外,他們在專業上再沒有能媲美的對手。


    唐門大師兄看了唐堂糖一眼,後者就跟後腦勺上長了“路小路專用感應器”似的,第一時間回過頭。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青白色的電火花在霹靂啪嚓響,不必多說,雙方就“暫且擱置舊賬,齊心度過眼前難關”達成一致。


    形如嫩葉的淡青色暗器自路小路袖口飄出,迅捷無論的射向霓裳,還未近身,一點碎玉般的劍光便盈盈飛出,準確的擊在幾樣青上。


    路小路麵上劃過一絲淺笑,寬大的袖口水波般不住顫動著,海棠未雨,梨花先雪,廳堂裏紅白交錯,似極了暮春時分的一場花雨。


    與此同時,唐堂糖也展露了屬於百手門的絕技。


    近似於漆黑的暗器被她揚手射出,剛開始隻有蠶繭大小,飛到中途,仿佛展開翅膀的蝙蝠那樣,長度未變,寬度卻擴展成了原先的四倍。


    明明隻發了一枚暗器,唐堂糖的臉色卻比路小路更為慘淡。


    【武林大會】百草:歸鴉!


    【武林大會】百草:百手門特色暗器歸鴉!


    霓裳揚眉一笑,左手連續刺出三劍,短劍上真氣激蕩,迸發出如雪如虹的明麗光芒,歸鴉體積不小,此時卻全然為劍光所吞沒,讓人不禁懷疑,它是否會被徹底擊碎,化作流砂般的齏粉。


    極長的金鐵之音響起,仔細分辨,正是劍刃與暗器連續碰撞的聲音。


    歸鴉不像自己的同類那樣失力墜地,而是被短劍打的斜飛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弧形的軌跡,交織在周圍的劍氣罡風沒能將其扯碎,反而被這枚暗器割開了裂口。


    謝孟筠眼觀四路,她與霓裳近身纏鬥,難免踩入遠程武器的攻擊範圍,其中除了幾樣青需要注意閃避之外,其他暗器在靠近的時候就會被外放的護體真氣震開,但歸鴉仍舊讓她感到難以言喻的危險,仿佛被打中後,會有極其可怕的事情發生。


    她淩空倒翻,為歸鴉騰出空間,同時連續揮劍,劍光自下而上,卷向霓裳的腰腹,封住對方的前路,與此同時,黑色的暗器打了個轉,竟向著笙篁的方向直射而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暗器不像玩家,會受到樂聲的影響,此刻竟是繞開霓裳,直取笙篁。


    不知道如此燦爛的劍舞,在失去琴曲的加成後,還能剩下幾分威力?


    霓裳想要救援姐妹,但被謝孟筠阻住,無法如願,她手中短劍斜斜一削,便將池鷺連綿如水幕的劍光割斷,原本輕盈靈動的劍勢隨之飄零四散,宛如火焰熄滅後的餘燼。


    除非隔空挪移,否則霓裳已不可能追上迫近笙篁的歸鴉。


    霓裳咬住銀牙,俏臉上笑意仍在,卻似覆了層寒霜,顯得冰冷森然,眼見追之不上,她也不再做無用功,反手上撩,短劍凝成一道白線,眨眼便要沒入謝孟筠的心口。


    謝孟筠出力阻攔霓裳,此刻正處在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關鍵階段,倘若被刺中,縱然不至於當場化光,也會身負重傷,失去再戰之力。


    就在此時,一根玄色生金的長棍仿佛自天外飛來,插入戰局之中,短劍擊在長棍上,將長棍壓的深深向後彎去。


    出手的人是丐幫玩家東南,她在遊戲裏聲名不顯,此刻卻顯出了與二十五強身份匹配的眼光與武功。


    【武林大會】百草:百練摩訶。


    【武林大會】百草:東南手中的武器名稱。


    霓裳持續施加壓力,待百練摩訶彎到極限後,才讓短劍輕輕滑開,長棍隨之恢複原形,反彈之力,直接讓東南倒飛出去,撞在牆壁之上。


    花廳中,劍氣嗤然作響,霓裳皓腕輕揚,一道冷光直追東南而去,險些就要將人立斃當場,在千鈞一發間,卻往右偏了一點。


    並非霓裳手下留情,而是怒海狂潮終於突破霓裳的防禦,刺傷了她的後心。


    赤色長劍上流轉著暗紅的色澤,劍刃上的那點濕意,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水光還是血光。


