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福元本紀1-逼宮


    是夜,昭寧帝聽到了詭異的動靜,睜開眼,猛地翻身而起,幔帳外燈火通明,卻無一個熟人。冷靜的掃視著寢宮裏的人,二十年帝王,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不過是基本的素養。


    靜謐的寢宮,令人窒息。


    昭寧帝換了個姿勢,靠在床頭,悠閑的道:“誰要殺我,總得叫我做個明白鬼吧?”是大皇子?還是四皇子?


    熟悉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昭寧帝愕然:“初暉!”


    “是我。”


    昭寧帝直起身子,難以置信的問:“為什麽”


    李初暉看著父親,道:“我也想問為什麽?太傅以考試擇太子,無人不服。然而我文武皆遠勝弟妹,為什麽我不是太子?因為我是女兒麽?”


    昭寧帝登時頭痛:“你已經嫁人了。”


    李初暉道:“我守寡了。”


    昭寧帝噎了一下,道:“是,我沒有挑好人,此事是我對不起你。”


    李初暉道:“即便我不守寡,我也有本事讓孩子跟我姓。父皇,兒女有什麽區別麽?就因為我是公主,明明我比他們更適合這個江山,你也要把我排除在外。葉庭芳官至太傅,秦王妃官至宗人令,君子墨官至總兵、夏波光官至工部尚書,沈鶴鳴入國防、孟爾秋入戶部、除去內閣,六部五寺裏哪處沒有女人?我亦想問,為什麽?憑什麽?”


    昭寧帝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即便你重用太傅,你的骨子裏,還是看不起女人。”李初暉眼中飽含了憤怒,說什麽自幼嬌寵,說什麽最疼愛的孩子,平素裏的衣食住行比兄弟們都好算的了什麽真到了立太子時,她的名字,根本不在候選之列!


    昭寧十一年十月,寧妃再誕公主,為後宮最小的孩兒。寧妃已然是後宮的無冕之王,庭瑤沒興趣再管後宮,她的精力都去了官場,比後宮更爾虞我詐的官場。一樣讀書識字,一樣弓馬嫻熟,誰願一生陷入家長裏短,誰願搶那分布分果子的宮務?寧妃要做皇後,跟她無關,可寧妃的兒子要做太子,她絕不容忍。因為她的四弟,除了是個男孩,再沒有一項比的過她,她不服!


    昭寧帝想說你既然想當皇帝,為何不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是沒說過?還是他當做笑談?第二次了,他被武力逼迫的第二次。當年葉庭芳亦在信中笑談要去欽天監,他沒放在心裏,於是兵戎相見,他被迫投降。以成績選拔太子早已不是秘密,多年來李初暉力爭第一,他猜不著麽?被庭芳威脅之時,尚且稚嫩,然而二十年後的今天,他還看不懂人心麽?被女兒質問的,無法自欺欺人。


    他不希望女兒繼承皇位,因為生育的那道關卡,不是堅韌就可闖過。一個王朝,不能過於動蕩,育齡期的高死亡率,太過更迭。


    可她的女兒,把太傅的話,活學活用至此。不給?那就動手搶好了!昭寧帝自嘲一笑,當初他怕庭芳教出個反賊,使女兒去絆住。女兒絆住了葉太傅,要她做不成葉太後,卻終究是教出了個反賊。他也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報應呐!


    父女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多久。昭寧帝道:“你提議女兵入宮守衛,為的就是今天。可你有沒有想過,兵權依然在我手中?”


    “你如此選擇,會死的,初暉。”


    李初暉抿著嘴,一言不發。她不會死,如果她殺了父親,為了穩住朝堂,葉太傅會扶她上位。隻要闖過了最初的難關,她與葉太傅之間,鹿死誰手,還是未知。徐都督早已潛心研發,不再理具體軍務。中軍都督劉達,未必不可談。都是中樞玩政治的老手,什麽愛恨情仇絲毫不會放在心上,沒有外家、沒有潛邸舊臣的她,隻能繼承父皇留下的一切,不會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顧慮。所以她是朝臣心中最佳的繼承人,比任何一個皇子都是。除了徐景昌,大概也沒有人會想著報仇。


    一入官場,每一步都是博弈,與妥協。


    昭寧帝突然從枕下抽出匕首,直襲李初暉。李初暉反應極快,扣住父親的手腕,用力,匕首落地的同時反剪,把昭寧帝死死摁回了床上。


    昭寧帝驚恐的發現他掙紮不開。李初暉異常吃力,但她故作從容的道:“父皇,你並不擅武藝。”


    昭寧帝在武學上確實是個廢柴,然而他夠冷靜。李初暉是女子,力量有限,耐力更是不足。父女兩個較勁,昭寧帝終於瞅準了空檔,反擊!李初暉被踢開,卻是停在屋中,不再動彈。


    昭寧帝喘著氣,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你就這麽想殺我?”


    李初暉沉默,她並不想殺昭寧帝,這個真心疼愛了她二十幾年的人。幼時的美好,鐫刻在心中。可是她不願自己的價值被否認,更不願對著不如自己的弟弟俯首稱臣。天家無父子,就是因為九五至尊的權力太誘人。


    “陛下!”


    渾厚的男聲在寢宮外響起。李初暉霎時冷汗浸濕了衣背!怎麽可能她在寢宮外的人呢?


