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狩獵


    李初暉笑容一僵,很快又掩飾住了。


    徐景昌毫不留情的拒絕道:“臣不敢高攀。”


    昭寧帝沒好氣的道:“做我女婿哪裏不好了?你休說見麵有君臣之禮,他便是不做駙馬,待長大了見了公主還不照樣得行禮。做我女婿我還能虧了他不成!”


    徐景昌不樂意,悶著不肯說話。


    昭寧帝:“……”


    掉頭問庭芳:“他姓葉的,歸你管,你說呢?”


    庭芳淡定的道:“他身子骨弱,伺候不了公主。”


    昭寧帝:“……”


    昭寧帝不死心的道:“公主有的是人伺候,很不必勞動駙馬。你也想有個好媳婦兒不是,他能娶著比公主更好的?”


    庭芳道:“公主自是好的,也得彼此處的來才是。嚴姐姐哪裏不好了,陛下還不是照例不喜歡她。”


    昭寧帝被噎的半死,要不是當著李初暉,他就要問嚴春文到底哪裏好了?溫良恭謙讓占哪一條啊?居然拿他女兒比嚴春文,你妹!


    知道徐景昌夫妻是不會鬆口了,昭寧帝鬱悶的道:“都是小氣鬼!”


    李初暉輕輕鬆了口氣,葉晗如果此刻就與妹妹訂婚,她的關注度就會更少。昭寧帝實在太忙了,忙的難以顧及後宮,所以登基幾年來才有一個公主;忙的管不了孩子,所以他們很少能見著父親。李初暉懷念在福王府的日子,可她知道回不去了。想要昭寧帝在日理萬機後還能看見她,隻能討好太傅,以及更努力。明日的狩獵,她定要有所斬獲才行。


    次日,獵場上錦旗招展,徐景昌侍立在昭寧帝身旁,沒有下場。自從上回遇襲,昭寧帝便沒出過宮門,徐景昌怕改製下還有反彈,不敢由別人守護。劉達亦沒下場,他得維持場內安全,沒空玩小年輕的遊戲。


    昭寧帝被拒婚,心情不好,指著楊怡科道:“你們家學淵源,去獵些東西給大夥瞧瞧吧。”


    楊怡科:“……”好好的他又招誰惹誰了?


    又指邱蔚然:“你同你表哥一處長大,必是身手不凡,也去吧。”


    邱蔚然:“……”表哥你又惹皇帝什麽了?


    昭寧帝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他早就不需要在朝臣麵前裝正經,有了威嚴的皇帝,再不必處處小心,更不需要時時刻刻正襟危坐了。才撒出心中一口邪氣,就見庭芳穿著騎裝,帥瞎人眼。李初暉立刻道:“太傅這身衣裳好看!”


    跟著出來散心的趙太後皺了皺眉,她始終不喜歡出格的庭芳,偏兒子喜歡。昭寧帝越來越強勢,她也越來越沒有話語權,終是閉嘴不言,權當沒看見。


    昭寧帝冷哼一聲道:“太傅至少獵一頭黃羊,否則就別來見我。”


    庭芳笑嘻嘻的道:“臣不敢丟趙總兵的臉,怕挨揍。”


    一聲鑼響,圍獵開始。昭寧帝在高台上,遠遠的看著場內,與不下場的文官們說笑。李初暉騎著溫順的母馬在林子裏逛著,她的目標很明確,逮隻兔子就行。頭一回打獵,不小心就越過了界,到了庭芳的地盤。見了庭芳才要打招呼,忽見她身邊的小丫頭,飛速的射了一箭,一隻狐狸發出一聲哀鳴,落地。


    李初暉瞪大眼,指著小丫頭問庭芳:“這是哪個?”


    庭芳笑道:“這是小朵兒,君千戶的妹子。”


    李初暉不滿的道:“太傅說了替我尋女師父的,有這麽個好的,也不薦給我!”


    庭芳道:“她做武師傅還差的遠呢。”


    李初暉興奮的道:“那就做伴讀!小朵兒,你願不願跟著我?”


