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不願受官


    飯畢,越老太太自是跟著越氏去客房睡,庭珮被庭芳扔給了庭鬆,庭珊也被庭琇拉去開臥談會。庭芳還笑盈盈的囑咐:“明日不消早起,你們姊妹幾個盡情耍吧。”


    越老太太眉頭緊皺,不好插言別人家的事。越氏與母親經年未見,原有許多私房話要說,卻是沒了心情。頭痛欲裂的聽著母親說了一晚的為婦之道,第二日難免精神靡費。濃濃的喝了碗儼茶,才清醒了些許。住在親戚家,早起去打招呼是應有之義,何況越氏寧可跟陳氏扯閑篇,也不想對著自家母親聽道理。


    那些道理越氏比母親且想的明白,往日道理能護著她,她就好好遵循道理。如今道理要毀她女兒終身,果斷就剁了喂狗。被迫跟葉俊德去海南,她不惱,宦海沉浮,踏進來就得有被拋出去的覺悟。然而葉俊德就因庭芳是女子,便擺出那番模樣,她就真惱了。當太傅怎麽了?武後還臨朝呢!呂後照例放在本紀裏,章獻太後袞服祭天,史書也沒罵她不是。偏又不許自家侄女做太傅了。庭芳是徐家婦,當真是關你葉二老爺屁事!


    走到正院,見庭芳在炕上逗兒子,越氏驚訝了一下:“郡主不用去衙門?”


    庭芳笑道:“二嬸才回來,哥哥姐姐也才回來,今日少不得在家作陪的。才打發人去同陛下告假,橫豎上書房又不止我一個先生,不妨事。二嬸起來的好早,姊妹們都還睡著呢。”


    陳氏把癟著嘴要哭的葉晗塞到乳母姚氏手裏,回頭道:“昨夜聽說是鬧到了快四更才睡,我叫家下人早起輕聲點兒,萬別吵了他們。”又對越老太太笑,“親家老太太休笑話,我們家好容易團聚,由著他們鬧一場,過幾日再緊規矩吧。”


    越老太太哪裏好說別人家的管教,隻笑著不說話。越氏就問:“國公去衙門了吧?”


    庭芳笑道:“二嬸是他師母,你叫他名字結了。”


    越氏搖頭道:“到底是儀賓,不好太不敬。”


    庭芳也不勉強,隻答道:“二嬸休管他,他酉時能回來就不錯了。正騰挪中軍,他很是不得閑。才跟我抱怨進京了作坊的門朝哪開都忘了。”


    越氏笑道:“能者多勞。”


    引了越氏母女上炕坐下,豆子擺了茶點來。庭芳才道:“我往大姐姐那處送了信兒,隻她管著宗室那幫小祖宗,暫騰不出手來。改日再鬧著她請上一席,二嬸帶著孩子們往王府裏逛去。”


    越氏答應了,正要說話,就看見徐清奔過來撲到庭芳懷裏。越老太太看到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立刻就喜歡上了,硬退了個鐲子道:“昨日來的急,沒備見麵禮。鐲子不合時宜,聊表心意,郡主莫見怪。”


    徐清拿著塞到他手裏的鐲子看了一回,咕咚一下倒在炕上,手腳並用的玩起了金光閃閃的手鐲,逗的越氏直笑:“真個同他娘一個模子刻的,小時候郡主也是這般在炕上滾著耍。”


    庭芳早忘了,那會兒雖有意識,但身體不受控製,鬼知道都幹了些什麽囧事。


    陳氏道:“他們哥倆個,真是會長。姓徐的長的像葉家人,姓葉的倒活脫脫的是昌哥兒倒出來的。”


    庭芳笑道:“師兄長的又不像徐家人,他正經長的像邱家。”


    說笑一回,越氏趁著孩子們都不在,趕忙問庭芳:“昨夜你說有人問三丫頭,你可有看著好的?”


    庭芳道:“二嬸可還記得房家二公子?”


    越氏道:“怎麽不記得,他在咱們家住了好些日子呢。”


    庭芳就道:“房夫人托我替他相看門好親,我瞧著跟三姐姐倒是一對兒。年紀也正對的上。男孩兒本就懂事晚,再尋個年紀小的,半分不知道疼人。房二哥哥正巧兒大了幾歲,性子又好,人也活泛,不知二嬸意下如何?”