    昭寧帝歎息:“初暉,做皇帝的不可能沒有後手。你想暗中滲入寢宮,然而禁軍不止女將。你沒有做到密不透風,更沒有辦法收攏宮內全部的守衛。出其不意的確是你唯一的機會,但這個機會非常渺茫。接到風聲的人,再來不及與我報信,他也會通知其餘的守衛。救駕之功,足以封侯。即便我死了,你也無法處置一個忠臣。一本萬利的生意,換成你,你要不要做?”


    李初暉的臉色發白,但還算鎮定。越是要緊時刻,越不能慌。早已想過失敗的後果,她夫婿已故,無兒無女,孑然一身。賭一把,贏了主宰天下,輸了不過一死。比起對著四皇子叩首,對著二公主三公主搖尾乞憐的屈辱,死又何懼?


    太冷靜了!昭寧帝苦笑,他的兒子們可真夠廢的,捆起來都不如長女。這是老天對他非要讓女人做太傅的懲罰麽?昭寧帝問:“文臣你有自己人麽?”


    李初暉沒有回答,她當然有文臣。袁首輔在時,內閣與太傅尚可分庭抗禮,袁首輔病故後,內閣再無人能掠太傅之鋒芒。朝中大權盡數在太傅手中,作為一個奉旨絆住葉太傅的公主,她得有多長時間接觸朝政?有多少機會勾搭朝臣?昭寧帝用權力做誘餌,讓半數人口的女人成為他的擁躉。可昭寧帝是男人,真正能左右他人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傻瓜。昭寧帝給再多的權力,有龍椅上坐著的是女人給的更多麽?她甚至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登基,天下有識的女人就會癲狂。太傅執掌朝政整二十年,天下說牝雞司晨的人不說死絕了,也被邊緣化到無法出聲。自己弱小的時候,借力打力才是正途。


    所以李初暉的班底已經有了,昭寧帝欲在皇子中擇太子,就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她的異動,連太傅都沒有防備。可她不能說,跟她一起逼宮的軍官兵士會死,無可奈何。但文臣在暗處,她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昭寧帝又笑,還挺有擔當。


    悉索的步伐聲在夜裏尤為分明,漸漸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李初暉知道大勢已去,對昭寧帝跪下:“女兒不孝。”閉眼,願賭服輸。


    昭寧帝重重的歎口氣,道:“拿來。”


    李初暉疑惑的道:“什麽?”


    “退位的詔書,你別說你沒帶在身上。”


    李初暉呆住。


    昭寧帝鬱悶的道:“兒女都是債!我退位,你不用殺我。我不退位,隻能殺你了。”


    “父皇……”


    昭寧帝沒好氣的道:“你給我跪著!跪到明日早上!”親手殺鍾愛的女兒,真是下不了手。昭寧帝真是氣的心口疼!下床,抓起李初暉的袖子,果然抽出了一份詔書。順了半日氣,忍不住又給了女兒一下,咬牙切齒的道,“你若不是我生的,三千刀,一刀都不會少!”


    李初暉眼睛一熱,含淚看著父親,看著他在退位詔書上蓋印,看著他震懾住了她的親兵,看著他喚來了心腹的親衛,平靜的吩咐了一句:“使人出去告訴太傅,預備禪讓大典。”


    李初暉眼淚滑下。


    昭寧帝暴躁的道:“哭個毛,我還沒哭呢!媽的我這個皇帝當的不算差啊!造反的、刺殺的、篡位的一個沒少,我招誰惹誰了這是!”


    氣呼呼的坐到椅子上,還是覺得不爽!不爽!不爽!怎麽就生了一群不省心的東西!啊!五個兒子!有一個拿的出手的也行啊!要不公主別那麽強悍也行啊!他不退位能怎樣?要麽殺了閨女?要麽等他再老點兒叫閨女剁了兒子?皇帝tmd就不是人幹的活!


    本來他就是個閑散王爺,那會兒天下千瘡百孔,大哥死了叫他頂缸;現在好麽!富庶繁華,又要逼他退位了!老天跟他有仇!


    tnnd!不幹了!不幹了!他一個閑散王爺,墮落了二十年,他要回到玩物喪誌的正軌,再不受這鳥氣了。


    靠!


    第5章福元本紀2-年號


    昭寧帝突然退位,滿朝堂都傻了。寧妃也跟著傻,五個皇子的考試成績是明擺著的,獨她兒子最好,以為鐵板釘釘的太子,就這麽飛了!二公主不由一抖,她在占盡優勢的時候,沒少與大公主爭寵別苗頭,此刻要怎麽是好?


    禮部和內務府也正在懵逼,庭芳氣的直踹昭寧帝:“沒出息的東西!”


    昭寧帝炸毛:“葉太傅,我是退位了,不是死了,你踹我照樣是以下犯上!”


    庭芳也炸毛:“你打個招呼不行啊?”


    昭寧帝道:“我被逼宮,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嗎?還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弟子!好的不學,逼宮倒是學的溜!”


    “明明是你要我教的!”


    “我要你教她造反了嗎?”昭寧帝控訴道,“跟你混的女人,就沒有一個不生反骨的,我就不該要你教我閨女,把兒子送到你跟前算完!”


    “你自己生兒子太挫,怪我咯?”


    “嘿!說的好像你的兒子多有本事一樣!”