    霓裳被傷,笙篁即將被傷,局勢一派明朗,玩家方氣勢大振,但作為永遠不缺乏轉折的遊戲,下一刻的場景,足以把選手胸腔裏那顆積極樂觀的紅心給戳個前後通透。


    歸鴉距離笙篁不足一臂,彈琴的美人依舊輕垂紗袖,微低臻首,怎麽看都是對自身處境缺乏準確認知的傻白甜狀態,鬧的對暗器威力有著深刻了解的唐堂糖都有些不忍,開始猶豫要不要把目光移開。


    笙篁唇角翹起不易察覺的幅度,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運力,在弦上微微一勾。


    “琤——”


    鳴珠濺玉般的音色蕩開,下一刻,歸鴉就像死了的烏鴉,從中被平滑的分成兩半,掉落在地。


    剛才霓裳連續數劍都沒能切變形的暗器,直接宣告報廢。


    唐堂糖的臉色霎時變得比裝備更黑。


    路小路:“……臥槽啥情況這是?”


    一陣沉默之後,還是謝孟筠勉強給出了答案:“我猜是無形劍氣。”


    其他人:“……!”


    ——假如用倒吸一口涼氣來形容吃驚程度的話,唐堂糖想,她可能得把花廳給抽成真空,才有力氣把險些突出眶的眼睛按回去。


    再看笙篁,佳人於堂上撫琴,姿態依舊嫻雅幽美,但吃過虧的玩家已經很難用舊時眼光去欣賞——


    “所以人家其實不是輔助,而是dps嗎?!”


    枕書聽雨咳了兩聲:“音攻大體上可以分為輔助跟攻擊兩類……”


    路小路&唐堂糖:“下次枕書兄可以提醒的早點=_=。”


    枕書聽雨:“但兩者具體運用體係完全不同,我也沒想到對方戰鬥狀態下切換模式居然不用cd——”


    謝孟筠打斷:“從音樂來看還是之前的風格,我覺得對方並沒有切換模式。”


    枕書聽雨還在思考謝孟筠所言的合理性,下一秒,笙篁切動長琴,透明的空氣蕩漾出水波般的漣漪,接著,霓裳背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


    “……”


    ——奶,輔助,dps三位一體,把副本npc弄的這麽無敵,係統你有考慮過玩家的感受嗎!


    【武林大會】百草:給選手點蠟【蠟燭】。


    【武林大會】百草:之前說老大淘汰後就會來接手解說的工作,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我覺得他出來後怎麽也得歇歇。


    【武林大會】百草:哪怕體力充沛,精神上的創傷也需要時間來愈合_(:3ゝ∠)_。


    副本中。


    江湖早知道:“隻要是遊戲,就一定存在通關方法。”


    謝孟筠:“我想給你點讚,但請記住——構建當前副本的可是策馬江湖的設計師=_=。”


    冬小碗:“gm就沒想過設計的太難,萬一大家集體失去信心選擇下線該怎麽收場嗎?”


    唐堂糖冷道:“那得看咱們有沒有想過,最後下線的那個人有可能無需考驗自動獲得冠軍。”


    沈萬三:“大家都想留到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所有玩家都不會輕易棄權。”


    枕書聽雨:“二,桃,殺,三,士。”


    冬小碗:“……人類的劣根性呐。”


    日出之光:“人性弱點稍後討論,按現在的形勢,就算咱們拿出壓箱底的絕技,也未必對付的了她們其中一個,更何況兩人聯手。”


    江湖早知道哀怨:“日出兄果然還有絕技沒拿出來。”


    日出之光:“……這不是重點。”


    謝孟筠:“其實我有個想法。”


    江湖早知道:“願聞其詳。”


    謝孟筠:“剛才笙篁一直沒向我們出手,隻是在受到攻擊的時候才選擇自保,所以——”


    吳越山青:“你覺得她隻會被動反擊,不會主動阻攔?”