    小朵兒有些局促的看著庭芳。


    被李初暉盯上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庭芳隻得道:“她不熟宮中禮儀,恐冒犯了公主。”


    李初暉道:“我不怕冒犯,我就想要個陪我習武的人。太傅,你就給我嘛!將來我要她做我的儀衛正,也算有個前程了。”


    庭芳無奈的問小朵兒:“你願意麽?”


    被公主點名要,不願意也得願意啊!小朵兒隻得道:“願意。”


    李初暉高興壞了,到底還是個孩子,有了玩伴,獵也不打了,對小朵兒招手道:“來,來,我帶你去見父皇,今晚就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庭芳才打了兩隻兔子,被李初暉一攪和,也打不下去了,使人撿了兔子,送兩個小女孩兒回營。李初暉拉著小朵兒一路跑到昭寧帝跟前,笑道:“我才問太傅討了個精騎射的伴讀,父皇看著好不好?”


    昭寧帝笑問:“太傅又從哪兒挖出來的丫頭呢?”


    庭芳道:“君千戶的妹子,她自己懶得帶,甩手給我。才射中一隻狐狸,就叫公主搶了。”


    昭寧帝點頭道:“不愧是君千戶的妹子。叫什麽名字?”


    庭芳道:“她才得小名,公主看著賜個名字吧。”


    李初暉想了想道:“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就叫君令儀如何?”


    小朵兒恭敬的道:“謝殿下賜名。”


    李初暉道:“我日常還叫你小朵兒,聽著就親切。”


    昭寧帝哭笑不得:“這孩子想要個會騎射的伴兒想瘋了。”


    李初暉道:“誰讓父皇不給我尋,我隻好自家尋了。宮女們都不好耍,夏孺人好耍你又支她去教書。”


    昭寧帝愛憐的看著女兒,自從嚴春文被廢,她就比以往沉默許多。難得有叫她開心的事兒,樂的縱容。對庭芳笑道:“太傅又立一功。”


    李初暉也是一肚子糟心事兒,宮務說是庭瑤在管,待庭瑤的重心早移去了容易生碩鼠的內務府。瑾妃是個麵團,宮務自然而然的就落入了她手中。然而寧妃強勢崛起,有輩分與兒子的優勢,李初暉招架的異常吃力。加之庭芳待皇子公主們都是一碗水端平,總拿著極小的政務給她們姐弟練手玩。既然是政務,必然沒有順心的!什麽京城下水道又給堵了,著人去清理,如何請民夫?被臭氣熏死的民夫如何處理?等等等等,真是好事絕對到不了她跟前。好容易輕鬆一會子,自然可勁的折騰,從此點上看,她就是昭寧帝的親閨女!


    這廂說話,那廂徐清兄弟跟著一群皇子呼啦啦的跑了來,都說要看李初暉新得的伴讀。大皇子聽見說能獵狐狸的,登時不幹了,纏著庭芳道:“太傅你不能偏心眼兒,我也要,我也要!”


    二皇子跟上:“太傅,大哥有,我也要有!”


    庭芳滿臉黑線的道:“我就一個,給你們姐姐了。”


    幾個皇子哪裏肯幹,就把庭芳團團圍住。庭芳被纏不過,就道:“我現要去打狐狸,你們要跟去看麽?”


    大皇子歡呼一聲,就喊著弟弟們一起上,連帶徐清都跟著了。李初暉才得了小朵兒,正欲顯擺,也跑了。葉晗見哥哥姐姐們都走了,急的蹬著小短腿,也要跟著去。昭寧帝大笑著一把將葉晗抱回懷裏:“等你長大了再去。”


    葉晗不高興的癟著嘴,趙太後更不高興。昭寧帝待葉晗比待皇子們還好,趙太後看庭芳的眼神更似禍國妖姬,惱的一甩袖子回離宮了。


    昭寧帝也不去管太後,隻管逗著葉晗玩。看在朝臣心裏,比對了下昭寧帝的子女,眾人都默默道:得,二駙馬出爐了。又紛紛肚裏盤算,怎麽把徐清撈碗裏呢?他父母的聖寵實在太過了,誰撈著徐清,誰家就平步青雲啊!絕不能放過那條大魚!