    庭芳冷笑:“徐清已去邊關,怎麽,你覺得他本事不夠大,篡一個給你看?”


    昭寧帝道:“葉晗不就尋常嘛!”


    庭芳道:“你生個那般身子骨的兒子,你敢往死裏操啊?你少給我歪樓,這攤子事,將來怎麽辦?”


    昭寧帝道:“涼拌!該咋咋樣!都女皇了,女太傅不是更爽!”


    個屁!庭芳狠狠的踩了昭寧帝一腳,昭寧帝痛的跳起:“葉庭芳,你想死?”


    庭芳哼了一聲,徑直出宮,她要罷工!


    昭寧帝追出來,一疊聲的問:“又怎麽了?帝師不好嗎?雖然初暉比你小,但你也不要這幅表情。死丫頭還嫩的很,你不拖一把,難道我去管啊?”


    庭芳停住步伐,空曠的太和殿廣場沒有閑人,她忍氣壓低聲音道:“陛下,你同大公主不一樣。”


    昭寧帝道:“是不一樣。我爹似我這般疼孩子,我可沒法子篡。你這是替我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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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芳道:“您脾氣挺好的。”


    “這話說晚了,我明兒就退位了。人走茶涼啊~”


    庭芳卻道:“我脾氣挺不好的。”


    “嗯?”


    庭芳苦笑:“陛下,強勢的臣子,遇著脾氣好的皇帝並沒有什麽。可您閨女比我還強勢。這是要針尖對麥芒,預備擼袖子掐架呢?”


    昭寧帝抽抽嘴角:“不至於吧?”


    庭芳閉了閉眼,又睜開:“您舍不得殺公主,慫到您這份上的皇帝,古今中外獨一份兒了吧?”


    昭寧帝:“……”別往他心上紮刀會死啊?


    庭芳呼出一口濁氣:“自古權臣難有好下場,跟著您,我再恣意妄為,隻消是為了天下,您大抵也就是衝我喊兩句的事兒了。我對大公主,可真不敢。”


    昭寧帝沒說話,都當了二十年皇帝了,再裝傻白甜也不像。


    庭芳歎了口氣道:“陛下,國防部還缺賬房不?”


    昭寧帝道:“你連賬房都要跟我搶?你好歹給頂一下,撒手不管,這不是純找動蕩麽?”


    庭芳反問:“您閨女讓我管麽?”昭寧帝,就不像個皇族。被陳恭打了隻想著打回去的熊孩子,骨子裏天生少了一根叫做權力的弦。後天的培養,畢竟不如先天的根骨。從登基至今,昭寧帝的權力欲都很小,甚至比她還小。所以他在權力與親情中,選擇了親情。


    李初暉則不然,她從小就很強勢,很有心機。不做君臣,她很好相處。一旦做了君臣,難免立場相悖。庭芳與昭寧帝的爭執,八成是昭寧帝妥協,即便不肯妥協的,也無非就是發個脾氣。執政不可能沒有衝突,尤其是庭芳的著眼點,從來就是未來。那麽她跟強勢的李初暉衝突後呢?一次,兩次,太傅鼎盛時期自是所向披靡,但太傅的權力總是會式微,因為朝臣一定會站隊。即便李初暉能夠忍到她死,她的子孫呢?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葉庭芳是什麽鳥人自己心裏有數,大概除了昭寧帝,誰當皇帝都想掐死她。小時候就被人叫四閻王,從來橫行霸道的主兒,能忍她的隻有熊孩子,永遠不會有皇帝。昭寧帝比她年長,若死在她之前,她就必須退。權力撓的她再心癢,也必須退。除非,造反。


    昭寧帝頓了許久,才道:“再幹三年。三年後,咱們玩算學去。”


    庭芳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她不想自己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在動蕩中覆滅。能把蒙古打回草原,能把遼東徹底收複,能把海防布滿海岸線,能對著準噶爾摩拳擦掌準備恢複她記憶力的版圖的天下,花了二十年,用盡了心血。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雜交水稻沒見蹤影,蒸汽機死活追不上西方的進度,內燃機還沒個譜兒,邊界線還在九邊未曾北移。她沒想到昭寧帝會突然退位,讓她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權力的美酒,是那般好放下的麽?那可是比鴉片還熾烈的心裏刺激!


    可是事已至此,還能怎樣?當了皇帝的昭寧帝都被篡了,太傅不服憋著!勉強的答應道:“且看吧,至多三年。倘或新皇接了手,我也就不管了。替你們李家賣命近三十年,我也想歇著了。累!”


    昭寧帝跟庭芳都認識二十七八年了,還不了解她就是蠢。葉太傅很不高興,特別不高興。但昭寧帝表示愛莫能助。


    庭芳又炸了。你個慫皇帝!我呸!


    庭芳炸著毛出宮,禪讓大典的事盡數扔給禮部,什麽都不肯管。


    李初暉乃庭瑤親手養大,名義上的姑嫂,更似母女。她成了君與相之間天然的潤滑劑,庭芳在炸毛,她隻得入宮與李初暉解釋:“她在替上皇惱你,他們自幼耍到大,求您擔待些。”


    李初暉道:“好嫂子,你別同我這般說話,聽著就生分。”


    庭瑤微笑:“君臣有別。”


    李初暉道:“哦。”


    庭瑤輕笑:“就生氣了,陛下可要胸懷廣闊。”


    “別叫我陛下。”


    “恩?”