    謝孟筠點頭。


    ——所謂中庸之道,就是別老覺得江湖上除了紅名就是綠名,也得給人黃名留下足夠的生存空間。


    江湖早知道陷入思考:“這個,想法很好,我也事實希望如你所言,但咱們到底該怎麽驗證?”


    謝孟筠:“關於此事,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


    沈萬三:“求你一口氣說完成嗎!”


    路小路附議:“小姐姐你想換職業的話可以考慮當寫手,真的,就憑你斷章的水準,收集的刀片都夠開個淘寶店了!”


    對於路小路建議的職業規劃,謝孟筠報以真誠的白眼,接著不等同行者催促,主動將想法落到實處:


    “笙篁姑娘,如果我們不對你動手,你會攻擊我們嗎?”


    笙篁微笑,柔聲道:“自然不會。”


    “……”


    江湖早知道看看npc,又看看謝孟筠,感覺有血堵在嗓子眼——媽蛋你這是人類能想出來的試探方法嗎?!


    沈萬三長長的歎了口氣,差點沒以頭搶地——雖然過程充滿意外,但坑爹的還讓她成功了,要不是確認過策馬江湖的開發商金錢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自己都得以為gm給流水繞沙洲開了主角光環=_=。


    【武林大會】百草:我總算明白小姐姐為啥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了。


    【武林大會】百草:【五體投地.jpg】


    不禁解說欽佩,觀眾感慨,副本裏的選手們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雖說圍魏救趙的計劃未能行通,但二十四打一怎麽看都比二十四打二更有勝算。


    選手們稍作修養,回血的回血,補藍的補藍,寄東風用手支著下巴,神情變幻莫測,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萬三:“東風兄?”


    被人突然打斷思緒,寄東風怔了下,才道:“沈兄何事?”


    沈萬三笑:“看你滿臉為難,想來是有些心事,不妨說出來,讓大家一同參詳。”


    寄東風:“哦,我剛剛是在想,其實遊戲裏有不少道具都能提升音攻效果。”


    沈萬三:“那趕緊用上,別舍不得花錢,哥按市價給你報銷!”


    寄東風:“然而我沒準備。”


    沈萬三:“……給我一個理由,實在琢磨不出來,給借口也行。”


    寄東風:“我之前看好了一批道具訂單也下了結果到了該付款的時候小區供電係統出現問題需要兼修,等找到地方登錄遊戲後,訂單早就因為超時而取消。我東西就沒能及時買齊tat。”


    沈萬三:“……”


    作為對世界充滿好奇的玩家,沈萬三當然聽過有關寄東風幸運值的流言,曾幾何時他並沒當場一回事,直到今日才終於意識到,流言之所以能廣泛傳播,從一棵小苗成長為參天大樹,還得有數量繁多內容豐富的事實做依據才行。


    寄東風跟沈萬三的對話給了江湖早知道提示,他趕緊向老友打聽:“小青,我記得你那裏五花八門的東西挺多,有能加成音攻的不?”


    吳越山青自然道:“當然是有的,像npc用的熏香‘清商’,我也合成過幾爐。”


    他說的雲淡風輕,旁人倒還沒什麽反應,唯有出身同門派的麥子黃敏感的瞥來一眼。


    江湖早知道:“那看在咱們如今同舟共濟的份上,貢獻一下嘛~”


    吳越山青似笑非笑:“都在交易所掛著,本來被人下了訂單,可惜到了該付款的時候,對方突然就不見了蹤影。”


    江湖早知道:“……那還真是巧。”


    沈萬三:“就沒別的法子?”


    寄東風歎氣:“遊戲裏學音攻的本來就少,能用的道具更罕見,我平時在雜學上花了太多時間,內功沒能及時跟上,導致有些地方彈起來費力,除非現在能立地頓悟功力大漲,或者能找著具有傳送內力技能的玩家,當然後者在遊戲裏數量比食堂蛋花湯上的油星還稀少,我也不指望……”


    謝孟筠:“這個可以有。”


    被中途打斷的寄東風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啥?你的意思是?”


    謝孟筠重複:“傳送內力的技能,這個可以有。”


    寄東風還沒說什麽,江湖早知道就擠了過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謝孟筠,嘖嘖讚歎:“小姐姐藏的一手好底牌,連我都沒聽過你還會這類技能呢。”


    江湖早知道邊說還邊用哀怨的眼光看吳越山青——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清楚,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個報社的股東,就不能給我點暗示嗎?!