    越氏道:“他母親就全憑你做主了?”


    庭芳笑道:“旁的人家自是要先問過房夫人的,咱們家就很不必了。房夫人早先就說想說咱們家的姑娘,可惜當時沒趕上。如今正好有一個,她定然高興。”房知德八成已經跟他母親通過氣了。


    越氏道:“你看著好,便好。”


    陳氏道:“我看著也好,同昌哥兒一處作耍的,旁的不論,為人就信的過。”


    庭芳補充道:“房夫人且在江西不肯回來,三姐姐嫁過去好些年都不用立規矩。雖說房夫人和氣,到底頂著婆母,要受些拘束。隻一條兒,他才過了秋闈,恐怕要等過了春闈成親才好看。下定倒是能下了。”


    越老太太道:“可是很有才?竟是覺著能一口氣考過?”


    庭芳才不會跟清流家的說暗箱操作,隻道:“他正安心考試,便是考不上,也不能這會子攪他。他跑了好些年海運,身家豐厚,現賴在咱們家,無非圖個方便。生活上是半分不愁的,二嬸要怕三姐姐不慣,邀他去葉家住也使得。他們那夥人呀,最不講究酸掉牙的規矩。怎麽舒服怎麽來。他正閉門苦讀,隻怕還不知道你們回來。回頭叫他來耍一會子,二嬸親自考察考察。”


    越氏聽說同徐景昌一道兒混的,就已滿意了八分。徐景昌是天子近臣,他的好友,極容易冒頭。記憶裏房知德生的不差,聽庭芳說性子也好,家裏有錢又有前程。最妙是知根知底,現來個更好的,她也不敢隨意許,房知德卻算得上老交情。當初住葉家時,沒發現過什麽壞毛病,再則一處上過學,最起碼不是老學究。庭珊是個愛玩愛笑的性子,越氏最怕就是似她一般嫁個古板人,可憋死了去。


    陳氏便道:“晚間請了他來吃飯,親家老太太給掌掌眼。”


    越老太太本是惦記著家裏,聽得如此一說,到底是外孫女的終生大事,隻得留下。


    正說話,秋水領著個太監進門,是昭寧帝身邊排第二位的李太監。李太監最是熱鬧,進門先給庭芳請安,而後對一串兒女眷作揖行禮。越氏母女哪敢受禮,忙避開了去。


    李太監生的一張討喜的臉,什麽時候看著都笑眯眯的。再次衝庭芳拱了拱手道:“陛下聽聞太傅家來了親戚,叫賞了一頭麂子,給太傅家的兄弟姐妹們烤著玩。還有昨日說的猞猁皮子,徐都督同太傅回家時竟混忘了。陛下索性吩咐內務府按著今年的新花樣做成衣裳鬥篷,過幾日內務府的人送了來,太傅記得收。”


    庭芳問:“單我們兩個有。”


    李太監笑道:“陛下最是愛惜朝臣,袁閣老家都有,隻閣老們年歲大些比較穩重,他摸不準喜好,就直接賞了皮子。”又故意壓低聲音道,“獨太傅與都督的最多。”


    庭芳笑罵一句:“老貨!你又想討賞了!”


    李太監笑嘻嘻的道:“太傅先別忙,奴才今日就是來討賞的。”說著從跟在後頭的小太監手上搬起一個一尺多高的螺鈿盒子,揭開來看,竟是個銅鍍金嵌白玉、瑪瑙翠玉菊花盆景。瑪瑙雕的菊花瓣兒晶瑩剔透,形態舒朗自然,當真是玉樹瓊花,美不勝收。


    李太監見庭芳似喜歡的模樣,忙道:“後日是太傅生日,陛下親自在庫裏挑的,使奴才送了來。如此體麵兒,太傅不賞我可是不服的。”


    庭芳笑著喚丫頭稱了賞錢來,又對李太監道了謝,請他稍坐:“我寫個謝恩的折子,勞公公等我一會子。”


    李太監道:“不急,太傅慢慢來。陛下還問太傅,家裏要擺酒麽?”