    李初暉道:“父皇他老人家說,本朝本來也沒哪個被稱陛下的,都是前朝時候的舊稱了。叫我別占了他的稱呼,皇帝的稱呼多了,隨便挑一個結了。”


    庭瑤:“……”好久沒被福王範兒囧了,時隔二十年,真有些不習慣呢!


    半晌,忍不住問:“那您打算要朝臣怎麽稱呼?”


    李初暉笑了笑:“聖上吧。”


    庭瑤點頭:“也好,打太祖起叫的便是聖上,我們十一叔就沒按理出過牌。”又問,“年號呢?”


    李初暉道:“福元。”


    庭瑤怔了怔:“就用你的封號?”


    李初暉道:“福,是父皇小時候的封號。我結婚的時候,封給了我。福元……父皇是真的很疼我。字眼兒吉祥,就做年號挺好。再則我年輕,許多事壓不住場,還得父皇出山。大嫂子也不消替妹妹說話,我跟太傅又不是才認識,她那狂的滿朝堂裝不下的毛病,也就我父皇能摁的住,她再不服我的。國之肱骨,我何苦與她起衝突。”


    庭瑤的笑容不變,心中卻已發涼。李初暉當真是天生的帝王,對權力的敏感度不亞於現在的昭寧帝。庭芳必須退讓了。昭寧帝太慣她,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初暉要慣,慣的隻會是自己人。李初暉在與她閑話,亦是示警。她已是九五至尊,得朝臣去適應她,而不是她去適應朝臣。即便庭芳溫良恭謙讓,也該逐步退出。昭寧朝的內閣是擺設,而前朝設立內閣的緣由便是削弱相權。庭芳是昭寧朝結結實實的丞相,不是絕對心腹,至少都會被分權。內閣會重啟,太傅會慢慢退回閑職。庭瑤有些頭痛,一個是她同舟共濟的妹妹,一個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她被夾在了中間,左右為難。


    李初暉是真不想跟庭芳對杠。她記性非常好,甚至記得在別院生活的點點滴滴,自是知道那時候的天下,是怎樣一種民不聊生。偶爾出門,首善之都隨處可見衣衫襤褸之人。被白娘子教襲擊後,更是頹廢到了極致。她一點點長大,看著天下一點點的好起來,歲入從一千萬,到兩千萬,從兩千萬到四千萬,再從四千萬,飆到了一億八千萬。是她祖父統治時的整整十倍!李家江山,因葉太傅而繁盛,如此驚才絕豔之人,她也願意縱容。因為她當的起。


    可是,彪悍到葉太傅的地步,是她能降服的住的麽?亦或者說,葉太傅,願意臣服麽?她不會傻到以為自己做了皇帝,就能有四海威儀。唐朝已有武後,第二個女皇,被父親半讓半送上皇位的女皇,比起從荊棘中踩出一條血路的第一個女太傅,在眾人的心裏,差太遠了。


    皇帝有皇帝的立場,如若太傅臣服,李初暉不介意忍讓,不介意繼續寵幸。如若太傅桀驁不馴到隻認太上皇,她也就不得不兩敗俱傷了。


    “大嫂子。”李初暉柔和的道,“我登基了,得立皇後了吧。”


    呃……男皇後?嗯……好像後最初亦是部落首領的稱呼,故才做了皇帝之妻的封號,因為沒有什麽比王者,更匹配皇帝了。但被李初暉提起,庭瑤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李初暉微笑:“葉晗如何?”


    第6章福元本紀3-皇後


    李初暉要葉晗,就是試探。


    葉晗一直病怏怏的,先天不足,導致他的身體非常糟糕,每年到冬天,太醫院就全神戒備。葉太傅是個對孩子非常嚴厲的母親,徐清小時候課業之繁重,她看著都覺得痛苦。但對葉晗,沒有要求。或者說,活著是唯一的要求。


    葉晗三歲後,就極少進宮,李初暉已許久沒見他了。隻知道昭寧帝想許二公主給他,致使朝中無人敢嫁女,偏偏二公主聽說他是病秧子,死活不願意。婚事就一直拖著,拖到了今日。


    每一個家族,或多或少的都養著因各種原因產生的廢柴。葉晗身體差,不怪他,可他的確需要極其細致的照顧。徐清遠赴邊疆,亦沒娶親,她絕不會去碰繼承人,那不是試探,而是決裂。


    沒有什麽地方,能比在皇宮得到更好的照顧。葉晗不入宮,昭寧帝活著一日,太醫院就圍著他轉一日。若昭寧帝沒了呢?不管葉太傅是否願把權力卸下,她都得把葉晗扣死在手裏。這樣,她才能平穩的接過父皇的江山。


    葉晗的價值,就在於他是家族的拖累。作為母親,不可能不考慮孩子的將來。徐清願悉心照拂,徐清的妻子呢?徐清的兒子呢?家裏養著這麽個花錢如流水的廢物,每個人都願意麽?病弱的幼子,備受寵愛的幼子,想必脾氣也不怎麽好吧。這一根微妙的線,隱隱約約的看不分明,但能纏住葉太傅的手腳。


    李初暉笑容看起來總是溫和,笑對庭瑤道:“葉晗,是承重孫吧?”