    從丹藥的口味就可以看出藥王穀大師兄具有何等良好的心理素質,江湖早知道感覺自己傾注了深刻感情的目光,全數被對方完美防禦,化作了無形的miss。


    謝孟筠回憶了下上次使用《爝火不熄神功》時的場景,表情頗有些微妙:“其實會的技能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江湖早知道:“……”


    他記得謝孟筠被係統通報廢除峨眉派武功的舊事,當時還不禁對其心生同情,現在才意識到,原來gm才是那個為廣大玩家主持公正的人tat。


    【武林大會】百草:所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流水選手的自曝底牌行為,會為僵持的局麵帶來什麽樣的轉機。


    【武林大會】百草:請讓我們拭目以待!


    公共頻道裏,解說在竭盡所能的調動氣氛,但被禁止接收外界信號的選手們對該自己配合的演出視而不見,日出之光和沈萬三兩人重新排兵布陣,在重新動手之前,還給謝孟筠寄東風兩人留下充足的時間適應合作方式。


    吳越山青交易給謝孟筠一個乳白色的小玉瓶:“收好。”


    【係統】:玩家流水繞沙洲獲得乾坤造化丹之乾丹(中品)*3。


    【係統】乾坤造化丹之乾丹(中品):瞬間補滿使用者的內力值,使用間隔十五分鍾。


    謝孟筠:“新丹藥?”


    吳越山青微笑承認:“你這樣厲害,我總不能一直原地踏步。”


    ——隨著玩家功力的普遍提高,血條內力條再也不是當初補血丸益氣散就能打發的了的,必須得不斷突破,才能滿足遊戲裏日益增長的治療需求,作為能瞬間補藍的丹藥,乾丹煉製困難,吳越山青一爐也才煉出了五顆,估計得等武林大會結束,才能在市麵上流通。


    謝孟筠:“有乾就該有坤,既然乾丹是補藍的,那坤丹就是補血的?”


    吳越山青頷首:“尚未習得,但我猜也是如此。”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也沒避著人,隨時隨地打算一擲千金的沈萬三有點按耐不住那顆想剁手的心——


    “多少錢,批發能給折扣不?”


    吳越山青:“現在不賣。”


    沈萬三本來對丹藥能否到手在兩可之間,被拒絕後反而激起了鬥誌,擺了個托著下巴的pose:“別回答的太快嘛,人形支票都在你麵前了,就不想開價試試?”


    吳越山青笑的含蓄:“在下不缺錢。”


    難得被自己常用的套路反傷,沈萬三頓了頓,沒繼續接茬,反而向其他人說:“你們平時被我噎的時候,也這麽想打人不?”


    麵癱係的樽中酒跟暮雪時節沒給出任何反應。


    同樣有錢隻是沒土豪的那麽明顯的日出之光,風遠書,江湖早知道,麥子黃,枕書聽雨,安安若素抬首望天。


    努力奔小康的怒海狂潮,黑白不分,冬小碗,東南,馬猴燒酒賽高,雲飛揚,唐堂糖,河圖洛書,寄東風,簽到狐,路小路眯了眯眼。


    長期掙紮在溫飽線上的邪龍,唐納德,眼裏閃動著森然的冷光。


    【武林大會】百草:一句話就分辨出了團隊人員的具體經濟實力,沈幫主實乃遊戲裏不世出的奇男子也【聳肩】。


    接下來的進攻中,謝孟筠必須不斷把內力傳給寄東風,負責保護的依然是安安若素,冬小碗,麥子黃跟唐堂糖四人。


    除了冬小碗跟唐堂糖接觸不多以外,剩下兩人都跟謝孟筠有點恩怨,換了別的情況,她肯定會試著請負責統籌指揮的人員更改安排,不過現在不必如此,一是因為在闖關成功前,安安若素他們不會為了以前那點事早早翻臉,其二就是……


