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麽?」


    有人在我身後吼,我轉過身,就看到了何節。


    我罵他:「何節,你敢這麽對我說話!」


    何節說:「小點怎麽惹到你了?你為何要這麽對它?它還那麽小,流浪了許久營養不良,你這一腳下去,是奔著要它命去的嗎?」


    「那又怎麽樣?不過是個難看的畜生,死了便死了。」我意識到何節是真的生氣了,生平第一次,我用安慰的語氣說道,「不用太覺得可惜,它跟著你過了幾天好日子,也算是夠本了。等過兩天姐姐再送你一隻新的布偶貓,毛髮是白色的,眼睛像藍寶石一樣,比這小野貓好看多了。」


    何節說:「用不著!」


    他抱起野貓,帶著它去了醫院,把我晾在了原地。我氣得怒火衝天,憤怒之下把何節的房間砸了個稀巴爛,並罵道:「沒爹沒媽的小崽子,還敢跟我叫囂!」


    我再懶得管他,隨便他怎麽在學校裏被人排擠冷落也無動於衷。很快我高中畢業,在父母的安排下,我離開江州去往澳洲留學,在登記的前一刻,我想:「等我回來的時候,他的日子會更難熬,到時候,他會來求我的。」


    在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在不久之後,何節會成為蕭良節,會有一個男人出現在何節的生命中,我和何節,也會分道揚鑣。


    我是收到了姑奶奶病危的消息之後才匆忙回國的,當時整個何家已經為退養的事鬧翻了天。表姑說姑奶奶是因為何節在學校裏打架才被氣進醫院的,在一眾親戚麵前好一頓痛哭流涕,好女兒的形象讓人心生憐憫,便讓人越發看何節不爽,紛紛支持表姑將何節退養。


    其實我知道事情的真相絕對不是這樣,這應該是表姑為了得到姑奶奶的全部遺產才做出的偽裝。其實我覺得她大可不必要這樣,假的就是假的,演得用力過猛了,總會有人起疑心,還不如放何節一馬,隻拿到大部分的遺產而非全部,這樣反而安全。


    但是表姑估計這些年裝累了孝女賢妻,姑奶奶命在旦夕,心明顯偏向何節,眼看著形勢不利,她已經豁出去了,哪怕拚個名聲盡毀,也要拿到全部遺產。


    我甚至還被何錦那個瘋女人拉去江州的鄉下走了一趟。在那裏,我見到了何節名義上的叔叔和嬸子,何錦向他們提出了誠意十足的條件,要求是給何節一個戶口,誰知道那兩口子居然不答應,真是貪得無厭。


    「姑奶奶,他們不同意!」回去之後,我就將今天發生的事全都跟姑奶奶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姑奶奶,你說他們怎麽能這樣!這分明已經很給他們麵子了,把何節接到他們家去,不過是戶口上多了個人而已,又沒逼著他們非要對何節好。而且他們還把我和表姑好一頓奚落——何節可怎麽辦呀!」


    姑奶奶今日精神了一些,我看到她稍微有些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了不耐煩:「既然是有求於人家,就別把自己放在那麽高的位置上,當是上位者賞賜下等奴僕呢……」


    我說:「哪就那麽金貴了……」


    姑奶奶重重地拍了拍床,可惜她力氣不夠,空有想把床砸個洞出來的心,無奈力氣跟不上,到最後也不過是將被褥砸陷進去一點:「……算了,不指望你們了,還是我自己親自去一趟吧。」


    我聞言大驚:「不行啊!姑奶奶,你現在的身體太過於虛弱,怎麽能跑那麽遠呢,身體會吃不消的!」


    「那你打算讓我怎麽辦!」章淑華的額角暴起了青筋,「何錦那個沒用的東西,去了關家兩次,沒討到一點好不說,還反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她罵了兩句就開始咳嗽,可即便如此,她還是邊咳邊繼續厲聲道:「……咳咳,你們這是……咳咳……這是打算讓我死了都不安心是不是!」


    「可是……」我被嚇傻了,長這麽大,甚少見到姑奶奶這麽疾言厲色的模樣。


    「沒什麽好『可是』的,我是信不過你們了。」姑奶奶,「為著我自己能安心地進棺材,我親自去!」說著,一滴渾濁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在了病號服的左胸處,章淑華用手背胡亂抹了一遍,推搡著我說:「你去……你快去給我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再準備一輛車,最好最快的那種……」


    我雖然心中大是無語,剛從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回來,不想這麽快又回去。但姑奶奶態度堅決,我知道攔不住,隻好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姑奶奶親自上門,那夫妻兩個怕出什麽事,不敢把我們關在門外,畢恭畢敬地將我們迎進了家裏。看著長了雜草的破院子,我說:「什麽鬼地方,這怎麽住人?」


    「何老太太,您先喝口水吧。」那女主人給姑奶奶倒了一杯水,並沒有我的。我在心中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這裏的水給了我也不敢喝。


    「何老太太,如果您也是為了蕭良節的事來找我們兩口子的,我勸您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男主人抱胸站在客廳門口,語氣不善,「我跟我愛人都是平頭老百姓,照顧自己這個小家尚且雞飛狗跳,我們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看顧一個未成年人,您還是另尋出處吧。」


    姑奶奶的眼神動了動,轉頭看向那男主人:「小家?多餘的精力?照這麽說,關先生也並非心狠無情之人啊。」


    男主人愣了一下,向他妻子投過去一個眼神,女主人接過話茬,說:「老太太,我丈夫的意思是,他不是不願意收養蕭良節——怎麽說那也是他名義上的侄子,在他小時候也是親過抱過的,如今這孩子才十六七歲就遭逢大變,任誰看了會不心疼呢?」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且吐字清晰,邏輯分明,十分清楚地說明了其中厲害:「可是,善心是有,那是誰都能給的嗎?這世上出於好心而幫忙,最後卻被反咬一口的例子簡直太多了。老太太,您要我們收養蕭良節,我們拿什麽收養?便是養一隻貓兒狗兒,都要把它餵飽了,給它搭個窩遮風擋雨,帶它出去遛彎,時時刻刻注意著它的冷暖健康,何況蕭良節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給他一個戶口,給他飯吃,給他水喝就能了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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