    庭芳無奈的道:“我是當真不想擺。”


    李太監笑道:“果叫陛下猜著了,陛下說若是太傅要擺酒,索性在家歇幾日吧。欽天監算著又要降溫,國公府的庫裏隻怕都沒收拾,待內務府的衣裳送到了,再去宮裏也使得。”


    越老太太聽的直吸涼氣,太榮寵了!


    謝恩的折子都有格式,庭芳一氣嗬成,擱在炕頭略烘一下,仔細折好,遞給了李太監。


    李太監知道庭芳正一家團聚,不便打攪,麻溜的撤了。


    越氏看了一回盆景,由衷讚道:“真漂亮!”


    庭芳也很是喜歡,前世在網上看故宮放出來的圖片,哈喇子流了一地,沒想到昭寧帝竟是誤打誤撞的送了她一個。要說材質有多名貴,擱在皇宮裏可真算不上。但雕工之精美靈動,一絲匠氣也無,定是當代大師之作。


    陳氏道:“陛下還同小時候一樣,盡送這般好玩的。”


    庭芳笑道:“我同師兄與陛下幼年情誼,自是親近些。再則朝臣都和陛下差輩兒了,隻我們兩個小些好耍罷了。”庭芳後頭一句是黑話,年紀差輩兒是真,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更是真。哪個皇帝上位,都會扶植潛邸時的親信,無它,比陌生的、前一個皇帝留下的人可信的多,至少初期利益是一致的。


    越老太太是清流家,再怎麽不服庭芳,對其受到的恩寵也隻有羨慕嫉妒恨。何況清流裏看庭芳不順眼的,超過半數是因為犯了紅眼病。寶石盆景這等玩器不如那一箱子猞猁皮的衣裳值錢,但所透出的親近,是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比的。怪不得女兒一心想巴結,如此得臉,真非幼年情誼,再不能夠有的。


    眾人圍著盆景賞了一回,忍冬忙忙跑進來,遞給了庭芳一張紙條。


    陳氏就問:“怎麽了?”


    庭芳打開紙條,是徐景昌的親筆,隻見上頭寫道:“二叔今日麵聖不肯受國子監祭酒,直曰:他隻做朗朗乾坤的官,不做顛倒倫常的官。”


    庭芳:“……”


    庭芳多年執掌事物,陳氏早看不出她的表情代表了什麽,隻急道:“可是有要事?”


    庭芳勾起嘴角:“無事。”不過需要演一回宰相肚裏能撐船罷了。她隻消大度點,叔侄兩個都名利雙收啊!有個“二”叔也不錯!


    第189章烤麂子肉


    庭芳沒什麽情緒,不代表昭寧帝沒有。徐景昌特特送紙條回來,就表示昭寧帝不高興了。庭芳吩咐丫頭道:“備馬,我進宮一趟。”


    看著陳氏擔憂的眼神,庭芳把字條攤在桌上,越氏的臉色登時就變了。庭芳沒興趣演我為你付出良多但不想讓你知道的純找誤會的苦菜花劇情,葉俊德也是當真不怕死,一輩子老翰林,性格耿直便耿直了,誰也不會計較。但一巴掌直直甩在皇帝的臉上,就是作死。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葉俊德居然打笑臉的皇帝,當真有種。


    不獨越氏,連越老太太的臉上也掛出了不滿的神色。豆子拿了件披風來,替庭芳密密裹好。越氏忍著想回家掐死丈夫的衝動,對庭芳道:“郡主穿昨兒那件更好。”那是昭寧帝賞的,穿著方顯得恭敬。


    庭芳道:“鬥篷騎馬不便。二嬸不消擔憂,陛下從不胡亂發作臣子,我去去就來。”說畢三步並作兩步,往外頭去了。


    下著大雪,路上的行人極少,庭芳策馬至宮門,再疾步往乾清宮走去。運氣不錯,昭寧帝跟前沒人,她很快就得進南書房。卻是一眼掃去,侍立的太監換了三個。庭芳心道:庭瑤終於動到乾清宮了,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啊。


    見禮畢,昭寧帝對庭芳歎道:“我原知你二叔是個榆木腦袋,竟還抬舉了他。他不知道上一個罵太傅的人的下場嗎?還是真的膽兒太肥?”