    她跟日出之光和沈萬三兩人的過節比跟安安若素和麥子黃的還要深=_=。


    在謝孟筠回憶自己四麵楚歌的人際關係時,二十五強選手對霓裳和笙篁發動第三次衝鋒。


    開頭與第二次基本重合,怒海狂潮與樽中酒身如擊風而起的鷹鷲,閃電般折入花廳,而謝孟筠的位置,則由同樣使劍同樣也出身峨眉的暮雪時節給頂上。


    霓裳身法奇快,劍術奇高,她隻有兩隻手,兩柄劍,卻能同時應付來自四個方向的敵人,姿態飄然若飛仙,黑白不分閃身上前,外表毫不起眼的長刀瞬間化作虛實不定的濛濛灰影,刀勢奇詭莫測,卻被霓裳反手一削擊碎。


    npc的內勁透過刀刃,握刀的手,手臂上的經脈,不斷往玩家身體中侵/入,黑白不分悶哼一聲,當場矮了半截。


    還沒等人質疑血影教的高手緣何這般不濟時,滾倒在地的黑白不□□周再次蕩開嘯泣似的刀風。


    刀光滾地而前,又狠又快,東南疾走兩步,踩著牆壁躥上半空,此刻忽然擰腰回身,雙手握棍,淩空向著舞劍美人當頭抽下。


    霓裳屈步,弓腰,紅裙鋪開,雪白的麵孔向蒼穹幽然望去,耳上的珍珠墜子活潑潑的晃動著,身形優美的仿佛是座羊脂玉橋,既剛強,又柔軟。


    短劍不像劍,而是兩根花枝,她便是散花的天女。


    玩家出招速度固然急如星火,但隻要做不到渾然天成,就難以對她造成真正的威脅。


    劍光倏然閃動,東南與黑白不分踉蹌著退出戰圈,前者少了半幅袖子,後者左腿上被割開大約十厘米的傷口。


    怒海狂潮,樽中酒,暮雪時節與雲飛揚頂在最前頭,路小路暗器連發,風遠書在外圍遊走,隻要瞧見空隙,立刻閃入戰圈,他的步法頗為特別,從速度上說比謝孟筠慢上不少,但趨避進退之間,頗有獨到之處,他閃進閃出數次,從外表上看,依舊毫發無損。


    謝孟筠趁機護著寄東風搶入花廳,將朝暮往膝上一橫,立刻落指彈琴。


    幾枚海棠梨花撞在外溢的勁風上,向寄東風的方向倒飛回來,安安若素搖身上前,幾乎未見如何動作,纏在小臂上的緞帶便電射而出,把那些暗器通通卷住。


    謝孟筠注意到,安安若素的緞帶不僅僅是快,而且靈巧程度的更勝人類的手臂,可見其修為深厚。


    路小路笑嘻嘻的伸出手,南海閣大師姐麵無表情的將暗器扔回給使用者:“你們還帶垃圾回收的?”


    “生活不容易,能省一分是一分嘛。”


    安安若素緊緊盯著霓裳,壓低聲音:“我總覺得她的招數有點像南海閣的《自在飛花輕似夢》。”


    沈萬三:“不是血影教的《徙倚飄搖》嗎?”


    路小路:“還像唐門的《燕子三抄水》呢。”


    謝孟筠:“我覺得是棲梧山莊的《有鳳來儀》。”


    枕書聽雨:“《踏莎行》有話要說。”


    吳越山青:“《雁行》和《鴻歸》請了解一下。”


    對於npc的輕功路數,玩家各抒己見,在場人裏頭,哪怕生活玩家,都沒有一個庸手,能得出結論,自然有三分道理。


    眾人保留自己觀點的基礎上,盡量站在其他人立場上重新觀察npc,發現霓裳的身法跟所提到的輕功類型,果然都有些相似之處。


    江湖早知道嘴角直抽:“昆墟宮就能博采眾長了嗎!”


    沈萬三:“這樣算作弊不?”


    謝孟筠:“別跟人計較了,我們死亡還能複活就不算作弊了嗎?”


