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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銘重重地深吸一口氣,內心對這種形式主義的做法滿是厭煩。


    每次開會,簽到記錄就如同一個緊箍咒。


    雖說也可以選擇不記錄,可上頭一旦派人下來檢查。


    沒有記錄就會被無限上綱上線,被認定是工作中的重大失誤,甚至會被強行與思想覺悟不高劃等號。


    讀完第三份文件,程銘喝了口水潤喉,接著說道:


    “各位領導,此次市委會議著重聚焦黨員隊伍建設以及廉潔自律情況的深度調研。


    這裏有一份領導幹部資產核實表,大家必須如實填寫,資產來源也要寫得清清楚楚。


    別妄圖蒙混過關,一旦被查出有所隱瞞,那可就是捅了大簍子。”


    任濤一聽,眉頭立刻皺成了川字,心裏暗暗叫苦:


    這招太狠了,這不是明擺著要把自己的家底都翻出來曬太陽嗎?


    誰會蠢到把自己的存款、房產數量都如實交代,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主動把把柄送到人家手裏。


    “任縣長,這樣安排您看妥不妥?”


    程銘目光投向任濤詢問道。


    “一切按市委領導要求來,實事求是就好,我這邊沒意見。”


    任濤強裝鎮定地回答。


    “那就抓緊落實,不僅是我們班子成員,各部門主要領導也都得填。這件事交給張主任具體操辦,兩天內填好匯總到我這兒,然後統一交到市裏。”


    “好的,陳書記。”


    順平縣班子會議一結束,副縣長王昊就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任濤進了辦公室。


    “領導,市裏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哪有這麽調查的,這不明擺著不信任咱們嘛。”


    王昊氣呼呼地叫嚷著。


    任濤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打趣道:


    “你在這兒瞎嚷嚷啥,是不是心裏有鬼啊?”


    “我,我哪有什麽鬼,就是氣不過,這可是個人隱私啊。”


    王昊連忙矢口否認。


    “市領導都發話了,咱照做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咱行得正坐得端,不用擔心。”


    任濤自信地笑了笑,他確實不慌。


    他住的是縣政府的房子,隻有居住權,車子也是公家的,銀行存款寥寥無幾。


    所以他一點也不擔憂。這也足見他為人處世的老到與精明。


    張越領命後,馬不停蹄地奔赴各個部門傳達程銘的指示。


    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怨聲載道,可眾人也隻能在無奈中接受,紛紛挖空心思琢磨如何讓填報的資產數據顯得合理些。


    這場資產調查,本欲強化對領導幹部的監督,卻未曾想歪打正著,讓這些幹部們警覺起來。


    他們開始暗中運作,或變賣資產,或轉移資金,忙得不亦樂乎,隻為在這場調查中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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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書記,這是順平縣主要領導幹部的資產調查資料。”


    張越畢恭畢敬地將文件呈上。


    “嗯,好。”


    程銘應了一聲,接著說.


    “這份是我自己的情況。”


    程銘如實填寫了資產信息。


    程銘快速瀏覽這些調查表,不禁搖頭苦笑:


    “張主任,瞧瞧咱們順平縣的幹部,這經濟狀況可有些淒慘啊。”


    張越臉上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趕忙解釋:


    “程書記,咱這是貧困縣,工資水平本就不高。不少領導家屬還賦閑在家,全靠一人工資養家糊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眼前的順平縣領導幹部資產調查表上呈現的狀況確實令人咋舌。


    大部分幹部都是通過貸款購置房產,甚至有部分人連房子都沒有。


    若這些數據皆為真實,那順平縣的幹部們簡直堪稱廉潔奉公的楷模,隻是這清廉得近乎有些可憐。


    “張主任,你認為這些數據可信度高嗎?”


    程銘目光犀利,直勾勾地盯著張越。


    張越無奈地苦笑著回應:


    “我不清楚其他人,但我自己的情況千真萬確。房子是十年前貸款買的,還得還五年。


    雖說我愛人有工作,可月收入才兩千出頭,現在孩子教育成本又高得嚇人,我每天都壓力山大。”


    “行吧。”


    程銘見狀,也不再追問,話鋒一轉說道:


    “上次會議內容想必大家都銘記於心。這份調查表會納入領導幹部廉潔檔案,對今後的幹部考察意義重大,尤其是關乎晉升或崗位調動。


    張主任,你確定不再斟酌斟酌?”


    程銘這是在試探張越的虛實。


    畢竟當下的填報或許能蒙混過關,但若日後被查出隱匿資產,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就這麽多資產,絕無虛假。”


    張越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在他看來,這種資產調查不過是走走過場,誰會真的去刨根問底。


    畢竟若隻為那點微薄薪水,誰又願意在官場中摸爬滾打呢?