    庭芳道:“人太蠢!”


    昭寧帝:“……”你贏了!


    庭芳笑盈盈的拜了下去:“還請陛下饒過他這一遭兒吧。”


    昭寧帝撇嘴:“你就護短吧,換個人你非弄死不可,自家二叔就來求情了。耳報神也是夠快的,我氣才消下去,你人就進來了。”說著叫起,賜坐。


    庭芳笑著解釋:“師兄聽見陛下惱了,趕緊使人叫我來賠罪。”又道,“做侄女兒的,叫自家叔叔罵兩句,還能記仇不成?他也不是不疼我,就是拐不過心裏那道彎兒,論起來倒也沒壞心。我就是惱他禦前失儀,不敬陛下。”


    昭寧帝笑道:“行了吧,回回有求於我了就好話不要錢的往外丟,禮也有了,敬也有了。我當真信了你的邪!”


    庭芳笑著吐舌頭。


    昭寧帝沒好氣的道:“太傅,乾清宮裏嚴肅些!”


    庭芳再次確認:“陛下沒惱我二叔吧?”


    昭寧帝嗬嗬:“滿翰林院的書呆子,跟他們惱,非得短命不可。再則他都不肯做官了,又沒貪汙**,我惱不惱與他有什麽相幹?禦前失儀至多也就革職罷了。我還當你要不高興,哪知是我想多了。”


    庭芳笑道:“我宰相肚裏能撐船,上回罵我的人,可不是我惱了!”


    昭寧帝:“……”合著單他炸了。


    庭芳是不吝在昭寧帝麵前展示大度的,沒有人喜歡小肚雞腸的人,作為昭寧帝的心腹,睚眥必報所帶來的負麵情緒,早晚會惹的昭寧帝不滿。做皇帝的就怕臣子不夠傻白甜。


    再則,作為下屬,拍馬屁是日常。時時刻刻講好話,隻是拍馬的初級階段。好話昭寧帝聽的太多,口味太重,不趕上寸勁兒,等閑難拍的他通體舒泰。所以說不如做。摸準他的喜好,按著他的喜好處事做人,他喜歡你了,尋常的馬屁也能哄的他開懷。昭寧帝是個重感情的人,故,就得把自己重感情的一麵表現出來。


    混官場便是如此,日日都在順毛。順上司的毛,順下屬的毛。庭芳討好著昭寧帝,昭寧帝也拿盆景哄著她玩。順毛的高手,朋友滿天下,這就是人格魅力。做臣子有魅力了,權傾天下;做皇帝有魅力了,四海臣服。說白了,非利益衝突,與人為善與己為善。葉俊德不過罵兩句,又不少塊肉,庭芳是真沒計較,也是真來求情。當真被罰了,在父權社會,庭珮哥幾個是要受牽連的。


    庭芳理了理思緒,又道:“陛下不知道,其實昨兒就吵了一場。我二叔啊,當真就是個書呆子。書上說甚便是甚,再不肯多想一步。我二嬸呢,是個極孝順的。原也相安無事,哪裏知道岔子就出在了我身上。二叔覺著我拋頭露麵不守婦道,不願與我為伍。二嬸就光記著我爺爺臨終囑托,叫我們姊妹友愛。”說畢重重一歎,“昨日吵嘴吵的二叔要休妻,把我娘氣的倒仰。二嬸哭的差點背過氣去,我娘才忙忙的帶了二嬸去我家歇著,今早起來,二嬸眼睛還腫著呢。”庭芳無奈一笑,“我家正不可開交。幸而我娘是大嫂,長嫂如母,她死摁著,二叔大底也寫不得休書的。”


    昭寧帝又樂了:“我就愛看你家的笑話!還有沒有?再說點子與我聽聽,頂好是你為難的,聽著就高興!”


    庭芳:“……”陛下你的惡趣味還能不能好了?


    昭寧帝道:“不要小氣嘛!”


    庭芳木著臉道:“陛下日理萬機,臣不敢打攪,臣告退。”


    昭寧帝道:“別介!我還沒樂夠呢!你怎麽對誰都比對我大方!”


