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門派除了昆墟宮不對玩家開放外, 剩下九位大師兄/姐都有百強令在手,按理來說,並不需要在比賽開頭就過分緊張, 但看著通關道具近在咫尺, 信陵飲還是下意識的出了劍。


    地級武器,芳甸。


    華山派前輩收藏的江湖名劍, 鑄造時,取“月照花林, 空霧流霜”之意, 劍身纖長靜美, 鋒銳柔韌,有流波嬋娟之秀,女性玩家佩戴時固然更增妍態, 放在男性玩家手中,也在信陵飲瀟灑的外形上,額外添加了幾分雋雅沉靜的獨特風采。


    作為少數將武器懸於身畔的玩家,在新手鎮的特殊環境下, 華山大師兄有著天然優勢,他原先的站位就在揚帆濟滄海的斜後方,所練武功為八品的《白雲劍法》, 要旨即為飄蕩遊浮,難以捉摸,練到高深處,可以達到“雲自無心水自閑”的境地, 等敵人終於察覺的時刻,就是中招之際。


    芳甸劍快且無聲,眼看就要得手,信陵飲的餘光卻瞧見那位站在揚帆濟滄海身邊,帶著無名麵具的峨眉女弟子,側首向他笑了一笑,素手中的桃枝被內力震的微微一跳,冷電般倏然點出。


    桃花枝上猶然綴著一朵含苞半開的花蕾,謝孟筠這一劍在信陵飲即將成功之時方才刺出,先機落盡,更何況桃枝在質地上遠遜於地級長劍,就算她內力比信陵飲強,也無法彌補雙方武器間的差距,一旦針鋒相對,必然會以枝斷花殘為結局。


    ——除非這一劍根本沒有攔截的打算。


    信陵飲駭然發現,桃枝快如急電,瞬息迫至自己眉睫之前,枝椏上氣勁渾厚,渾厚的內勁似乎已然凝成實質,逼得人眼珠發痛。


    如果他願意奮不顧身,當然能將揚帆濟滄海擊殺於劍下,但自己少不得也得重傷,如此一來,就算能順利爆出破霧定向盤,也是為他人作嫁。


    當玩家身處武林大會副本時,傷勢恢複速度隻有正常遊戲環境下的10%,信陵飲不願跟謝孟筠硬碰硬,身形猛的點地後退,同時倒垂長劍,全力阻攔桃枝。


    謝孟筠僅僅一招,輕描淡寫的就逼退了華山派大師兄,就算考慮到剛才信陵飲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揚帆濟滄海身上,也能算得上十分了不起的戰績。


    旁觀者中距離戰場最近的百草看的雙手握拳,格外激動——他今天的稿件大綱終於有了著落!


    雙方稍觸即分,謝孟筠稍得空隙,更不戀戰,左臂輕舒,一把拿住揚帆濟滄海的肩頭,將人提了就走。


    她身法迅捷無倫,就算多帶了一個人,依舊輕盈超逸,幾個起落間,就橫跨過半個新手鎮,飛鳥投林般撲入白茫茫的濃霧之中。


    有些玩家靈機一動,想跟著他們往外走,沒跑幾步就失去了兩人的身影,不得不從白霧中狼狽退出。


    謝孟筠本來是拉著揚帆濟滄海,足不沾地的一路疾行,忽然想起幫主的腳似乎在並不久遠的過去曾經被人踩上過,於是改拉為背——


    “別背我,別背我,又顛又頂著肚子,小心把隔夜飯吐你腦袋上!”


    “……”


    謝孟筠語氣陰森:“你真敢吐,我就讓你一口口吃回去=_=。”


    放完狠話後,謝孟筠還是有點擔心自己的發型存在被友軍空投生化武器的危險,默默把攜帶幫主的姿勢,改成了人畜無害就算害也還不到自己的——


    雙手向上托舉。


    揚帆濟滄海突然間覺得,“力能扛鼎”是個生動的,極具畫麵感,並且在自己遊戲生涯中留下濃厚陰影的成語=_=。


    “這個姿勢,生怕人不知道你是女壯士咋地?”


    “個人觀點,如果這裏真的存在圍觀群眾,那比起驚訝於一個‘武俠背景’下女性的臂力,他們可能更會好奇被撐在頭頂的究竟是哪位仁兄。”


    “……先放我下來再好好說話。”


    謝孟筠依言鬆手,五指分花拂柳般在揚帆濟滄海背上輕輕拂了一下,把他淩空翻轉九十度,好讓後者能以雙腳朝下的正常姿勢安全落地。


    水波般的白霧在兩人身邊緩緩流淌,恍若天河自雲端倒泄而下,源源不斷,永無休止,周圍非但連半個玩家的影子都瞧不見,甚至連新手鎮那裏的聲音也一起消失,安靜程度,令人心悸。


    謝孟筠能看清自己的手指,衣裙,鞋履,也能看清身邊的基友,霧氣似乎有意識的避開了他們


    揚帆濟滄海:“莫名其妙的霧氣,被遮擋的視野——總覺得現在的情況,與很多驚悚片有異曲同工之妙。”


    謝孟筠幽幽開口:“如果這時候我突然摘下無名麵具,露出一張陌生臉龐並且拔劍相對,會不會更讓你有電影情節的代入感?”