    狩獵就沒有不造假的,然而都在同一個場內,水平高低總是能看得出來。小朵兒使的是弩,方才打中狐狸當真是運氣,但被人攆的亂竄的兔子還是能有些收獲的。李初暉也打到了兩隻,按她的年紀,算很不錯了。


    跟著庭芳去獵狐狸的皇子們吵的二裏外都能聽見,苦了在後頭攆獵物的人,得不停的趕才能保證獵物不被皇子們嚇出狩獵的地界兒。庭芳馬術極好,雖是放慢了速度,好叫皇子們跟上,卻是怎麽看著都賞心悅目。忽然草叢有動靜,庭芳立刻拉弓、瞄準、放出,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護衛們都齊聲叫好,一行人跑到近前,才發現是隻黃羊。奉承話不要錢似的朝庭芳湧來,庭芳毫不客氣的笑納了。好歹天天被徐景昌虐,總是有些成就的。


    拖著黃羊回去,昭寧帝倒吸一口涼氣:“你居然真能獵到黃羊!”


    大皇子嚷道:“太傅好快!我都不知道,太傅已經射中了。”


    二皇子道:“我看到草叢動了!大哥你太粗心。”


    三皇子道:“可是好多草都在動!”


    庭芳心道:那是被嚇傻了的兔子。


    隻有徐清大喊:“媽媽我要吃羊肉。”


    全場爆笑,庭芳一臉黑線,尼瑪怎麽就生了個吃貨,現在塞回去還來得及嗎


    昭寧帝笑個不住,一疊聲的叫人架爐子做烤肉。徐清立刻就興頭了,撒腿跟上了去拿架子的太監,嘰嘰喳喳的說烤肉要準備些什麽東西、如何烤才香甜。老遠還能聽見他的大嗓門。徐景昌深吸一口氣,徐家就風水不對。都是他兒子,怎麽葉晗就乖的讓人心疼,徐清就操蛋的想讓人抽呢?


    昭寧帝卻覺得徐清活潑,噯,老五怎麽就是個兒子呢,小閨女隻有一個,不夠使啊!


    第220章夏狀元


    此番狩獵,竟有幾個公子哥兒表現不錯,昭寧帝高興的賞了一堆東西,眾人心裏就都明白,昭寧帝是真尚武的。中樞的官員還有一小半沒補上缺,每一個人都一人至少幹兩人的活兒,累的夠嗆,難得出來消遣,沒功夫打口水仗了。尚武就尚武吧,橫豎有了徐都督,武將總要壓人一頭,尚不尚都沒區別了。


    眼看就要開恩科,各地的舉子都匯聚京城。昭寧帝也沒玩幾日,就擺駕回宮。鑾駕回城的途中,被天下讀書人好一陣圍觀。昭寧帝坐在禦輦裏,外人是看不到的,唯有徐景昌與庭芳,一文一武,一左一右的隨侍在禦駕旁,被人瞧了個夠本。


    一個三十幾歲、做寡婦打扮的女子,側頭對丫頭道:“看,那就是太傅。”


    丫頭讚道:“生的真好。”


    旁邊有人插話道:“徐都督才生的好。”


    那寡婦笑道:“好的是氣度,不是容顏。天下比太傅生的好的女子多了,能有她這般本事的,卻是沒有。”


    那插話的人抬頭打量了寡婦一眼:“喲嗬,來考科舉的吧?”


    寡婦道:“是。”


    那人豎起大拇指:“有種!”