    江湖早知道:“……不愧是小姐姐,說話從來都這樣一針見血。”


    謝孟筠因為需要給寄東風持續傳功的緣故,坐在地上無法起身,她內力深厚,《秋水訣》又是穩定性極強的功法,並不擔心走火入魔,開始還隨意的跟周圍玩家閑聊,但隨著琴聲漸入佳境,寄東風需要的內力不斷增長,她也漸漸沒了說話的心思。


    在上一次挑戰中,寄東風的琴聲僅僅能維持住不被徹底壓過的狀態,這回雖然仍舊不敵,卻隱隱有了與之相抗的氣勢。


    此消彼長。


    寄東風的曲調比上回更高,音韻更促,笙篁指下是萬壑爭流大江東去,他便借山峰巇峻之意,在不息的川流中生生拔起一座險峰。


    百川東到海,中途若遇上難以逾越的阻隔,是否也會望峰息心,就此止步不前?


    彈琴的酣暢淋漓,輸送真氣的苦逼莫已,謝孟筠自出桃穀以來,除了見慕容飛那次外,還沒有過內力不夠用的感覺,今天算是第二回。


    激戰中的玩家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狀態遠比上一場要好。


    在場的玩家高手們,身份不同,性情也各不相同,若非npc實力太強,恐怕難以逼迫他們齊心協力,聯手抗敵。


    怒海狂潮忽然發出一聲長嘯,赤劍上血光大盛,在他身側,樽中酒無論性格氣質,還是武功招式,都與之截然不同,雙方一正一奇,居然配合的恰到好處。


    暮雪時節衣飾素雅,昀歌古樸的寬刃上閃動著斂靜的光華,她挺劍直刺霓裳肋下,這一劍電光穿空,意與神合,竟仿佛在融融春日間,掀起了皚皚飛雪。


    滿室劍氣刀聲。


    路小路袖卷繁花,整個人恍若立在一片緋影霜色之間,說不盡的寫意風流,他指尖微動,不知射出了何物,那東西的體積不過指甲那麽大,速度之快,更勝鬼魅,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線,瞬間就觸碰到了霓裳身邊的劍風。


    作為路小路專業道路上的最大對手,唐堂糖心有靈犀,趁機再度發出歸鴉。


    越是珍貴的暗器,使用時就越是消耗功力,唐堂糖退後兩步,以免自己因為虛弱而不慎被流矢擊中,路小路則另辟蹊徑,身形一晃,就向枕書聽雨背後逸去,老老實實的躲在稷下學宮大師兄背後。


    公共頻道裏,百草並未對路小路兩人的行為作出點評,因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做震懾。


    從路小路手中飛出的暗器名為“黃昏”,顏色深湛,形若遠山眉黛,它穿過海棠與梨花,像是一抹被落英牽扯出殘照。


    黑線中爍動著星星點點的紅色,仿佛灰燼,也仿佛是落日為遠山鑲上的金邊。


    歸鴉與黃昏交錯而至,沿著樽中酒與怒海狂潮用長劍掃清的軌跡,飛向霓裳,淒豔而溫柔,纏綿又薄涼,令人一瞬間聯想起古道西風,斷腸天涯。


    霓裳第一次露出想要後退的神情。


    唐堂糖冷聲道:“厲害。”


    路小路以袖掩口,身體懶懶的向後仰,除了擁有上帝視角的觀眾外,沒人看見他偷偷吐了口瘀血:“彼此彼此,我除了‘黃昏’之外,還有‘春去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夠有幸請小姐姐指教。”


    寄東風縱觀全場,自然不容霓裳輕易脫身,他指下運力,快速的摘挑勾連,刹那間弦聲大振,沈萬三與風遠書雙雙切入戰圈,盡全力截斷霓裳的退路。


    花廳中暴起數不清的金鐵交擊聲響。


    【武林大會】百草:我們也幫主衝上去了!


    【武林大會】百草:幫主加油!