    揚帆濟滄海居然完全沒感到慌張,滿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對自己有點信心,你隻要正常發揮,就絕對能比怪獸更加可怕。”


    謝孟筠:“……你贏了=_=。”


    雖然破霧定向盤不能塞回隨身包裹中,好在這玩意入手後直接綁定,除非被擊殺否則沒可能掉落,謝孟筠也並不擔心因為自己扛人的時候過分顛簸,誤把幫主的道具丟失在不知名的角落。


    “雖然霧氣很濃,但玩家身邊都看的很清楚。”謝孟筠說,“聞起來也沒有身處霧霾之中的窒息感。”


    揚帆濟滄海:“也可能是遊戲公司沒給霧氣裏的小顆粒建模。”


    謝孟筠:“應該是建了的——不然遊戲倉和點卡錢憑什麽這麽貴。”


    揚帆濟滄海:“因為現在市麵上大型全息遊戲很少,做的像策馬江湖這樣精細的更少,物以稀為貴嘛。”


    謝孟筠沉吟片刻,忽然提議:“既然市場前景一片大好,許總要不要把我們公司業務也向這裏擴展一波?”


    揚帆濟滄海看著謝孟筠,發現對方的態度居然有幾分認真,也收起吊兒郎當的腔調,嚴肅回複:“資金有缺口,但還能想辦法,但人力的調配上有困難。”


    謝孟筠搖頭:“不用一口氣吃成胖子,風險太大,先立個小項試試水。”


    揚帆濟滄海幹脆點頭:“行,等今天的賽時結束,就把小青他們拉著一道來討論接下去的章程。”


    關於現實工作的討論暫且告一段落,謝孟筠開始研究npc給的破霧定向盤——係統賦予任務道具的名字相當直觀,除了兼具避開濃霧的特殊屬性外,這玩意從構造到功能都像極了指南針。


    揚帆濟滄海:“慢慢慢,你往哪兒走呢,指針指的不是那邊麽!”


    “不對,我看的很清楚……”謝孟筠頓住,瞅了眼自己的破霧定向盤,又看了看幫主手裏的道具,迅速得出結論,“係統給不同玩家指的路不同,咱們不能一塊走。”


    揚帆濟滄海:“唉?!”


    謝孟筠垂下眼睫:“仔細想想也是,在衝進濃霧的時候,有幾個玩家是緊緊跟在咱們後麵的,可是很快就不見,也證明這是僅容單個選手通關的獨木橋,不是陽關大道。”


    揚帆濟滄海茫然:“那些跟著來的人不是被你用速度優勢甩開了麽?”


    謝孟筠瞥他一眼:“一個人的話,當然有速度優勢,但這不是還額外多了一百五十斤的負重嘛。”


    揚帆濟滄海:“……”


    在係統的硬性規定下,兩人不得不揮手道別,謝孟筠臨走前還想多囑咐揚帆濟滄海一句,回頭時卻發現他人已不見。


    茫茫白霧中,目之所及,僅可見身周方寸,赫然間,有種獨立於天地之間的伶仃寂寥。


    ……遊戲方有沒有考慮過,萬一進來的是個有幽閉恐懼症的玩家該怎麽辦啊?


    抱著對官方的深刻懷疑,謝孟筠獨自踏上通往位置遠方的征程。


    輕功開著五成速,內力始終沒下過80%,謝孟筠趕路的同時,還有餘力左顧右盼,不錯過周圍的任何變化。


    最先被她察覺到的是腳下道路的質地,由鬆軟的泥土,逐漸多了些堅硬的石塊,等到石塊變成石板的時候,一陣帶著清冽水汽的涼風倏然吹來,吹動謝孟筠的長發,也吹散了包裹她一路的乳白色霧氣。


    謝孟筠下意識的伸手擋在身前,以免眼睛被驟然投射下的溫暖日光所灼傷,她往自己身後看去,那些濃釅流宕的白色雲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變淡,在風中身不由己的撕扯成絲絲縷縷,被無形之手托著向上旋升,輾轉翻騰,與此同時,來時的方向也隨著煙霧一起,折疊扭曲,消逝無蹤,替代它們出現的,是四通八達的行道,粼粼的車馬聲,往來路人的喧囂聲,以及矗立在眼前,足有六層樓高的悅來驛站。


    ……這種把目的地直接糊人臉上的粗暴指引方式,很好的避免了路癡患者走入任何可能的歧途。


    【係統】:恭喜玩家流水繞沙洲離開新手鎮。


    【係統】:隨身包裹禁用解除。


    謝孟筠正對著驛站大門發呆,身後忽然有了動靜。


    她的肩頭被微風拂過。


    隻要空氣流通,周圍的環境就很難完全靜止下來,但自然的風與旁人刻意向她靠近,所帶來的感覺,仍舊完全不同。


    屬於峨眉弟子的雪青色袖邊揚起飛花般溫柔的角度,謝孟筠飄身而起,在空中輕巧的一轉身,悄無聲息的落在驛站翹起的飛簷之上,五指分拂,池鷺錚然出鞘,劃出一道晴雪凍泉般的弧光。


    ——遊戲玩到現在,謝孟筠在使用輕功時,已然不必局限於一個“快”字。


    在她原來位置的斜後方,工作室代刷號正盯著自己伸出來打招呼的手,臉上寫滿懵逼,不理解為什麽隻是一個簡單的社交動作,就能把人驚嚇的仿佛是被看見偷吃香腸的貓,瞬間一蹦三米高。


    謝孟筠:“……號號?”認清熟人的同時,“哐嘰”一聲把佩劍扔會鞘裏。


    總覺得自己脖子逃過一劫的工作室代刷號,弱弱的揮了揮爪:“……嗨,是我,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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