    寡婦沒說話,她夫君早喪,好容易把兒子拉扯成人,瞧見邸報就想來試試,哪知家族裏帶親生兒子皆是反對之聲,她也不理會,領著丫頭,跟著旁的舉子就來了。那些舉人都奔著前程,不單不敢冒犯她,知道此回女科錄取率高,朝中又有個葉太傅,對她很是照應。一路行一路交朋友,混到京中,已是友人成群。頭一屆敢冒頭的女子,就沒一個善茬,不過幾日,都彼此混了個臉熟,隻還不大對的上名號。其間好些個瘦馬,橫豎是拿來賣的,賣給皇帝做臣子,豈不比賣給官員做小老婆更劃算?生意人家腦子活,好些老鴇帶著女兒們來科舉。其中一個正是夏波光往日的媽媽。居然叫她尋到定國公府,愣與夏波光搭上了線。


    讀書人見此情景,當然有罵的。罵的很難聽卻是不敢,這瘦馬跟青樓……千絲萬縷呐!上回罵葉太傅的人可是淩遲,誰敢觸昭寧帝的黴頭。


    圍觀群眾中,忽然就有一人大喊:“太傅!”


    庭芳沒回頭,當街大喊她的人多了。


    卻是接二連三的有人喊她,喊著喊著就變成了江西話。原來是江西的舉子們雄赳赳氣昂昂的組團殺到,有江西的舉子特欠扁的問:“太傅,會試考邏輯題不?”


    登時萬千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西科舉團身上,會試的題型早就放了出來,江西人學過邏輯題了不起啊!


    庭芳差點繃不住笑場,被她摸過的地界兒,生的人果然不同。


    鬧哄哄間,不知哪個舉子,用帕子包了個果子扔給了庭芳。庭芳條件反射的接住,江西籍的舉子們登時就炸了,紛紛扔帕子扔荷包,昭寧帝的車架上都中彈無數。圍觀群眾看到有人扔太傅,膽大的妹子就開始扔徐景昌。一時間街頭帕子荷包亂飛,五城兵馬指揮使的臉都綠了,怒喝著維持治安,又催促鑾駕:“陛下,街上不安全,還是快點回宮。”


    昭寧帝無語的道:“徐景昌,葉太傅,你們倆給我進來!再呆外頭我的禦輦都叫人砸散了。”


    庭芳夫妻被漫天的帕子圍堵的無處可逃,麻溜的下馬滾上了昭寧帝的禦輦。


    圍觀群眾發出遺憾的歎息,看著禦輦消失在了視野,不甘心的喊著葉太傅與徐都督,餘音不絕。


    此回葉家要下場的有一大群,豆青與豆芽也要跟著湊熱鬧,頭一屆真挺容易的,庭芳就沒攔著她們下場。然而她們既要下場,再叫豆青豆芽便不大相宜。原也是當小名叫著,到發嫁的時候再認真起大名。兩個小女孩兒都不想姓原先的姓,都被父母無情賣了,便是恩斷義絕,質疑要跟著庭芳姓。庭芳隻得與她們改戶籍,放在了葉晗的戶籍下做姑姑,豆青依著青自改名為葉雲青,豆芽則根據芽的含義,改成了葉知萌。兩個丫頭興頭的得了新名字,跟著夏波光與翠榮翠綠去複習了。


    九月中,會試正式開始。徐家一回扔出去六個考試的,幸而庭琇庭珊都剛生了孩子,想考也考不成,不然更加壯觀。庭珮他們哥幾個反而得從童生開始考,看著丫頭們,羨慕的嗷嗷的。房知德帶著一群娘子軍奔赴考場,被眾人好一陣笑。待到進了場,多半人都笑不出來了。第一場考的就是邏輯題,不經過題海戰術的訓練,邏輯題就能滅一大群。此時信息不暢,能得到江西那《五年科舉,三年模擬》的逆天考題的並不多,除了江西籍的考生,便是做過幾回的,看著題目都想死。


    第二場考的是策論,不消寫八股,然而“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標題是什麽鬼?陛下你怎麽不按四書五經出題啊!!於是又死了一批讀死書的。


    第三場考數學就更想死了,無數人默默流淚,葉太傅的書沒看完腫麽破?


    第四場是專業考試,按舉子報考的部門發放考題。房知德報的是海運衙門,考的正是海運相關,他落筆如飛,惡狠狠的想,此回他是憑真本事了,看誰還能蠲落了他!