    庭芳哼的一聲,傲嬌的走了。


    昭寧帝:“……”還是小時候可愛!啊,不,還是徐景昌更可愛!


    打馬回家,庭芳的正院裏已是鬧開了。庭玬與庭楓庭楊在院子裏大呼小叫的打雪仗,廊下房知德、袁守一、庭珮與庭鬆哥四個站了一排。庭芳才進門,就差點被雪球砸到,輕巧一躲,庭玬立刻補了一記。幾個熊孩子的手法怎能跟天天被虐的庭芳相比,庭玬連續幾下都沒打中,庭珮輕咳道:“老三,你皮癢?”


    庭玬方想起庭芳是郡主了,鬱悶的道:“唉,不好玩了。”立定,朝庭芳見禮。


    袁守一等人也跟著向庭芳行禮:“見過太傅。”


    庭芳笑道:“五妹夫客氣。”又對庭玬道,“你四妹妹因生育虧了身子,你給我等著,明年看我弄不死你!”


    庭玬立刻就高興的撲過來勾住庭芳的肩道:“好妹妹!我就說你便是做了郡主,也沒什麽不同的。”


    庭芳把庭玬扒下來,笑對房知德道:“你速度倒快!”


    房知德一臉道貌盎然:“聞得二嬸來了,特來拜見。”


    庭芳:“……”好假!懶的理他們,徑自掀簾子進門,才發現庭珊與庭琇坐在炕上,隔著玻璃窗看外頭景象。她一進門,越老太太先站起來問安。原本是該迎出去的,陳氏按著叫他們別動,此刻再坐著,便失了禮數了。


    庭芳擺擺手:“不用多禮。”


    陳氏忙問:“就好了?”


    庭芳笑道:“嗯,沒事兒了。陛下日理萬機,哪裏計較這等小事。”


    越氏的心落回肚子裏,不好意思的道:“生累你了。”


    庭芳搖頭:“無事。”又對庭珊姐妹道,“你們怎麽不出去耍?”


    陳氏道:“冷的狠,姑娘家嬌弱,仔細凍病了。”


    庭芳道:“眼都看直了,娘何必拘著她們。尋兩件厚鬥篷來,放她們姐倆出去堆雪人玩。還有那頭麂子,叫廚房收拾了,就在雪地裏烤著吃豈不好耍?”


    陳氏看了看越老太太,有些尷尬。自家孩子確實太鬧騰,有講規矩的越家人在前,還是別太過。庭芳才不管,指著庭珊道:“三姐姐,你就給我裝!那年同三哥合夥兒在雪地裏挖坑想引我掉下去的賬我還沒算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別擺著千金小姐的款兒,趕緊出去替我收拾了三哥,他才用雪球砸我,你們兩個竟不替我報仇?”說著一手一個,硬把姐妹倆拖下了炕,直接扔去了廳裏,叫丫頭替她們穿鬥篷,再踹出門去。


    越老太太心中著急,她方才看著房知德極知禮,覺著不錯。庭珊又不知道此事,當著房知德瘋起來,還不定能不能說成呢。庭珊已然是個老姑娘了,再去尋個這般年紀還沒說過親,又已中了舉的後生,談何容易?事關外孫女,越老太太忍不住勸道:“畢竟有外男,看著不雅。”


    庭芳挑眉道:“嫌不雅別來太傅家求親啊!要多雅的都有!”正看越家不順眼,想著當時越家還求娶庭琇來著,幸虧沒應,坑閨女呢!把活潑性子藏著掖著,這叫騙婚懂嗎?男人發現娶回家的貨不對板,萬千手段整死你,娘家還不好意思吱聲。越氏絕逼是越家基因變異爆的裝備,艾瑪她葉家真是運氣太好了!決定把庭珊的嫁妝弄豐厚點,越氏難得啊!


    越老太太被庭芳的話堵的半死,隻得看向女兒。越氏卻覺得庭芳說的很有道理,隔著玻璃窗,死死盯著房知德,看他有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不管房知德喜歡什麽樣的人,能容活潑的,就比隻看得慣文靜的要寬厚,誰家女婿不是撿著寬厚的挑?


