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孟筠想過係統可能會有惡意, 但不知道係統居然會如此明顯的將惡意寫在臉上。


    她伸出手,認真感受了下周圍的風速,確定連剛點燃的火折子也無法熄滅的時候, 魯深智還是滿臉嚴肅的表示, 他們有著不詳的預感,馬上就會有可怕的沙暴席卷而來, 所以不能出發。


    “都知道馬上要來沙暴了,然後呢, 還不挪窩, 就在原地等死嗎?”謝孟筠說。


    魯深智想了想:“比起在不熟悉的地方亂走, 還是留在這裏比較保險。”


    謝孟筠:“不熟悉?!”


    你們不是專業的,跟悅來驛站深入合作多年,走南闖北哪都能去的資深鏢隊嗎?


    魯深智:“畢竟江湖這些年來一直很平靜, 武林大會很久沒有舉辦過了,對路線陌生很正常,正因為我們是資深鏢隊才敢承接,一般的小鏢隊光聽到業務內容就直接退避三舍。”


    謝孟筠:“……”


    魯深智:“而且就算我們能吃苦受累的在沙暴裏自由穿梭, 但現在還得保護你們的安全不是嗎?”


    謝孟筠:“。。。。。。”


    揚帆濟滄海對基友說:“怎麽辦,我突然覺得他們說的也很有道理。”


    謝孟筠:“哪裏有道理?雖然走的是陌生路線,但這一路上的苦活累活不都被玩家全部承擔?”


    揚帆濟滄海回憶了下之前遇見竊水賊時, 除了大喊“我等舍命護鏢”就啥也沒幹的npc們,開始動搖:“嗯……”


    謝孟筠斜靠在沙土砌成的泥牆上,唇角翹著點戲謔的笑影:“再說到保護我們的生命安全這點,如果npc真像自己講的那樣為選手打算的話, 川小喵也不至於連遺言都來不及留下,慘叫一聲就game over。”


    揚帆濟滄海徹底被說服。


    謝孟筠納悶:“以前談業務的時候怎麽就沒見你被坑呢?”


    揚帆濟滄海聳肩:“談業務的時候當然是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性,避免不小心把公司帶溝裏,但下班之後我的狀態就切換成了休閑,又不是職業玩家指著網遊掙錢,玩耍嘛,不充分放鬆叫什麽玩耍!”


    對於幫主的後半截話謝孟筠是認同的,但——


    “其實就算在上班時刻,許總你的狀態也經常處於‘休閑’中。”


    “你在說什麽,風太大我聽不到……”


    風沙堡的房舍幾乎可以算作簡陋荒涼的最好詮釋,所謂的門窗就是一個個從土牆上硬扣出來的大小破洞,上麵掛著色澤陳舊,邊沿毛糙的麻布做遮擋,以隔絕內外視線。


    謝孟筠身形挺拔如鬆的立在土房前,從眉梢眼角,微抿的嘴唇,下意識環在身前的胳膊,到陷入沙土中半厘米的鞋底,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寫滿了對臨時住所的抗拒。


    “我輩武林中人,正該利用大好時光打坐練功。”謝孟筠說著,又往後退了兩步,表情堅定的視死如歸,“就不用進去休息了。”


    揚帆濟滄海:“別呀,雖然這些房間屋頂矮了點土多了點,但安全性還是……”


    有保障的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一條腦袋見見,顏色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蝮蛇就貼著牆壁緩慢的爬了出去。


    【係統】風沙堡蝮蛇:出沒於風沙堡附近,鱗片顏色與沙漠相近,能給人造成巨大毒性傷害,六十級。


    “……”


    揚帆濟滄海閉嘴。


    謝孟筠嗬嗬笑。


    比謝孟筠更抗拒的是沈萬三,其他選手多少還體驗過風餐露宿的艱苦江湖生活,至於剛出道就以豪富聞名的金玉滿堂幫主……


    沈萬三:“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願意出錢的話,你們能把住宿環境調整的稍微適宜點人類居住,畢竟選手又不是土撥鼠,還得在沙洞裏鑽進鑽出。”


    認(jie)識(chou)這麽長時間以來,謝孟筠首次覺得沈萬三的說法與自己不謀而合。


    魯深智:“不行,待會沙暴就要來了,到房間裏躲躲風頭也是為你們的安全考慮……”


    工作室代刷號小聲:“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躲風頭還能當陳述句使用。”


    魯深智:“而且連這點苦頭都受不了,你們還指望在武林大會取得好名次嗎?”