    豆青和豆芽報考的都是國企司,國企她們就曾參與創立,正確答案就是她們自己幹過的活,跟開卷考也沒什麽區別。正在五軍紡織廠幹活的翠綠,都快閉著眼睛答題了,她在京城的渾水中沒占著便宜,索性退出來考上一回,看那起子人還有甚話說。


    其餘的人就不那麽美妙了,禮部是最好考的,可是報考的人數最多,因為禮部既不用考數學,更不用考邏輯,隻消單考一回周禮與本朝禮製,算是給舊派讀書人留下的通道。廝殺尤其慘烈。自問學問沒那麽好的,哪裏敢去禮部擠,隻得撿看著容易的考。哪知考卷那般難,簡直考的淚流滿麵。


    新式科舉考試的時間倒比原先短,原先分三回考九日,如今消三日。然而出來時,大部分人都腳步虛浮,唯有江西籍考生,又很欠扁的邊走邊對答案。舉子們好想衝上去暴打之。投胎是門技術活啊啊啊啊!


    考卷飛速的改完,十月中旬放榜。昭寧帝取消了殿試,直接以會試成績排榜,故能否考中與考了第幾名,隻有一次驚喜。翠榮清晨就在放榜處立著。身邊擠擠挨挨都是人。此回參考的瘦馬一大群,端的是才貌雙全,把隔壁等放榜的男舉子們看的呆了。


    好容易等來了榜,女榜頭一個便是京城夏波光,翠榮心中扼腕,到底是數學不如她。哪知再往下看,還是沒有自己的名字。邊上一個女聲尖叫:“太太!太太!你是榜眼!”


    翠榮扭頭一瞧,是個素衣打扮的,正是那日在街上圍觀昭寧帝的寡婦。她輕笑一聲:“哪日會會夏狀元,切磋一下算學。”


    旁邊又有一人道:“我是孟爾秋,亦想比比算學。”


    那寡婦順著聲音望去,是個年輕女子,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沈鶴鳴,家住京畿,孟探花問誰學的算學?”


    翠榮再看榜,第三名探花果然叫孟爾秋,籍貫為杭州!翠榮一陣陣兒肝疼,人才濟濟啊!


    孟爾秋笑著對沈鶴鳴福了福:“家父性喜算學,故來一試,見笑。”


    翠榮隻得繼續往下找,終於在二甲第五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才鬆了口氣。翠柳與翠綠也擠了進來,一疊聲問:“看到我們了沒?”


    豆芽大叫:“啊啊啊,我在三甲!”


    豆青道:“姐姐們都在二甲,你在三甲有什麽好叫的。”


    豆芽道:“我就叫!五十少進士懂不懂?我才十幾歲,混個同進士很了不起了!你也別不高興啦,同進士就同進士,能混上榜就不錯了!”


    豆青脊背一涼,回頭看看,落榜的目光都快殺了她,頓時無語。


    房知德擠的半死擠到跟前,先看榜單說明,才知道排名是按照前三科排的,最後一科乃分部門,還很有可能調級,不算在總分排序之列。男人間的競爭就激烈多了,雖重文,但喜歡數學的不在少數,最恨的是江西一群被庭芳操過的學霸,那榜單上前二十位十四位來自江西,房知德簡直眼前一黑。找的頭昏眼花,終於在三甲第一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基礎不夠紮實,果然不行呐!三甲……三甲……沒臉見太傅,能重考不?淚流滿麵。


    一臉血的擠出男人堆,扶著牆喊:“葉雲青,葉知萌,你們在哪兒呢?中了沒?”


    吵吵嚷嚷的,哪個聽的見?還是翠綠看到了房知德,跳著招手道:“三姑爺,我們在這兒!”


    豆芽拔腿狂奔出來,抓著房知德就尖叫:“三姐夫!三姐夫!我中了同進士!豆青也是同進士!你呢?二甲第幾?”


    房知德膝蓋中了一箭:“三甲第一。”


    豆芽歡呼:“我們全中了!回家叫太太擺酒!”