    看了一回,發現房知德那四個大的在廊下紋絲不動,嘴裏念叨著什麽,大概是在說學問。房知德剛被黑箱進了舉人,剩下三個萬年備考,確實有的是話題聊。


    越氏看不出個所以然,不一會兒,廚下當真把麂子肉片成薄片,拿碟子裝了,開始在院子裏刨坑撘爐子。庭珊畢竟已經二十,幼稚的打雪仗覺得沒意思,但燒烤還是覺得挺有興趣的。探頭到窗邊,庭芳默契的推開窗子笑問:“還要什麽?”


    庭珊興頭道:“你不出來玩?”


    庭芳笑道:“太醫下的禁令一本書那麽厚,明年陪你們玩。”


    庭珊有些遺憾,她幼年就同庭芳最好,少了她覺著便是看起來好耍的燒烤都沒那麽多趣兒了。


    陳氏道:“你四妹妹現還動不動手腳發涼,你若是覺得不好耍,就使人去喊你二姐姐,橫豎住的近,不消一刻鍾就到了。”


    庭蘭更無聊!庭琇卻是知道庭芳當日之凶險,原先火爐子似的一個人,入冬後衣裳都穿的比她厚實些。徐景昌還百般怕她冷。氣血兩虧,且要將養呢。她被庭芳與偶爾過來串門的夏波光教了一腦袋歪理,此刻也有心試探袁守一,竟是拉著庭珊,就往爐子邊去了。


    坐下燒烤,庭琇的餘光掃過袁守一的表情,你是喜歡呢?還是討厭?


    第190章連襟閑話


    姐妹兩個在一處,差別就格外明顯。庭琇雖“出格”了一把,但比起旁邊興奮起來的庭珊,依然顯得文靜。而袁守一正討論學問,就沒往爐子邊看。庭琇隻得低下頭,認真烤肉。


    庭珊這些年,也算曆經波折,早不是當年的傻大姐,可是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地盤,總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想要同小時候一樣再瘋一把,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她還是無憂無慮的閣老家的小姐,安逸祥和。


    麂子肉比起尋常物事確實珍貴,葉閣老在世時,這一群孩子沒有一個稀罕的,待葉閣老離世,方知世道艱難。庭鬆等人飯是能吃飽的,但精致上頭就有限了。庭珊兄妹更慘一點兒,海南物資倒是不算匱乏,仗著地利吃了不少水果並野味,但沒有足夠的調料,也吃不出什麽驚豔來,不過不餓肚子罷了。兄妹皆半真半假的搶著吃,慢慢的,多年離別造成的生疏,伴著麂子肉下肚,消失的無影無蹤。


    麂子肉的香味從未關嚴的窗戶縫裏滲入,攪的庭芳也饞了,笑道:“若不是怕師兄罵我,我定是要出去搶上兩筷子的!”


    陳氏笑道:“哪裏就差那一口了。”說著就喚胡媽媽道,“去廚下說一聲兒,做個清湯鍋子,把麂子肉片的薄薄的,與郡主燙著吃。”


    庭芳:“……”清湯……鍋……


    廚下忙收拾了幾個鍋子,不獨片了麂子肉,牛羊肉並冬日裏難得的幾樣菜蔬,一並送了來。庭芳道:“他們在外頭吃飽的必不稀罕我們的鍋子,倒是且把房二哥哥並五妹夫請進來,他們四個說學問說迷了,在廊下站著冷。”


    丫頭又去請房知德等人。房知德正被越氏盯著,又曾是葉家學生,袁守一是女婿,盡數算自己人。便在庭芳起居的西間擺了一桌,由他們四人坐了。又在炕上擺了一桌,由庭芳等人坐了。外頭兄妹還在大呼小叫,庭芳看看自己身邊坐的分別是陳氏、越氏與越老太太,頓時覺得……我勒個去!這是心老了的節奏嗎?怎麽就混的跟大媽們一桌了!


    袁守一還有些拘束,房知德卻是極熟葉家人,從容的說笑。期間有意展現自己,還道:“麂子肉雖好,吃多了卻容易膩。我把這碟子豆腐與他們送去,配著吃才香。”


    丫頭們哪裏能讓房知德當跑堂,趕緊上前來接了豆腐,送到外頭。


    越氏見房知德對燒烤之事不以為意,心裏更滿意了。她這二日正氣頭上,恨不能撿著葉俊德的反麵挑,越活潑越能入她眼。笑對房知德道:“看來二公子也是個中好手!”