    沈萬三雙手插兜,神情狂霸睥睨:“一萬金,不夠還能再加。”


    魯深智:“……”


    謝孟筠總感覺眼前的npc的臉上閃爍著“金錢到我碗裏來”“好想答應他啊如果不是係統非得讓玩家受點折磨的話”等複雜而激烈的心理鬥爭=_=。


    “不,行。”


    最後還是係統賦予npc的職責占據了上風。


    沈萬三滿臉可惜的對明月夜說:“要不然幹脆放棄單人賽吧,反正後麵的團體賽還有機會找補回來。”


    明月夜:“……我記得到昨天為止,幫主你的想法還是堅定的要在單人賽事上一鳴驚人。”


    沈萬三:“昨天的我目光短淺,沒充分預料到吃土的此刻。”


    明月夜沒說話,她內心非常理解,連去峨眉看比賽都要給自己專門搭建擺滿美味珍饈的豪華看台的幫主,不管是理智還是感情,都不能容忍自己成為穴居的山頂洞人。


    沈萬三:“而且單單吃土就算了,這裏還有小怪出沒,我很擔心自己住一晚上後第二天還有沒有機會再出來。”


    明月夜終於妥協:“要不然我給幫主守夜?”


    沈萬三:“那……”


    魯深智:“不行,房間太小,選手隻能單獨居住。”


    npc的話讓玩家瞬間警覺起來。


    謝孟筠查看過房屋環境,以她的身高,想要站直,頭頂難保就得跟屋頂發生點不太和諧的小摩擦,至於供玩家下榻的土坑,要是柔韌度足夠的話,勉強可以折疊起來蜷縮成一團。


    揚帆濟滄海臉帶嫌棄:“我的話,大概得折疊再折疊才塞得下吧?”


    謝孟筠將幫主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又目測了一遍土炕的長度,末了搖頭歎氣:“你這波吹得實在太狠,有點難接……”


    工作室代刷號:“按土屋的麵積大小來說,一個玩家勉強能塞得下,兩個絕對困難——我總感覺係統是故意讓選手們在空間上處於割裂狀態。”


    謝孟筠一擊掌:“交通阻塞,音訊不同,還處於分裂空間,係統現在故意搞事的手段都這麽直接了?”


    工作室代刷號嗤嗤笑。


    謝孟筠:“我想起來了,在以前的影視劇裏,同樣的情況下,有點危機意識的人肯定會站出來呼籲大家盡量集中起來別亂走。”


    工作室代刷號說:“但這不可能。”


    謝孟筠:“對,因為接下來很快就會有一個臉上寫著‘傲慢’,‘作死’,‘老子就是命運指定的下一具屍體’的npc跳出來,以各種理由強烈反對集中過夜的決定,堅持回歸自己房間獨處,等待意外發生。”


    工作室代刷號:“但現在既然我們都看破了係統的陰謀,那……”


    【係統】:請全體玩家盡快返回自己的房間,當倒計時結束時還停留在外界的選手,將做退賽處理。倒計時開始,59,58,57……


    謝孟筠,工作室代刷號,揚帆濟滄海:“……”


    麵對時刻能進行規則調整的gm,機智的選手們也不得不放棄反抗,對於住宿條件的抗拒聲瞬間消失,明月夜先將沈萬三塞回屬於他的鴿子籠裏,然後再躥進與謝孟筠隔著一條堪堪夠人轉身的走廊的斜對麵的土屋中。


    夜色中的風沙堡仿佛是一座巨大的蜂巢,在所有忙碌的工蜂回歸後,就陷入了沉默,披著紅鬥篷的遊蕩商販將駱駝牽到避風的位置,自己也踩熄火堆,抱著湯鍋鑽進了能遮風擋雨的土屋中。


    【係統】:沙暴即將來臨,請風沙堡全體玩家關好門窗,以免被風沙卷走。


    “……gm你逗我呢?”