    沈鶴鳴眼睛一眯,歪頭對孟爾秋道:“她姓葉,太傅家的人?”


    孟爾秋笑道:“除了她家,旁人哪裏個個能中。那夏狀元怎地不見?她不來看榜的?她是誰家的?”


    “葉家。”


    孟爾秋怔了怔。


    翠榮笑道:“我叫李翠榮,二甲上的。原是太傅的丫頭。夏狀元是太傅之庶母,她說自有報信的,才懶的來看榜,竟是真的不來。”


    沈鶴鳴往榜上看了一眼,笑問:“夏狀元與葉家小姐籍貫都是京城,怎地你在東湖?”


    翠榮道:“夫婿原是東湖人。”


    孟爾秋道:“東湖啊,太傅的封地呢。”


    翠榮笑笑。


    沈鶴鳴就問:“您能否替我們引見太傅?”


    翠榮道:“太傅忙的很,倒是夏狀元我可以問一聲兒。”


    沈鶴鳴與孟爾秋都道謝,那些上榜的,也紛紛圍了過來,彼此認人,好不熱鬧。


    房知德歎了一回,隻能認命,怕人多小姑娘遇見拐子,從翠榮點起,直點到豆芽,人數都到齊了,看著把她們攆上馬車,才架著車往家中去。


    葉太傅家的喜事,喜報比房知德還快,大門口的鞭炮放的震天響,陳氏在家打轉兒:“快開箱子,替你們姨太太裁衣裳!鹿鳴宴後,就是交際,她最愛鮮亮顏色,皮膚又最好,都給裁大紅的才好看。”


    話音未落,喜報又至,這回是翠榮的。剛好翠榮進門,丫頭們喜子們一窩蜂的擁上前去,都要討賞。緊接著是翠柳翠綠,跟著豆青豆芽的也都來了。越氏看著道:“我說了第一屆容易吧!許多人都似我家一般不許考,第一回最容易過了!”


    庭珊剛出月子沒多久,忙哄道:“我這不是生孩子麽,下回,我保證下回一定撈個進士回來。”


    陳氏高興壞了,她才認了豆青豆芽做女兒,這兩個孩子就紛紛上了榜。陳氏差點孔雀開屏。全忘了還在孝中,拉著胡媽媽就說要辦宴,要開整三日的流水席,孩子們太特麽長臉了!四女皆入官場,這輩子值了!


    第221章完結


    李初暉帶著小朵兒,來到了定國公府。放榜擇的是休沐日,就是為了讓考中的人家裏可以歡慶。隻不過徐景昌與庭芳休沐日基本不著家,也就旁的人湊在一起熱鬧了。李初暉使人抬著幾箱禮物來批發,送的最多的就是夏波光。二人在一處玩了好幾年,自是比旁人有感情。


    李初暉笑的眼睛彎彎:“夏孺人,恭喜你了。”能夠考中狀元,才算真正揭過她昔日為奴婢的身份。賤籍早在律令中廢除,但依然鐫刻在人們的心中。孺人的敕命,表示著她依然隻是側室,但從今日起,便是她的新生。頭一個女狀元,必將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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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波光比想象中的平靜,笑對李初暉道:“咱們家一群進士,方知太傅要求嚴苛之遠見。那時的太傅也未必想的到今日,可有沒有今日,她都會這般要求我們,故機會來臨時,我們全都抓住了。”


    李初暉聽得此話,心中微顫。


    夏波光笑道:“真是一個絕美的時代啊!”


    李初暉問:“將來還會更好麽?”


    夏波光道:“會。繅絲機已遍布江南,戶部預估今年的稅收可以翻倍。王田下立竿見影的就是沒有那麽多造反的流民,固然還有小範圍的衝突,可是比起之前好太多。朝廷平叛的銀子,完全可以用來興修水利,改良農具。工部有專門的農業研發處,蠶鍾改良已見希望,稻種、麥種等也有人研發。沒有意外的話,淮揚的大火不會再燒起來了。”


    李初暉望向北方:“蒙古人也不會再打過來了吧。”


    夏波光道:“他們敢來,就用大炮炸死他們。”


    李初暉點頭:“九邊的兵士,可以入國企,他們也過的更好,我們也不用花錢養著。皆大歡喜。”


    夏波光笑道:“公主開始參詳政事了麽?”