    程銘抬手看了看手表,說道:


    “那好吧,再寬限一天。若有哪位領導想修改,可及時辦理,並向他們講清楚利害關係。”


    張越走出程銘辦公室,不禁哂笑。


    弄出這麽個幹部資產調查表讓大家自填,簡直是形式主義的極致,荒唐透頂。


    他心裏直犯嘀咕,好奇這位縣委程書記會怎樣填寫自己的情況。


    依張越之見,眼下程書記或許能把廉潔掛在嘴邊。


    可歲月流轉,等他咂摸出權力帶來的豐厚紅利與無上尊榮,保不準也會和眾多官員一樣深陷泥沼。


    隻是不知,他能否在這波譎雲詭的官場中堅守初心,走到那一步還得打個問號。


    出奇的是,竟無人對所填資產做絲毫改動,好似個個都篤定自己的填報毫無破綻。


    程銘把材料規整好,裝入牛皮紙袋,仔細封了口,轉手交給張越,吩咐他送往市委組織部。


    張越前腳剛走,程銘後腳就把高啟強叫了過來。


    “高主任,這會兒有空嗎?”


    高啟強抬起頭,應道:


    “程書記,我這正有份報表急著趕完。”


    “不打緊,等你弄完來找我便是。”


    高啟強隻得點頭,餘光悄悄瞥向辦公室裏的其他人。


    他納悶不已,這麽多人都在,程書記為何非盯著自己不放?


    思來想去,他意識到,恐怕有些事注定是紙包不住火了。


    程銘閑坐無事,便在辦公室沙發上安然落座,信手拿起旁邊的報紙,悠哉悠哉地看了起來。


    刹那間,順平縣委辦公室的氣氛如同拉緊的弓弦,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


    縣委書記穩坐泰山,其他人如芒在背。


    隻能硬著頭皮找點事做,心裏都巴望著高啟強趕緊完事走人,好讓這壓抑的氛圍早點散去。


    高啟強眉心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一邊快速在鍵盤上輸入報表數據,一邊像做賊似的不時拿眼角餘光瞟向程銘。


    高啟強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報表很快填完,他又仔細核對了一遍,確認毫無差錯後,鼠標輕點,將報表發送了出去。


    可發送鍵落下,他卻沒有如釋重負地起身。


    盡管心裏清楚縣委程書記正在等著他,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磨蹭一會兒。


    誰都明白,能得到領導的看重與提拔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順平縣這潭水太渾,前任縣委書記的落馬事件給高啟強的內心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從那以後,他做事就像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戰戰兢兢,慎之又慎。


    程銘不緊不慢地把一張報紙從頭看到尾。


    看完後,他的手自然地垂落到手腕處,眼睛順勢看向手表,這一看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他神色依舊平靜如水,沒有絲毫要催促高啟強的意思,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仿佛有著無盡的耐心。


    高啟強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心裏清楚再怎麽拖延也躲不過去了,隻好硬著頭皮站起身來,說道:


    “程書記,我這邊弄好了。”


    “好。”


    程銘利落地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一直緊繃著神經,看到程銘離開,這才一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


    紛紛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剛才那半個多小時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程書記,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高啟強一邊走向車子,一邊問道。


    “藍水鎮。”


    程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實在不想再在和任濤等人的周旋中浪費時間了。


    他來順平縣是帶著使命的,他知道整頓官場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地來。


    但發展經濟卻時不我待,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硬任務,哪怕前方荊棘叢生,他也發誓一定要找到出路,達成目標。


    高啟強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在車子啟動的瞬間,他的腦袋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著,下意識地扭向後方,透過車窗向上望去。


    縣政府大樓三層的一扇窗戶後麵,有個黑影若隱若現。


    憑借對大樓布局的熟悉,他能斷定那個位置就是縣長任濤的辦公室。


    他也知道這是任縣長多年的老習慣了。


    任濤似乎對站在窗戶後麵俯瞰樓下的場景有著一種莫名的執著。


    尤其是在有人進出縣政府大樓的時候,他總是像一個暗中觀察的守護者,靜靜地站在那裏。


    此時,任濤正站在窗前,眼睛緊緊盯著樓下。


    他的心裏像一團亂麻,不停地琢磨著,這位程書記這又是要去哪裏折騰呢?


    他已經得到了一些風聲,據說這次程銘去市裏開會,背後的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


    有消息稱他偷偷地和市委書記沙瑞金見了麵,而且兩人一談就是將近一個小時。


    可要命的是,沒有一個人能探聽到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機密內容。


    “張越,在主任去哪兒了?”


    任濤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的工作人員問道。


    “任縣長,張主任去市裏送表了。”


    “知道了。”


    任濤的臉上陰雲密布,他轉過身,腳步沉重地離開。


    身邊沒有自己信得過的人跟著程書記,他感覺自己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心裏空落落的,沒有一點安全感。


    就在這時,他的眼皮又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那跳動的節奏就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打著他的神經,讓他愈發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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