    土屋的門窗僅僅用麻布遮擋,對風力的阻隔不說完全沒有,起碼也十分有限,但謝孟筠絲毫不懷疑,假如自己沒按係統提示的行動的話,會有違反物理定律的風沙吹進來,殘忍的收割掉自己的血條。


    門簾與窗簾的左下角與右下角都附著了鐵鉤做固定使用。


    確定旁人除非臉貼在窗簾邊上否則決計沒可能窺探到絲毫室內場景後,謝孟筠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倒著跳到土炕上,準備躺下了休息休息——


    “砰!”


    謝孟筠伸手按著後腦勺與牆壁接觸過,很可能鼓起包的位置,臉色鐵青。


    隨著時間流逝,係統答應好的沙暴終於到來,室外的呼嘯聲越發劇烈,還夾雜著東西碎裂的哢嚓聲,偶爾有幾絲風泄露進來,吹得用鐵鏈倒掛在屋頂上的油燈閃爍不定,光線忽明忽暗,謝孟筠看著心煩,隔空揮出一掌,將工作態度不夠端正的油燈徹底熄滅,焦黑的燈芯上騰起一縷帶著腥氣的青煙。


    【係統】:所有處於風沙堡地圖中的玩家請注意,你們的存在已經被竊水賊發現,為了偷取寶貴的清水資源,竊水賊將於半個小時內綁架某位玩家,易容成他/她的樣子,混入人群當中,若能在時限範圍內將該名竊水賊找出,選手將集體提前通過沙漠,否則將失去所有清水資源。倒計時開始,11小時59分59秒,11小時59分58秒……


    謝孟筠在土炕上墊了件白板外套,手上還抱著條不記得從哪裏淘來的長條狀,迷迷糊糊的靠著牆板,差點在遊戲裏睡著,用來接收係統消息的通訊器就嗡嗡振動兩下,提醒她查看關鍵信息。


    ……從通知的具體內容上來看,謝孟筠嚴重懷疑在進行武林大會副本的文案創作前,遊戲設計人員剛剛從狼人殺的遊戲桌上爬下來。


    窗外的風暴還在繼續,玩家無法從房間離開,而根據已至條件,可以分析出這段時間中,竊水賊正在進行他們的綁架活動,不幸被選中的玩家可能會被藏到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等待竊水賊被發現或者時限歸零。


    被選中的假如是自己熟悉的親友,當然能輕鬆辨認,不過考慮到團隊裏還有微露野花那種前前後後說的話加起來連小作文字數都不夠的陌生路人甲,至於沈萬三那邊,除了他和明月夜之外,另四人的音容笑貌都早已隨著風沙一起,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當然天無絕人之路,不管係統最後指定的是哪個倒黴蛋,謝孟筠都有個絕對有效,能百分百保證她獲得提前離開資格的方法——


    “假如有誰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對其他玩家發起aoe式攻擊的話,肯定能作為唯一的幸存者喜獲通關。”謝孟筠摸著自己下巴,又很快否認了自己原先的想法,“係統肯定是希望玩家內訌的,但沒有哪個玩家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或者信陵飲在於簽到狐合作的情況下,能夠……”


    她的話沒能說完。


    窗外的狂風還在呼嘯著,每分每秒都能聽講沙子撞在牆壁上,撞在布幔上的聲響,唐詩裏麵“北風卷地白草折”的意象,在這裏全然化作現實的場景。


    燈火熄燼,星光也被掩埋在沙塵之外。


    於此同時,似乎為了和窗外天幕傾頹的場景相呼應,盤腿坐在土炕上的謝孟筠感到臀部的位置陡然失去依靠,下一瞬,失重感跟通了電似的,傳遍全身。


    【係統】:恭喜玩家流水繞沙洲被竊水賊選中(^0^)/!


    ……簡直日了哈士奇這件事到底有什麽值得恭喜的?


    最新的係統通知很明顯隻有謝孟筠一人能看到,她此時正順著土炕毫無預兆裂出的洞口往下自由落體,頭頂腳下,皆為黑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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