    或許是為了與公共頻道裏的下屬遙相呼應,江湖早知道昂首挺胸的豪壯氣勢,被霓裳一劍給掃滅了八成,還吐了口血聊做點綴=_=。


    【武林大會】百草:呃,雖然幫,咳,江湖早知道選手不敵的速度有點快,但這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氣,依然值得我們學習。


    解說努力為上司挽尊,但倘若觀眾裏有微表情十級的玩家,就會發現霓裳目光中極快的閃過了一絲訝異,而剛打了照麵就負傷的江湖早知道並沒被順勢擊飛,而是閃轉走化,出掌上穿,努力纏住了霓裳的短劍。


    ——《沾衣十八跌》。


    雙方境界差的太遠,江湖早知道出盡全力也沒能跌動霓裳,但他並非一個人在戰鬥。


    舞劍佳人目光凜冽,眉梢上揚,更顯脫略颯爽,她皓腕輕振,清亮的劍花連續綻開,這回,一直明哲保身的風遠書居然硬抗npc的攻擊,雙掌連續拍出,功運極致,有似黑似紅的細細霧氣從掌心透出。


    等他終於退開,肩頭,手臂乃至於大腿,總共有四個血洞向外泊泊流淌著鮮血。


    麥子黃閃身上前,扶住風遠書,指尖銀芒瞬閃,將傷者紮的宛如遇見敵人的豪豬。


    “……”


    npc的真氣侵入經脈,所以風遠書身上的劍上不能被當場簡單外傷來看待,麥子黃肯出手救治,還是看在大家同舟共濟的份上,按被援助者的性格,本來該好生道謝再趁機拉近點關係,前提這些銀針的針尾不是特地被染成五顏六色,花哨的就跟葫蘆兄弟特別讚助的一般=_=。


    風遠書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針的顏色,是係統自帶的嗎?”


    按策馬江湖官方的尿性,也不是不可能……


    麥子黃:“不,這是我的個人興趣。”


    風遠書:“_(:3ゝ∠)_”


    琴音越來越高,仿佛下一秒就會兀然崩斷,花廳內戰況也愈發激烈,將bgm踩得嚴絲合縫。


    在玩家全力以赴的情況下,霓裳到底被暗器劃傷,歸鴉與黃昏在她凝脂般的玉臂上留下兩道比發絲更細微的傷口,從傷口處滲出的血跡,剛開始還是鮮紅的,但很快就變淺,仿佛被人把裏麵的血紅細胞給偷偷抽走。


    在場諸人中,除了路小路跟唐堂糖以外,怕是沒人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從霓裳微促的呼吸來看,不難得出npc實力受損的結論。


    風遠書方才拚著受傷,強行在霓裳肩上印了一掌,迄今為止,隻有怒海狂潮,路小路,唐堂糖與他四人攻擊成功,實在算是件了不起的成就。


    笙篁不會主動向玩家出手,看見姐妹受傷,琴曲從磅礴轉為柔和,像是從江河中分出了支流。


    係統雖然給npc撐腰,好歹沒把掛開到令玩家揭竿而起的地步,笙篁將注意力集中在治療上,對劍舞的增幅就大大減弱,選手們趁此機會,趕緊往屏風的方向衝。


    謝孟筠抓緊時間磕了藥,拉著寄東風就想跑,後者閃了閃身子,聲音像是從牙關裏漏出來的:


    “關鍵時刻,琴聲不能停,你們先走!”


    雖然存在競爭關係,但把出了大力的同伴拋下有違謝孟筠的遊戲之道,特別是價值三千金的同伴,簡直算窮奢極欲天理不容,她沒多想,直接伸手把寄東風給——


    【武林大會】百草:……


    【武林大會】百草:我勒個去,流水選手居然把寄東風選手給,給端起來了!!!


    要不是公共頻道需要遵守發言規範,百草恨不得打上一整頁感歎號來抒發情感,他現在特別想念江湖早知道——如果是幫主解說的話,肯定知道現在是該點讚謝孟筠舉重若輕,還是誇獎寄東風在突然騰空的狀態下,還能堅持彈琴不錯音,這是怎樣一種精神!


    謝孟筠不愧輕功高手,端著人都跑得飛快,中途還帶了枕書聽雨一把——這位走到中途不知為什麽突然就地蹲下,差點被傷勢漸複的霓裳給運劍削成兩片。


    笙篁按自己所說的那樣,對玩家熟視無睹,任憑怒海狂潮從自己身邊掠過,血影教大師兄催動身法,化作一團流動的紅雲,劍光閃動,欲劃破屏風,強行突圍。


    【武林大會】百草:血影教大師兄打算強拆屏風了,不知道會不會引起npc的怒火。


    【武林大會】百草:呃,他貌似沒拆成功……


    謝孟筠不知道怒海狂潮手中武器的攻擊力是多少,但肯定不會低,可惜連續數劍砍在屏風上,居然連印子都沒留下一條。


    “pia!”