    庭瑤僵硬的點頭。


    李初暉爽快的道:“我若有兩個孩子,可擇一隨父姓。隻得一個,就沒法子了,再從孫子裏過繼吧。”


    庭瑤瞪著李初暉,覺得她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異常陌生,出繼皇子,好一記捧殺!好一記先手!厲害!


    李初暉微微勾起嘴角,葉太傅,你拒絕的了麽?


    李初暉的意思,順著庭瑤傳到了徐家。庭芳氣的手直哆嗦,不愧是女皇!平衡木玩出了境界!皇帝當然要有皇後,選中誰家就是誰家。娶太傅家的孩子,再正常不過。徐景昌讓一個孩子給葉家,都叫京城側目。皇帝讓步到這個份上,她再是狂妄,都不能拒絕。因為拒絕的代價,就是殺她全家,也無人會說一句話!


    李初暉頭一回出手,便脅迫了權傾天下的太傅、討好了喜愛葉晗的父皇、證明了她為人寬厚、亦照顧了葉晗的一生。一石四鳥!最狠的是她通過庭瑤傳話,沒有直接下旨,表示了對太傅的充分尊敬。然而有起居注跟隨的皇帝,她不下死令,消息立刻會蔓延。再拒絕,不識好歹到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庭芳很久沒吃過如此大的啞巴虧了,當真青出於藍勝於藍!比你父皇強!


    果然,豆子就問:“有什麽不好麽?”


    庭芳更怒,就是沒什麽不好!她從來憂心葉晗的前路,她再是女太傅,這也是一個男權社會!男權社會對女性苛責的同時,對男性的要求更高。葉晗雖仗著出身好,入工部做小官,可是他因身體緣故嗜睡。到現在還得從晚九點睡到早七點,中午還得歇一個時辰,少一點就沒精神。所以他不能做科研,更不能考科舉。多年的訓練的確有成效,然而至今都讓她提心吊膽。這樣的男孩子,生的好有個蛋用,她有閨女也不嫁!作為母親,她不願葉晗娶個條件差的,更不願葉晗孤獨終老。可是,那是皇家。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們家已經有足夠好的條件,不需要孩子入宮來博前程。與皇室聯姻的好處,她比誰都清楚。庭瑤當年削尖了腦袋往東宮衝,為得就是成為太孫妃後,可以為家族為母親帶來巨大的利益。但庭芳不想讓孩子受這份委屈。


    作為後宮,侍奉皇帝,不能說步步驚心,卻也得小意殷勤。葉晗又不是走投無路,幹嘛要一輩子侍奉主子?葉晗還是男孩子,他必然會麵臨不懷好意的人陰陽怪氣的恥笑。若是李初暉再弄個三宮六院,光是爭寵掐架,就夠累死葉晗了。要皇帝不納妾可能嗎?絕無可能!能獨寵葉晗三五年,都算給麵子的極致了。可她能拒絕嗎?更不能。皇宮有太醫可以十二個時辰的跟隨,這是她的軟肋。


    庭芳被李初暉慪的半死,徐景昌更是臉色陰鬱。論入宮伺候,其中艱辛誰能比他更清楚?李初暉比昭寧帝難纏多了。做伴讀家世好的,還能“被攆”,做皇後就與他小時候一樣,戰戰兢兢的討好著主子,生怕主子厭煩,而後死無葬生之地。可他不能不從,研發就是吞金獸,多少錢都不夠燒的。李初暉隻要卡他一下,他就會被研發處拋棄。喪失權力後,更容易被人擺布。徐景昌怒不可遏的想:真tmd是老皇帝的親孫女,踩線惡心人的本事一脈相傳!


    徐家的氣氛壓抑的可怕。昭寧帝則是另一番心情,他歡快的想,好閨女,幹的漂亮!二十年帝王,其中角力自是看的分明。先前還不放心那孩子,現在看來他可以安心去算賬了。深知徐景昌的心結,還是他小時候的鍋,趕緊跑到定國公府,給兩位重臣順毛。


    見了昭寧帝,庭芳吐出一口濁氣:“陛下,臣請辭官。”


    “別介!”昭寧帝忙道,“我保證,葉晗不受半分委屈。我當兒子養的,初暉心裏有數。”


    庭芳道:“聖上聰明絕頂,陛下不放心什麽呢?”


    昭寧帝道:“那你也不能撒手啊!”


    庭芳淡淡的道:“不是有內閣麽。”


    昭寧帝求助的看著徐景昌:“她也就是問你們個意思,實在不願意也就罷了。你們倆別生氣嘛!”


    庭芳疲倦的道:“我累了。”權傾天下又怎樣?還不是連兒子都護不住。她頂著昭寧帝的壓力,堅決不放葉晗入宮,就是怕漂亮的葉晗成為皇子的禁臠。沒想到,躲過了皇子,沒躲過女皇。


    昭寧帝放軟音調道:“正挪宮,初暉本說她住東宮便好。我想著既是讓了位,就別拖泥帶水。我使人把上書房收拾出來,我便住那處。挨著乾清宮,後頭就是坤寧宮,我照看的了,你們兩個放心吧。說實話,在宮裏,一年到頭都太醫看著,冬日裏更有地龍,保證他不那麽容易著涼,不比你在家養著安心?到咱們的份上,榮華富貴都不用談了,看著孩子好不是!”