    房知德笑道:“二嬸喚我知德便好。若論燒烤,我卻是行家。在海上漂著無趣兒,閑來就烤魚吃。冬日裏無好魚,待開春了烤一回孝敬二嬸。若是味兒不好,隻管罰我。”


    越氏就問:“你往日跟船,可是去過南洋?”


    房知德道:“去過兩回,主要還是跑廣州。咱們的船不大好,等著我們徐國公改好了大船,我也想去見一見歐洲風情。”


    越氏試探道:“那妻兒怎麽辦呢?”


    房知德爽朗笑道:“一並帶上!”


    越老太太笑:“女眷可不好走那般遠。”


    房知德道:“有什麽不好的?看我們郡主天南海北的跑,倒是關在京裏頭身子骨就不如往常了。”


    庭芳道:“那是生孩子生的。”


    房知德笑笑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見越氏不再同他說話,他們哥幾個複又說起學問來。忽然庭珮道:“房二叔,你秋闈的號房,同咱們以前的模擬考有甚不同?”


    房知德肝疼的道:“你能叫我二哥嗎?”


    庭珮忙道:“對不住,小時候兒叫順口了。”


    房知德恨恨的道:“都是郡主鬧的!”


    庭芳大呼冤枉:“我們本來就差輩兒!”


    房知德簡直懶的理她,扭頭對庭珮道:“比模擬考還臭,不過有富戶專在外頭提供飯食,比窩頭好吃多了。咱們原先當真被郡主坑的不輕。”


    憶起過去的時光,陳氏與越氏都生出些笑意。陳氏道:“上回寫帖子與了康先生,他回了信說過了年就來。到時候咱們都搬回去住,同往常一樣。過二年庭珮成了親,有了孩兒,就勞康先生再教一代。”


    越氏看了看在炕上睡的四仰八叉的葉晗,又想了想日後被小孩子圍著轉的日子,直接笑出了聲:“得專使人看著,不然非打起來不可。我們郡主小時候,可是厲害的很。陳恭且打不過她。”


    庭芳道:“我現在單挑他們哥幾個毫無壓力啊!”


    越老太太:“……”跟葉家真心三觀不合……


    庭珊掀簾子進來,恰聽到最後一句,笑道:“你才裝病西施來著,這會子又充霸王了。休要光說不練,你厲害,咱們雪地裏見真章!”


    庭琇跟著進來道:“四姐姐怕四姐夫訓她,才不敢去玩雪。前日下小雪珠子,她偷摸玩了會子,被四姐夫逮著了,四姐姐足足陪笑了半日才叫饒過了。”以後誰要說徐景昌夫綱不振她跟誰急,庭芳見了徐景昌就比庭蘭強點兒了。庭琇住了些時日,當真被庭芳的兩張臉刺激的不輕。四姐姐你到底是怎麽做到切換自如並保持兩張臉都厚如城牆的?


    陳氏道:“別提此事,眼錯不見她就跟我生出典故,二弟妹你是不知道,她連個鬥篷也不穿,就這麽蹦出去了。晚間就說嗓子不舒服,吃了兩三日的藥才見好。我看昌哥兒訓的輕了,哪日再不知分寸,叫拿棍子打一頓才好。”


    庭芳心好塞,求這麽丟臉的事不要大肆宣揚。想她葉庭芳縱橫沙場,誰知道手賤一回就能感冒!喵的生娃比出車禍慘多了,真的!


    孩子們呼啦啦的進來,屋裏擠的滿滿當當,轉身都難。庭玬幾個隻得又跑去東間趕圍棋做耍,庭珊與庭琇上了炕,一左一右的挨著庭芳坐著說話。


    庭芳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一會兒叫庭珊吃橘子,一會兒又往庭琇嘴裏塞顆栗子。陳氏看著眼都笑眯了縫,一疊聲使人去請庭蘭:“姐妹都在,叫他來一起熱鬧熱鬧。”


    越氏看著花團錦簇的一屋子,被葉俊德堵著的氣也消了,笑道:“可惜不好請王妃,不然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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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芳道:“大姐姐先前得閑常來瞧我,近來是叫陛下使去管宗學,才不見人影。再有大公主打小兒就是她帶著,一刻也離不得,正教大公主管宮務呢。”


    閑話兩句,庭蘭坐著車來了。進門見了越氏,怔了一下,才笑道:“二嬸甚時候回來的?”