    李初暉笑道:“跟著太傅的人,哪個張嘴不是政務?太傅就有本事搞的所有人兢兢業業。聽老宮人說起父皇小時候,就是個混世魔王。現在哪裏有一絲魔王的影子?隻怕我的弟妹再聽宮人閑話,都不會相信了。”


    夏波光大笑:“跟著她壓力太大了。出身那樣好,長的那樣好,偏偏比誰都玩命。害的我們不努力就似罪大惡極一般。”


    李初暉也跟著笑:“討厭的很呐!她怎麽什麽都會!最討厭的是她還看書,還練字,還騎射。我看著她的工作日程表就頭皮發麻。再看看父皇與徐都督的,已腿軟的站不住了。”


    “深有同感!”


    李初暉趕緊結束這恐怖的話題,道:“你們家要擺酒吧?到那日我再出來,替你掙些臉麵。我雖止是公主,但官場上能扯張虎皮做大旗的時候,就別客氣。”


    夏波光道:“公主說話似大人了。”


    李初暉笑笑:“我九歲了,太傅九歲已出書了。”


    夏波光道:“以她的脾氣,她寧可九歲的孩子隻操蛋。”


    李初暉又是一陣輕笑:“九歲的公主不是孩子。”


    夏波光看向李初暉,外祖謀反,母親被廢,心裏的落差就足以讓她長大。天家無父子,公主沒有父親,隻有父皇。沒有父母的孩子,除了逼迫自己長大,再無其它的路可以走。但公主終歸是幸福的,些許磨礪,或能想的更開,過的更好吧。


    李初暉覺得長大沒什麽不好,她漸漸識得人心險惡。可那份險惡並非捂住眼睛就不存在,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太多。皇家的公主,最不該有的就是天真。李初暉也看向夏波光,她該有自己的班底了!


    傻子才會內耗,聰明人隻會想法設法的抱團,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不管女科有多容易,能殺出重圍的,都是人中龍鳳。每一個人都知道女科有多麽的孱弱,即便太傅巍峨的立在朝堂,官場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排擠。這種情況會持續很多年,很多很多年,或許她們終其一生,都看不到心中期盼的那個結果。可是她們知道,踏出了第一步,就充滿了希望。


    女進士們將來難免為了各自的利益分了派係,但至少此刻時團結一致的。她們頻繁的交際著,飛快的熟悉著彼此。她們都被分在了京城,沒有外放。保守勢力在地方上還很強大,一群剛得官的女人,出去就是死。昭寧帝奚心的保護著他的親手種下的秧苗,女子分田、女子科舉,這片土地上,將來會有半數人會成為他的絕對嫡係。這樣架構起來的皇權,才堅不可摧,無所畏懼。她們現在還很幼小,但沒關係,他等的起。他才三十歲,至少能活二十年。二十年,足夠讓他顛覆原有的官僚體係,足以讓他給他的孩子,留下一個繁盛的天下。


    秋收過後,便是核算歲入。銀子一箱一箱的隨著海運、漕運與官道押送入京城。戶部核算出來的數目,一點點超過昭寧帝的預期,直飆到四千萬兩才停止。昭寧帝頭一回後悔沒有好好照顧太上皇,他應該孝順點,讓太上皇活到今日,看看他治理的天下,能收多少銀錢!新政初使,歲入已翻倍,三年後呢?五年後呢?昭寧帝想大笑,似宋朝一般過億的歲入,應該不是夢吧?他能做光武帝,不是幻想吧?笑過之後的昭寧帝,眼中又閃過淚花,大哥,你看的見嗎?我真的把天下掰回了正軌;我真的能把我們的王朝,再推向高峰。