    庭芳道:“我要去國防部做右都督。”


    昭寧帝肝疼的道:“太傅,您交接完都得半年吧?”


    庭芳冷冷的道:“我又沒死了,搞不清後續的再來問我便是。”


    徐景昌亦冷著臉道:“君不輕易降臣門,陛下常來,很不合規矩。還是請回吧。”你護犢子,我亦護犢子。你幫著女兒算計我兒子,就休怪我翻臉。


    昭寧帝:“……”徐景昌上回發這麽大火還是庭芳惹了他,肝更疼了,這可怎麽哄回來啊!見兩口子實在不高興,昭寧帝也不敢太招惹,鬱悶的回宮。


    此事本來就不瞞人,不過到了晚間,葉晗就知道了。進到上房,見父母還在生悶氣,輕笑出聲:“爹爹,媽媽。”


    徐景昌扯出個笑臉,溫言道:“天黑了,你可要歇著了,怎麽又跑了來?”


    葉晗挨著父親坐下,笑道:“爹爹媽媽別氣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庭芳道:“當然是大事!”


    葉晗道:“可是我這樣的出身,尚主不是理所當然的麽?勳貴家的幼子,天生的準駙馬呀。”


    庭芳道:“駙馬你還能出來遛彎兒,叫關在宮裏,一世都不得出門,太悶。再則,我也沒讓你做駙馬不是?”


    葉晗笑道:“知道啦,我身體真沒那麽差,您怎麽放謠言把自己都騙過去了。二公主是有些蠻橫,我也不想娶。可是聖上不是挺好的嘛,小時候還帶我玩過呢。”


    庭芳道:“那是小時候,你個傻孩子,知道什麽叫伴君如伴虎嗎?”


    葉晗道:“大不了不受寵,有姨母在,我無非就是換個地方住罷了。媽媽,你別難過。君為臣綱,聖上要求並不過分,有什麽好氣的呢?”能為家族做質子,也算有點價值了。從小到大,誰都讓著寵著,他覺得身體還行,然而每個人都拿他當玻璃娃娃。哥哥已上前線,他卻像個女孩兒一般養在家裏,一事無成。他們家的女孩兒都比他猛好麽。縱然知道是家人疼惜,可是他也覺得悵然。他可以過目不忘,就因為嗜睡,斷絕了一切前程。新皇初立,他的母親尤為尷尬,他是真願意為家族做點什麽。柔聲安慰父母道:“橫豎是聖上的臣子,擱哪使不是使。聖上親封的皇後,連被罵佞幸都省了。世人既不能罵我,那是給聖上沒臉。更不能罵聖上,她都登基了,不立個男皇後,難道立個女皇後?”


    徐景昌:“……”


    葉晗靠在父親的肩上:“好爹爹,我想做有用的人,別攔著我好麽?”


    徐景昌心疼的不行:“是我們沒護住你。”


    葉晗笑笑:“我挺喜歡大姐姐的呀。”


    庭芳撇嘴:“行了吧,你那點子道行,在我跟你爹麵前都不夠看的。”


    葉晗不高興的道:“橫豎沒法拒絕,當然想開點。我一年到頭病啊病的,想不開早氣死了。”


    徐景昌道:“你給我閉嘴,嘴裏越發沒有忌諱了。”


    庭芳看葉晗一臉委屈的樣子,頓時心軟:“罷了罷了,我們是無法拒絕,也就是衝陛下使個性子。隻你這脾氣……”


    葉晗揚起一個笑臉:“聖上是君,我是臣,我不會對聖上發脾氣的。我對陛下也沒發過脾氣不是。”


    庭芳:“……”葉晗的脾氣就是昭寧帝慣的!


    葉晗垂下眼道:“爹爹,媽媽,我不想吃閑飯。我知道你們不怪我,可我真不想吃閑飯。我隻能去工部做個小吏,賺來的錢養不活自己。哥哥會養我一輩子,可是我不樂意。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既然都是帝王開工錢,我還不如讓聖上養算了。”


    庭芳被堵的啞口無言。李初暉要葉晗當皇後,是政治聯姻。既然是聯姻,她的確就得付出養葉晗的代價。葉晗姓葉,就是他的資本。平穩的政權交迭,誰都想。生於太傅家的葉晗,不可能沒有一點政治素養。所以他選擇了最有利的一條路,利於家族,利於自己,亦利於朝堂。可是庭芳心痛的差點落下淚來,她與昭寧帝,也是許多年的磨合後才能收放自如。最初,亦不容易。


    葉晗抬起頭,微笑:“爹爹,媽媽,我可要說一句實話。你們這麽偏心眼兒,不是哥哥心胸廣闊,擱別人家就要兄弟鬩牆啦!他去前線不危險?比我去皇宮危險百倍,他若膽敢不去,非叫你們打死不可。一般兒子偏二般對待。媽媽,倘或爹爹隻管疼你,不放你出門遭罪,你高興不高興?”


    庭芳:“……”過度的照顧,是歧視。這話是她教給兒子的,被兒子硬生生的堵了回來。她教的學生,一個一個的拿她的話抽她,邪了門了!


    兒女弟子全是債!妥妥的!