    陳氏道:“快來見見親家老太太。”


    庭蘭乖乖的到越老太太跟前見禮,又給越氏行禮。拜了一圈兒,被庭珊拉了過去,笑問:“我姐夫呢?見麵禮還沒賞我們呢!”


    庭蘭笑著解釋:“今兒不巧,他進宮當差去了。我已使人告訴了他一聲兒,晚間必來的。”


    庭芳看了看屋內的景況,就道:“索性叫師兄同他一塊兒回來。他們連襟幾個往廳裏吃酒去。”


    陳氏道:“甚好。二姐兒今晚別家去了,你三妹妹才回來,你們姐妹正好親香親香。”


    家族分崩過,才知姐妹之珍貴。庭蘭雖笨,見了姐妹也是高興的。幾個立刻嘰嘰喳喳說起胭脂水粉,庭芳半日插不進一句嘴,搖頭道:“我就生錯了性別!”說著跳下炕,摸去了桌邊,對庭珮道:“好哥哥,讓我半邊凳子,我跟你們混。”


    庭珮促狹道:“你又不考科舉,同我們混甚?”


    庭芳踩了庭珮一腳:“我告訴你,仔細巴結著我,我是不用考科舉,沒準兒我出題呢。”


    袁守一菊花一緊,從來進士都叫天子門生,會試殿試皇帝親自出題的時候占多半兒。偏偏昭寧帝是個半文盲,還真有可能是葉太傅出題!


    庭珮也跟著醒過神來,妹妹嬌俏的往旁邊一坐,一時哪裏想得到她是當朝太傅。登時覺得肝疼,我家妹妹是太傅……要是考得不好,要被吊起來打吧?這妹妹當真打小兒就是他的克星!


    房知德笑問:“太傅泄個題兒!”


    庭芳噯了一聲:“我就同你們說句實話,將來的考試,省試我是不知,會試卷子陛下八成是要看的。陛下喜歡言之有物,不大看文法。能否發現問題,發現了如何解決問題。解決的方法好不好,考慮的全麵不全麵,都是重點。我說真的,二哥哥你休在家死讀書。既回來了,把家務管起來。你若一味隻知道聖人言,不曾管過事,落於筆上定是空洞無物。”說著指著袁守一道,“你就是隻知道背書,誰要你背來?陛下還缺了給他念書的人使?”原先袁守一是客,不好直說,如今是她五妹夫,訓起來毫無壓力!


    袁守一忙拱手道:“謹遵太傅訓。”


    庭芳擺擺手:“別講那些虛的,我指著你們全過呢。”


    越氏抿嘴笑道:“還真個同哥兒們說的來。”


    陳氏道:“除了在她夫婿跟前,甚時候我都覺得我養的是兒子。”


    庭珮一臉生無可戀的道:“大伯母,我打小兒就這麽認為了!”


    房知德也跟著控訴:“為著她,不知挨了多少先生的打!”


    越氏笑個不住:“庭玬才叫打的多。虧的他們哥幾個去那邊屋裏了,不然這會兒就是他們哥幾個報仇的日子。”


    袁守一好奇的問:“為何?”


    庭珊笑道:“他們哥幾個懶!都叫四妹妹比下去了,可不得挨打!”


    “我哪裏懶了?”庭珮痛苦的道,“就是追不上她!”康先生的眼神裏,都帶著憐憫了好麽!


    袁守一道:“我單知道太傅的字寫的好。”


    庭芳道:“湊活吧,我現也是日日練。袁首輔的那手字才真個叫人挑不出一絲不好來。前日我路過陶鎮樓,換了他提的匾,我足足站在下頭看了半刻鍾,賞心悅目!”能做閣老的,全都不是凡人!


    家風使然,袁守一對科舉極上心,又問:“太傅,管家真能在學問上有所進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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