    秋季蒙古的進犯的力量在火炮與連珠銃的攻擊下,越發顯的無力;五軍紡織廠供完軍需後,開始向民間銷售衣服,京城的棉布與成衣價格狂跌。中樞的官員親眼見證了工業的力量,強悍到無法抵禦的力量。有人讚賞、有人畏懼、有人厭惡、有人懷疑也難免有人抨擊和阻擋。但工業的步伐一旦踏出,利益裹挾的力量,就不再能輕易摧毀。它會沿著它該有的軌道,狂奔向前,再難回首。


    一年四千萬歲入的朝廷,令人恐懼。


    至年底,中樞官員的空缺補至八成,朝中恢複了生機。又是一年大朝會,庭芳與徐景昌在夜色中出門,並羈而行。庭芳想起了多年前她們一起去大同的情景,單純的聊著日常,全然不知前麵的風險。那時候她們誰也沒想到,可以並駕齊驅一輩子。


    徐景昌的睫毛特別長,顯得眼睛特別亮。徐景昌有些無奈,庭芳看他的眼神裏,總帶著三分調戲,可他偏偏就欲罷不能。強悍又嬌俏的庭芳,隻屬於他的庭芳,與他一起,一文一武,權傾朝堂。


    權力的滋味,確實令人迷醉。屹立在這個位置,徐景昌總算可以安心的想:再也沒有人能齷齪的欺辱於她,再也沒有人能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互為依靠,互為犄角,永不分離。


    路上的官員遇見了這對夫妻,紛紛避讓。被允許帶刀策馬入宮廷的二人,在眾人的豔羨中,長驅直入,停在了太和殿前。


    因緣際會錯過了兩次正旦的庭芳終於站在了她該站的位置。作為太傅,率文武百官朝賀。這一年的朝堂,不再是庭芳一個人孤獨的戰鬥,正一品的太傅,正一品的宗人令,十幾個個有資格踏入太和殿前的女官。庭芳勾起嘴角,我曾說要踏出一條血路,我曾說要點起星星之火,竟在我二十歲時便做到了。出乎意料的快啊!


    昭寧帝端坐龍椅,居高臨下的看著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禮儀畢,朝臣站起。北風呼嘯中,皇帝的話會非常簡短與套路。但今年,昭寧帝不想走過場。


    他緩緩的開口道:“新政實施一年,卓有成效。朕感激眾卿之努力。”


    大嗓門的太監,接力的把昭寧帝的話複述至每一個角落。


    昭寧帝繼續道:“至始至終,朝中都有許多反對的聲音。或因孔孟之道,或因祖宗家法。”


    “然而支離破碎的天下,沒有哪一條孔孟之道能夠挽救,亦沒有哪一條祖宗家法可以扭轉。”


    “新政或有太多不盡如人意之處,或傷及了無數無辜。但朕不能因懼怕,而止步不前。”


    “蒙古的鐵騎還在騷擾,西洋的炮船縱橫海上。淮揚大火、京城動蕩,回憶起來,至今讓朕徹夜難眠。內憂外患中,朕不能再退縮。”


    “前路固然迷茫,回頭卻是深淵。此情此景,朕願做一次引路人。若不幸失敗,至少給後人一個警示。告訴後人,朕死在何處;但也告訴後人,如果沒有這份勇氣,就不配做個帝王。”


    “朕想做明君,與眾卿共勉之。”


    “生平所願,到我死的那一日,再次見證屬於華夏的盛世榮光!”


    庭芳望向昭寧帝的眼神,充滿了笑意。或許你謝我帶來了全新的思想,我亦謝你縱容我入政治舞台。啟用女子為太傅的壓力,我能想象,但你還是堅持的做了。為了天下蒼生,數次忍讓。忍讓我,忍讓朝臣。你是我見過最荒誕,亦最有勇氣的帝王。


    肅、立、叩首。三跪九叩,示為臣服。我願臣服,因為你能帶著我,回到我夢寐以求的家鄉。


    前世今生,我都是強國的子民,我都是彪悍的葉庭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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