    第7章福元本紀4-婚禮


    李初暉一個試探,試出了幾方反應。作為皇帝,她是有些魯莽的。可是就像逼宮一樣,她不得不去賭。她拿捏不住對太傅的態度,所以需要試探。


    朝代交替的敏感時刻,李初暉選擇了直接捅馬蜂窩。庭芳感受到了昭寧帝無論如何,都會站在皇帝的立場。他即便被逼宮退位,也是對心愛的女兒退讓,別的,嗬嗬。徐景昌對昭寧帝冷了八度,他比庭芳更失望。李初暉搶他兒子,昭寧帝就這麽興高采烈的蹦過來了。你們父女倒是心意相通,考慮過他家感受嗎?


    若說昭寧帝始終保留著一絲天真的話,李初暉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冷酷政治家。庭芳當年也是這麽照著福王的臉抽,現被他的女兒報複回來了。兩個政治家的博弈會無比辛苦,誰都辛苦。葉晗入了宮,就似當年嚴春文生了五皇子後嚴鴻信的尷尬一樣。她就要成為繼承人的外祖母,不退也得退。索性遞了辭呈,不願再為官,連國防部也不想去了,省的招人煩。


    辭呈遞上,就被李初暉果斷的拒絕。庭瑤看了李初暉七年,庭芳則是從七歲接手,至今整二十年。朝夕相對二十年,彼此的脾性都摸的透徹,許多話不用再解釋。


    庭芳不止是太傅,不止在管理上驚才絕豔,她還是數學大家,多年來不曾丟下,天下舉子,皆聞太傅色變。李初暉從南書房的座位上起來,引著庭芳去了西間的炕上坐下。有些無奈的道:“太傅,我固然有算計,可我亦想好好待晗哥兒。是讓你不舒服?


    ?,但實在點來講,並沒有什麽不好的結果,不是麽?”


    庭芳毫不留情的道:“聖上還記得令外祖怎麽死的麽?”


    李初暉道:“父皇不信外祖,但我信你。太傅,你疼孩子,可我跟在你身邊二十年,就不疼我一疼麽?”


    庭芳道:“聖上,這是我當年玩剩下的。”


    李初暉繼續服軟:“我是太傅的學生,自然撿你的妙處。”


    庭芳道:“聖上還可以做的更漂亮點。”


    李初暉笑道:“不能。我父皇磨了你那麽多年,你都不肯鬆口。我怎麽磨你,你都不會把葉晗給我的。”頓了頓,又道,“太傅若實在不信我,那便去國防部,太傅的品級依然留著。也沒說太傅不能兼任國防部的官員。好太傅,你給我留點臉麵兒,休叫我被人說卸磨殺驢。我可真沒有。”


    李初暉從來心機深沉,也算庭芳失算,沒想到她居然敢逼宮,昭寧帝慫倒是能猜到。那貨這會兒還在國防部做小伏低,繞著徐景昌轉呢。為此,庭芳也不繞彎子,道:“未免君臣猜忌,我還是去國防部吧。”


    “太傅……”


    庭芳平靜的道:“聖上,做皇帝不能有太多私欲,否則您的祖父便是前車之鑒。至於你用葉晗逼我,我是不高興,然而也就這樣了。這個江山,陛下、徐都督與我,都付出良多,希望你珍惜。卸下權力,那滋味想必聖上也是了解的。隻我有個優勢,旁人皆不及。”庭芳頓了頓道,“我能實現野心的,不止廟堂,還有學術。許多年來,算學一途,不過保持而已。從今往後我潛心研究,必有成就。聖上不必挽留,師徒一場,好聚好散吧。”


    李初暉被窺見了心思,沉默不語。庭芳封號東湖,卻是江西起家。科舉改製,江西從二十年前就保持了絕對優勢。既得利益集團捆綁在了一起,也就她那心大的父皇不覺得畏懼。她立葉晗為後,更多的是防備。但她不能不出手。她的妹妹在她登基前,可以驕縱的不要葉晗。一旦她登基,二公主必然下手。她得承認,在葉晗的歸屬上,她搶不過妹妹。但她又需要葉晗這張牌,隻得冒險為之。被庭芳看透也沒什麽,二十年的太傅,沒點道行早被人活啃了。政治上的事,沒什麽好說的了。李初暉輕聲道:“太傅,我定不會欺負葉晗的,你放心。”


    庭芳斜了李初暉一眼,道:“沒什麽不放心的,你拿捏我的正確方式就是把葉晗寵上天。”


    李初暉:“……”長歎,做葉太傅的兒媳婦,真是太可怕了。替妯娌默哀。


    冊封皇後的聖旨很快下達。本朝第一個男皇後,內務府好懸不知道怎麽做衣裳。最後還是參考龍袍的款式,稍微修改趕了一套出來。不得不說縫紉機在這種緊急的時候,真是救命的存在。


    六月冊封,七月就要入宮,饒是定國公府依靠著東湖港財力雄厚,嫁妝也趕的夠嗆。陳氏跟越氏在家點著陪嫁物品,忍不住道:“我們家風水不對。”


    越氏疑惑的嗯了一聲。


    陳氏道:“女兒頂門立戶,兒子嫁出去了……嫁出去了……”


    越氏:“……”庭芳開的好頭!葉家長房又沒人了。說是聖上生了第二胎給葉家,到時候誰敢跟聖上討孩子。葉家的承重孫真是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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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氏歎了一聲:“不舍得啊。這一入宮,就不得見了。”