    怒海狂潮本以為能順利突破,腳下沒停,結果屏風的防禦力遠超預料,整個人跟貼燒餅似的糊在了屏風上。


    慢了半步的樽中酒跟暮雪時節從容減速刹車。


    江湖早知道回頭吼了一句:“流水小姐姐,快把東風兄端過來,需要機關術的時候到了!”


    被端著的寄東風:“……知道兄你能換個動詞用嗎!”


    沈萬三:“都別囉嗦了趕著點緊,我總覺得霓裳快要過來了!”


    路小路跟著點頭——剛才突破封鎖,他跟唐堂糖的暗器出了大力,但不管是黃昏還是歸鴉都不是爛大街的普通暗器,鑄造起來費時費力,不說人工,光材料錢都夠他流淚到天明。


    gm保佑千萬別再來一次tat。


    寄東風:“讓我看……”


    枕書聽雨:“讓我看看。”


    沈萬三納悶:“我記得枕書兄比較擅長的是書畫二道……哎?!”


    不等枕書聽雨回答,沈萬三也迅速發現了不對。


    屏風上的畫,居然產生了變化。


    紅木為架,素絹為麵,上麵用寫意筆法繪製著山水花鳥,顯出一派勃勃生機,但自從怒海狂潮撞上去後,本來的黑白二色上似乎沾染了淡淡的紅色,山巒像是赤土外翻,再瞧不出半點林木蔥鬱的樣子,溪流裏流動的仿佛成了血液,帶著不詳的陰詭之氣,花成落花,而飛鳥的眼裏也泛著絲絲獸性的凶光。


    明明是相似的輪廓,變化前和變化後的屏風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受,前者清雅,後者滿是戾氣。


    謝孟筠用力晃了晃頭,她現在並沒有觀賞書畫的心情,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向屏風的方向偏,就跟聞著腥氣的貓發現bug的程序猿瞧見燈光的飛蛾似的,感受到異常強烈的吸引。


    沈萬三:“……什麽情況,這屏風給人下了迷魂咒吧,我感覺有點控製不住寄己!”


    路小路肯定了他的說法:“應該是某種攝心迷魂類的道具。”


    因為心法類型不同,正道玩家比邪道玩家定力略高,謝孟筠還能堅持的時候,怒海狂潮安安若素已然接近極限,仔細看,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竭力忍耐著什麽。


    江湖早知道抱著盡量多打聽點信息以便寫稿的心情,開口詢問:“你們疼不疼?”


    怒海狂潮:“……哥腦子很清醒,就是賬號快被係統徹底托管了。”


    安安若素:“加一。”


    黑白不分:“加二。”


    風遠書臉色蒼白:“我所學並非全是血影教武功,還能支持。”


    沈萬三遲疑:“其實我倒還好。”扯出了掛在脖子上的玉玦,“特殊飾品‘蒼璧’,能凝神定性,提升防禦,要不靠它,我剛剛近戰時就完犢子了!”


    特殊飾品通常不占原有的飾品位置,謝孟筠就近瞅了兩眼,給沈幫主點了個讚——增強防禦的裝備很多,但在增強防禦之餘還有“定性”這類平時沒啥用但放在眼前的環境下就特別對口的屬性很少,能如此麵麵俱到,隻能說對方考慮的極其詳盡。


    至少她自己就沒想到╮( ̄_ ̄)╭。


    江湖早知道也歎服:“沈幫主思慮周密,連這些都能想到。”


    沈萬三呃了下,搖頭,回答的特別坦誠:“我沒想到啊,隻是把能帶的裝備都順手備上了,什麽類型的都有……”


    江湖早知道毫無預料的被壕了一臉,不知該先吐槽對方炫富,還是該先提出自己的疑惑:“你包裹格夠?”


    參加比賽,除了裝備之外,總還得帶點吃的喝的療傷的解毒的……


    沈萬三:“我包裹格是不夠,但遊戲那麽大,肯定有儲存物品的裝備,隻要有錢,還愁收不到嗎。”


    江湖早知道麵無表情的打斷:“夠了,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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