    越氏勸道:“多跑兩趟宮裏便是,往好處想吧。別的不提,宮裏的地龍最好,晗……皇後也沒別的毛病,就是怕冷。在宮裏住著才好,省的懸心。”


    陳氏聽越氏這麽一說,也釋然了:“罷了,孩子好就好吧。”


    常言道,七月流火。正夏天,熱的要死。冰塊的降溫效果比空調差多了,葉晗要穿著沉重的大禮服結婚,庭芳愁的腸子打結。她這一個月沒幹別的,就是想方設法的改皇後的步攆,看能不能想法子好好降溫。冊封皇後的典禮要整一天,葉晗非中暑不可。


    夫妻兩個想盡了辦法,才把步攆改了出來。還是熱,但應該能忍受。升輿那日,淩晨三點就要把葉晗搖起來穿大禮服。葉晗困的兩眼直飆淚花,任由一大群人折騰的給他穿衣裳。足足一個時辰,才穿戴完畢。卯時上步攆,熱的他兩眼發暈,嘴裏含著的仁丹一點用都沒有。好容易到了宮內,冊封的典禮尤其繁瑣,暴曬下,李初暉看著臉色發白的葉晗心驚膽戰,生怕他一個不好就薨了。狂給孫太監打眼色,要求縮短禮儀。


    皇帝結婚,所有的步驟都是卡好了時間的,縮短也縮不到哪裏去。葉晗本來就困,被曬了一下更是難受。他家裏人把他養的太精心,打生下來就沒被這麽曬過,隻覺得眼前的樹都是晃的。匆忙結束冊封禮儀,總算進了坤寧宮。李初暉二話不說,指揮宮人道:“快脫了他的大衣裳!預備溫水,待他緩過來了替他擦個澡。還有,太醫呢?”


    哪有新婚頭一日請太醫的!


    葉晗笑笑:“臣無事,隻不大慣,聖上莫擔心。”


    李初暉拿了把扇子替他打著:“欽天監也不知怎麽算的日子,我說到八月間,他們偏說要麽七月,要麽十二月才有好日子。你好受些了沒?”


    葉晗昨夜就沒睡好,今天還沒午睡,他此刻隻想睡覺,偏不能睡。正經的婚儀在傍晚,還得喝交杯酒,他快熬不住了,好困!


    唐太醫被宣召入坤寧宮,他打小就替葉晗看診,隻瞧著他眼皮一直耷拉,就知道他根本就是困的。尷尬的對李初暉道:“要不……躺躺?”


    李初暉點頭:“那就扶他躺下。”


    宮人又是一臉血,還有個出去吃酒的流程啊!呃,好像皇後不用出去吃?但是皇帝出去宴請皇後在坤寧宮睡覺,怎麽樣都很怪好嗎!


    葉晗倒在床上就睡著了,李初暉心中狂罵了欽天監一頓,坑我呢!還得去前頭應酬,直到黃昏時刻,睡的差不多的葉晗被弄醒,宮人們趕緊把葉晗從床上挪開,又重新撒紅棗桂圓。再沒有比這更烏龍的婚禮了。李初暉陣陣肝疼,又叫太醫看了一回葉晗,得知無事,就是累著些,趕緊打發人出宮告訴庭芳,省的她掛念。


    葉晗還是有些中暑,大禮服真的太熱了。交杯酒喝下去,胃中好一陣翻滾,硬忍著。想他哥哥徐清,天不亮就得起床,在演武場內親爹揍完親媽揍,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文化課還不能丟。哪一樣不比他艱辛?也不過就是頭一日難受點罷了,沒什麽不能忍的。


    走完全部流程,幾個宮女輕手輕腳的撿幹淨撒滿床的瓜果,還有幾個便伺候著夫妻兩個洗漱。折騰完已是八點多,臨近葉晗日常作息。就算男人再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也得有精力,皇帝的婚禮比尋常人家複雜百倍,到底是將要侍奉皇帝,二十歲的年輕人哪裏能不緊張?從昨兒起就一直繃著弦,焦慮極耗體力,葉晗已快到極限。想著等下要麵對的事,更想睡覺了。明天早上再來行不行?


    李初暉的身體一直很好,弓馬嫻熟,日日不輟。一天折騰下來也累的不想說話。瞥一眼比她更累的葉晗,心道:這麽鬼熱的天沒昏過去,體力還可以啊。然而她才不想冒險,橫豎來日方長,也沒誰規定新婚之夜就一定要幹啥幹啥的。


    彼時風俗,女人睡裏頭,李初暉也沒想起非要睡外頭的事兒。跳上床,雙眼一閉,裝死!


    葉晗在床邊站了半天,僵硬的看著李初暉自幼的太監,這個……呃……


    孫太監也是:“……”聖上,上回您結婚沒這樣啊!這又是唱哪一出啊?今天的婚禮能有一個正常的步驟嗎?可李初暉已經睡了,隻得伺候葉晗睡下。


    放下帳子,拔步床內陷入黑暗。李初暉聽著葉晗的呼吸均勻,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沒發燒。大大鬆了口氣,萬一有什麽事,她的麻煩就大了。心裏再次狠狠的記了欽天監和禮部一筆,造個秋天好日子的假都不會,太沒眼色了!早知道逼他們造假的,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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